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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缘[榜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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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传家宝啊?竟是一包碎银子!
不过,这一包碎银子堆在一起,也着实有些份量。所谓积少成多,不容小觑啊。
“这些银子,你收着。”老太爷将银子推到夏湘跟前,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
夏湘推拒:“祖父,您给我这些银子做什么?湘儿去田庄又不是没月例拿,哪用得上这么些银子?”
“既要离开夏府,就得雇几个好手。那个周先生又不能整日里守着你,多几个护院总是好的。”老太爷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望了眼他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
夏湘将银子推回给老太爷,坚决不收:“您拿回去,湘儿去自家田庄,有周先生陪着,有乳娘和丫鬟,用不上那么些护院。到时那些人拿了月俸整日里晒太阳,这钱花的冤不冤呐!”
“花些钱怕甚?你平安无事才是头等重要事。”老太爷脖子一梗,又将银子推到夏湘面前。
“您把钱收好,别小瞧了您滴孙女儿。便是没有您的银子,湘儿也会平安无事滴,”见老太爷还要坚持,夏湘一把按住老人家的手,颇有些动容地说道:“若拿了祖父的银子,湘儿便是过的再好,心里也会不安生。”
老太爷想了想,将几块花糕用桑皮纸包了起来,递给夏湘,赌气说道:“拿走几块花糕总可以罢?”
夏湘眯眼儿一笑:“何止花糕,这蜜枣也要带回去些,留着晚上打牙祭。”
日头偏西时,夏湘出了老太爷的屋子。
迈出正房,夏湘便哭了,拎着花糕蜜枣哭了一道儿。
二管家吓坏了,自打夏湘傻了,便整日里笑个不停,怎么忽然就哭了?于是,哆哆嗦嗦地问:“大小姐是怎么了?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夏湘不理他,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快。
二管家也是稍稍上了年岁的人,竟跟的有些吃力:“大小姐您慢着点儿,别摔着。”
夏湘不说话,紧着倒腾两条小短腿儿。
自己是夏湘,自己已经变成了夏湘,自己没有办法不去考虑那些身边的人,祖父、柔姐儿、苏姨娘、乳娘,死去的母亲,还有父亲。
甚至是两个丫鬟。
米虫不是那么好当的,至少,自己没有当米虫的资格。夏湘这样想着,两个小拳头捏的死死,哭的满脸泪珠儿。
自穿越以来,夏湘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拥有充足的金钱和足够强大的力量。
她想起了父亲院里的石榴花,想起祖父落寞的样子,想起乳娘那滴落入茶水中的眼泪,默默咬紧了牙关……
之后,又拖了两日,老太爷终于松口儿,答应让夏湘去田庄。
让老太爷吃惊的是,夏安竟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立马便点头答应了。
赵姨娘喜不自禁,捧着大管家送来的田产清单跟柳姨娘兴高采烈地商量着,翻找着,想要从一片肥田美景中找出一处穷乡僻壤,穷山恶水来。
“我说妹妹,你用的什么好法子,把老爷给劝住了?你是没瞧见,我说要把夏湘送去田庄的时候,老爷那表情,真真儿要吃人似的。”赵姨娘心有余悸,拿扇子轻拍了拍胸脯,可脸上的笑意和欢喜却如何都掩饰不住。
柳姨娘没理她,脸上却不大好看,轻哼了声:“别欢喜的太早,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说动了老爷子?老爷子向来把夏湘当宝贝似的宠着,如今怎么转了性儿?”
这一说,赵姨娘也开始纳闷儿:“难道,在老爷子看来,夏府的脸面总要比个傻孙女儿来的重要些?”
“姐姐糊涂,”柳姨娘轻轻说了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挑了个话头儿:“咱府上这些田庄,哪处收成最差,哪处最偏僻,便把那丫头送到哪处去。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这一打岔,赵姨娘便没有继续深思,而是献宝似的找到清单上的一行字,眯了眯眼,白嫩的手指轻轻一点:“瞧见没?王家村……”
王家村是夏府一处田庄,位于青河下游。因为争水一事,与上游的孙家村常起争端。王家村背山缺水,土地贫瘠,赶上天灾干旱,当真是颗粒无收,算得上夏府收成最差的田庄,庄上人生活困苦,老弱妇孺居多,又总是被上游的孙家村压制着,好不烦恼。
而夏湘的乳娘,便是从孙家村嫁到王家村去的。
柳姨娘点点头,老怀大慰地笑了笑:“难得姐姐能想出个好主意,这处田庄选得妙,正合我意。”
这么一个贫困凄苦地,真是不错!
