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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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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沉默寡言地厉害,如果换成沈朝之,此刻早就甜甜地叫师父,问她哪里还不舒服,而后再千方百计地将自己所作所为用漂亮的理由掩盖下去,她若稍露怀疑,他就面露委屈。但是就是慕艾这般的不讨喜性子,却让衣白苏有些心疼。
    “怕吗?老江白死了吗?”她问。
    用拜师茶将她弄晕,而后他只能接手外科手术,他肯定不会是为了救老江白,他想要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衣白苏甚至隐约猜测到江白格来和这件事情八成脱不了干系。
    “怕……他死了。”慕艾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没事,都过去了。”衣白苏道,她没法责备他,若是江白格来真用他的父母威胁他,他也只能妥协,只是衣白苏想不通,江白格来饶了这么大一个弯,竟然只是想杀掉老江白吗?他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不怕以后遭报应吗?
    “那胡女呢?”衣白苏随口问道。
    慕艾指了指墙边。
    衣白苏定眼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个肤色雪白的亚麻色头发女人,正哆哆嗦嗦地在墙角,一副吓掉了魂的样子,衣白苏猜测她应该是目睹了慕艾的外科手术,否则不会成这个模样。
    衣白苏点点头:“江白格来他为什么——”她话音未落,密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石头碰撞的响声显得格外沉闷。
    来人正是江白格来。
    他穿着主持的衣服,非常华丽,与阴沉的石室格格不入,他看到衣白苏,勉强露出笑容:“衣圣医醒了?还请不要责怪令徒,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江白格来显得有些疲倦,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撑着额头坐在石椅上,自己倒了杯冷水,慢慢啜着。
    “你要杀老江白,何必费这么一把力气?”衣白苏不理解地问道。
    “不……我从来不希望他死。”江白格来道,“我希望他活着,若不是事情有变,我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即便寺庙为此要支付昂贵的药费,我也觉得很值。”
    “老江白的罪责确实不是一死能够了结的。”
    江白格来见她误解,不禁苦笑,“他毕竟是我师父……”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衣圣医请起身吧,我得送你们离开此地。”
    衣白苏忍下疑惑,在慕艾的搀扶下起身。


☆、第31章 终于归来
    天色稠黑如墨,江白格来提着灯行走在僻静的小道上,细细的雪粒打在他手中灯笼的上,一片沙沙声,灯罩外飞快掠过很多细碎的阴影。这般走了好一会儿,衣服的褶皱处就积攒了不少雪。
    江白格来这才来到一道破旧的门前,他小心将一道门打开,招呼众人上去。
    衣白苏踏上台阶,看到几个乌衣裹身的侍卫,看腰间垂着的腰牌,竟是甘露宫的禁卫。
    江白格来上前和那几个乌衣卫寒暄了两句,而后乌衣卫就过来客气地请三人上车。江白格来拎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身华丽的服饰与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格不入,衣白苏回头看他一眼,对乌衣卫道:“众位请稍等,我还有几句话想同江白主持说。”
    这几个乌衣卫早就受了上司嘱咐,不许得罪这位年轻的女大夫,当即客气地表示愿意回避。
    这里是一条死路,尽头是一片高高的悬崖,衣白苏和江白格来走向这边,微弱的灯光照亮周围一席之地,寒风卷着雪沙不停拍打在人的袍袖和脸颊上。
    “我看不懂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衣白苏道。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你非得要每件不懂的事情都弄明白吗?”江白格来对于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抗拒。“你怎么想的,那就是什么吧。”
    “我觉得你是为了什布寺住持的位置。”衣白苏道,“可是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年拈花寺的住持欲培养你作为继承人,也被你拒绝,你怎么可能会跑到这偏僻的小庙做个住持?”
    “衣圣医,你口中偏僻的地方,是我的家乡。”他正色道。
    衣白苏突然明白了一点,“家乡……”
    两人之间弥漫着好一会儿沉默,衣白苏斟酌道:“江白,即便你借刀杀人杀死了老江白,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我想要理解你,虽然我的理解无足轻重,但是起码能够让你知道,你是在做一件好事,而我在支持你。”
    江白格来有些触动。
    “以后若你走到艰难处,想一想有人支持,你会轻松一点。”衣白苏道。
    江白格来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灯柄。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他深呼吸一下,突然道:“荏苒,你想见曲珍吗?”
