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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英雄榜-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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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儿再也忍不住冲出店门,大叫一声:“傻蛋!”却只能看到天边黄沙滚滚,少冲的身影越去越远,逐渐变作一个圆点,终于逝于大道尽头,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泼梭梭坠落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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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冲心中如压磐石,只有走得快一些,离杭州近一些,才觉得石头轻一些,心里好受一些。一路上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跑坏了五匹骏马,到杭州城已是七月七日当晚。可是偌大个西湖,黑夜之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由曲院而入,沿苏堤边奔边喊着美黛子的名字,绕西湖奔了一圈,却哪有美黛子的身影?夜已入定,湖面上几艘游舡上还亮着灯光,隐隐传来弹唱笑谑之声,他却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在奔跑,只有他一人在呐喊。
银汉迢迢,星月含恨,天边一团乌云有如墨泼在青花瓷盘里,浓重得令人窒息。他相信虽然屡经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相信美黛子会那么绝情,会真的离他而去,定当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候着他的到来。他仿佛已看到黛妹站在远处向他招手,听到黛妹呼喊着“少冲君”,但当他奔近,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知怎么就来到几间败圮的房屋前,隐约认得这便是长于斯的归来庄。耳畔响起武太公那低沉的嗓音:“归来,归来,不如归来。”心中又生念头:“黛妹莫非便在庄里。”先是一喜,大喊着冲进去,可是回答他的只是空屋回音。
他又一次失望,心冷如灰,颓然坐地。雷声隐隐,突然间忽喇喇一声急响,大雨倾盆而下,冲洗着世间的一切污秽,也似乎要将所有的积愤发泄出来。
少冲蓦然间想起美黛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中国颇多诵月的华章,想象中西湖的月亮应该最美,什么时候到西湖看月该有多好!”说这话时美黛子眼神离合,面溢幸福笑意,那模样决非看月所能带得来的,看月难道不也是为了看人?少冲脑中如电光石火的一闪:“平湖秋月!”顿时振奋起来,发足而奔。
待至其地,已是云散雨收,东方发白,湖水漫过了桥面,附近更无一个人影。少冲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但他相信自己没有猜错,决意等下去,直到美黛子出现为止。
他痴痴的站着,看着天边的牛郎织女星时隐时现,终于逝没,心想:“天上鹊桥相会,人间劳燕分飞,老天爷也未免太捉弄我了!”
湖水慢慢退落,他忽然发现露出水面的桥墩上刻得有字,一看便认出是黛妹的手笔,他又惊又喜,顺着那行字看去,见是:“今生与君无缘,妹留此徒生伤感,即日东归,勿自为念。”他看罢脑子里嗡的一下,才知黛妹久等少冲不至,终于伤心离去,而自己迟来一步,顿成永诀。
少冲没有多想,发足奔向出海口,就在这个出海口,骆夫人将他托付给武将军然后跳海自尽,美黛子扬帆归国,也当由此而去。少冲找遍了埠头,问遍了所有人,仍不甘心,发足奔上高崖,极目远眺,只见海上怒涛翻涌,接天处点点征帆。沙鸥翔集,声声都是离愁,孤帆远影,点点都是别绪。少冲将胸中一口气化作一声长吼:“黛妹,你回来吧!”吼声如啸,激起层层海浪。
他希望黛妹能听见这声呼喊回心转意,就这么一直站着,如一尊雕像,任凭风吹浪打。一天、两天,也不知多少天过去,海鸟停在他肩头作巢,连路过的渔夫也以为他真的是一尊雕像。
许久许久,他突然想喝酒了,拖着双腿到集市上买了两坛红高梁,抱回归来庄。于是席地而坐,畅怀大饮,忽而狂笑几声,忽而低声啜泣,忽而放几句狂语,反正此地只身孑然,形影相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东厂锦衣卫,没有武林门派,没有江湖的恩怨情仇,没有社稷的兴衰存废,更没有自己,只有酒。
