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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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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直立。那神雕昂首环顾,甚有傲色。杨过心想这病夫内力不浅,我若再催啸声,硬生生将他摔倒,只怕他要受剧烈内伤,当下长袖一挥,住口停啸。过了片刻,众人和群兽才慢慢站起。豺狼等小兽竟有被他啸声震晕不醒的,雪地中遍地都是群兽吓出来的屎尿。群兽不等史氏兄弟呼喝,纷纷夹着尾巴逃入了树林深处,连回头瞧一眼也都不敢。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生平那里见过这等威势?呆呆站着,竟不知说甚么好。杨过道:“史氏昆仲请恕无礼,只因在下和西山一窟鬼有约,故特阻住双方动手。待在下这回事了结之后,你们再分高下,在下谁也不帮,袖手观斗。”转头向煞神鬼道:“怎么样?你们要一个个的跟我车轮战呢,还是十个儿一齐上?”煞神鬼给他啸声震荡之下,虽然翻身站起,但心魂未定,一时答不出话来。长须鬼一揖至地,恭恭敬敬的道:“神雕大侠,你老人家的武功跟我们天差地远,西山一窟鬼如何敢跟你动手?我们性命都是你老人家救的,你此后有何差遣,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无不遵从。你要叫我们兄弟退出山西,我们立时便走,决不敢有片刻停留。”杨过见了他的神情,心中早在怀疑,这时听了他说话,问道:“尊驾可是姓樊,大号叫作一翁么?”这长须鬼正是绝情谷中公孙止的首徒樊一翁,他自蒙杨过饶了性命,僻地隐居,数年后重入江湖,仗着一身卓绝的武功,成为西山一窟鬼之首。他和杨过相见之时,杨过尚未断臂,这时戴上了人皮面具,自更认他不出,当即躬身答道:“小人正是樊一翁,听从大侠吩咐。”杨过微微一笑,举手道:“不敢!各位既愿听从在下之言,那也不用退出山西境界。煞神鬼老兄,你放你那四个妾侍回家去罢!”煞神鬼道:“是!”顿了一顿,说道:“四个贱人倘若不肯走,小人用大棍子轰她们出去。”杨过一怔,想起当日煞神鬼五个妻妾跪地为他求情的神色,倒似对他真有情义,倘若她们情愿跟他,而他反而硬轰四妾出门,只怕反而伤了她们之心,于是笑道:“她也不用。她们倘若愿走,你不得强留,如果愿意跟你,唉,那有甚么法子?你说还要娶四个妾侍,这话当真?”煞神鬼道:“小人不要脸,家里大老婆小老婆打打闹闹,累得神雕大侠费心,又险些害了各位兄弟姊妹的性命,如何再敢胡作非为?小人便有这胆子,我大哥也决不容许。”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杨过道:“好啦,我的事已经了结,你们双方动手便是。”说着和神雕退在一旁,负手在后,只待史氏兄弟和西山一窟鬼再斗。樊一翁叉手上前,向史伯威道:“西山一窟鬼擅闯宝庄,落得个个遍体鳞伤,今日暂且别过,但不知宝庄要在山西安业呢?还是回凉州去?我们好上门拜访啊。”史伯威听他言语之中,意思是要登门寻仇,昂然道:“我们兄弟在凉州恭候大驾。倘若我三弟竟然……竟然因此不治,这深仇大恨岂能罢休?不用各位驾临凉州,我们四兄弟自会上门。”樊一翁一怔,说道:“史三哥本就有病,这事跟我们有何干系,倒要请教。”史伯威怒气上冲,满脸通红,喝道:“我三弟……”史叔刚一声长叹,说道:“大哥,这事不用再提了。