    曲珍是她和江白格来初次相遇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农奴少女,但是在相识不久后就被老江白要求奉献贞操和性命。
    “她……”
    江白格来从袖中摸索,取出一个的手鼓,递给了他:“我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她,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了。”
    衣白苏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颤着手触碰了下鼓面,触感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她脸色顿时惨白,怒气翻涌牵得胸口更是刺痛:“这老畜生!”鼓面是人皮,老江白是拿人皮在做鼓!
    “寺里还有十几个。”江白格来说,“他觉得这些鼓能够通佛、通菩萨、通诸天,他说一摇这种鼓,菩萨就会下降。”
    “你不该直接杀了他,你该告诉我,我有许多方法能够让他活着却生不如死。”
    江白格来摇摇头:“会有业报的,你不用沾染这些。”他收起了手鼓,放入袖中。“上个月的时候,大秦出兵白兰羌,吐蕃王夜不能寐,寺中长老对王说,请召般若女与英勇的展示双修,请用纯洁少女的皮制作战鼓请诸天相助,王相信了。”
    “这些邪恶恐怖的东西影响越来越大,荏苒,我没有时间去等他死掉,我只能想方设法杀了他。所以我哄骗长老说我从大秦请来了神医,我威胁慕艾在手术中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 看向衣白苏,“只有这样我才能当上主持,我才能做领袖,我才能成为吐蕃地位最崇高的佛教领袖,我要让吐蕃的佛教重新回到正轨。”他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佛是如此的慈悲和高尚,他爱着世上的每一个人,怜悯着每一个人,无论你是农奴还是吐蕃王,这份大爱不应该被曲解。”
    雪沙已经渐渐停了,沙沙声也消失,雪花如同鹅毛般大小,纷纷扬扬静悄悄落在脚边,不一会儿就积攒了一层松软。
    “我觉得你的努力是很有价值的一件事情。”衣白苏道,“虽然我不信这些。”
    “你意志坚定,心有圣道,你自己就已经是佛了。”江白格来道,“你不需要这些信仰。”他看向悬崖下方,那是无边的黑暗:“但是这块土地上的人,却只有依靠信仰才能忍受如此繁多的苦难活下去,乞求来世能够幸福安康。”
    “我曾经误会你了。”
    “荏苒既然说出这话,那这条手臂我便不给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白格来突然低头吹灭了灯笼,抬头道:“天亮了。”
    雪光折射着天光,四下里一片雪白,干净得宛如西方极乐,
    衣白苏知道江白格来这会儿应该是哀忪的,他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僧人,对信仰极为忠诚。然而却不得不设计杀死了自己的师父,却不得不去追求权力,在他眼里,自己已经彻底污浊了,永远到不了西方极乐世界了。
    江白格来磕长头匍匐在雪地上,对着西方,久久不起。
    ·
    盛熹见到衣白苏的时候,她还在沉睡。
    她长途跋涉,显得分外疲惫,两片青紫色明晃晃地挂在眼睛下面,睡得也如同死猪一般,盛熹把她从马车抱进帐子里,居然连眼睛都没睁开过,给她换衣擦洗的时候,也只是哼唧了一下,就继续睡了。
    衣白苏侧伏在床上,脸颊被压得嘟起,嘴角还含着自己的头发,盛熹看不下去,俯身把她嘴角的头发拨出来。
    衣白苏梦里觉得脸颊有些痒,无意识地抬手拽住那手放在一边,拿侧脸蹭了蹭。
    盛熹明显呼吸一滞。他回身看了下,帐子里没有旁人。
    他调整姿势,单膝跪在了脚踏上,挨近了她,这般的近距离,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能感觉到她呼吸时候胸口的每一次起伏。她身躯温热,挨着他的时候就像心中一直缺少的一块被填满了,满满都是满足和幸福。
    盛熹用空闲的手拂过她的耳朵和鬓边,慢慢地接近她。
    她的唇色粉白,带着些病态,他含着慢慢吸吮,待两片唇都变得殷红的时候,才不舍地放开,但是依旧不舍得离开,就那般紧挨着,时不时轻啄一下。他的手指沿着她面部轮廓下滑,捏起了她的下巴,想哄她张开嘴。
    “阿晞,好累,不要。”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苏苏……”他声音沙哑地轻声唤道。“我知道你叫的是那个晞,可惜这里只有盛熹。”他自虐般地嘲讽一句,稍稍加重了在她唇上的力气。
    醒吧。
