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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全集-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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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了他藏下来的。这两人便道:只要你自己不说。
  说妥了打麻将的事,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一个盛了半碗饭,王琦瑶再端上汤,
都有些抱过头了,身上发懒,话也少了。王琦瑶撤去饭桌,热水擦过桌子,再摆上
瓜子,添了热茶,将毛毛娘舅带来的水果削了皮切成片,装在碟里。三个人的思绪
都有些涣散,不知想什么,说的话东一句西一句,也接不上茬。隔壁人家的收音机
里放着沪剧,一句一句像说话一样,诉着悲苦。这悲苦是没米没盐的苦处,不像越
剧是旷男怨女的苦处,也不像京剧的无限江山的悲凉。严师母说,王琦瑶这地方是
要比她家闹,可心里倒静了,她家正好反过来,外面静心里闹。王琦瑶笑着说:看
来在哪里都跑不掉一静一闹。毛毛娘舅注意地看她一眼,再环顾一下房间。房间有
一股娟秀之气,却似乎隐含着某些伤痛。旧床罩上的绣花和荷叶边,留连着些梦的
影子,窗帘上的烂漫也是梦的影子。那一具核桃心木的五斗橱是纪念碑的性质,纪
念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沙发上的旧靠枕也是哀婉的表情,那被哀婉的则手掬不
住水地东流而去。这温馨里的伤痛是有些叫人断肠的。毛毛娘舅没听见王琦瑶在叫
他,递给他一碗酒酿圆子,圆子搓得珍珠米大小,酒酿是自家做的,一粒种子也没
有。
  约定的这天,七点钟,严师母先来,抱婴儿似地抱一个毯子卷,里面是一副麻
将,果真是白玉一般凉滑,不知被手多少遍地抚弄过,能听见嚼嘟的响。再过些时,
毛毛娘舅带了位朋友来了。因是生入,王琦瑶和严师母有些拘束,又是为那样的目
的而来,更不好说话。只有毛毛娘舅与他说笑,那人一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令她们吃了一惊。毛毛娘舅介绍他叫萨沙,听起来像女孩的名字,他长得也有几分
像女孩子:白净的面孔,尖下巴,戴一副浅色边的学生眼镜,细瘦的身体,头发有
些发黄,眼睛则有些发蓝,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她们心里狐疑,不知他是个什么来
历,谁也不提打牌的事,那两个也像忘了来意似的,尽是说些无关的事情,她们也
只得跟着敷衍。话说到一半,那萨沙忽然煞住话头,很柔媚地笑了一下,说:现在
开始好不好?这么突如其来,又直截了当,倒把她俩怔了一下,尤其是严师母,就
像抓赌的已经在敲门了似的,红了脸,张口结舌的。萨沙将桌上的毯子打开铺好,
把麻将扑地一合,牌便悄无声息地尽倒在桌上。于是,四个人东南西北地坐下了。
说是不会,可一上桌全都会的,从那洗牌摸牌的手势便可看出。那牌在手间发出圆
润的轻响,严师母眼泪都要涌上来的样子,过去的时光似乎倒流,唯一的陌生是那
萨沙,是严师母牌友中的新人。
  或是由于萨沙的缘故,或是由于紧张,麻将似乎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快乐。说话
都是压低了声,平时聊天打扑克的活跃这时也没了。一个个神情严肃,不像是玩牌,
倒像是尽什么义务。毛毛娘舅不得不在严师母她们和萨沙之间周旋,好使双方抢熟
起来,不觉也累了。反是萨沙这个生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拘束,还有几句玩笑话,
和这晚的压抑沉闷唱着反调。要不是他的普通话给她们官腔的感觉,心生隔膜,气
氛便可好得多。他的玩笑也使她们不惯,其中有目空一切的味道,还有理所当然的
味道,叫人不由地自谦自卑。但因他的礼貌和斯文,还不致使人反感。虽然他是这
