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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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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击队,康华里斯无法打赢华盛顿领导的北美民军, 希特勒也无法对付白俄罗斯森林中的苏联游击军一样。总有一天,游击战争会写入军事学的正史。细川讲了许多故事,说他的部队同八路军游击队作战多年,没有目 标,疲于奔命,一事无成,只有烧杀泄愤。“黑夜是游击队的。他们是中国的‘自由射手’。他们有几百种作战方法,从埋地雷到把死狗丢弃到碉堡前。他们有时候 也会集中起来作战,采用奇袭、伏击和破袭,甚至能消灭整个联队的日军。象平型关、娘子关、长治、黄土岗和中共军称为‘百团大战’中的一些战斗。国民军虽然 也打仗,但战斗意志差,往往很快地撤退。实际上华北的日军部队,百分之七十用来对付中共军。据华北派遣军昭和十八年综合战报:在本年度交战一万五千次中, 和中共作战占七成五。在交战的二百万敌军中,半数以上也是中共军。在我方收容的十九万九千具遗尸中,中共军也占半数。但与此相比较,在我方所收容的七万四 千俘虏中,中共军所占的比率则为一成五。这一方面暴露了重庆军的懦弱性,同时也说明了中共军交战意志的昂扬。”
细 川的部队为对付中共军,采用了日本人智慧所能想出来的所有办法,其中大部分大盐平连听也没听说过:“烧光”。“抢光”、“杀光”三光政策,“扫荡”和“蚕 食”,“分进合击”和“铁壁合围”‘“拉网”和“梳篦”,“囚笼”和封锁沟,堡垒和公路网。结果虽然杀死了一些中共军和大量平民,日军损失也相当大,部队 陷在山东、河北、山西一带的平原、丘陵和山地里,无法自拔。
冈 田补充说:“后来,日本军人和政府才悟出中国政治的内幕。原来是国民党和共产党进行了十年血战,蒋介石终于把毛泽。东、朱德围困到陕西省北部的一个偏僻角 落里,眼看要聚而歼之。日本的入侵,促成了西安事变,国共两党联合。实际上,国民政府是一个失去了人望的腐朽政权,国民军并不打算认真作战,他们同共产党 矛盾重重,磨擦频繁。
“ 蒋介石是一个心胸狭窄,没有受过教育的小人物。他的思想有儒家成份,手段却是上海滩上黑社会行帮的一套。他的周围尽是庸才和阿谀奉承的人。他和宋氏、孔氏 家族及其兄弟姐妹、甥男侄女们形成一个宫廷集团,控制着中国的政治、经济、金融和外交。军事上则是由几十个地方军阀各自为政,他们同蒋保持着松散的联系和 从属关系。表面上,我们的对手似乎是这么一个五十七岁的政客,一个很右的反共分子,一个中国名义上的总统和总司令。但是如果我们把他打败了,消灭了,结果 也许会更糟。”
近卫一直在细细品茶,很长时间保持着沉默。现在,他似乎从历史的乱丝中理出了头绪:
“ 诸君,支那事变到大东亚战争,这段时间我大半主持政府。中国问题消耗了我全部的精力。中国的辽阔,远超过想象,它不是在地图上一看就能明白的。中园内陆, 大部分是山地、丘陵和湖沼。在这么大的地方,日军部队虽然精锐,也只能占据城市和交通线。只要中国军队继续抵抗,我们并没有实质性的办法。军部在实际上从 来没有任何确定不移的大计划。所以,中国问题必须政治解决。即我们通过中国人去治理中国,象满洲一样。如果我们增派二十几个师团攻占重庆,消灭了蒋介石的 国民政府,还是无法获得政治解决,反而会使共产党愈加壮大。在中国政治中,共产党虽然人数有限,却是公认的除国民党以外的最强的政治力量。希特勒的军队消 灭不了南斯拉夫铁托的共产军,更不用说苏联斯大林的共产党政权。我们也一样。共产党是一些狂热的共产主义教徒。”
近卫苦笑了几声,凄凄切切。提起共产党,触发了他的隐痛。当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因为苏联共产党间谍佐尔格和尾崎秀实一案,被迫辞职的。
近卫抬起他苍白的险。他那日本式的短发、浓眉、仁丹胡子,在灯光下清请楚婪。大盐平从未如此接近地看过近卫。当年,他声名赫赫,日程繁忙,哪会有工夫同他这个小人物长久谈心。
“ 昭和十四年以后,我军放弃了重点进攻。虽然攻占了中国的七个主要大城市,仍然无法政治解决支那问题。我们同蒋介石一直保持着谈判。我们进攻一松,蒋反而热 哀于消灭共产党和共产军。我们本想把蒋拖得十分虚弱以后,迫使他签订城下之盟。不料,日本军部和政府反而失去了耐心,承认了汪兆铭政权。接着,在中国问题 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又同德意结盟,南下同英美开战。中国这块溃疡,终于把日本帝国整个烂掉……”
突然,屋外响起尖厉的空袭警报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消防车的钟声。细川中佐一个箭步窜到窗外,他撩开幔帐,天已大亮,人们不知不觉之中竟议论了一夜。细川有些紧张,他悄悄地问“我们是不是躲一下?”