    他想看她震惊的表情,想让她知道俯在她身上亲吻她,想要她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已经死掉快十年的男人。
    衣白苏睡了一天一夜,已经补足了觉,此刻那温柔却略带嘲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则落在了后边,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
    盛熹挨得很近,此刻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她能看到他背后夕阳的光芒,晕黄带着些红,透过他的头发,洒落在他肩膀上。
    见她眼睛恢复了灵动,盛熹飞快在她唇角烙下一吻,甚至根本不待她细细反应,就抽身而起,顺手还给她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散乱的衣襟,衣白苏木讷看着他呆了一呆,然后猛地一惊,瞌睡猛地全部都吓醒了,她直接坐起身子,抬手检查自己的衣襟。
    “我没碰你。”盛熹道,“刚刚只是……这次被吓怕了,想确认你真的回来了而已。”
    衣白苏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成亲前我不会碰你的,你放心。”他说。
    衣白苏终于从沉默之中炸醒:“成亲?”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她知道盛熹的心思,前些日子就劝诫过他放弃,虽然最终没成功,但是她想她的拒绝之意盛熹应该是听懂了的,可是为什么又会冒出来一句成亲?
    “皇兄赐婚。”盛熹起身,从帐边的桌案上拿起一张黄绢给她。
    衣白苏摇头,她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乱,只觉得眨眼之前自己还在吐蕃跟江白格来看雪,眨眼之后就回来这里谈论成亲,有如时空颠倒:“不能看,看了再跑就是抗旨了。”
    “跑?”盛熹弯起桃花眼,突然笑了起来,“苏苏你没睡醒的这副模样真是可爱。”连智商好像都给落在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就好了。
    “嘶……”衣白苏揉了揉脑袋,又发呆了片刻,终于像是找回了脑子,“什么时候?”
    “年底。”
    “你拿陛下强迫我,我确实暂时无可奈何,可是我真的不会喜欢上你一星半点。”她依旧迷蒙着困倦的眼睛,口气显得冷淡随意。
    盛熹点头,似乎已经免疫了她的冷言冷语:“我知道,可你总得让我试一试,否则我不会死心。”


☆、第32章 产生冲突
    转眼,吐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
    慕艾这孩子经过那件事情之后越发稳重起来,虽然还有少年人的莽撞,但是年轻人嘛,没点冲动怎么能行?看着这副元气满满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呢。
    衣白苏懒洋洋地将框子里晒着的草药收回来,动作迟缓得如同入暮的老者。
    可是即便如此,暗处盯着她的乌衣卫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模样。
    她看了那角落一眼,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盛熹每天晚上的时候会来见她一面,他很忙碌,军队已经和白兰羌人试探着进攻了三次,虽然胜多负少,但是白兰羌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吐蕃明里暗里的帮助,一直没有什么大损失,转眼天气就寒冷了起来,将领们都觉得若是这般再拖延下去,对大秦怕是弊多利少。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陛下诏令军队驻守廓州防御,又令澶王返回长安。
    衣白苏正随意歪坐在一旁看书,马车忽然停了下,盛熹一身风雪气息挤了上来,暖暖唤了一句:“苏苏。”
    衣白苏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应声。
    盛熹笑了笑,又道:“你别看那么久的书,眼睛会累。”
    “唔。”衣白苏含糊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回来,”他离近了些,“前些日子我还在想要怎么带你回去,下药和直接绑走哪个更合适。”
    “殿下想多了。”
    “难道你愿意同我成亲?”他突然燃起一丝诡异的希望,即便他知道这点希望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我不同殿下回来,如何说服陛下收回成命?”她解释了下。