样文弱年轻又知礼,却给这里带来一股临驾于一切的空气,好像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王琦瑶看见,毛毛娘舅有些奉迎萨沙,这叫她十分不悦,为毛毛娘舅委屈。她心里
盼着这场麻将早点结束,各自回家了事。她本来准备有水果羹作夜宵的,如今也没
兴致了。而严师母一旦真的坐到麻将桌前,畏惧便上心头。她始终心跳着,一会儿
担心有人上楼来打针,一会儿生怕严先生找她,神不守舍,从头至尾就没和过一副,
兴致也淡了。毛毛娘舅本就是陪太子读书,可有可无,见大家不起劲,自然也是盼
着早散。只有萨沙有热情,大都是他和,别人家的筹码都到了他面前。到头来,萨
沙不是毛毛娘舅找来陪她们打牌,而是那三个人陪萨沙打牌。终于东南西北风地打
完十六圈,严师母说再不回去,严先生要发火了。毛毛娘舅也顺水推舟地说要回去,
王琦瑶嘴上留客,心里却松了口气。萨沙意犹未尽,说才开始怎么就结束了?这时,
隔壁无线电正好报时,报了十一点。大家都不相信地说:怎么这样晚了?严师母感
叹道:打麻将是最不知道时间的了。这时,她却有些依依不舍的。他们和来时一样
分两批走,严师母先走。过一会儿,毛毛娘舅和萨抄再告辞。弄堂里已经一片寂静,
他俩自行车的钢条声,滋啦啦地从很远处传来。
  下一回毛毛娘舅来,严师母和王琦瑶就责怪他请了萨沙这位牌友,显见得与他
们不是一路人,能靠得住吗?且又无话可说的。毛毛娘舅说这个萨沙是他的桥牌搭
子,很要好的。他的父亲是个大干部,从延安派往苏联学习,和一个苏联女人结了
婚,生下他,你看,“萨沙”这名字不就是苏联孩子的名字?后来,他父亲牺牲了,
母亲回了苏联,他从小在上海的祖母家生活,因为身体不好,没有考大学,一直呆
在家里。听了萨沙的来历,那两位心里更加害怕,毛毛娘舅却笑了,也不与她们解
释,只说尽管放心。到了下一回,他还是把萨沙带来,尽管有戒心,可经不起一回
生二回熟。萨沙又是那么有趣,见多识广,虽然是另一路的见识,也是叫人开眼界
的。他的普通话则是另一路的生动,消除偏见之后,也是日见有趣。他性情随和,
虽然是占了优势的,毕竟是真心想搞好关系。他的牌也打得不错,还有一些风度。
总之,作为一个牌友,萨沙当之无愧。
 
                                9。下午茶

  后来,萨沙不仅晚上来打牌,下午不打牌的时候,他也会跟了毛毛娘舅一起来
玩。这时,他们聚集的地点,已从严家移到王琦瑶处。一是因为有人上门打针,二
也是因为王琦瑶处更随意一些,严家的排场毕竟叫人受拘束,连严师母自己,似乎
都是喜欢王琦瑶处胜过自己家的。现在,他们也有些少不了萨沙似的,有一段时间
不来,就要问起。四个人都到齐,即使不打麻将,也有许多事好做。桌上那盏酒精
灯,成日价点着,一南蓝火,像个蝎灵在舞蹈。每一回来,王琦瑶总备好点心,
糕饼汤圆,虽简单,却可口可心的样子。也有时是严家师母叫张妈去乔家栅、王家
沙买了送来。毛毛娘舅则专门负责茶叶和咖啡。渐渐地就成了习惯,本是为聚而吃
点心,现在是为点心而聚的。萨沙总是空手而来,饱腹而去,人们都以为自然,并
不计较。可是有一天,别人都来了,他还不来,只当他临时有事,不会再来,便就
喝茶吃点心聊天,开始觉着有些冷清,渐渐也就忘了。时间依旧不知不觉过去,天
色已黑。正想着散的时候,忽听楼梯上隆噎的脚步声响,萨沙气喘喘地一头撞进,
满头大汗的样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大报纸包,放在桌上,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一
个大圆面包,散发出热气和香味,边缘是酥脆的焦黄,显然是刚出炉。萨沙不等气
喘定便解释说,这是他请一个苏联朋友烘烤的面包,正宗的苏联面包,本以为能赶
上下午条,没料到做面包竟那么复杂,直到这时才出烤箱。这时的萨沙,像大孩子
似的,又天真又真诚。大家都受了感动,从此与萨沙更亲近,下午茶也成定规,一
周至少要有两回。
  到了说好的这一日,王琦瑶总要把房间整理一遍,将女人家的东西收好,桌上
放一些平日就买下的零食,山碴片芒果干之类的。她还特地去买了一套茶具,镶金
边带盖带托的茶碗,这时也一边一个的安置好。点心是前一回就说好由谁负责,因