晋人刘伶酒后裸衣,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居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举止狂放不羁,时人目为疯子。若有人闯入此庄,看见此情此景,必定也以为他是疯子。可惜无人“枉顾”,更让他心生寂寥。反正还有些银两,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只有酒能让他忘记自我,忘记烦恼,他怕醒来,怕醒来时见不到黛妹会痛苦得难以承受。昏昏然,飘飘然,忽听到耳边有人说道:“人言一十一。”他便对那人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那人道:“骆少侠,你……”少冲道:“谁是骆少侠?”那人道:“你醉了,我下次再来。”少冲打个嗝,秽物吐了一地,道:“骆少冲已经死了,你不用来了……”心想:“这人是个疯子,我理他作甚?”当下仰头大睡。
不知何时闻到一阵米饭之香,顿感腹饥难忍,睁开眼一看,桌上有饭有菜,摆了满桌,尚热气腾腾,心中大奇,起身走到厨房,见灶膛里尚有火种,锅里烧着沸水,四周瞧看并无一人,便道:“喂,你是谁?出来吧。”连叫三声,并无人应。当下回到堂上,心想:“管他是谁,无论好意恶意,我反正不想活了,死也做个饱死鬼。”于是出去买回两坛酒,吃了个杯盘狼藉,喝了个酩酊大醉,倒头大睡。
真是:庄中无甲子,睡觉不知年。这一次直睡了七八个时辰,睡来天色已晚,却见堂上蜡烛高照,暗自奇怪:“我在庄上这些时日,从未点过灯烛,这是谁干的?”起身四周观瞧,并无其他异状,忽闻肉香自厨房中阵阵飘来。便秉烛朝厨房中走去。刚开柴扉,忽听窗子吱的一声,有人从厨房跳了出去,急步到窗前一看,月光下只看见一个婀娜的背影翻过墙头。叹惜未能一睹真容,也不想再追,揭开锅盖,锅里炖着一只肥鸡,尚未尽熟,当下添了些柴火,煮熟了下酒,大快朵颐之下,心中对这神秘人物甚是感激,但奇怪那人为何不愿相见,看那背影显然是一女子,难道会是美黛子?想到这里,为之振奋不已,自言道:“我原说她不会如此狠心的。”他越想越觉有理,甚至感觉这饭菜正是出自美黛子之手。当下取了一块炭黑,在墙壁上写道:“你不必躲了,我知道你是谁。”心中想象美黛子看到这句话时会作何感想,有何举动,不禁笑了笑,又想:“我莫若假睡,黛妹再来时,便抱住她,永远不让她离开我。”
盘算已定,便蒙头假睡,待到五更前后,半张着眼,盯着进堂的那扇门。月光入户,清辉泻地,他急等黛妹的到来,感到时光从未有今日这般慢,想到黛妹就要从这门进来,心如鹿撞,天地间万籁俱寂,似乎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作响。
终于听到后院一声轻响,知有人跳墙而入,心中先是一喜。脚步声渐近,堂后门进来一名女子。少冲怕惊走了她,不敢稍动生,只能低着眼看见那女子柳腰罗裙,一对莲足,那裙裾用金线绣有莲花,罗袜绣鞋,正是黛妹一贯的衣装。只见她把饭篓放在桌上,正要离去,却停步驻立。少冲知道她必是看见墙上的字句,当下跳起身,笑着道:“哈,看你还往哪里走?”见她拔步欲走,他紧走上前,双手一圈,已将她抱在怀里,看脸上戴着青铜面具,便着:“你还是不肯与我直面相对么?”美黛子极力挣扎,终于知道挣扎不脱,垂首不语,眼光不敢与少冲相对,少冲也道:“你生气了?我发誓,今生再也不会负你,要好好待你……”觉她肩头颤动,身子发热,显是感动了,又道:“你知道么?我之所以迟了约会,是因为要刺杀魏忠贤这个大奸贼,大丈夫先顾国家大义,再叙儿女之情,你不会怪我吧?”却听她开口道:“原来……原来你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东洋倭女!”
少冲觉她声音有异,体味也不对劲,推开她道:“你不是美黛子,你是……”却见那女子揭开面具,果然不是美黛子,而是公主朱华凤。少冲怒气难遏,上前掴了她一个耳光,道:“你……你为何扮她来戏弄我?”
朱华凤摸着火辣辣的脸,心想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打过自己耳光,今日竟被心爱的人打了一次,顿感委屈,大放悲声。少冲打过也觉后悔,但当时心中那种失落、羞辱、愤怒如何让他管得住自己的手?原来自己一厢情愿,将为自己烧菜送饭的朱华凤认作美黛子,只觉全身落入比以前更深的冰窟,惨笑几声,提起酒壶,咕咚一声喝了大半,说道:“为什么不是她?”
朱华凤泣道:“你醒醒吧,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就忘不了她?”少冲摇晃着身子走出庄,来到平湖秋月,痴痴的只是喝酒。朱华凤跟上来道:“骆少冲,你难道就这么沉沦下去?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一个大男人,伤情至此,成何体统?”少冲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我再也不想管,我只想来日东渡日本……我跟你说这做什么?你不会明白的,你还是走吧。”朱华凤道:“恩怨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你想摆脱,摆脱得了么?你明知与丰臣美黛相见渺茫,还要去?”