    盛熹表情瞬间黯了下,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毕竟刚刚希望也就不大,也谈不上失望这回事。他本来就是想要夫妻的名分而逼迫衣白苏同他成亲,他没有丧失理智到让她在被人强迫的同时还乐于接受。
    “皇兄不会收回成命的。”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倒不见得。”
    盛熹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岔开了话题,“你一个多月没有给我请脉了。”他将她左手用力握住,“苏苏,我病了。”
    衣白苏蹙了下眉头。
    她因为他自作主张请赐婚的事情而恼怒,确实是一个多月没再给他请脉了。衣白苏将手搭上去,很快蹙着的眉头就重新舒展开。
    她以为是他少年时期那恐怖的旧疾突然又出现了,让她有些惊慌,但是现在这么一看不过是风寒而已,她舒了一口气,道:“风寒,找个其他大夫给你开副药就好。”
    他身边不止她一个大夫,还有一个羊胡子的老先生,是宫中太医,有些真本事,治个风寒不在话下。
    盛熹听她将自己推给旁人,面色微变,却又隐忍下来。
    果不其然如同沈朝之所料,她不知道他那些心思的时候,还会亲近他一点,一旦知道,简直避他如蛇蝎。
    ·
    衣白苏刚回长安,就被直接带入了宫中,陛下早就磨刀霍霍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模样,在皇后的百般教导下,才勉强收起了那副恶婆婆一般的表情,重新变成那副高深莫测的君主。
    衣白苏来了之后,他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没有什么难为的意思,倒是让皇后松了一口气。
    “陛下。”衣白苏突然开口,“民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陛下说,还请娘娘和殿下回避。”
    皇后刚松的那口气立刻又悬了起来。
    十年不见她都要忘了,衣荏苒从来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啊。她一个与阎王争命的大夫,性格如此,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的。
    盛熹也觉得心里泛着古怪,此时此刻陛下已经发话令所有人退出,他无奈跟在皇后身后离开。
    片刻之后,陛下脸色铁青地打开门出来:“王喜!宣太医!”
    王喜见陛下脸色实在难看得紧,也不敢问,甚至不敢假手其他小太监,自己拎着袍子急匆匆朝太医院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几个太医就赶了过来。
    很快,衣白苏笑着走了出来,而陛下脸色依旧铁青得厉害,粗声粗气地让盛熹进去。
    “这亲事你再考虑下。”陛下斟酌着说道,“那姑娘是很好,但是不适合做你的王妃。”
    “皇兄——”
    陛下明显不肯听他说话,立刻打断了他:“皇后你也是,早知道她有心疾,为何不早点让我知晓。”
    皇后显得不以为然:“心疾而已,治了不就行了。”那可是衣荏苒啊。
    “昏话!”陛下斥责道。
    跪在地上的太医也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娘娘此言差矣,按微臣几人诊断,那女子心疾非常严重,是从娘胎里带的。绝对活不过五年!”
    盛熹默不作声地听到这里,转身追了出去。
    “长生,长生!这孩子!”陛下叹息一声,转头和皇后抱怨起来。
    盛熹看到衣白苏的身影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甘露宫宫门侧边的深巷,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她的身影被宫灯拉得长长的。
    盛熹叫住了他的名字。
    衣白苏停下步子。
    盛熹惨淡地笑了,他几乎克制不住浑身发抖:“你拿心疾拒绝我?拿心疾吓唬皇兄让我放弃你?”
    他语气嘲讽得厉害,在宫灯明灭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眼睛赤红一片,可见是真的动了肝火。衣白苏袖间手突然一颤。
    “许多人在感慨医者难自医,他们怜悯你可怜你,哑女自己偷偷为了你哭,朱钰在她娘亲的库房里到处搜罗灵丹妙药,连皇后娘娘都觉得老天爷欠你的,但是你告诉我,你真的救不了自己吗?”盛熹慢慢靠近她,衣白苏无路可退,靠在墙上。
    沉默在蔓延,衣白苏低垂下眼睛,移开了视线,声音也变得冷清:“邱好古同你谈过?”
