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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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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拒绝了妻子的搀扶,他掸平衣袖,艰难地上前两步,像是嘶吼一般费尽了胸腔之中的最后一缕力气:“慕州长史拜见澶王殿下,殿下容禀,慕州现有老弱一百七十九人,现已皆痊愈。下官知道焚城令如覆水难收,还望殿下开恩,放我等老弱一条生路。”
此次来执行焚城令的都是甘露宫训练良好的乌衣卫,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打量着这群人,都是些失去家人的老弱妇人,有些头上还带着孝,有些脸上还有明显的痘疮疤痕,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拎着药箱的大夫们很快进入了人群之中去诊治起来,惊讶地发现确实是痊愈了,他们好奇问起怎么回事。
“是三文神医!”有老人感慨道,这正是那日和邱好古拌嘴的那老头。
“三文神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那日慕州来了两个巫医打扮的人,说是有治愈瘟疫的灵药,一碗只要三文钱,众人几乎都买了,有不想买他们就随手把药渣送去,所以幕州几乎人人都喝了这药,本以为没多大用处,药效发作之后,众人的疫病突然加重,众人本就是在等死,倒也不怕,熟料今天,竟突然痊愈。
这些大夫水平不算低,这么一听也就明白了。那剂药应该是以毒攻毒,引导人身上的天花疫病以更快的速度暴发出来,从而除去病气,是一剂猛药。大夫摇摇头,这药寻常大夫哪里敢用?这两个巫医怕就是歪打正着而已。
“师父,这人还病着!”有学徒突然叫嚷起来。
领队的大夫赶紧走了过去,检查之后,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人身边的百姓顿时一脸惊恐地四散而去,生怕再被感染上痘疮。这人身边只余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两个半大孩子。
这大夫使唤乌衣卫将两个孩子抱走,而那姑娘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她匆忙地冲那大夫解释着什么,可是这大夫听得云里雾里,顿时觉得她肯定是在说胡话。
邱好古不耐烦道:“他听得懂吗?”
衣白苏怒极,口不择言道:“资质差成这样,还当什么大夫!”
“呵呵。”邱好古嘲讽一笑,论资质,谁还能比他更差?衣白苏无意间一句话戳着他伤口。他干脆盘起腿,不慌不忙地坐下来了。
那大夫脸上也挂不住,张嘴欲同她理论。但是此时衣白苏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知道不能让乌衣卫将邱好古带走,甘露宫陛下的禁军是从来不把几条人命放在眼里的。
她抬起头,远远朝人群后方望去。
果不其然,这边的喧闹已经吸引了盛熹的注意,他附手看着这边的情况,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衣卫们举起火把。
·
身后是已经毫无人烟的死域慕州城,身前是刚死里逃生的惊恐百姓们,他们对乌衣卫喊道:“快将这人带走啊!”“我们不想再染病了。”“干脆把他和城一块烧了吧……”“那姑娘你快过来这边,离他太近会得病的。”
片刻之前,他们在指天画地感激着所谓的三文神医,片刻之后,他们恨不得立刻烧死他!
邱好古又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殿下!”衣白苏朝远处喊去。
盛熹看向她,似乎等待良久,他半边脸在火光照耀下,半边脸隐在阴暗之中,眼部轮廓被光线拉得越发深邃,神色莫辨。
盛熹缓缓走近,乌衣卫们让出了一条路,叽叽喳喳的百姓们也停止了喧闹。四周一片安静,只余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陛下不允瘟疫再有死灰复燃的任何可能性。”盛熹态度冷淡。
衣白苏突然扑通跪在地上:“他不能死,这事情怨我,他只是因为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假设才变成这样子的,我可以立刻治愈他,只要两天,不——只要一天!”