西山一窟鬼也是无心之失,小弟命该如此,不必多结无谓的冤家。”史伯威强忍怒气,道:“好!”向樊一翁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转头向杨过道:“神雕大侠,我兄弟再练三十年武功,也不是你的对手,只好服输,这是输得口服心服。此后也不敢再见你面,你到那里,我们先行退避便是。”杨过笑道:“史大哥言重了。”樊一翁听他言语中有许多不解之处,忙道:“史大哥请留步。史三哥说我们是无心之失,除了我们十兄弟擅闯宝庄之外,是否此外尚有冒犯之处?倘若真是我们的不是,西山一窟鬼杀头尚且不惧,何惧向贤昆仲磕头赔礼?”史伯威适才见他们在群兽攻击之下,互掷皮帽,个个确是不怕死的硬汉,倒也是非分明,凄然道:“你们惊走了九尾灵狐,使我三弟的内伤无法医治,纵然磕一千个头,一万个头,又有何用?”樊一翁吃了一惊,想起史氏兄弟率领群兽大举追逐那只小狐狸,想不到这只小畜生竟有这等重大干系?煞神鬼道:“这只小狐狸有甚么用?嗯,既与史三哥贵体有关,大伙儿合力追捕它便是,谅那小小的狐狸,何足道哉?”史季强大声道:“甚么何足道哉?你只要捉得住这只九尾灵狐,我史老四给你磕一百个响头,啊哈!便是一千个响头,我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语音竟有些鸣咽。樊一翁心想:“史氏兄弟善于驯兽,当今之世,再无胜得过他们的了。他们既说得如此艰难,旁人还有甚么指望?”想到这里,不自禁向杨过瞧了一眼。郭襄忍不住插口道:“你们说来说去,怎地不求求神雕侠?”管见子史仲猛心中一动,寻思:“这位神雕侠武功深不可测,说不定他有法子。”当下道说道:“小姑娘你知道甚么?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否则还有谁能捕得那头九尾灵狐?”杨过微微一笑,明知他是出言相激,却不接口。郭襄道:“这九尾灵狐到底有甚么希奇,请史二叔说来听听。”史仲猛叹了口气,道:“前年岁尾,我三弟在凉州打抱不平,和人动手,对方突然使用诡计,我三弟一个不慎,身受重伤……”郭襄奇道:“这位史三叔武功好得很啊,是谁这等厉害?竟能伤得了他?”史叔刚道:“姑娘谬赞。在下这点点微末本领,实如萤火之光。姑娘这般说,岂不让神雕大侠笑掉牙齿?”郭襄向杨过一瞥,说道:“他!他自然不同。我说是旁人啊。”史仲猛道:“打伤我三弟的,是个蒙古王子,名叫霍都,听说是蒙古第一护国大法师金轮法王的弟子。”杨过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此功夫。”郭襄向杨过道:“神雕侠,请你去把这蒙古王子痛打一顿,为史三叔报了这仇罢!”史仲猛道:“这个却不敢劳动神雕侠的大驾,只须我三弟内伤痊愈,再去寻他,正大光明的打上一架,却也未必再输。只是我兄弟所练的内功另成一派,受了这内伤之后历久不愈,须饮九尾灵狐之血方能治得。”郭襄和西山一窟鬼齐声道:“啊,原来如此。”史仲猛道:“那九尾灵狐是百兽中极罕见、极灵异之物,我五兄弟足足寻了一年有余,才在晋南发现了灵狐的踪迹。这头灵狐藏身之处也真奇怪,是在此西北三十余里的一个大泥沼中……”煞神鬼奇道:“大泥沼?是黑龙潭?”史仲猛道:“正是。各位久在晋南,自然知道,这黑龙潭方圆数里之内全是污泥,人兽无法容身。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引到这树林之中。”煞神鬼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贤昆仲不许我们进入林中。”史仲猛道:“是啊。