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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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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绣面色一沉:“我有什么好考虑的。既已投效曹公,自然是尽心竭力。”杨修拿指头点点地图,一字一句道:“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张绣猛地站起身来,烦躁地走了两步:“德祖,你不必绕着圈子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若是将军无意,当初何必让我藏身帷幕之后呢。”杨修盯着他,不慌不忙地说,他的言辞像一枚铁针,一针一针刺着张绣的心防。张绣听到这话,颓然坐了回去,双手垂在膝盖上,黄色的面皮泛起疲惫。
  “那,那次是个意外……”
  那次确实是一个意外。本来杨修过来拜见张绣,讨论营防之事。后来贾诩来访,杨修自作主张躲去了后帐。张绣被胡车儿的死弄得心浮气躁,一时气急,忘了帘后还有个杨修,漏出一点口风,虽然及时被贾诩所阻,但杨修已经听入耳中。
  杨修当时就敏锐地觉察到,当年宛城之战,一定另有隐情。而这隐情,才是张绣惶恐不安的真正源头。张绣不敢告诉贾诩隔墙有耳,但也拒绝透露更多消息。
  “将军说是意外,别人可未必会相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军身藏巨隐,即便自己不言,难道别人就会信了?胡将军是怎么死的?他可不曾对人提过半句吧?下场却是如何?西凉军的人,现在活着的可不多了。”
  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张绣。他眉头紧皱,拳头攥紧复又伸开,露出痛苦矛盾的表情,嘴唇几次张合,却没发出声音。杨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对张绣这样的人,咄咄逼人有时比暗示更见效果。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门外一名亲兵禀告:“郭祭酒请杨先生过去一叙。”张绣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杨修功败垂成,也不懊恼,拍拍张绣的肩膀:“究竟谁才可信任,将军自己斟酌吧。”
  杨修离开张绣营帐,朝着中军大营走去。这里是曹军的中枢,戒备森严,随处可见三五一队的近卫兵在巡逻。远处有一顶藏青色的帐篷,就是曹公的居所,用粗长的拒马与栅栏与周围隔开,每一段都有手持劲弩的守卫,别说刺客,就连蚊子也飞不进去。
  忽然一队骑手匆匆冲过来,从杨修身旁一掠而过。杨修认出了为首的那个健硕男子——虎痴许褚。他的身后都是精锐虎卫,个个一身杀气衣衫不整。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马队之后还跟着一辆平板大车,上面躺着几个人,用草席盖着,生死不知。
  旁边一个卫兵羡慕地望着这队人马,杨修走过去,掏出腰牌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卫兵对这个大人物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这是许褚大人刚从乌巢回来。我听同伴说,这一趟虎卫斩杀了寇首三人、渠帅六人、水贼无数,是场了不得的大胜。”
  “乌巢啊……”杨修不期然地抬起眉毛,看来许褚这次出征,也是郭嘉针对乌巢的手段之一。但他相信,许褚只是个幌子,做个舍不得放手的姿态给东山蜚先生看,他一定还有别的暗手。
  “不过我看他们好像也很吃亏嘛,那板车上拉的是遗体?”杨修问。
  “没办法,那个虎贲王越也在乌巢。”卫兵露出畏惧的眼神,“咱们有个兄弟替许校尉挡下一击,差点没命,被许校尉没命地拖回来了。这应该是送去军医那里了。”
  这名字没给杨修带来任何触动。他又随便闲扯了几句,径直朝着曹军中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王越这次前往乌巢,应该是应蜚先生之邀去收拢乌巢贼的。杨修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个举动暂时对汉室没什么不利之处,决定先让那莽夫去折腾一番——反正这个人一贯傲气十足,就算是杨家,也无法简单地控制他,不如放手。
  说到汉室,杨修揉了揉鼻子,心想不知道刘平在北边做得如何。自从跟张绣谈完以后,他已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决定以官渡为局,开一场大赌注。刘平也罢,王越也罢,甚至曹操和袁绍,都是这赌局中的一部分。而有资格坐在对面与他放对压宝的,只有那个讨厌的家伙。
  他一边想着,一边接近那顶奢华的帐篷,忽然注意到,帐篷前停着两辆马车。第一辆马车极尽华丽,一看就知道是郭嘉的坐驾;第二辆马车的造型朴实平和,轮子却比寻常马车大上两圈,轮轴之间还用蒲草裹住,束帛加壁。
  这不是征辟名士的玩意儿么?怎么跑来官渡了?杨修脑子里浮起疑问,随手掀开帘子,正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正冲着自己举杯。
  “德祖,有故人来访,一起喝一杯吧。”郭嘉懒洋洋半躺在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杨修看到一位独臂客人拘谨地跪坐在一旁,正露出勉强的笑容。
  “杨先生?您不是在许都忙聚儒的事情吗?”杨修有些惊讶。杨俊抬起一条胳膊,施以残礼:“我这次北上,是去高密迎接郑玄大人的,顺便到官渡来,给郭祭酒捎点东西。”
  汉代以来,征迎大儒都需安车蒲轮的礼仪,杨修心想难怪帐篷外停着那么一辆马车。他和杨俊同是汉室机密的核心参与者,彼此心知肚明。杨俊这简单的一句话,藏了不少讯息,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郑玄老师身体还好么?”