“衣白苏。”
衣白苏抬头看他,突然浑身发冷。
盛熹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膝盖,而后又看向她的脸,不满道:“你起来,你在无理取闹。”
邱好古睁开了眼睛。
火光闪烁,照得这慕州城外如同白昼,头顶弯月从树杈移动到树梢,有乌鸦飞过去,呱呱乱叫。他这才去看了一眼衣白苏,她依旧在为他跪倒在尘土间,素衣染污。
邱好古其实挺讨厌衣白苏。
她天才得几近于妖孽,颇一入世便惊才绝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而他,他呆板,他笨,他手残,他不通人情世故遭人厌烦,他求学的时候拜遍名师却无一人肯收留他,他当过药童,做过乞丐,流连山中几年钻研药性如同野人。他一路走得坎坷,与衣白苏截然不同。可他也同衣白苏一样行着大夫的责任,但是世人却更喜欢口耳相传他恐怖的活人实验,所以他依旧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鬼医。就如同今日这些慕州人,他们嘴上感激着三文神医救了他们,可是转眼又想立刻烧死他。
世人不尊他,世人不敬他,世人更不爱他。
邱好古以为自己习惯了。
但他看着护在他身前的衣白苏,突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情绪,这让他喉咙哽咽,眼角微热,他想让她滚开,嗫嚅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
“邱好古是我最敬重的大夫。”衣白苏还在絮絮说着些什么,似在劝说那位澶王殿下,可邱好古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踉跄站了起来。
“我去住乱葬岗。”他看着衣白苏说道,“十五日后来接我。”
☆、15瘟疫尾声
? 八月末的天气依旧热得厉害,乱葬岗内恶臭不绝。乌衣卫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乱葬岗一步,所以芳草萋萋的坟包草席间,唯独有一麻裳医者,披着因痘疮而死的死人的衣服,睡着鬼火辚辚闪闪的坟头。
乌衣卫看得心酸,这些日子,衣白苏多多少少跟他们解释过一些,跟随他们而来的那大夫听懂之后,扑通就朝着乱葬岗间的那麻衣大夫跪拜下去,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被石头尖划破了头,鲜血和眼泪一起往脸上淌。
——先生风骨世间罕有,世人皆误先生!
有大夫这么喊道。
可是这里离得太远,那医者根本听不到。
乌衣卫听不懂那些所谓的“牛痘”“免疫”一类的词汇,但是却也明白了那医者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情,若是成功了,那大秦将不会再因天花死去一个人!这话在耳边颇一响起,就激荡出他们胸腔豪气,连呼吸都炽热急促起来。
人真的能够做出这么伟大的事情吗?山东世家的读书人不是说这天花瘟疫是老天爷降罪于陛下吗?老天爷的命令也能被人所改变吗?人真的能将瘟疫灭绝吗?
乌衣卫们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位医者做些什么,可是他们又不能违背澶王的命令,于是就决定打个擦边球。他们找了个武功高人胆大的兄弟,隔了老远从树梢上问那医者需要什么。
那医者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他眯起眼睛朝这方向看了看。
乌衣卫们感慨,这可真是仙风道骨的人物啊,即便是此刻待在乱葬岗,也宠辱不惊地如同端坐朱轮绣盖。这般风骨,怕真是神仙下凡吧?
乌衣卫们高兴地又喊了一遍。
这次那医者终于回应了他们。
“你们伙食忒差,咽不下去,太剌喉咙,去叫衣荏苒滚来给老子送饭……”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颇一开口,还是有一股市井匪气扑面而来,什么飘逸啊,仙风啊,道骨啊,统统碎成了渣渣。
乌衣卫们泪流满面。
戏本子里的神仙下凡可没嫌弃过伙食不好啊,还有他们伙食怎么个不好了?有饭有肉还有酱,军痞子们都羡慕得流口水呢!他待的那地方尽是死人气味,吃什么能吃出香味来?
