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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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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虽然胆小害怕,业已悔恨无及,只得硬着头皮,由卫士押上平台跪倒。心想:“反正凶多吉少,且先看看这皇帝老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勉强镇静心神,偷眼往上一看。
那号称皇帝的中年汉子,竟长得容不出众,貌不惊人。瘦削削一张脸,口边挂着疏落落一些胡须,面色灰白,目光昏暗,仿佛酒色淘虚的神气。身材那么瘦弱,偏坐在那比人大好几倍的九龙御榻之上。榻上面的锦茵绣褥又厚又多,还有各种珍贵兽皮做成的靠垫之类,几乎把人埋去了半截,越显得这位君临天下的皇帝老儿渺小而狼琐,看去一点也不起眼。
若兰正伏地偷看中,忽听上面和苍蝇钻窗户一样嗡嗡了两声,也没听出说些什么,跟着便听旁立太监传旨喝问:“那妇人谁家眷属?因何大胆盗取金杯?从实奏来!”
若兰想了一想,答说:“民女无知,恐语言失检,有犯宫仪,致触法网。请赐纸笔,写奏供状。”
赵佶见盗杯的是个少妇,姿容又极美秀,怒意早消。再见她语音清朗,举止从容,见了自己的威风势派,并没有失魂落魄、周身乱抖的讨厌神情,越发动了怜惜之念,不等内侍转奏,便把头微微一偏,朝旁立的内侍看了一眼,鼠须动处,鼻孔里好似又哼了两声。旁立内侍连忙恭答:“领旨!”因为赵佶颇喜翰墨,常要题咏,文房四宝俱都现成,内侍只一转身便取了来,交与若兰,并在她身前放下一张小条几。
若兰知道当夜吉凶全在这枝笔上,仗着文思敏捷,业已打好了腹稿,提笔就写。写完,自有内侍代为呈上。赵佶见她所写供状乃是一首《鹧鸪天》,书法十分秀润,交呈又快,先就高起兴来。这一首词的词句是: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
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
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赵佶看完,哈哈大笑。问知若兰公公是大学生,本身是江南士人之妻。因闻元夜张灯之盛,随夫人宫赏玩,越认为是一桩太平盛事,风流佳话。当时传旨,将金杯赏与若兰,另赐金银彩绢,命宫车护送回去。
若兰谢恩下台,刚刚走到楼前,便听官家回宫之声。回顾宣德楼上,鼓乐声中,那位望之不似人君的赵官家,正被左右宫娥宫监扶进暖舆,和病人一样搭走。跟着开放端门,大群游人又和潮水一般,争先恐后涌了出去。
这时天已渐亮,法驾(皇帝坐的车轿和仪仗)刚刚回宫,鼓乐之声渐渐远去。那千万盏华灯业已多半熄灭,只零零落落有一些未点完的残烛,在晨风中一闪一闪地摇曳着那就要消亡的残焰。昨宵那些火树银花也都光辉全失,现出本相,被游人扯碎践踏的残纸破绢,狼藉满地。到处蜡泪成堆,灰烬零乱。
宫苑中的积雪,大部分虽早在前数日打扫干净,那稍高一点的所在和一些花石林木,仍是玉琢银装。御苑中楼台殿阁奇峰怪石又多,雪后风光本来壮丽非常,无奈地方虽大,游人更多,经过昨夜大群游人的攀登践踏,到处都布满了人们的大小脚印。有的地方因为灯强火旺,雪多溶化,地上都是泥浆。再有好些游人由此经过,把一条条泥污之痕,直带到宫门以外。先后个把时辰之隔,丑恶和富丽之景竟连成了一片。