若两个村子的贱民打起来,不小心伤了大小姐,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即便没有伤着大小姐,可大小姐却莫名其妙受了伤,或不幸殒命,也可以往这些个贱民的身上泼些脏水。
柳姨娘正算计着,赵姨娘却有些不高兴了。
“这话说的,什么叫我难得想出个好主意?”赵姨娘抿了抿嘴,只抱怨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什么。
柳姨娘起身走到赵姨娘身后,小意为赵姨娘打扇,低声笑着:“瞧你,尽在这些个小事儿上挑理儿。”
赵姨娘拍拍柳姨娘搭在她肩上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跟妹妹说笑呢,妹妹可别当真。”
“这地方儿虽好,可万一老爷和老太爷不同意呢?”赵姨娘隐隐有些担心,眼睛死死盯着清单上的王家村,恨不得立马将夏湘塞到这穷乡僻壤去。
柳姨娘停了手上的扇子:“若没记错,那丫头的乳娘就是王家村里出来的,怕不会太抵触,更何况,王家村似乎还有处空宅子。”
“原来,你早就看上这地界儿了?”赵姨娘转头望向柳姨娘,二人相视一笑,和乐融融!
第七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上)
送大小姐去往田庄这椿事,渐渐浮出水面,并提上了日程。
老太爷整日里垂头丧气,听闻要花些时日将庄上的宅子拾掇拾掇,这才露出些笑模样儿来,叹了口气:“总归还能在府上多呆些日子。”
自打这事儿板上钉钉敲死了,苏姨娘便常常带着夏柔来院里坐,一坐便是小半天儿。许是知道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夏柔整日里跟着夏湘,偶尔还会撅着嘴巴露出一脸不舍的神情,让夏湘不由生出一丝难过来。
而乳娘,却让夏湘大吃一惊。
能够不用在夏府和王家村间两地奔波,可以一边照顾夏湘,又不必离开自己的儿子,乳娘可算是得了个大便宜。
可乳娘非但没有半点儿喜色,反而沉着脸,咬了咬牙,牵着夏湘的小手跑到老爷书房去理论了。
未曾想,乳娘竟有这样的魄力,敢跑到父亲面前,同父亲争执。夏湘站在旁边,怔怔笑着,继续装疯卖傻。乳娘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微微颤抖。
“老爷,王家村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您可能不知道,奴婢却清清楚楚!上源村与下源村时不时因着争水大动干戈。下源村也就是王家村,背山缺水,山上泉水下不来,田边河水又被上游拦着,遇着干旱的年头儿,闹不好就颗粒无收。”乳娘越说越激动,握着夏湘的手也越发用力了。
夏湘感受着乳娘手心沁出的冷汗,知道这个女人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于站在父亲的面前,指责父亲的过错。
幸福、酸涩,五味杂陈,夏湘瞧了眼父亲皱着的眉头,心里一片宁静。
“那处有山泉,有花木,景致极好。湘儿去田庄又不是去种田的,哪有什么不合适?”夏安放下手中的书,端起了青瓷杯,低头品茶。
乳娘还想说话,夏湘却下意识捏了捏乳娘的手。乳娘蓦地低头望向夏湘,夏湘无法,朝她摇了摇头。
乳娘不是聪明人,却也不是个傻子。她没有当着夏安的面儿大吵大嚷,而是拉着夏湘的手,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退下了。
湘儿没疯,大小姐没疯!
知道大小姐落水之后便惯会演戏,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日子来,夏湘竟装疯卖傻,瞒了所有人。
最让乳娘不解的是,为什么?理由呢?好好儿的为何要装成傻子,毁了顶好的姻缘。如今,要被送去田庄了,怎么还要装下去?
乳娘有些委屈,有些气闷,心里揣着诸多困惑,竟是一语不发。
春红谢了芳华,一路柳树未成荫。
“这排小柳树……是夫人在世时,亲手栽种的。”乳娘的声音蓦地响起,淡淡的,藏着一丝无奈。
仿佛被这话语绊住了双脚,夏湘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
“乳娘,”夏湘再如何厚脸皮,也做不到继续沉默了:“我……”
“大小姐,”乳娘打断夏湘的话,蹲在夏湘的面前,抓住夏湘的两只小手,郑重其事地问道:“去田庄,是不是您自己的主意?”