想我们姓史的到晋南来是客,便再无礼,也不能霸占晋南之地,此事当直是迫不得已。那九尾灵狐奔跑迅捷无伦,各位适才都是亲眼看见的。我们率领兽群,在林中围得密不透风,眼见灵狐便可成擒,不意各位在林中放起火来。野兽受惊乱窜,给灵狐逸了出去。说来惭愧,我们虽尽全力,终于追不得。那灵狐这一逃回巢穴,再要诱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我三弟的内伤日重一日,势难拖延,我兄弟忧心如焚,以致行事莽撞,言语中缺了礼数,还请各位担代则个。”说着抱拳唱喏,眼光则望着杨过。樊一翁道:“此事须让我们西山一窟鬼告罪才是。但不知贤昆仲先前如何诱那灵狐出来?此时何以不能重施故法?”史仲猛道:“狐性多疑,极难令它上当,这灵狐尤其狡狯无比。我们用了一千多只雄鸡,每隔数丈烤熏一只,将烤鸡的香味送入黑龙潭中,再让它今日吃一只,明日吃一只,一直食了两个月有余,防备之心渐减,这才慢慢引到这森林之中。这一回它受了大惊吓,便是再隔十年,也不会再上当了。”樊一翁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若我们直入黑龙潭捕捉,那又如何?”史仲猛道:“这黑龙潭数里内全是十余丈深的污泥,轻功再高,也是难以立足,不论船只、皮筏还是木排,都是不能驶入。那九尾灵狐身小体轻,脚掌既厚,奔跑又速,因此能在污泥上面滑过。”郭襄突然想起自己家中豢养的双雕,她姊妹三人常自骑雕凌空为戏,这神雕的躯体比之她家的双雕刻大逾一倍,只怕两个人也载得起,于是说道:“神雕侠,只要你肯赐予援手,便有法子。”杨过微笑道:“史氏昆仲是降狮伏虎的大行家,他们尚且束手,区区纵愿尽力,复有何用?”史仲猛听他的口气,竟是肯出手相助,这是他兄弟生死的关头,再也顾不得旁的,双膝一曲,便在雪地中跪下,向着杨过拜了下去,说道:“神雕大侠,舍弟命在旦夕,还望大侠垂怜。”史伯威、史季强、史孟捷三人也都跪了下去。杨过急忙扶起,连称:“不敢。”闪电般的眼光在郭襄脸上一转,说道:“你说我有法子,倒要听听小妹妹的高见。”郭襄道:“你骑在大雕身上,不就能飞入黑龙潭了?”杨过哈哈大笑,道:“我这位雕兄和寻常飞禽不同,它身子太重,不会飞的。它的铁翅一扫能毙虎豹,却是不能飞翔。”转头向史氏兄弟说道:“说不得,小弟姑且去出力一试,若不不成,诸位莫怪。”史氏兄弟大喜,心想这位大侠名满天下,自是一诺千金,倘若他亦无法,那也是命该如此了。史伯威又拜了几拜,道:“如此便请大侠和西山诸位大哥同到敝处休憩,从长计议。”樊一翁道:“这祸端因我兄弟而起,自当听由差遣。”史伯威道:“不敢。大伙儿不打不成相识,各位若不嫌弃,便请交了我兄弟这几个朋友。”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适才过招动手,均知对方了得,双方本无仇怨,只不过一时言语失和,当下各自客气了几句,相互结纳起来。杨过却道:“兄弟这便上黑龙潭去一趟,不论在与不成,再来宝庄拜候。”西山一窟鬼和史氏兄弟听他没叫旁人同去,素闻他行事独来独往,虽有出力之心,却是不敢自荐。杨过向众人一抱拳,转身向北便行。郭襄心想:“我此来是要见神雕侠,现下已经见到了。他虽容貌丑陋,但武功惊人,扶危济困,急人之急,果然当得起‘大侠’两字,我此行可算不虚。”但想他不知如何去捕捉九尾灵狐,好奇心油然而生,不知不觉的缓步跟在杨过后面。大头鬼待要叫她,转念一想:“她一意要见神雕侠,必是有何言语要跟他说。”史氏兄弟不知郭襄的来历,更是不便多说甚么。郭襄随在杨过之后,相隔数丈,一心要瞧他如何去捉灵狐,只见杨过渐行渐快,神雕和他并肩而行,迈开大步,竟是疾如奔马。