游人还未散净,端门一带正在拥挤不堪,忽听呼喝之声又起,跟着便见千百个短衣人,被一伙官差和内监押着来拆灯棚,打扫园林。这些人多半都是鸠形鹊面,神情疲敝。有的还赤着两条泥腿,愁眉苦脸地在官差扬鞭威喝之下,爬高纵低,连扫带拆。只见余烬随残雪齐飞,绫罗与灰烟同扫,无限繁华,一时都尽,仅剩下一片乌烟瘴气和残破的情景,使人回忆昨宵盛况,宛如隔世。
若兰方在暗中慨叹,一辆宫车配着一匹紫缰玉勒的小白马已飞驶而来。随车宫监到了若兰身前,便请上车。前面四卫士已当先开路,轰开游人,让出了一条人弄。
若兰端坐车中,觉着皇帝喜怒无常,老百姓的吉凶祸福也就莫测、自己总算侥幸逃出了一场无妄之灾。对皇帝赏杯事印象极深,但非庆幸,只是感到侥幸而已。心中寻思,车轻马快,不觉驶出端门,行到御街之上。忽然瞥见道旁一人在前面往来走动,左右张望。定睛一看,正是丈夫黄机密。忙把绣帘微微拉开,探出半面,把手一挥,忙又缩回。
黄机密原是昨夜人多拥挤时,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回看正是那年拿了周侗书信去往太行山结识的义士梁兴。心中一动,忙即引往无人之处。一问来意,不禁大骂,忙说:“我一进来,便看这里到处戒备森严,罗网密布;并且游园观灯的都是朝中亲贵,富家眷属,就找不出你们这样人来。单你这样举动神气,就容易被人看破。再要仗着一时血气之愤,空手行刺,事情决办不到,白送性命,还要连累好人。这是何苦?”
梁兴因见昏君奸贼荒淫太甚,想起百姓平日所受的苦难,万分愤怒。先不肯听,后经机密再三劝说,方始点头。机密还不放心,趁着端门未闭,强拉梁兴走出;到了僻静所在,各自谈论了一阵,互订后会之期,方始分手,回接若兰。不料端门业已关紧,只得重又寻到梁兴的住处,谈到天色将明,然后赶往御街等候。没想到爱妻竟会坐了宫车出来。
两下目光一对,当时会意,便跟了下去。到家见了父母,各谈前事,知道国事业已危急。在汴京待不几天,便将全家移往江南。机密安顿好了父母妻子之后,便孤身来往江湖,极少回去了。
以后(一○三八———二六七年),我国混同江(黑龙江)长白山区,有一种族,名叫女真,最初原名勿吉,全族共分七个部落。内中有一黑水部,所居之地,东边临近渤海,南边临近高丽。五代时又分成两个部分,南半部附属于契丹,称为熟女真,只有这北半部住在长白山一带,不归契丹所管,称为生女真。
女真族俱都穴居野处,迁徙无常,喜吃生肉。饮糜酒。酒醉之后,动辄杀人。没有文字,也没有国号,散居在深山穷谷之间。大的部落约数千户,小的部落才干数百户,各自推选豪强武勇之人当酋长。由于环境关系,造成了所有女真人都长于骑马射箭。有一个姓完颜的部落,在同种族的部落中比较强大。这年有一个名叫函普的高丽人投到它的部下,因为才智过人,得到了众人的信任,又在当地娶妻生子,正式成为完颜部人。不久便被众人推为首领,当了酋长,并把众人推举酋长的制度改为世袭。传到第四代的酋长叫绥可,才开始耕种土地,兴建房屋,有了定居生活。绥可的儿子石鲁,又开始设立一些条文法令。石鲁的儿子名叫乌古乃,为了本部不产铁,并想在各部落中建立威信,径向契丹(辽)称臣。契丹封他为生女真部落节度使,由此开始买铁,制造甲胄兵器,设官属,势力逐渐强盛。乌古乃有三个儿子,相继当了节度使,最后传位至乌古乃的长孙阿骨打,是函普的第八代。他在赵佶建中靖国元年被立为酋长。