    现在的大秦医界,除了那些隐居在山中走不动的老家伙们外,能摸透她大概水平的,怕只有邱好古。
    “你的医术水平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我不知道,邱好古说他看不透,但是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从一开始起,你就从来没为了你所谓的心疾吃过一味药,用过一次针!”这些事情早已压抑在他心头许久,他不敢细想,不敢同她谈论,如今才突然爆发出来。
    “殿下,天色已经晚了,我该回家了。”衣白苏明显皱起了眉头,她弯腰从他手臂下钻出来,转身欲走。
    盛熹心肝脾肺都燃烧了起来,他知道她爱君晞,他知道她心里只有君晞,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君晞死后,她竟是准备彻底将自己那颗心封闭起来,不许任何人再进去!盛熹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突然从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袖子。
    衣白苏冷淡道:“殿下,您还有事吗?”
    她甚至没有回头。
    黑长的头发飘在身后,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头上带着君晞送给她的簪子,很素净,几乎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衣裙的颜色也是素色,白净的裙摆拂过墙角青苔,让盛熹胸腔里的怒火迅速衰败下来。
    “你想为他守节。”他道。
    衣白苏默不作声。
    “白苏,我只不过比他晚了一点遇到你,只晚了一点点而已……”盛熹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问句,他踉跄上前两步,突然伸出手,从她身后将她抱入怀里。
    他太过用力,衣白苏嘶了一声,他怀里滚烫炽热,令她再度皱起眉头。
    而盛熹嗅着她脖颈间的味道,觉得万分哀戚。
    “你从来不看我一眼,从不真正看我一眼,你总是透过我在看他,我很难受。”他说。
    衣白苏望着前方,一声不吭。
    他 垂下了眼睫,浑身的高烧的他有些昏昏沉沉,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那年我十五岁,皇嫂带你来见我的时候,我其实不开心,给我治病的大夫已经死了四个了,我 以为你会是第五个……你很漂亮,又温柔又白净,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不想你死掉,所以我对皇嫂说我不治……”
    “后 来我病好了,我以为我的大夫就永远是我的了,可是有天盛九告诉我,病好了,大夫就会离开的,更何况你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问盛九怎么样才能让你留在我 身边,再也不离开。盛九说,若是妻子不被休掉,就永远不会离开丈夫。”他压抑住嗓子里的咳嗽,“我想娶你。”
    “我去找你,我不认识路,盛九带我在君家找到你的时候,你在试嫁衣。”他说,“第二天你嫁给了君晞。”
    衣 白苏记得那一幕。因为当时的情形太过于诡异,这个刚被她治愈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府里,府里从公爹到管家都是一片手忙脚乱,好在这位鲜少在人前出现的少年王爷 待人接物都很温柔,衣白苏从后宅过来见他的时候,他一向苍白的脸带着古怪的红晕,她当时还以为他病还没好利索。
    她随便跟少年聊了几句,被她气坏的君晞突然追了过来,当时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眼睛一眨,似乎就浮现在了眼前:
    君晞无奈地温声斥责她:“苏苏!你的嫁衣呢?丫鬟说你连针都没捻起来就又跑了出来!”
    “……阿晞你放过我吧……”衣荏苒有气无力。
    大秦的规矩是女人出嫁的嫁衣必须自己缝制,但是衣白苏针线女红一窍不通,于是君府就直接让绣坊缝好嫁衣送来,再由她补完一个针脚做做样子。
    可偏偏这个针脚都彻底把她难坏了……
    “没有亲手缝的嫁衣不吉祥。”君晞安抚她,“苏苏乖,听话好不好?”
    衣荏苒撇嘴不乐意:“成亲前见面还不吉利呢,你快走开,别出现在我眼前。”
    君晞闻言脸色立刻一变,他也想起了他娘的千叮咛万嘱咐,拉着她就往回走,“快回去,成亲前别出后宅!也别告诉爹娘我来见过你,听话。”
    最终她的嫁衣还是没补好那个针脚,君晞忍到了晚上,又偷偷溜来同她说话解闷。而他们两人的结果,真的是不吉利这三个字应验了吗?
    衣 白苏心头微苦,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叹了一口气,柔和了自己的嗓音,劝说道:“我活不了几年了。我这病我有法子治,可是不好治,我也不想治了,我过了十年 没有他的日子,当真无法忍耐。等捱到小归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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