顷刻之间,郭襄已落在杨过之后十来丈,遥遥望见他大袖飘飘,似在雪地中徐行缓步,可是和他相距却越来越远。郭襄展开家传轻功,出力追赶,但不到一盏茶时分,杨过和神雕的背影已缩成两个黑点。郭襄焦急起来,叫道:“喂,你等我一等啊!”就这么内息一岔,脚下踉跄,一交摔在雪地之中。她又羞又急,不禁哭了起来。忽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甚么哭?是谁欺负你了?”郭襄抬头看时,竟是杨过,不知他如何能这般迅速的回来。她既惊且喜,立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掏手帕拭擦眼泪。那知适才奔得急了,手帕竟是掉了。杨过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拈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笑道:“你是找这个么?”郭襄一看,正是自己那块角上绣着一朵小花的手帕,突然说道:“是了,便是你欺侮我啊。”杨过奇道:“我怎地欺侮你了?”郭襄道:“你抢了我的手帕去,不是欺侮我么?”杨过笑道:“你自己掉在地上,我好心给你拾了起来,怎能说是抢你?”郭襄笑道:“我跟在你后面,我的手帕便是掉了,你又怎能拾到?明明是你抢我的。”其实郭襄跟随身后,杨过早就知晓,故意加快脚步,试试她的轻功,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幼,武功却出自名家所授,一发觉她在雪地摔倒,年怕她跌伤,急忙赶回,见她身后数丈之处掉了一块手帕,当即给她拾起,只是他行动奇速,倏去倏回,虽然在前却能拾到她的手帕。杨过微笑道:“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尊师是谁?为甚么跟着我?”郭襄道:“你尊姓大名?你先跟我说,我才跟你说。”杨过这十余年来连真面目也不肯示人,自是不愿意对一个陌生姑娘说出自己的姓名,道:“你这姑娘好生奇怪,既不肯说,那也罢了。手帕奉还。”说着轻轻一扬,手帕四角展开,平铺空中,稳稳的飞到郭襄身前。郭襄大感有趣,伸手接住,说道:“神雕侠,这是甚么功夫?你教给我好不好?”杨过见她一派天真烂漫,对自己狰狞可怖之极的面目竟是毫无惧意,心想:“我且吓她一吓。”突然厉声道:“你好大胆,为甚么不怕我?我要害你了。”说着走上一步,举手欲击,郭襄一惊,但随即格的一笑,道:“我才不怕呢。你如真的要害我,还会先说出来么?神雕大侠义薄云天,岂能害我一个小小女子?”纵是恬淡清高之人、山林隐逸之士,听到有人真诚赞扬,也决无不喜之理,杨过虽然不贪受旁人谄谀,但听郭襄说得恳挚,确是衷心钦佩自己,不禁微笑道:“你素不识我,怎知我不会害你?”郭襄道:“我虽不识你,昨晚在风陵渡却听到许多人说你的事迹。我心中说:‘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定要见见。’因此便跟着大头鬼来见你了。”杨过摇头道:“我算是甚么英雄?你见了之后,定然觉得见面不如闻名。”郭襄忙道:“不,不!你若不算英雄,有谁还能算是英雄?”她这话一出口,随即觉得这话大有语病,可把自己父亲也说得不如他了,又道:“当然,除了你之外,世上也还有几位大英雄大豪杰,但你也是其中之一。”杨过心想:“你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能知道几个当世的人物?”微笑道:“你说那几位是大英雄大豪杰?”