还有,让谁送饭来着?衣荏苒?!圣医衣荏苒都死了十年了啊,大夫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乌衣卫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大夫才改口叫衣白苏。
乌衣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衣白苏是谁,一个瘦弱的女大夫,可却敢和他们的澶王殿下呛声。
衣白苏第二天接任了投喂邱好古的任务,她心存愧疚,所以变着花样绞尽脑汁给他做好吃的,虽然她不是什么名厨,但是在这烹饪条件极端落后的时代,也足够让人惊艳了。
送饭的乌衣卫猛吸鼻子,恨不得扒开食盒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香得世间难有,但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禁卫,还是面不改色地硬生生地忍下了馋虫。
邱好古被喂得肚子圆鼓鼓,这才感觉不是甚难熬。他算了算日子,突然勾起了嘴角,而后抑制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
皇帝坐在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他手里拿着加急送来的奏章,眉心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皇后将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皇帝这才回头看她,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阿情。”
“夫君心情不好?”皇后问道。
皇帝又严肃起来:“阿情,长生刚刚给了我一个巨大的希望。”
“小叔?他不是在慕州吗?”皇后奇道。
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皇后对他来说好比一位股肱之臣,是他的内宰相,他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她,他转手就将奏章递给了皇后。皇后并没有立即展开去看,而是令周围侍候的宫女内侍退下,这才好奇地打开。
“真有如此神医?”
“长生觉得此事会成功,想来那神医必定有奇妙之处,此事若是成功,不仅是我百姓之福,还有那山东世家,可还有一字可说?千百年来令人无可奈何的天花瘟疫,到我大秦,到我盛沓,偏偏可令其彻底灭绝!”皇帝握起了拳头。皇后知道他的忍辱负重,山东世家一向占据着所有的道德制高点,连他们夫妻俩那一丁点的胡人血脉,都拿来抨击了十四年!此次天花,更是逼迫得他下罪己诏,才肯稍稍罢休。
“臣妾亦觉得这神医可敬可爱,丝毫不逊色于衣荏苒。”皇后道,她手指轻移,指着盛熹奏折里的简单的一行字,“一个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否能够成功的法子,竟然这般直接用在自己身上,乱葬岗里端坐十五日面不改色,仁,勇,悯,慈,智于一身,为何在山东一直恶名缠身?”
“阿情说的是。”皇帝眼睛一亮。
夫妻二人头对头谋划去了。
此时此刻的慕州城,邱好古早已出了乱葬岗许久,他已经沐浴完毕,又药水里泡了一阵,手指都发皱发白的时候,才爬起来穿衣,湿润的头发披在身后,他就开始在人群里找衣白苏的身影。
身后乱葬岗已经燃起了高高的火焰,连带着将笼罩在慕州半年之久的恐怖绝望一同焚烧殆尽。
不停有人路过他身边,还有些背着药箱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赶上他,只为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邱好古别扭又纠结,一路上左躲右闪,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好不容易在小溪边找到衣白苏,她正带着个不知道哪里寻来的斗笠,像模像样地在钓鱼。
“你不来接我!”他怒气冲冲地指责。
“我儿子要喝鱼汤,你重要还是我儿子重要?”衣白苏模样淡定极了,反正是君归一点也看不出她前些日子跟澶王殿下呛声的焦躁不安。
邱好古去瞪君归,君归捧着小脸,天真无邪地朝他笑,邱好古愤懑不平,立刻道:“当然我重要!”
“那你也叫娘。”
“呸。”
“受人敬仰的滋味如何?”衣白苏问他。
邱好古神色古怪,半响才道:“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些。”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他以前不会因为世人的不敬而停止救人,但是他始终会觉得有些遗憾而已。
衣白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跟他聊起了牛痘法该如何进一步扩大试验,来检测是不是会因人体质不同而出现不同的反应。
邱好古立刻被吸引过去。
讨论半响,衣白苏终于钓上一条一扎长的鱼,她拎在手里,准备往回走。
“澶王要我和他一起回长安,你呢?”邱好古问她。
“我也带着小归回去。”衣白苏道,君归小声的抱怨不想回去被她直接无视,这孩子真是玩得野了,得收收性子了。
“那我们一起。”
“我走路回去。”她道,“我还有件心事想办。”
“作甚?”邱好古好奇问道。
“收个徒弟。”
“沈朝之不是你徒弟?”邱好古有些惊讶,“他天赋上佳,有宗师之称,我前些年见过他,水平不错。”
“天赋惊艳,性格太强,偏执甚重,不足以继承衣钵。”衣白苏寥寥几句,竟直接给沈朝之判了死刑。
邱好古可惜地摇了摇头:“你太绝情了,他很敬重你,若知道你如此,定会伤心,对了,他现在还在给你守孝啊。”
衣白苏垂着眼睫没做声,她不觉自己有错。邱好古的话也姑且听听,没放心上。
☆、第16章 白苏收徒
盛熹骑在马上,接过盛九递来的信件,展开一看,依旧面无表情。盛九无奈极了,殿下他自从来了慕州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天天冷着一张脸,以前他虽然表情也不多,可是起码会弯起眼睛笑笑,看着就让人心暖,而现如今简直成了个木头。
盛九见他不说话,拱手抱拳,然后转身招呼大家忙活去了,邱神医失踪本就在盛熹的吩咐之内,大家完全没有手忙脚乱,按照提前交代好的去做事就可以了。
盛九心中感慨,神医果然是神医啊,拒绝华辇绣盖,锦绣浮名,只愿麻衣草履,孑然一身入长安。此等气度何人能及?