少冲厉声道:“够了!我不想听。”张口欲喝,朱华凤上前一掌将酒壶打落。酒壶掉在水边,浪掀过来,灌进大半壶水,少冲拾起喝一口,自言道:“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嘿,明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迈步便走,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朱华凤追上来,夺了他的酒壶,道:“这儿不是你的故乡,苏州,苏州才是你的故乡。”少冲闻言一震,顿时想起爹娘来:“对啊,此时爹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已然和好?”朱华凤又道:“你爹娘知道你这么没出息,不难道过么?美黛子身在东瀛,也不愿意你变成这副模样。你折磨自己,她就会回来么?”朱华凤想尽法子来劝少冲,少冲虽觉她说得有理,但怎么也振作不起来。
这时走到岳王庙外,忽听得啪啪作响,有人应声呼痛,转过树林,只见三五个校尉按住一个汉子狠打。那汉子袍子已然破烂,身上满是棍伤。旁边一个幞头皂靴的官儿问道:“以后打此过还向不向魏公下拜?”那汉子甚倔,浑身吃痛,仍说道:“不拜。”那官儿怒道:“再打三百棍!看你骨头有多硬。”
少冲才见岳王庙旁立着一座祠宇,规模宏敞,气象辉煌,正檐下写了三个字:“普德祠”,离此不远是关壮穆的祠宇,而这普德祠较之关、岳两祠壮丽数倍。朱华凤恨恨的道:“浙江巡抚潘汝桢食朝廷俸禄,为魏监一人做事,竟将魏监生祠建在关、岳两祠之间,二神有灵,应当将其殛毁。”少冲讶然道:“你说普德祠中供奉的是魏忠贤那个阉贼?”朱华凤道:“是啊,魏太监权焰熏天,趋炎附势之徒便变着法子讨好奉承他,他还没死,这潘汝桢竟厚颜无耻为他建了祠堂,每过几日便来参拜。杭州生祠一兴,各地竞相攀比,参拜魏太监蔚然成风,你说可笑不可笑?”
少冲哪里笑得出来,这岳王庙乃武太公生前最为崇仰之地,若他还在世,以他的脾性,岂容一个弄权误国、残害忠良的阉贼与精忠报国的岳王爷坐在一起?必会焚之以泄心中之愤。
朱华凤脸上滑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轻声道:“骆少侠,魏太监的爪牙欺负老百姓,你不管管么?”少冲道:“我说过不管的,我不管自有人会管。”朱华凤道:“你无非因刺杀魏太监误了与她的约会,因情废义,算什么大侠?哼,既然你不管,我这个弱女子想管也管不了,看还有哪个不知好歹的敢跟魏太监作对?”
两人便远远的站着,等着别的人出来打抱不平。西湖胜地,本当游人如织,两人站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一人经过此地。眼见着校尉一棍一棍,那汉子渐渐没了声气。少冲终于难忍怒火,叫道:“难道就没人管了么?”飞身上前,双掌齐出,将几名校尉震出老远,倒地不起。那官儿吓得面如土灰,犹自逞口道:“大胆刁民!知不知道这里是当朝魏公的祠堂?”
少冲不睬他,探那汉子鼻息,见已是出多入少,心中愧疚,由愧生怒,向那官儿斥道:“老百姓供养尔等狗官,是叫尔等打杀老百姓么?你如此将魏忠贤奉若神明,何不去尝他的粪秽?”