夏湘点点头,低头盯着脚尖儿,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想,乳娘却笑了:“既是您自个儿的主意,我也就放心了。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道理。”
树影落在乳娘的眼角眉梢,将乳娘温婉朴素的面容点缀的明暗交织,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也或者……喜忧参半。
夏湘抽出一双小手,慢慢覆上乳娘的脸,微微笑着说道:“您放心,不管在哪,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日子过的好不好,主要还得看怎么个过法儿,总之,在哪……都比在府上强。”
乳娘诧异地望着夏湘,没来由生出十足的信心来,她伸手捧着夏湘的小脸儿,涩涩地说了一句:“那咱们就去田庄!”
很长一段时间里,乳娘都在纳闷儿。
为什么自己看到夏湘的眼睛,听了夏湘的话,就笃定夏湘口中所说的好日子一定会来到?要知道,夏湘只是个八岁的姑娘,一个哑了四年,傻了四年的姑娘。
可信任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没什么由头。
两人携手回到院子时,乳娘愣了,夏湘也愣了。
夏姝怎么来了?
柔姐儿是常客,然姝姐儿可从不踏入夏湘院子半步,平日见了夏湘也摆着一副倨傲架势。
夏湘和赵姨娘针锋相对,夏姝对夏湘更是讳莫如深,能躲着便躲着,即便躲不过去了,也不愿低头喊声姐姐。
只是,这档口儿她来做什么?幸灾乐祸,还是耀武扬威?
看着站在院子当间儿,满脸煞气的夏姝,夏湘哭笑不得。
乳娘粗粗行了个礼,低声说了声:“二小姐。”
姝姐儿没有理会乳娘,而是径直走到夏湘跟前,看仇人似的看着夏湘,一双大眼睛盈盈然裹着一包泪花儿。
“便是出了府,去了田庄,我也还是厌恶你!”夏姝拉过夏湘的手,将一个小荷包塞到夏湘手里,扭头便跑出了院子。
乳娘和夏湘对视了一眼,双双将目光放在了小荷包上。
荷包只有夏湘的巴掌大,绣了一朵小梅花,绣工很差,一看便是夏姝亲手绣的。
夏湘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愕然发现,竟是一枚护身符!
盯着那护身符看了许久,确认上头没有毒,夏湘才抬头望向乳娘,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望向夏姝离开的方向,大惑不解。
夏姝走在天光下,柳树下,阴影中,点点光斑中,一滴眼泪坠下,旋即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落,仿佛烫伤了她的眼,让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都听到了,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娘亲和柳姨娘说的那些话。夏姝心里堵得难受,她讨厌夏湘,甚至有些憎恶。可夏湘是她的姐姐,而她,刚刚七岁,那些憎恶的情绪还没能经过时间的沉淀,在她小小的心里凝聚成狰狞可怕的模样。
所以,她希望夏湘离开夏府,却不愿夏湘在那穷苦的田庄上丢了性命。
她希望夏湘从她眼前消失,却从未想过让夏湘永远消失在这人世间。
而娘亲和柳姨娘的谈话,让夏姝不自觉的害怕,怕这个傻姐姐走了,日后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她无能为力,她不愿面对这些阴暗里的事情。
所以,一枚平安符,便是一点心意,也或许,是本能的一次提醒。
而此时,夏珊正绷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询问她的娘亲:“娘,听说大姐要搬出去了,那她的月例会不会分给我们一些?”
夏珊五岁。是夏府最小的女儿。那张小脸儿清秀而单薄,眼睛里闪着一丝祈盼的光芒,她在等待,等待娘亲的点头。
然而,让她失望了,柳姨娘只是异常冷漠地摇了摇头。
“便是走了,也轮不到咱们。”柳姨娘将夏珊揽在怀里,目光越发冷毅了起来。
正房里,老太爷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望着窗外的柳,口中发苦。若自己性子强硬些,或许湘姐儿就不用这样难过。
他叹了口气,默默想着,便是身子骨不硬实了,日后也要常常去庄上看望湘姐儿才是。
隔了两处院落,是苏姨娘的住处。
柔姐儿哭了,抱着苏姨娘的腰,扎在苏姨娘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我不让姐姐走,我不让她走!”