……等等,有点熟悉。
盛九站在原地又想了想那封信,啧了一声,觉得有点牙疼,那信里的内容,和长元初年年底衣荏苒拒绝陛下封官的用词根本是一模一样!
殿下怎么没发现?
盛九抬头看了自家殿下一眼,他不再是那副冰块表情,倒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他正侧脸抬头看着青天,衣袖下垂,手中那张信纸被捏进拳头里,已经有鲜血透过他的指缝里往外露出扎眼的星点痕迹。盛九回过头,叹息一声。
这些年殿下已经再没有过激的反应,他本以为殿下已经放下了。
他算了算日子,这才想起,殿下和衣荏苒应该就是相识于长元初年的年底,约莫差不多也就是衣荏苒拒绝封官的时候,只是那时这位天才的神医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叫君晞的男人,而彼时,他家殿下,还在深宫中经受着病痛的折磨,日日惨白着脸勉强忍耐,在他们露出怜悯的表情的时候,会掩过嘴角血痕,弯起眼睛温暖地冲他们笑。
·
邱好古在离长安最近的镇子里听到自己“遇刺”的消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那天在城外追上衣白苏的时候,衣白苏表示这样也好,能躲过公皙情乱七八糟的算计。
邱好古费劲想了一会儿谁是公皙情,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
直到这会儿,邱好古才想起了甘露宫的那位皇后好像就复姓公皙。
长安那些上位者们,心都太黑了。邱好古感慨了一句,就继续去追赶衣白苏的步子。那些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想掺和。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大夫,就是那些在退潮的海边,蹲身捡起搁浅的鱼,再将他们重新送入大海的傻子。
衣白苏也没再发表什么评论,她在一个药铺前停住了步子。
这是一家普通的药铺,看样子有些年头,门口的妙手回春四字都有些斑驳。只是不同于旁的药铺,这家药铺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挤着不少人。这里已经是临近长安最近的一个镇子,看起来比普通的镇子繁华很多。但是来买药的也不至于会这么多人啊。
衣白苏好奇,就停下脚步往里望望。
只见一红衣白衽的少年人正坐在人群中间,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跪坐之时身姿端正,脊背挺直,衣裳平整少有褶皱,看得出家教应该是极为严格,少年此时坐在尘土里,和一群贩夫走卒对话,也显得很自然。
每个和少年说过话的人都以飞快的速度冲向了药店内,口中嘟囔着几个药名,像是生怕自己片刻耽搁就忘记了一样。
衣白苏和邱好古对视一眼,一同向人群里挤去。
少年模样偏向女性化,显得有些阴柔,尤其是一身红衣更衬得他面容如画卷般出尘,只是委实太过于娇艳,而少点了男性的阳刚气息。
少年正在对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诊脉,那男人还时不时地拂过他的手背,嘴里说些昏话,少年垂着的眉眼一动没动,片刻之后收回了手。
“肛裂。节欲,吃流食。”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
围观众人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还打趣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说些带颜色的段子嘲讽他。那男人顿时溜了个没影。
那男人走后,又有几人上来,少年诊治时间极短,每次都能极快的命中病因,开方之时也显得很果断,像是印在脑子里的东西,说出来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时候,人群中又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妇人脸色不好看,看起来病气缠身。
少年点点头,将手指探出诊脉,诊脉时间略有些长,而后他得出了结论:“换药引。”
“大夫的意思是我现在吃的药就可以,但是得换个药引子?”