大 盐平镇静地说:“不要紧,美军的B—29远程轰炸机还远在印度的杰克利亚、卡拉克布尔等机场。要想达到日本本土,还得转场到中国成都的彭山机场或桂林机 场。真正的空袭将在夏天。今天如果有敌机来,可能是美军航空母舰的舰载机,进行杜立特中校那种打了就跑的偷袭,不必惊慌。”
人们开始平静下来。果然,一会儿,长长的警报解除声响了,喧嚣的空气又恢复了宁静。
冈田启介站起来。“近卫公,久扰了。我们该走了。日本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时刻,国民希望您能站出来,东条垮台近在眼前。您必须有这种准备。”
近卫也站起来:“中国的战争我没有办法,太平洋战争我更没有办法。当然,能从中国战场抽出部队去守卫太平洋岛屿,战争也许可以多打一阵子,但终究无法取胜。日本国民的精神支柱是天皇制,无论如何,天皇制垮台我们也就垮台。”
他伸出一只女人般的纤弱的手,与几位客人一一握了一下。大盐平觉得他的手冰凉。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守住塞班吧。对于一个被打败的国家,谁也没有发言权。”
冈 田启介和其他客人从狄外庄别墅退出来,院里,春意盎然,一些花木都绽出芽蕾,阳光也很灿烂,在多云雾的东京算是个好天气了。如果没有战争,公园里会挤满了 欢蹦乱跳的孩子。然而,美军的利刃一天天逼近帝国的疆土,陆军拖在中国的泥沼中出不来,海军屡次失败,丧失了信心。连近卫公爵这样的聪明人也毫无办法,只 能空泛地回忆以往的失着。瞻望前途,大盐平内弘心情沉重,不知出路何在?他知道了日本之车是怎样冲下悬崖的,却不知如何挽救它。
他心中蒙着大团的阴霾,炫目的春天的太阳,一下于变得黯淡无光。
第七章 沿着密克罗尼西亚推进
1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尼米兹早就习惯了各种变故和意外事件:突然的胜利和突然的失败,某个熟人突然阵亡,某一条有名的军舰沉没海底,某地失守,某城攻克。他只是把这些消息当成一块大棋盘上的棋子,有得有失,然而,胜利早就已经注定了。
贝 蒂欧的掺重伤亡使他震骇。为了那么小的一块礁石,居然死了那么多人,而且,几乎失败。由此类推,从所罗门和新几内亚战役中得出来的对日军战斗力的估计可能 错了。那么,整个反攻计划和时间表只有推倒重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连法国的登陆,打败希特勒,邀请苏联出兵攻日,远东的政治地图全都被打乱了。一个小小的 柴崎少将,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呢?