郭襄听他言语中似有轻视自己之意,说道:“我说出来,倘若说得对,你便带我去捉那九尾灵狐好不好?”杨过道:“好,你倒说几位听听。”郭襄道:“我说啦。有一位英雄,镇守襄阳,奋不顾身,力抗蒙古,保境安民。这算不算大英雄?”杨过大拇指一翘,道:“对!郭靖郭大侠,算得上是大英雄。”郭襄道:“还有一位女英雄,辅佐夫君,抗敌守城,智计无双,料事如神。这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道:“你说的是郭夫人黄帮主?嗯,也可算是一位大英雄。”郭襄道:“还有一位老英雄,五行奇术,鬼神莫测,弹指神通,罕有其匹。这算不算不大英雄?”杨过道:“这是桃花岛黄药师,那是武林前辈,我素来敬仰的。”郭襄说了三人,见他都欣然认可,心下甚是得意,说道:“又有一位,率领丐帮,锄奸杀敌,为国为民,辛苦劳碌,他算不算是大英雄?”杨过道:“你说的是鲁有脚鲁帮主?此人武功并不怎么,也说不上有甚么大作为,但瞧在‘锄奸杀敌,为国为民’八个字上,算他是一号人物。”郭襄心想:“你自己这样了不起,眼界自是极高,我再说下去,只怕你要说不对了。何况,除了爸爸、妈妈、外公、鲁老伯。我也想不出还有谁了。”杨过见她脸现踌躇之色,心想:“郭伯伯、郭夫人、黄岛主、鲁帮主这四人都是名扬天下的豪杰,这小姑娘说得出他们名头,原也不足为奇。”于是说道:“你只要再说一个,说得对,我便带你同去黑龙潭捕捉九尾灵狐。”郭襄待要说姊夫耶律齐,觉得他武功虽高,终还够不上“大英雄”三字,要说武敦儒、武修文二位师兄罢,那更加谈不上,正自为难,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好,又有一位,:解困济急,锄强扶弱,众口称扬,神雕大侠!这位倘若不算是大英雄,那你便是撒赖。”杨过笑道:“小姑娘说话有趣得紧。”郭襄道:“那你便带我到黑龙潭么?”杨过笑道:“你既说我是大英雄,大英雄岂能失信于小姑娘?咱们走罢。”郭襄很是高兴,伸出右手便牵住了他的左手。她自幼和襄阳城中的豪杰为伴,众人都当她是小侄女看待,互相脱略形迹,绝无男女之嫌,这时她心中一喜,竟也没将杨过当作外人。杨过左手被她握住,但觉她的小手柔软娇嫩,不禁微微发窘,若要挣脱,似乎显得无礼,侧目向她望了一眼,见她跳跳蹦蹦,满脸喜容,实无半分他念,于是微微一笑,手指北方,说道:“黑龙潭便在那边,过去已不在远。”借着这么一指,将手从郭襄手掌中抽出来了。杨过少年时风流倜傥,言笑无忌,但自小龙女离去之后,他郁郁寡欢,深自收敛,十余年来行走江湖,遇到年轻女子,他竟比道学先生还更守礼自持,虽见郭襄纯洁无邪,但十多年来拘谨惯了,连她的手掌也不敢多碰一下。郭襄丝毫不觉,和他并肩而行,走了几步,见神雕形貌虽丑,躯体却极雄伟,伸手拍了拍它的背脊。她从小便和一对白雕玩惯了,常自拍打为戏,那知这神雕翅膀微展,“啊”的一下,将她手臂推开。郭襄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过笑道:“雕兄勿恼!何必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郭襄伸了伸舌头,走到杨过右侧,不敢再和神雕靠近。她那里知道,她家中的双雕乃是家畜,这神雕于杨过却是半师半友,以年岁而论更属前辈,身份大不相同。两人一雕向着黑龙潭而去。那所极易辨认,方圆七八里内草木不生。黑龙潭本是一座大湖,后因水源干枯,逐年淤塞,成为一片污泥堆积的大沼泽。只一顿饭功夫,杨过和郭襄已来到潭边。纵目眺望,眼前一片死气沉沉,只潭心堆着不少枯柴茅草,展延甚广,那九尾灵狐的藏身所在,想必在其中。杨过折下一根树枝掷入潭中。