苏姨娘重重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却难掩脸上的落寞与难过。
所有人的模样落在夏湘眼里、心里,渐渐生动了起来。包括胆战心惊却又如释重负的大管家,包括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二管家。
三日后,夏湘便要离开夏府,去往田庄了。
出乎意料,且让夏湘十分欣慰的是,碧巧、采莲和乳娘并没有多失落,反而隐隐透着丝喜色。
于她们而言,只要大小姐的傻病好了,去往田庄又如何,便是去往深山老林,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所以,两个丫鬟嬉笑着收拾细软,规整箱笼,竟好似出门郊游一般,好不喜庆。
原本,夏湘就想,到了田庄便不再装傻,在庄上好好过日子。如今,既已被丫鬟乳娘知道了,夏湘也不必再苦苦装下去,接下来的两日竟是少有的舒坦自在。
闲来无事,夏湘便坐在院里的水池边,随手洒了几粒鱼食,惹得一众小金鱼争相来抢。
日光映在水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让夏湘微微有些眩晕。
希望田庄上的日光不要这般刺目才好。
第七十五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下)
短短两日,眨眼即逝。
近日来日光格外充足,天气十分燥热,夏湘整日恹恹的,却依然坚持着蹲马步。她发现,许多天来的努力似乎有些成效,虽然晒黑了些,身子却越发结实了。
第三日,父亲来了。
夏湘没有想到父亲会来,又不是生离死别,还不至让父亲大人动容罢?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知道了父亲的存在,夏湘便对这个父亲没有投入多大的希冀。尤其那晚,坐在书房外的石榴花旁听了父亲与柳姨娘的对话,夏湘便从骨子里认为,父亲是个凉薄而虚伪的人。
明日自己便要上路了,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要跟他的傻女儿说些什么呢?夏湘心中暗暗哂笑,脸上却一如既往保持着痴呆的笑容,怔怔地望着父亲,望着父亲手上盘子里的父女饼。
父亲的目光眄向乳娘和丫鬟,淡淡地吩咐道:“下去吧。”
乳娘向夏湘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两个丫鬟匆匆出了厢房,小意将房门虚掩上。
门上的帘子无力地垂着,将夏初最先成长起来的蚊蝇挡在了外头,也挡住了门外泼雪似的白月光。
有风从虚掩的门扉间溜了进来,轻轻摇动着及地的竹帘,发出沙沙细响。
看着父亲走到眼前,夏湘咧着嘴笑,伸手抓了个父女饼,开始胡吃海塞。嘴上吃的痛快,心里也跟着痛快,不知父亲端来一盘子父女饼,是否还记得当初为这鸡蛋汉堡改名父女饼时,自己话里的那份情意。
父女饼父女饼,父女不相离,而事实上,父亲巴不得把自己送到世上某个角落,此生不相见罢?
偶尔,她也会好奇,柳姨娘所说的疙瘩是怎样难解的疙瘩,让父亲做出这样与自己离心离德的决定来。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闯出多大的祸,才会不容于父亲的眼。
可是,原本也没指望拥有的感情,便是消失了,也不会多难过。
故而,夏湘并不急着去探究,父亲心中的疙瘩到底是如何生成的。
因为……没兴趣!
“慢些吃,别噎着。”父亲伸出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拭去夏湘嘴角的油污。
夏湘没有说话,依然像个真正的白痴一样奋力吃饼。
半晌,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未能摊上个好父亲。你是个没有福气的姑娘,为父也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没有福气……守着你这样好的女儿。”
说完,父亲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平日里挺拔的身板儿,竟有些微微佝偻。
父亲走了,盘子还在,盘子里的父女饼还在。
父亲走了,饼凉了。
夏湘将手中没有吃完的半张饼放回盘子里,顿时没了胃口。明日便要走了,他来跟个傻子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什么意思?
乳娘撩帘而入,一眼望见夏湘那张愁苦的小脸儿,忍不住问道:“老爷说了什么?”
夏湘瘪了瘪嘴,露出一丝鄙夷来,沉着小脸说道:“反正不是挽留我的话,说了跟没说又有什么分别?”