切斯特·威廉·尼米兹上将决定:无论如何,必须亲自去一趟塔拉瓦。
尼米兹准备在贝蒂欧枪声停息的第二天去。他的参谋科罗纳多少校立刻同泊在洋面上的斯普鲁恩斯将军联系。雷蒙德回电:贝蒂欧机场无法使用。跑道对任何较大的飞机都十分危险。工程部队正在平整。
尼 米兹将军没有理会他的前参谋长。他叫上了理查德森少将、最著名的美国海军战略家弗莱斯特·谢尔曼中将和雷德曼上校。他们一行人匆匆登机从希凯姆机场起飞, 越过万顷碧波,直奔埃利斯群岛的富纳富提环礁。富纳富提岛是海军攻击吉尔伯特群岛的最重要前进基地,有良好的咸水池和长跑道机场,距塔拉瓦仅七百二十海 里,尼米兹可以在富纳富提等斯普鲁恩斯的信儿。
富 纳富提在珍珠港西南二千二百海里的大洋之中,飞机要连续飞行十小时。为了打发寂寞无聊的空中旅行,尼米兹上将同雷德曼上校一起赌纸牌。他仿佛又回忆起在得 克萨斯州弗里德里克堡度过的童年,接着他谈起了军校的艰苦生活。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在这种上下级关系很随和的场合,老头子总爱讲些轶事和笑话,时间也 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老人打牌手气臭,尼米兹一输再输。连旁观的谢尔曼中将都笑起来了。谢尔曼是海军公认的智囊,尼米兹不可须臾或缺。尤其是斯普鲁恩斯一走,他恨不得把谢尔曼夹在他的公文皮包里。谢尔曼过来帮老头子,尽管年轻人手气奇好,最后,尼米兹还是欠雷德曼六美元七角五分。
“下次再还吧。”尼米兹拍拍口袋。“老年人总得让位给年轻人。”
下面已经是富纳富提环礁葱茏的椰林了。
尼米兹上将一行人同基地司令、一个活泼的老上校一起驱车前往他的司令部。一路上,太平洋舰队司令顺便问问基地的情况,甚至提到给富纳富提的土著一些珠子和蜡染花布。“无论如何,我们总是侵占了他们的乐园。”
在司令部,一位机要译电兵给了尼米兹一封电报,电文刚刚译出,还来不及打出来,草草地注在密码下面,“清理工作正在进行。机场无法对大型飞机开放。尸体尚未烧完。斯普鲁恩斯。”
尼米兹摇摇头。他领会了斯普鲁恩斯的善意,但他必须去塔拉瓦。太平洋反攻的巨大机器已经启动,不能停下来。如果在贝蒂欧出了岔子,在马绍尔也会翻车。他要亲自去看看,哪怕是从低空看看:为什么一个珊瑚岛上的两千日军能把一个精锐的海军陆战师杀得尸横遍野?
他命令基地司令给他们准备一架“小点儿”的飞机。他喝了一杯茶,吃了一顿便饭:荷包蛋、玉米片和火腿。然后,他精神抖擞地巡视了富纳富提的码头、舰艇、气象 台、无线电通讯站、修械所、后勤仓库和基地医院。他兴致勃勃地同各种各样的人谈话:询问轰炸机飞行员投弹的窍门儿;打听战斗机飞行员的精彩故事,同管仓库 的黑人士兵谈老鼠的问题;同伤员谈热带疾病的问题。他即席演说,用才发明不久的圆珠笔在各种东西上签名:笔记本、航空地图、炊事兵的白帽子、钢盔带、背 心、手帕、便条、航海日志和照片的背面。他有求必应,谈笑风生,一派大将风度。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他突然问基地司令,“飞机准备好了没有?”
司令大吃一惊:“我已经着人为您准备了夜宿的房间,贝蒂欧的机场不是还没修好吗?将军。”
“我下的命令执行了没有?”尼米兹问。口气似乎不那么随和了。
“准备好了。”老上校赶紧回答。“是一架陆战队用的DC-3,刚修好,已经拖到滑行道上了。”
“ 谢谢。上校,您在富纳富提干得不错。如果有机会,我会让您担负更多的工作的。您的岗位也许应该是夸贾林、塞班、台湾或者横滨。我不会忘记您的。”他接着补 充:“您马上给斯普鲁恩斯将军拍封电报,就说我去贝蒂欧了。噢,别忘了用密码,我可不想让他们随便把我揍下来,瑙鲁岛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可以象我们干掉山 本那样回敬一次的。”
一架简陋的DC—3运输机噗噗叫着,转动了螺旋桨。尼米兹一行人费力地爬进飞机,舱门关上了,飞行员丢给他们一堆军大衣和棉垫子,然后叮嘱了一句:“海军上将,坐这玩艺儿实在不好受。”