那官儿从来见过如此凶恶的平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少冲抱起那汉子大步而去。
少冲将那汉子抱到归来庄疗治,几天后那汉子已能自行行走,对少冲自是感恩戴德,拜别而去。少冲才稍减心中愧疚。
二人细心将厅堂打扫一遍,居然也是一番天地。少冲为武太公、黄叔叔立了香案,拜祭了一回。回想在归来庄的往事,还是快乐多过伤心,就算有黄安、武甲、武乙对自己的歧视,也是因那方手帕的只言片语而起,他在与爹娘相认之后就对他们的偏见释怀了。
他当初随太公剿匪离开归来庄时,曾将娘所遗的血字手帕埋成一个坟冢,这日重到故地,见已是野草掩径,坟头草长,他想娘能活下来,还得多亏罗叔叔,便在坟头立了木牌,写上罗叔叔的名字。
他一来也无别的去处,二来还想等着美黛子回来,便在归来庄住下,平日闲暇无聊了,便练功自遣,默思如何克制魏忠贤的武功。朱华凤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竟放下公主之尊,每日为少冲烧饭洗衣。这一日吃饭时,少冲问及空空儿、孟婆师还有玲儿后来如何,朱华凤便将那日与少冲分道之后所发生之事细细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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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儿自与少冲别后,一直啜泣不止,任众人如何劝说,总是不理。孟婆师只好雇辆马车,载她而行。一行人晓行夜宿,住店时着力避开东厂、锦衣卫的耳目。朱华凤则提防着傅应星。
这一日来到涿州境内,在道旁一凉棚中歇足。时有两个路人在里座议论,一人道:“杨副都虽为官三品,但两袖清风,家私产业都是祖宗传下来的,哪有银两抵赃?”另一人道:“是啊,杨大公子将一应家产变卖,也不得十分之一,产业俱尽,只弄得个三品命妇、寿高八十的太夫人没处安身,连亲戚家都不敢收留,本指望教子读书成名,却得如此下场,我看这书读也罢,不读也罢。”前一人道:“也不是这般说,流芳百世的忠臣,哪一个不遭诋毁陷害?”另一人道:“杨大公子是个本分读书人,已被官校掯了不少银子,应山县追比得紧,杨老夫人、婆媳并三个小公子俱禁在狱中,多亏了满城乡绅、生监、富户人家凑了些银子,才免了囹圄之苦,如今流落至此。”前一人道:“既在此处,咱们何不去瞧瞧,也好周济周济。”另一人道:“其实在下也是为此而来,他家离此不远了,咱们这就去吧。”两人起身,顶着烈日投南而去。
傅应星道:“母舅害得杨公一家如此之惨,我这做外甥的理应前去赔罪,以减母舅罪孽。”朱华凤冷冷的道:“阉党害了多少忠臣义士,赔罪,你赔得过来么?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孟婆师却道:“能赔一家算一家,咱们也去看看忠烈的子孙。”
朱华凤见孟婆师赞同,便不好再反对,只是心中暗暗警惕。众人便远远跟着那两人,走了将近十里地,到了一个集镇。那两人在一个窝棚前停下,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三人交谈了几句,那两人各给了他些银两后拱手相别,那中年忙躬身相送。
孟婆师等人来到窝棚前,听到棚内婴孩啼饥、妇人低泣之声,傅应星上前向那中年人打个问讯道:“阁下可是杨副都的大公子?”那中年人神情木然的道:“正是区区。”众人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个读书人竟沦落成如此模样,心中都为他难过。
傅应星忽然双腿跪地,说道:“在下是魏忠贤的外甥傅应星,特来代母舅向杨家满门赔罪,你们要怎么解恨都行,即便将我打得骨断筋折,我傅应星也决不皱一下眉头。”杨大公子先是惊了一跳,脸然微变,待傅应星说毕,怒道:“罪不及孥,赃都已抵完,你们还要干么?”傅应星早已备好一根枣木棍,当下双手捧上道:“在下诚心负荆请罪。”哪知杨大公子向他跪下,磕头如捣蒜,道:“求你饶了我吧,难道我杨家还不够惨么?”傅应星忙磕头相还,道:“在下未能从中周旋,救护忠烈,在下有过,在下有过……”杨大公子却起身入棚,再不出来。傅应星叫了几声,棚中连哭泣声也没了。
众人哀叹了一回,只好离开。一路上人人默然无语,只有玲儿又哭又闹。
这日到了涿州城,七月十五盂兰盆会将近,傅应星听说有一位朝廷来的贵人在附近的泰山庙做功果,启建三天三夜的水陆道场,拜梁皇宝忏,施舍僧众,便也想去拜一回忏。空空儿最爱凑热闹,得知会上不但施舍斋饭,到晚上放焰口,点河灯,还有杂剧看,岂肯错过,也执意要去。只朱华凤一人反对,无奈众人都不听她的,只好依从。