树枝初时横在积雪之上,过不多时便渐渐陷落,下沉之势虽甚缓慢,却绝不停留,眼见两旁积雪掩上,树枝终于没得全无踪迹。郭襄不禁骇然:“树枝分量甚轻,尚自如此,这淤泥上怎能立足?”怔怔望着杨过,不知他有何妙策。杨过折了两根树干,每根长约七尺,拉去小枝,缚在脚底,道:“我且试试,不知成与不成?”身子向前一挺,飞也似的在积雪上滑了开去。但见他东滑西闪,左转右折,实无瞬息之间停留,在潭泥上转了好几个圈子,回到原地。郭襄笑道:“好本事,好功夫!”杨过见她眼光中充满艳羡之意,知她极盼随已入潭捉狐,但自量又无这等轻身本领,笑道:“我答应过要带你到黑龙潭捕捉九尾灵狐,你有没胆子?”郭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你这般本领,纵有胆子,也是枉然。”杨过微笑不语,又折下了两根五尺来长的树干,递给郭襄,说道:“缚在自己脚底下罢!”郭襄又惊又喜,将树枝牢牢缚在脚底。杨过道:“你身子前倾,脚下不可丝毫使力。”伸左手握住了她右手,轻喝:“别怕!”一握一拉,郭襄身不由主的跟他滑入了潭中。初时心中惊慌,但滑出数丈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有如御风而行,脚下全不着力,连叫:“当真好玩!”两人滑了一阵,杨过忽然奇道:“咦!”郭襄道:“怎么?”她微一凝神,足下稍重,左脚一沉,污泥没上了足背,她惊叫一声:“啊哟!”杨过一提将她拉起,说道:“记着,时刻移动,不得有瞬息之间在原地停留。”郭襄道:“是了!你瞧见了甚么?是九尾灵狐吗?”杨过道:“不是!那潭中好似有人居住。”郭襄大奇:“这地方怎住得人?”杨过道:“我也是不懂了。但这些柴草布置有异,并非天然之物。”这时两人离那些枯柴茅草更加近了,郭襄仔细瞧去,说道:“不错,乙木在东,丙火在南,戊土居中,北方却不是癸水,而是庚金之象。”她自幼听母亲谈论阴阳五行之变,也学了两三成。她与姊姊郭芙性格颇有差异,虽然豪爽,却不鲁莽,可比姊姊聪明得多。黄蓉常说:“你外公倘若见了你,定是喜欢到了心坎儿中去。”黄药师颇务医卜星相、琴棋书画以及兵法纵横诸般杂学,郭襄小小年纪,竟隐然有外祖之风,只是分心旁骛,武功进境便慢,同时异想天开,我行我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令郭靖、黄蓉头痛之极,她在家有个外号,叫作“小东邪”。比如这次金钗换酒飨客,跟随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头鬼去瞧神雕侠,又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神雕侠去捕捉灵狐,其大胆任性之处,与当年的黄蓉、郭芙均自不同。杨过听她道出柴草布置的方位,颇感诧异,问道:“你怎知道?是谁教你的?”郭襄笑道:“我是在书上瞧来的,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我瞧这潭中的布置也平平无奇,不见得是甚么了不起的高人。”杨赤点头道:“嘿,但那人在污泥中居住,竟不陷没,这可奇了。”于是朗声说道:“黑龙潭中的朋友,有客人来啦。”过了一会,潭中寂静无声。杨过再叫一遍,仍然无人应答。杨过道:“看来虽然有人堆柴布阵,却不住在此地,咱们过去瞧瞧。”向前滑出二十余丈,到了堆积柴草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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