少年点点头。
“敢问什么药引?”
“人脑。”少年极为沉默寡言,每次都是三个字,两个字。
“人脑?”妇人身后的丫鬟疑惑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少年想也不想:“活人,脑子。”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嗡嗡声响成了一片,连在一旁羞涩地注目俊俏少年的小丫头们,都吓得白了脸,觉得甚是恐怖。
少年皱起眉毛,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有些不解,却也不耐烦深问,他示意妇人离开。
衣白苏戳了邱好古一下:“怎么样?”
“衣荏苒,咱们商量件事如何?”
“怎么?”
“你看,我也一把年纪,连个传人都没有,你好歹有个沈朝之,这个暂且让给我如何?”
“凭什么?”
邱好古看起来是非常喜欢这个少年人,也下了一争的决心,“要不这样,咱俩比拼一下本事,谁赢了他归谁。”
“靠谱。”衣白苏严肃地点点头。
邱好古看她松口,顿时跃跃欲试。
衣白苏撩起袖子,积极道:“来来来,棒子老虎鸡还是两只小蜜蜂,你挑。”
“靠谱你大爷!”邱好古怒喷。
他这一声怒吼倒是压过了众人低声的议论,连那少年也侧头看向他。他侧身朝邱好古行了个古礼以示尊敬,而后继续端正地跻坐,一副请赐教的模样。
邱好古一脸尴尬,衣白苏倒是一脸无所谓地席地而坐,像是个看热闹的路人,邱好古在一旁又怒喷她两三次,她这才招手唤回那妇人。
妇人惊疑地看向衣白苏,最终还是在丫鬟的催促前走了上来。
她看了看妇人的面色,放柔了声音,问道:“是头风病。有多少年了?”
妇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衣白苏,大夫能诊治出来她患了头风病不惊奇,但是像她一样根本不诊脉,只这般看她一眼,就能判断出她得了头风病,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妇人一时惊讶,忘了回话,倒是她身边丫鬟回复道:“有十几年了。”
“那可不好治。”衣白苏道。
妇人脸色一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悲哀:“妾身知道。”
“早些年为什么耽搁了?”
“早些年家里穷,也只能忍忍,倒不觉得这病多严重,这些年日子好了,反倒觉得越发难以忍受。”妇人叹息一声。
衣白苏点点头,她道:“若是信得过我,那不必什么生人脑子,回去找十个草帽,最好是戴了些年月的那种,洗净煎汤喝就好,若是信不过我,便去长安的安仁坊找沈朝之,料想他也会开这个方子。”
妇人一愣。
衣白苏已经起身,招呼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君归:“走了,今天还来得及送你回家。”
君归一听,顿时浑身不对劲,他几乎是挂在了衣白苏的手臂上:“不回可不可以,不想回家,回家好无聊啊。”
“不行。”
“你讨厌!”见她立刻拒绝,君归立刻从软软的强调变了回来。
“你讨好我啊,讨好我我就不送你回去。”
“信你有鬼!”
眼见衣白苏已经往远处走了,邱好古无奈也跟了上去。
那身穿红衣的少年见他们越行越远,突然从沉思中醒来,他推开围观的人,三步两步跑到衣白苏面前,指了指自己:“慕艾。”
他刚想继续说话,脸色却突然涨红,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几次张开嘴巴,都有些颓废地闭上,似乎是找不到什么词汇。
君归机警地把衣白苏往身后一护,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他。
慕艾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一把夺走衣白苏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衣白苏问道:“你做什么?”
“跟你。”
“跟着我干什么?”
“……学。”慕艾眼睛更亮。
衣白苏突然闹明白了为什么他刚刚给人看病的时候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而且她几乎确定,这八成是被某个隐居的大夫养在深山的孩子,有天赋是有天赋,可惜被养成了语言障碍,虽然在努力克服,但是看模样也就比哑女强了一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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