是在她这里,总是由她准备的多,虽是增加开销的,她也情愿。毛毛娘舅买茶叶咖
啡,可有几次却是带了桂圆红枣还有莲心来的。王琦瑶体会到他的用心,惊讶也感
激他的细致和善解。萨沙自从带过一次苏联面包之后,就没什么新的创举了。严师
母让张妈去买了几回点心,因觉得周折麻烦,便流懒下来。但她也感到都由王琦瑶
一人负担不妥,就提出一个凑份子的方案。王琦瑶却坚辞不受,说本来有趣的事,
这样一来,公事公办似的,就没意思了,要不,大家往后都别来了。她这样一说,
严师母也不好再坚持。这时,毛毛娘舅出了个主意,他说,往后打麻将不应空算筹
码,要有些输赢,输的拿出来,充入公账,就作点心的开销,这样,打牌还有些刺
激,也更有意思了。严师母和萨沙都赞成,王琦瑶见大家都说好,反对不免扫兴,
也拂了毛毛娘舅的好意,便同意了。从此,打一次麻将,总有一两块钱的收益,全
交给王琦瑶操办茶点。王暗摇不敢含糊,专门用个本子记账,每一笔进出都写明日
期、数目和用途,详细而清楚。虽然谁也不看的,为的是自己心里有数。这样一来,
别人便都撒手不管,全由王琦瑶一个人操办。她动足脑筋,努力翻新花样,总能给
大家一个出其不意。有时实在想不出了,就和毛毛娘舅商量。后来,干脆每一回都
要请教毛毛娘舅。毛毛娘勇也不推辞,不仅出点子,还出力气,买这买那的。那严
师母和萨沙只管带了一张嘴来,说话和吃喝。
  在萨沙带来苏联面包之后,他带来了那个做面包的苏联女人。她穿一件方格呢
大衣,脚下是翻毛矮靴,头发梳在脑后,挽一个合,蓝眼白肤,简直像从电影银幕
走下来的女主角。她那么高大和光艳,王琦瑶的房间立时显得又小又暗淡。萨沙在
她身边,被她搂着肩膀,就像她的儿子。萨沙看她的目光,媚得像猫眼,她看萨沙,
则带着些痴迷,萨沙帮她脱下大衣,露出被毛衣裹紧的胸脯,两座小山似的。两人
挨着坐下,这时便看见她脸上粗大的毛孔和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她说着生硬的普通
话J.发育和表达都很古怪,引得他们好笑。每当她将大家逗笑,萨沙的眼睛就在每
个人的脸上扫一遍,很得意的样子。无论王琦瑶还是严师母,她都叫“姑娘”,每
叫一次,这两人就要红一阵脸,再笑一阵。她胃口很好,在茶里放糖,一碗接一碗。
桂花赤豆粥,也是一碗接一碗。桌上的芝麻糖和金桔饼,则是一块接一块。脸上的
毛孔渐渐红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话也多了,做着许多可笑的表情。他们越笑,她
越来劲,显见得是人来疯,最后竟跳了一段舞,在桌椅间碰撞着。他们乐不可支,
笑弯了腰。萨沙拍着手为她打拍子,她舞到萨沙踉前,便与他拥抱,热烈得如入无
人之境。他们便偏过了头,吃吃地笑。闹到天黑,她还木想走,赖在椅子上,吃那
碟子里芝麻糖的碎屑,舔着手指头,眼睛里流露出贪馋的粗鲁的光。后来是被萨沙
硬拉走的。两人搂抱着下楼,苏联女人的笑声满弄堂都能听见。这时,房间里有些
狼藉的,桌椅都乱了,台布上到处是茶清和糖渍。剩下这三个人也都笑累了,懒在
沙发上不想动。屋子里暗下去,也忘了开灯,任它暗去。
  这样的下午茶的节目,也不可多得,大部分是平静度过。下午的太阳一点一点
过去,光线柔和下来,话都说尽了,只是将眼睛看来看去,还有些未尽的意思。散
了之后,王琦瑶也无心烧晚饭,将剩下的东西,无论是甜还是成,胡乱热一热就打
发了。这种热闹过了之后的夜晚,人有着说不出的散淡与无聊,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都觉得没有意思。人来过又走了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廓和静,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的样子。于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这真是愁烦的夜晚,总是难眠,月光都是搅人
的。王琦瑶甚至盼着有人来打针,将酒精灯点起,有一些声色似的。她找一些针线
来做,等找出来了又没了兴致,毛线团滚到沙发底下也不知道。她看晚报,看几遍
都不了解说的什么。她对了镜子刷头发,也不知镜里的人是谁。心里的念头都是没