  “前一阵子他还亲自回信给少府大人,笔迹清晰流畅,可见精神还不错。”杨俊回答。
  许都聚儒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当代名儒郑玄请去。有他在,这聚儒之议才名副其实。孔融已经做通了荀彧的工作,袁绍那边也有“荀谌”协调,于是许都派出杨俊去接郑玄——杨俊是边让的弟子,在儒林身份不算低。
  郭嘉笑嘻嘻地起身给杨修也舀了一勺酒:“杨公是杨太尉义子,也算是你的义兄,今天咱们可要多喝几杯。”
  狐狸的颈毛忽地直立,杨修心生警兆。郭嘉挑出这层关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问道:“对了,是捎什么东西如此贵重,还值得杨公亲自绕到官渡一趟?”
  杨俊还没答,郭嘉先说道:“还不是我这身体的毛病嘛。须得用我老师华佗的药方,才能缓解。只是这药方所需药材都比较稀罕,合药不易。我前一阵有点忙,把带的药丸都吃完了,只好让荀令君再弄点原料来。”
  “原料?”
  “是啊,华老师的药方,只有他和他的弟子懂得调配,旁人都不懂,我只好亲力亲为。”郭嘉拍了拍榻边,那里搁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想来都是各类珍稀药料。
  “你是怕东山的人给你下毒吧?”杨修挑衅似的说,语中带刺。郭嘉哈哈大笑,抓起一个锦盒放在鼻下嗅了嗅,不屑道:“能害到我的人,只有我的老师而已,余者皆不足论。”
  郭嘉这是话里有话,杨修脸色一僵。杨俊赶紧打圆场道:“郭祭酒真是全才,谋略不说,居然还精通岐黄之术。华佗能有你这样的弟子,也足以自傲了。”
  郭嘉摇头道:“华老师若见了我,非杀了我不可……不过回想起当年那段时光,可真是幸福呀。每天除了背诵《青囊经》、采药合药以外,什么都不用想,心无旁骛地玩玩女人,踏踏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飞快地就过去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感怀,把手里的杯子转了几转。
  杨俊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道:“说到这个,在下来官渡的路上,遇见一位仙师,自称是郭祭酒你的同窗,说华老师给你的药方未臻化境,尚缺一味药引。他给了我一个锦囊,中藏药引,说以此合药,药力更胜从前。”
  郭嘉看了他一眼,笑意盎然:“我的同窗,都是我的仇人,恨不得食我骨、寝我皮。谁会特意给我送来延寿的药引?”杨俊一脸坦然:“那位仙师头戴斗笠,面容看不清楚,也没留下姓名。我只答应代他转交,至于这锦囊内有什么,还请郭祭酒自己决断。”
  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的紫线锦囊,递给郭嘉。郭嘉接过锦囊,端详片刻,眼神愈加明亮起来。他在手里把玩了一番,随手揣入怀里。杨俊一愣:“您不打开看看么?”郭嘉道:“不必看了,光靠闻就能闻得出,这确是好药无疑,合在药丸内——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呐。”郭嘉一边念诵着,一边拍打着膝盖。
  “这末尾四句,是出自曹公的《步出夏门行》吧?曹公的诗作,实在是精妙。”杨俊感叹道,这不是恭维,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曹公虽然政治上名声不太好,但文学上一直被时人所称赞。
  郭嘉撇了撇嘴,举杯道:“你们知道么?曹公其实是两个人。”
  这一句话出口,杨俊与杨修心中俱是一凛,表情登时都不太自然。郭嘉难得地长长叹息一声:“他们一个是枭雄,一个是诗人。曹公为枭雄时,杀伐果断,有霸主气象;可他有时还是个诗人,诗人都是些什么人?任性妄为,头脑发热,行事从不考虑,根本就是胡闹。你们说对不对?”