为 了免遭在低空气流中颠簸,DC-3爬到六千米高,的确象飞行员说的那样:空中冷极了。天空是一个冷寂孤独的地方,尤其是在太平洋上。你如果不探头去看窗 外,准以为是在一间不断振动的冷屋子里,有些航空仪表就是在冷冻间的振动台上试验的。尼米兹、谢尔曼和其他几个军官都穿上了军大衣。他们可没有坐C—54 上富纳富提岛那时候的雅兴了。纸牌收了起来,大家轮着说笑话。一个说:“美国独立早期,议员埃姆斯如此解释君主制和民主制。君主制有如华丽的大船,乘风破 浪,得意非凡。可是一旦触礁,一下于就沉了,民主制象木筏,永不沉没,可是筏上的人双脚老得泡在水中。‘”第二个说:“一个女学生寄宿一周以后;浑身肮脏 地回到家里。妈妈问她怎么不洗澡,她回答说:’喷头和咱们家的不一样,它喷出三股水,我不知该洗哪一股。‘”第三个说:“一个老太婆不顾年龄爬越花园篱笆 去访问邻居,邻居问她为何不走大道。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八十岁了,剩下的时间对我很宝贵。‘”他们一边说笑,一边不停地跺着两只脚。
就这么说着说着,飞机已经飞到了吉尔伯特群岛上空。吉尔伯特群岛的轴线呈西北-东南方向,塔拉瓦在它的北方,马金岛在塔拉瓦的北方,是吉尔伯特最北方的一个海岛。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圆形珊瑚礁从机翼下掠过,尼米兹和大家都停止了说笑。
飞机飞过阿贝马马岛——它已经被卡尔森中校的一个突击连攻占了——和马亚纳礁之后,驾驶员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先生们,下面就是塔拉瓦环礁。”
抛开战争,环礁确实是美丽的。碎浪在礁盘上镶起一道白边,椰林苍翠,礁湖如镜。环礁很少是圆形的,它们奇怪的形状象显微镜下形形色色的微生物。
电报员送来一张匆匆写就的电文,二十四小时内,尼米兹第三次收到了斯普鲁恩斯的电报。电文很简单:
“贝蒂欧机场暂时无法开放。”
尼米兹对混血种的飞行无线电员说:“告诉雷蒙德,我无论如何也得降下去。我没带回去的油。”
雷 蒙德回电很快。他的旗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巡洋舰和贝蒂欧驻军司令坦尼上校用高频电台直接联系,随时了解机场工程的进展。岛上的“海蜂”们干劲冲天,用 五台推土机铲平跑道,但工程量太大,尼米兹要降落仍然非常危险。他电告太平洋舰队司令:“请忍耐一下,切斯特,我们加油干。”
尼 米兹他们没办法,只好在塔拉瓦环礁上空低飞。有时候飞机降到六百英尺,贝蒂欧看得清清楚楚。那条著名的栈桥比他们想象的要长,它已经不是一条鸟脚,而象一 只鸟站在旗杆上。贝蒂欧似乎比海图上标的要大,因为它出了名,人们心理上重视它,它无形中就大了。贝蒂欧的确同塔拉瓦环礁的其他小岛不一样,它已经是一个 赤裸裸的海岛,大部分椰子树都被连根拔起或拦腰砍断,剩下来的也被剥光了枝叶,像被火燎过的一根根鸡毛。跑道几乎辨认不出来了,很多蝼蚁般的人和甲虫般的 机械在那里忙碌。岛上升起好几股黑烟,那是斯普鲁恩斯讲的“焚烧尸体的黑烟”。
DC—3上那个无线电员接通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空地通讯电台,随时报告机上燃油的情况。军舰转告海岛,海岛上的工程部队发疯地突击抢修跑道,他们必须在尼米兹的飞机油尽之前完工,否则海军上将就有性命之虞。
一个小时过去了。飞机上亮起了告警红灯。机场上终于摆开了T字布。著名的机场头一次对“大飞机”开放,试降的是尼米兹上将。
飞机在凸凹不平的跑道上不停地跳跃,头儿次撞击几乎把它重新弹上天去。斯普鲁恩斯说的一点儿不假,军官们的肠胃都快颠出来了。飞行员扳下了全部刹车和襟翼,大梁和主翼梁一边格格响一边摇晃,能降下来真堪称奇迹。
机门打开,不等将军们钻出座舱,一般臭气扑鼻而来。有焚烧尸体的焦糊肉味,还有未及掩埋的腐烂尸体的恶臭,所有的人都呕吐起来,弄得机舱里污秽不堪。‘
尼米兹忍住恶心和肠胃的翻搅,跨出座舱。没有扶梯,一位中士硬把他抱了下来。其他几位将军也依法炮制,只有雷德曼中校又年轻又是运动员,他拒绝帮助,直接从舱门跳到了地面。
踏上贝蒂欧的土地,切斯特·尼米兹将军才体会到诗人所说的“沙场荒凉”是什么滋味。
朱 利安‘史密斯将军和坦尼上校陪同他走遍贝蒂欧岛。他踩着发烫的珊瑚沙,仔细地察看一个个残破的地堡、半埋式暗堡、覆盖着椰木和波纹铁皮的盖沟、交通壕,钻 入几乎被夷平的设计巧妙的日本防空洞马上又被尸臭熏出来。他看了柴崎的“金字塔”,看了被舰炮集中射击的贝蒂欧鸟尾部。他丈量了沙层和混凝土层的厚薄,详 细地询问了朱利安’史密斯少将——一个服役三十二年的两栖战老兵-—如何一步步打下贝蒂欧。他真难以想象在这种地方还有活人进行着拼死搏斗。