头没尾不成章不成句。她拿一个分币在桌上掷着,却说不准要的是哪一面,卜的是
哪一桩事情。她也用扑克牌通五关,通了还是没通也是不懂。窗外面弄堂里,“小
心火烛”的巡夜声又响起了,梆子换了摇铃。那铃声凛例得多了,在夜晚的平安里,
一音独响。这一般寂寥,是要挨到下一次的下午茶。下午茶有多热闹,夜晚就有多
难耐,非要将这热闹抵消掉似的,甚至抵消掉还不算,再要找回来一些,才罢休的。
为消除寂寥,她又去看第四场电影.第四场电影是这城市残留的一点夜生活了,是
这不夜城还未冥灭的一点芯。第四场电影已经坐不满了,余着一半座位,也是寂寥。
回来的路上是人意阑珊加寂寥。这不夜城如今到处写着“夜”字,梧桐树影是夜色,
候车的人满脸都是夜色,电车进场当当地敲着夜声,路灯霓虹灯全是夜的眼。不过,
这城市再是夜,也有一些萌动的挣扎的光,河的暗流似的。全身心去注意,才可觉
察出来。
  现在,下午茶的前一日,毛毛娘舅还须来一次,和王琦瑶商量,怎么安排茶点,
商量好了,就由毛毛娘舅去采买东西。有时商量晚了,到了吃饭时间,王琦瑶便不
让走,又去叫来弄底的严师母,三个人一起吃顿便饭。后来,到了这一日,严师母
自己就来了,萨沙也参加进来。于是,下午茶之前又多了顿聚餐,麻将的赌注就高
上去了一些,而且,这麻将还不打不行了似的。别人倒无所谓,只萨沙有些躲的,
两回只来一回,另一回就说有推不掉的事。谁也不说,可心里却明白。王琦瑶还发
现,毛毛娘舅有意地让萨沙吃牌,还有意地出冲,有和也不和的。王琦瑶知道他是
要多出钱,又怕别人不接受,就用这个输的方式。想到这些,一边鄙夷萨沙,一边
赞赏毛毛娘舅。有一回,她晓得毛毛娘舅早在听和,也推断出他听的是哪一张牌,
正巧手里有一张,便往桌上“啪”地一放,还看他一眼。毛毛娘舅犹豫了一下,吃
进了,果然和了,还是副大牌。王琦瑶见自己猜对了牌,又见他领自己的情,比自
己和牌还兴奋。不料那萨沙却将她的牌翻下一看,说:你怎么拆对子给他牌,是有
意放冲吧!王琦瑶赶紧把牌抹了,说她半路想做清一色,这一对就不想要了。心里
却说,你不知吃了人家多少放冲的牌,倒不说。严师母则有些不高兴,说:打牌就
要按规矩来,不许有私心的。听她这么说,王琦瑶便窘了,再次申辩没有放冲这回
事,自己也正后悔拆对呢!接下去,大家就有些沉默,都藏着些气的,勉强打完四
圈,便散了。下一次,毛毛娘舅来商量茶点时,王琦瑶心里还是上天的事,见了他
就说:萨沙这个人是男人,倒比女人还心胸窄小。毛毛娘舅就说:萨沙也可怜,没
工作,又爱玩,拿了些烈属抚恤金,不够他打台球的。王琦瑶还是气,说我不是为
钱,是为公平,本来我就说不用设公账,也不是多么大的花销,后来是为了好玩才
作出这出钱入账的规矩。毛毛娘舅笑了,说:怎么这样大的气,我代萨沙向你道歉。
王琦瑶说:我不光是为萨沙。毛毛娘舅就说:我也代我表姐道歉。王琦瑶听了这话,
眼圈倒有些红了,想这毛毛娘舅真是心细如发,什么都明白。想说什么又没说,这
时,严师母倒上楼来了。她一进门,往椅上一坐,开口就说,萨沙这个人真是不上
路!也是声讨的样子。王琦瑶和毛毛娘舅不由相视一眼,都笑了。
  这天讨论下午茶,毛毛娘舅提出新建议:到国际俱乐部喝咖啡,由他做东。王
琦瑶知道他是为了缓和矛盾,心里想他用心虽然良苦,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第
二天上午,王琦瑶抽空去理发店吹了头发,中午饭提早吃了,洗过碗,就化妆更衣。
她很淡地描了眉,敷一层薄粉,也不用胭脂,只涂了些口红。她本想穿旗袍,外罩
秋大衣,又觉得过于隆重了,还好像放意去比严师母。所以就穿了薄呢西裤,上面
是毛葛面的夹袄,都是浅灰的,只在颈上系一条花绸围巾,很收敛的花色。刚停当,
就听见张妈叫她的声音,说三轮车已在严家门口,让她去上车。她拿着手提包便下
了楼,弄底果然停了辆三轮车,严师母正往外走。她穿一件黑的薄呢大衣,很见身
分的装束,妆也化得恰到好处。王琦瑶走过去也上了车,车子慢慢地出了平安里。
太阳很红,梧桐叶流落了,天空便显得高朗。王琦瑶忽有些恍惚,觉得身边这人不
是严师母,而是蒋丽莉。蒋丽莉这名字从心头一掠而过,就冥灭了。她觉着脸有些
干,像要脱皮似的,嘴唇也干。太阳晃着眼,眼皮是重的,睡肿了的感觉。三轮车