  杨修觉得这种对话继续下去,走向实在难以捉摸,赶紧岔开了话题:“咦?贾文和呢?他怎么没来?”郭嘉道:“文和去找许校尉了。许仲康在乌巢刚回来,得有个人帮我去参详参详。我太忙了,顾不上。”
  杨修一愣,言外之意,乌巢这盘棋,郭嘉放手交给贾诩去处理了。郭嘉嘲讽地拎起锦囊,用小指头敲了敲:“这东西其实不该给我,应该给贾文和啊。他才是最需要灵丹妙药的人。”
  杨俊又寒暄了几句,看了杨修一眼,躬身离去。杨修知道,杨俊如今嫌疑颇大,还被许都卫骚扰过。这次北上,也是孔融出于保护他的目的。
  等到帐篷里只剩两个人,杨修冷脸问道:“郭祭酒把我叫过来,应该不只是与杨公叙旧吧?”郭嘉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又倒满一杯酒:“如今有件麻烦事,还得请德祖你帮忙。”
  杨修警惕地望着他。郭嘉道:“你知道么?关将军很快就要离开了。”
  “关羽?”杨修一惊。
  “不错。当初他归降时就与曹公约好了,只要刘备出现,他就一定会离开。”
  “这么说,刘备没死?”
  郭嘉无奈地摇摇头:“是啊。前几日靖安曹得到消息,刘备居然被袁绍派往汝南。结果关羽一听说,立刻跑来向曹公辞行。”说到这里,他感慨地用手指敲击酒壶的侧边:“这个玄德公,就连我都很佩服。关羽杀了颜良、文丑,我本以为这人一定会死在袁绍手里。可他非但没死,反而说服了袁绍,高高兴兴跑去汝南了——这家伙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郭嘉的郁闷可想而知,他原本打算借白马、延津两战杀死刘备,让关羽死心塌地留在曹营;杨修更郁闷,他本来计算得很好,等到刘备一死,把郭嘉的计策透露给关羽,让他诚心为汉室所用。结果这两个人苦心孤诣,却都低估了刘备的狡猾。
  郭嘉还好,关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捎带的小小成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对杨修来说,关羽这一走,汉室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让张辽也去掉一个大制约。等于是一条潜在的胳膊被斩断。
  杨修强抑住心中失落,探身问道:“关将军要走,那曹公什么意思?”郭嘉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埋怨:“曹公还能有什么意思?他说了:‘各为其主,随他去吧。’哎,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曹公一会儿是枭雄,一会儿是诗人。当初玄德公在许都的时候,也是曹公一念之仁,把他放走,才有了徐州之乱,现在又是这样!都是诗人惹的祸。”
  “那么,需要在下做什么呢?”杨修试探道。
  郭嘉略一抬眼:“斩颜良、诛文丑时,你都与关羽合作过,他对你一定没什么警惕心,这个任务交你去完成最适合。”
  杨修何等聪明,已经猜到郭嘉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关羽若与刘备会合,我军南方将不复有宁日。所以德祖,你和张绣将军带些精锐潜伏起来,关羽一离开曹营,就设法把他干掉。我得下一剂猛药,治治曹公的诗人病。”
  第八章 邺城假日
  邺城里最豪奢的地方,莫过于袁绍的宅邸。这是一个七进的大院,正厅宏大,台阶有四重之高。这一天入夜时分,正厅前的院落点起了二十余枚大白蜡烛,照得如白昼一般。袁府上下家眷二十余口都聚在正厅中,以袁绍的妻子刘氏为核心环跪而坐,边吃着糕点,边朝院落里望去。
  院落里用一匹白绢铺在地上,上头搁着七个朱漆盘。忽然环佩叮当,众人先觉几缕熏香飘入鼻中,馨香几醉。再定睛细看,看到一名女子缓步走进厅来,走到白绢之上。
  这女子头梳双髻,身穿圆领长袖舞衣,下着绿膝遥梗藕焖啃逍成下允┗谱保夹囊坏闩欤粜牵翟谑瞧良恕U馀诱驹诰钌希浇欧挚医盘ど弦恢磺撑蹋硖搴笄悖诳鹞枳耸啤
  珠帘后头的诸乐师琴声缓起,她随乐而起,穿梭七盘之间,高纵轻蹑,红鞋巧妙地踏在盘子边缘,与地面不时相磕,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兴于宣帝时的七盘舞,民间极为盛行,各地舞姬都会,只是跳得好的不多。这种舞讲究的是用脚踏盘叩地,叩出明快清脆之声,合于鼓点。此时这女子可算是个中翘楚,踩踏之余,不忘长袖挥若流云,飘逸不停,恍如仙子下凡,妙艳无方。袁家的家眷,不时发出惊叹声。就连不少侍者都偷偷站在檐下屋角,希望多看上几眼。