“总归是您的父亲……”
“父亲?”夏湘依然恼火着:“湘儿不傻了,父亲便是父亲。湘儿傻了,父亲便要将我送到田庄去。如此父亲,不要也罢!”
乳娘一把捂住夏湘的嘴:“大小姐,这话可说不得。”
“呜呜,”夏湘挣扎着,呜咽着:“乳娘,您松手!”
然而,乳娘刚一松手,夏湘便梗着脖子说道:“为何不说?这儿又没有旁的人?”
“老爷再错,对您也有养育之恩呐。大小姐方才这番话,可是大不孝,大不敬啊!”
“父慈子孝,既然父亲不慈,做儿女的为何非要逆来顺受?”夏湘瞧了乳娘一眼,顾虑着对方脆弱的小心脏,到底还是稍稍压下了自己的怨气:“不过,您放心,湘儿绝对不会仇恨父亲,父女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才对,这才对……”乳娘舒了口气,复又叹了口气:“明儿便要出府了,大小姐真的想好了?”
夏湘咧嘴一笑:“能出了这夏府,自然是喜事。”
乳娘点点头:“大小姐觉着好,那便是好的。”
“对了,”夏湘转过身,拉住乳娘的手,笑道:“您家里有个小子是不是?应该比我大上几日,明儿估计就能见着了罢?他叫什么名字?”
“叫小书,我……我还是希望他能多读书。”乳娘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夏湘点点头:“这名字好听,比我的要强上许多。”
夏湘,下乡,上山下乡,看吧,自己到底被赶去田庄,眼看就要走上农妇的光明大道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歇息去了。
明日就要启程去往田庄了,夏湘心里有些激动,可一想到祖父,想到苏姨娘和柔姐儿,夏湘又难免心下黯然。
祖父不会离开夏府。苏姨娘也不会离开夏府。因为夏府是她们的根。
夏湘抱着被子,将后背敞在被子外,感受着夏夜晚风的凉爽,默默感叹:总有一日,我要成为祖父和苏姨娘的根。
这一晚,她梦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前世的,今生的,微笑的,哭泣的……最后,所有的人和事都化成了那晚的大雨滂沱。
梦里,她又看到那些厉狠肃杀的刺客,蒙着面,握着匕首,在雨夜的大街上飞速前行。落在脸上的雨滴混着木头的鲜血,带着一丝温柔和粘稠,夏湘睁大了眼睛,看到那个穿黑衣的小男孩,在雨里拼命奔跑……
她想看清那小男孩的脸,想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脸,却如何都看不清,也记不起……
梦回,惊醒,满头大汗!
夏湘睁眼,瞧见朦胧的天光正奋力驱散夜晚的黑暗。晨起的鸟儿扑棱扑棱翅膀,在枝叶间跳跃着,鸣叫着。
天尚未大亮,只有下人在外面走动,轻手轻脚准备着热水、毛巾、早饭……
夏湘躺在床上,任由额上的汗水凝成一股,顺着鬓角,浸入发丝里。清晨的风干净而清凉,满身冷汗经风一吹,夏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雨里的刺客、夜雨里的血、夜雨里的木头、夜雨里的小男孩、夜雨里的长街……还有夜雨里的大雨滂沱,依然徘徊在夏湘的脑子里,经久不衰。
那晚,她表现的足够勇敢,却并不代表,她不怕!
事情过去许久,夏湘依然会害怕,会时不时梦到那晚的血腥厉杀,依然会止不住地颤抖。
过了许久,身上的冷汗被晨风硬生生吹干了,夏湘才坐起身,嘴角微弯,露出一丝发自肺腑的笑意。
今日,便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天井。
细软箱笼已经收拾妥当,夏湘的东西并不多,只拾掇出两个包裹一个箱笼。夏湘走到妆奁前,拉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取出里头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小心收到了包裹里。
父亲送的望远镜,要好好收着。
万一日后穷的吃不上饭,将这东西当了,能换不少银子,能买许多粮食。她按了按包裹里的望远镜,默默叹了口气。
碧巧和采莲听到动静,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儿,小心掀起竹帘一角,见夏湘正站在窗前发呆,连忙端了热水毛巾来,服侍夏湘洗漱。
瞧见碧巧和采莲喜不自禁的模样,夏湘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暂时将石榴花旁听到的话,将包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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