日军的工事设计和顽强抵抗使尼米兹肃然起敬,美军的英勇作战和不畏死亡更使他热泪盈眶。他太了解他的士兵们了。他们都是很优秀的青年,充满理想、幻想和梦 想。在一个欧洲人看来:美国兵都穿着一身特制的鼓鼓衰变的军装,左兜里是香烟,右兜中是巧克力糖,屁股兜中装着避孕套。他们好奇心重,性欲特强,但大部分 时间寂寞无聊若有所思。他们思想浅薄,文化不高;被认为是一支怕死的不善打仗的和自私自利的少爷军队,然而就是这帮“少爷”们拼死打下了贝蒂欧。
尼 米兹走到海边,俯身到沙滩上,捧起一把沙土。他的手指慢慢张开,其中左手的一个指头已经残缺,是在他改革潜艇柴油机的时候被机器咬掉的。沙土漏下去,只剩 下了弹片和子弹头——美军的弹头和日军的弹头——仿佛一张张肮脏丑陋的脸。他的脸迎着海风,让风吹干他的泪水。他想起了奥利弗·温德尔的话,这位大法官在 哈佛校园里慷慨激昂地演说,那时正值美西战争爆发。
温德尔说:“战争是可怕而阴郁的,但我们需要一些这样的教员。强烈而危险的行动,教我们去相信那件事,它是我们一度怀疑并且寻找不到的事情。它就是可贵的英雄主义……我们的安逸生活,不过是安静的一瞬间,因为世界上的潮流一直在奔腾澎湃。”
不久,斯普鲁恩斯中将乘交通路登陆。尼米兹、斯普鲁恩斯、朱利安·史密斯和他们各自的参谋长、谢尔曼中将、理查德森中将、希尔少将都在贝蒂欧上巡视了一遍。然后,他们召开了简短的现场会,贝蒂欧变成了一个两栖战的大课堂。
傍 晚,尼米兹随斯普鲁恩斯中将前往拜里基岛、他已经疲劳到麻木的程度了。军官帐篷已经给他铺好,床铺柔软舒适,他洗了个冷水澡,眼皮依旧沉重,似乎坠着两只 铁锚。他已经五十八岁了,再有三个月就该过五十九岁的生日了。连他的儿子小切斯特‘尼米兹上尉也指挥着一艘SS—255潜艇“哈多”号,在太平洋上执行战 斗巡逻。他真该休息了
可 是他睡不着。狼藉的贝蒂欧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使他无法合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法想象人世间会有这样酷烈的破坏和杀戮。他抽出圆珠笔,在“印第安纳波 利斯”号的信笺上给他的太太凯瑟琳·尼米兹写信。虽然开着窗,帐篷里仍很闷热,但尼米兹头也不抬地写着,圆珠笔无声地在纸上滑动:
“…… 我从来见过象塔拉瓦这么凄凉的战场。在上次大战中。理查德森将军看过法国战场,他说这里的情景使他回亿起依普莱斯战场,那场惨烈的战争就象几周前发生的一 样。几千棵椰子树没有一棵是完整的。日本鬼子做了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并打到最后一人,只有几个伤兵和被炮弹震昏的人当了俘虏。没有烧的尸体发出恶臭,因为死 人太多,我们的丧葬连拼命干也烧不及。直到我们离开那里,前往环礁中一个邻近的小岛以后,我才得以解脱——吃顿晚饭并睡上一觉。即便如此,如果风向偶尔一 变,我们还会闻到尸臭。我们全力以赴地工作以取得尽可能多的收获,我仍还要准备新的攻击,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必须为飞机取得机场。上帝保佑,我们不仅要 利用已经到手的机场,而且要从日本鬼子那里夺到新的机场。”
他当然知道打仗要流血和死人。可是要打赢战争只有这么干下去。在这一点上,尼米兹上将同历史上一切名将一样——心硬如铁。
贝蒂欧岛上突然传来一阵机枪声。尼米兹放下笔,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利安·史密斯少将虽然在贝蒂欧建立了指挥部,但他不让尼米兹住在那里。“还有个别狂热的日本兵隐蔽在地堡里,不定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向一切人开枪的。”朱利安不放心他的司令官。
“朱利安也许是对的。”尼米兹想,“贝蒂欧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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