  一曲终了,称赞声此起彼伏。刘氏格外喜欢,拊掌赞叹道:“这位舞姬跳得真好,我当年曾在长安欣赏过一次宫中的七盘舞,也只那次可与之比拟。这是哪里找来的?”旁边一位管事道:“她是咱们邺城一位儒生的侍妾,从前就是倡家,在弘农颇有名气。”
  “想不到这儒生和曹阿瞒的性子倒是差不多。”刘氏乐呵呵地说。
  曹操的侧室卞夫人也是琅琊的一位舞姬出身,当初曹操娶她的时候,还颇惹起了一阵物议。那时候袁绍和曹操还是极好的兄弟,因此刘氏对这段典故颇为熟悉。
  “那人是一个狂生,择偶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管事应和道。刘氏“哦”了一声,吩咐说给她些赏赐,请她再跳一次。管事应命而去。刘氏环顾院落,袁家家眷个个欢声笑语,让她十分欣慰。刘氏对丈夫那些事都不懂,家庭和睦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胜利。
  可当视线最终落在她的正厅的角落时,刘氏不由得敛容叹息了一声。她的二儿媳妇甄氏此时正跪坐在那里,双手托腮,一脸无聊。在她身旁,剑眉星目的吕姬闭着眼睛,一副倔强的表情,双手居然还被镣铐锁住。在她们二人身后,站着四名侍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这个甄家的小丫头似乎从没看过什么《女诫》,更不知什么叫做妇道,满脑子里都是些古怪的想法。自从她嫁来袁家以后,肆意妄为,莫名其妙,与袁府其他人格格不入。可是二儿子袁熙对她却是百般宠爱,任由她胡闹。刘氏是个慈祥懦弱之人,唯恐对甄氏处罚重了,搞得家中不和。于是她只是偶尔训诫,不敢严管。
  在一个多月之前,沮授前来拜见刘氏,说要送一名姓吕的女子来府上暂居。刘氏把她送去与甄氏为伴,结果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竟合计着一起私逃。
  袁家是什么身份,四世三公的大族,如今却闹出这种笑话,这让河北士族怎么看?刘氏问她为什么出逃,她又不肯说,又不能打她一顿。刘氏没办法,只得去求审配,要来一支精锐卫队专门负责盯着袁府外围,府内还安排几个侍婢,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离半步。就这么盯着,前两天还是又跑出去了一次。
  “等到熙儿回来吧,他这个媳妇,我可管不了。”刘氏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院落里。
  这时舞姬已经开始了新的一轮舞蹈。她手持两截带叶的桃枝,时而高举过顶,时而掩在身前。她忽然身子趋向正厅,双臂一动,把这两截桃枝抛向家眷们的席位。
  这桃枝有个名目,叫做“桃瑞”。据说若有女子接到这枝条,怀孕产下的子嗣,前途贵不可言。大户人家家眷观舞,都会安排这么一出,以示吉祥。所以一看到这桃瑞被抛出来,厅中已婚未孕的女子都起身想接,大呼小叫。可这桃枝却如同被什么无形的手托住一般,悠悠在半空飞了一段,落到了甄氏的手里。
  一下子整个院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正在发呆的甄氏身上。甄氏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她一低头,看到“桃瑞”正落在自己身前,“哎呀”一声捡起来,两眼放光。刘氏在远处看着,微微点头,心想她再顽劣,毕竟还是知道女人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
  “我与这位姐姐可真有缘,不如留下来叙话如何?”甄氏开口说,一脸期待。
  这个要求着实有些鲁莽,刘氏不由得皱起眉头。舞姬款款走下白绢,向刘氏和甄氏下拜:“夫人厚爱,小女子原应不辞。只是夫君初来邺城,走动不便,若不回返,难免见疑。”
  甄氏歪歪头,面露失望。在一旁的吕姬望着舞姬,呆在了原地。刘氏虽和善,却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按时下规矩,即便是倡家,嫁人以后也不该抛头露面重操旧业。那个弘农的狂生肯让她来袁府跳舞,那就是存了交好袁公亲眷的心思。如今这舞姬婉拒,只不过是想为她夫君争取些好处罢了。