从街面骑过,橱窗一帧一帧拉洋片似地过去。电车在轨道上缓缓地转过弯,又当当
地向前。
  毛毛娘舅和萨沙一起等在国际俱乐部门前。萨沙也是主人的样子,见面就说和
毛毛娘舅一起做东。然后,他们在前边带路,引进了大厅。地板光可鉴人,落地窗
外是深秋枯黄的草坪,花坛里还有菊花盛开着,有一种苍劲的鲜艳。厅内有低低的
圆桌,铺了白桌布,四边是沙发椅。刚落座,就有白西装红领带的侍应生过来问要
什么。萨沙擅自做主地点了好几样。毛毛娘舅并不插话,只赞许地笑。两个人都是
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头总归是毛毛娘舅付账。王琦瑶心里说:萨沙的刁滑原是让这
些人给宠出来的。一边把眼睛掉过去,看墙上莲花状的壁灯。热水汀烧得很热,有
些红头涨脸的,很后悔没有穿单薄些,外套秋大衣,可穿可脱的。不知自己为什么
没有想到,也是因为许久不来这样的地方,倒成个乡巴佬了。咖啡和蛋糕上来了,
细白瓷的杯盘,勺子和叉是银的,咖啡壶也是银的。有人走过看见毛毛娘舅和萨沙,
便同他们打招呼。毛毛娘舅向他介绍严师母和王琦瑶。那人就对严师母说:严先生
近来还好吗?原来也是认识的,只是拐了个弯。他们几个嘘寒问暖地说着,王琦瑶
则是个局外人了。她把脸又掉过去看墙边一盆万年青,已结了红果。这时候,厅里
的桌椅都坐满人了,侍应生穿行着,上空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是热腾腾的景象。王
琦瑶是这热腾腾中的冷清,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且又插不进嘴。她有些嘲笑自己,
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自找没意思。
  那过路人干脆拉过一把沙发椅坐下不走了。自己挥手召侍应生来要了一份咖啡
糕点,几个人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毛毛娘舅倒过身,悄声对王琦瑶说,这人也是
同他们一起打桥牌的,牌打得不怎么样,因此也没有固定的桥牌搭子,却特别爱好,
谁肯同他打,他愿意请客的,今天,他又有请客的意思了。王琦瑶知道毛毛娘舅是
在照顾她,不叫她受冷落,可却更叫她觉得是局外人了。这时,那人向这边转过来,
问他们赏不赏脸,去红房子吃大餐。严师母和萨沙已经答应了,毛毛娘舅则征询地
看着王琦瑶,王琦瑶欠了欠身,说,今天有几个预约打针的,她必得晚饭前回去,
恕不奉陪了。严师母说:今天你有什么预约?我怎么不知道,不许走的。萨沙也嚷
着不让走,说要走大家都走。毛毛娘舅虽不劝她,却间那几个预约的人家中有没有
电话,通知晚一些时间再来。王琦瑶知道他是给自己台阶下,也是挽留的意思,就
说等会儿再说吧。大家以为她是答应了,不料过一会儿她却起身告辞了,态度很坚
决,谁也留不住。严师母真的生气了,说她不给面了。王琦瑶嘴里说抱歉的话,心
里却想:严师母的意思其实是说她不识抬举。
  毛毛娘舅送她出去,外面的天已有了暮色,风也料峭,幸好有浑身的热顶着,
还不觉怎么冷。毛毛娘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便找些话来问,问俱乐部有些
什么好玩的,花销大不大,诸如此类的问题。穿过甫道,到了大门口,她说:毛毛
娘舅你进去,外面这样的冷。毛毛娘舅却像没听见似的,突然说了一句:我本来是
为大家高兴。他没再说下去,可王琦瑶全懂了,不由心里一动,想这人是什么都收
过眼里的。这时,有一辆三轮车过来,她叫住了,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10。围炉在话

  天冷了,王琦瑶和毛毛娘舅商量在房间里装个烟囱炉取暖,大家来打牌喝茶,
也不必缩手缩脚了。毛毛娘舅很同意,说着就要去买炉子和铁皮管,王琦瑶拿钱给
他,他怎么也术要,说明明是大家受益,怎能让她一个人破费。第二天,毛毛娘舅
就带了一个工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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