来到庙前,只见香客接踵摩肩,往来不绝,殿上数千支绛烛流光,几万盏银灯溢彩,幡幢重重,羽盖对对,香烟袅袅,仙乐泠泠,坛上一法师手执金钹口诵经咒,两边众僧侣齐宣宝忏,这道场端的热闹。
盂兰本是梵语,意为“救倒悬”,这盂兰盆大斋的源自佛教中有目连救母的传说。目连是如来十大弟子之一,被称为‘神通第一’,其母生前待僧侣不善,死后堕入饿鬼道,目连以法眼见母受饥饿之苦,肯求如来相救。如来要他于七月十五僧自恣日这天敬设盛大的盂兰盆会,以百味饭食供养十方僧众,从而仗十方众僧的神威道力救出母亲。中国的盂兰盆供始自梁武帝,梁武帝马上取天下,可谓杀孽深重,其正宫郗后善妒,也是多造恶业,偏这梁武帝崇佛信善,后来还避位出了家,传说他梦见死了的郗后蟒身相见,乞求武帝广做佛事,为她超脱腹饥之苦,于是设盂兰盆大斋,造梁皇忏为郗后忏悔恶业,兼为众生解释其罪。盖世人自感罪业深重而又人心向善,盂兰盆会自此成了民间一年一度盛大的节日,拜梁皇宝忏也成了后世盂兰盆会的惯例。
院内搭了戏台,到了晚上,果然锣鼓齐鸣,生末旦净丑上台献艺,戏台下挤满了人,空空儿个儿矮,上窜下跳总瞧不见,见了傅应星,道:“你来得正好,空空儿要坐马马凳。”一下子纵上傅应星肩头,将戏台子一览无余,瞧到精彩处也跟着拍手称好。
台上正演一个穷后生受尽凌辱,被一个大财主踢下阴沟。台下看戏的都骂财主为富不仁。后来那后生考中功名,成了朝中大员,人人都来趋奉,那财主更是摇尾乞怜,台下众人看到这儿大觉解气,可是那做了大官的后生不依不饶,硬是把财主活活打死,然后大笑三声,戏台拉上帷幕。台下有的大声叫好,有的觉得这后生做的未免过分了些。
帷幕再次拉开,现出开封府衙的场景,有熟知杂剧的道:“这是一出《铡美案》,且不知唱包公的是不是名角儿?”随着鼓声通通,台后扮包公的角儿按着拍子上场来,鼓声戛然而止,一声锣响,那角脸朝外亮了个相,台下见了无不称奇,本来戏中包公应是黑脸的脸谱,这人却涂了白脸脸谱,唱的还是包公的戏。众人心头虽不大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到后来却从台后走出一个黑脸曹操,唱道:“好个大胆包龙图,敢动太岁头上土……”唱得倒也响遏行云,跟着后面拥出七八个武生,舞刀弄枪砍杀包公,包公倒地不起,最后帷幕拉上。
台下众人看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向台上大掷石块,叫道:“班头出来!”“砸了这个戏班子!”“是哪个胆大妄为之徒窜改戏文,快滚出来!”台上下一片混乱,空空儿也是矮人看戏随人论短长,一同起哄,将个劝架的道士额头打起肿包。他自知闯祸,急忙开溜。哪知四周都是人,刀枪棍棒都向他袭来。他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会武功,只是趁隙穿走,并不还手。
起初那些人还碰不到他衣角,暗叫侥幸。他弯着身子,眼睛只盯着齐肩高的地方,从一人胯下钻过也不察觉,待想起来时,回头见那人是那个黑脸曹操,不知为何心中甚是害怕,掉头便跑。未及几步,便撞入一人怀中,那人长臂一伸,抓住他脖子提了起来,用京腔唱道:“看你往哪里走?喔哈哈……”笑声震得空空儿两耳嗡嗡作响,见那人却是白脸包公,吓得他四肢乱舞,却也够不着他,便道:“快放手,我要放屁了。”白脸包公又唱道:“此处是你葬身之地,你有屁就放个痛快吧。”刚唱罢,便听扑的一声,气韵悠长,良久不绝,臭味立即散发出来。
白脸包公未料他说放就放,忙将他用力扔开,跳开一步,唱道:“喔呀!臭死人也!”
空空儿被他重重一摔,体内自然生出护体真气,并未受伤,但他就此躺地不动,意欲装死。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死不了,你死了么?”从院门外杀进一个人来,背上还背着一人,空空儿见了大喜,差些叫出声来。原来来者是白莲教右护法陆鸿渐,因欧阳千钟伤重未愈,一直由他背着逃避朝廷的追捕。
白脸包公见来人勇猛难当,唱道:“来将通名,爷爷手下不杀无名小卒。”陆鸿渐骂道:“他奶奶的,你娘的老情人都不认得了么?”大步而前,右手衣袖一拂,如飞卷至。白脸包公伸臂一挡,立被他衣袖卷住了手臂,当下奋力回扯,活活将衣袖扯了下来。陆鸿渐暗自惊骇:“我这衣袖注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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