  不过这舞姬舞跳得着实不错,言谈也颇有规矩。若她能借着桃瑞的事,规劝甄氏收心,未尝不是一件美事。于是刘氏笑道:“夫君那边不必担心,等下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便是。我这宅邸里没有男眷,你不妨留宿一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再拜:“贱妾叫做貂蝉。”
  到了次日一早,一架轻便马车把任红昌送回了馆驿,她的精神很好,只是眼睛略微发红。
  “情况怎么样?”曹丕迎上来问道。
  任红昌用手帕蘸着井水擦去脸上的脂粉,回答道:“一切顺利。袁绍的老婆刘氏很好说话,跳上几段舞,说上几句家和妻贤的吉祥话,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跟曹公的几位夫人可真不一样。”曹丕尴尬地撇了撇嘴,不知这句算不算是对自己母亲的夸奖。
  “任姑娘,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啊。”刘平真心钦佩。任红昌就像是一个千面人,当你自以为了解到她的真面目,她扭身一变,又露出另外一张面孔。娇媚的宠妾、慈祥的养母、霸气的大姐,现在又成了一位技惊四座的舞姬,层出不穷。
  “人在乱世,不得不多学些技艺傍身。”任红昌淡淡回答,“现在我算是取得了刘夫人的初步信任,这几日我多走动一下,很快便可自由出入。”
  “我就说仲达的策略不会有问题吧?”刘平略带得意地说道。袁府这根线,是所谓“一石四鸟”之计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司马懿说袁府是邺城的核心所在,也是最薄弱之处,牵其一发,便可引动邺城上下。
  “至少目前没有问题。”任红昌始终对那个阴森森的家伙没有好感,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做事确实有章法。她能够被引荐入袁府,是司马懿暗中操作的,却没人把她和司马懿联系到一起。
  “对了,你看到吕姬没有?”刘平问。
  任红昌感慨道:“吕姬和他父亲一模一样,顽强得像块石头。她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可见尝试了不少次逃走都失败了。寻常人早就认命了,可她从来没放弃过。见到我以后的第一个手势,就是问怎么逃走。”
  “这么说来……上次那起马车事故,不是甄家小姑娘要私奔,而是吕姬要逃走?”刘平问。
  “没错。甄家的那个叫甄宓的小姑娘对吕姬着实不错,一直护着她。昨天晚上我刚把刻字桃瑞扔给她,她立刻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开口相留,我才有机会接近吕姬——不然起码也得花上十几天工夫来培养感情,才有机会留宿。”
  曹丕听到甄家小姑娘,难得地失神了一下,脑海里不期然地回想起那姑娘的容貌,赶紧晃了晃脑子,把她的影像从伏寿身边驱散。
  “前几天那次出逃,正是甄宓出的主意,要助吕姬离开邺城。若不是碰到二公子,她们几乎成功了。甄姑娘昨天晚上可是没少埋怨你。”任红昌有意无意地看了曹丕一眼,看得他面色一红。
  “这么说来,她也是自己人喽?”刘平道。
  “不见得。”任红昌难得地露出头疼神情,“这姑娘极有主见,很难被别人言语所影响。她是要帮吕姬脱困,但她只按自己的想法来,对其他人都有排斥。我昨夜试探着说服她,都失败了。这姑娘无法捉摸,若驾驭不了她,她只会对整个计划造成阻碍。”
  刘平疑道:“甄宓为什么要帮吕姬?她不是袁家二媳妇么?怎么帮助外人?”
  任红昌露出一丝奇妙的笑意,还带着点困惑:“甄宓这姑娘啊,可真是个奇葩。你说她傻,其实聪明得很;你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却疯疯癫癫的,有无数荒唐念头。”
  “是怎么样的话?”曹丕突然插嘴,一脸好奇。
  任红昌道:“我也问她为何要帮吕姬。甄宓的回答是:她最讨厌的就是束缚,她已经在邺城被关了太久,艰于呼吸,渴望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帮吕姬就等于是帮她自己。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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