起初生女真每年都要向契丹进贡北珠、貂皮、名马、良犬及海东青(小鹰,能擒天鹅)。契丹酷爱海东青,贪之不已,耶律延禧(辽主)勒索得更厉害。女真族部落不胜其苦,群情愤激,都想反抗。阿骨打趁机联合诸部落,起兵同抗契丹。开头虽然只有二千五百人,因为勇猛善战,积怨又深,竟将契丹兵杀得大败。由此兵力越强,屡次和契丹打仗,俱都大胜。
宣和元年,金主阿骨打遣李善庆(渤海人)及索都(完颜部人)拿了国书和北珠、生金等礼物,同了赵佶头年二月所派的使臣马政,借着通好为名,试探宋朝强弱虚实。赵佶并没想到自己君臣荒嬉,民不聊生,天下骚然,变乱四起,已由内忧引起了外患,依然丝毫不知利害轻重,妄以上国自居。
先命奸相蔡京和使臣说,想约金人一同攻辽。李善庆。索都见宋室君臣上下荒淫,国力调敝,自顾不暇,还要夜郎自大,心中暗笑,只敷衍了几句,没有十分答理。
赵佶君臣还不知趣,又命马政带了诏书礼物,同了来使,往金报聘。走到登州,听说金主已立为皇帝。赵佶又下诏书止住马政,遣平海军校呼庆送使臣等回金。阿骨打对呼庆说:“你家皇帝如真要与我金邦和好,便派使臣拿国书来。若把我当成小国,用那诏书以上临下,决办不到!”宋室君臣听呼庆回来一说,好生不快,但是没法。童贯贪功心盛,自不量力,一心一意还想去收复燕云(营、平、滦三州和冀、景、檀、顺、啄。易等燕京六州二十四县,均五代时被契丹占去的失地),妄念还是未息。宣和二年,先后又遣赵良嗣、马政往见阿骨打,要求灭辽以后,把五代时陷入契丹的汉地送还宋国。阿骨打说:“土地尚在辽人手中,不是一句话就能得到的。如果双方同时出兵,谁先攻下,就归谁得,才合情理。这都是要拿人命钱财去换来的东西,既无法取巧,也不能白送,如打算要,快派兵来。”赵佶君臣才知威信已失,空言无用,又遣赵良嗣和金人商议,夹攻契丹,约定金取中京(热河平泉县东北),宋取燕京西京(山西大同县)。
赵佶君臣又送给金人岁市五十万金。把国家有用的金钱、人民的血汗,拿去讨好金人,打算将来得到一些方便。阿骨打理也未理,跟着连败辽兵,夺了许多州县、赵佶君臣还想捡便宜,又命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蔡攸为副使,率领诸将,分路进攻。刚一交阵,宋兵便纷纷溃退。赵佶君臣方始害怕,慌忙下令,退兵保境。由此金人更把宋军当作腐朽,把宋室江山也看成了囊中之物。
自来国与国之间,全仗自己本身的力量,来决定它的强弱,丝毫投机取巧含糊不得。最重要是全国的人心和士气。像赵佶君臣那样荒淫残暴,民心早失。而统兵大将又是童贯等奸贼和他们的粮饷爪牙,平日只知贪功冒赏,搜刮民财,兵无纪律,倚势横行。上起阵来却都贪生怕死,不听号令,又多半是些强征强拉、专为用时凑满空名额、未经训练过的新兵,连老带小,全有在内,这样兵力士气,如何能与刚刚强大起来的金人为敌?其造成中原沦陷、二帝蒙尘、河山破碎、万姓流离之祸,并不是偶然的。
第四回 应变识先机 午夜仍为一恶狙 关心惟后起 弥留犹问九连枪
岳飞成婚不满三年,生下一子,取名岳云。李正华因醉后感受风寒,不久去世。岳和与正华患难知己、儿女亲家,想起当年雪中送炭和对爱子岳飞的恩情深厚,简直说他不完,不禁伤心已极。岳母想起正华对他全家的恩义,也是伤感非常。岳飞夫妇当正华临终以前的亲侍汤药,衣不解带,和正华死后的尽哀尽礼,更不必说。
周侗和正华交情极深。正华死后,心情本就悲痛。偏偏一场大雨下了好几日,越加添了烦闷。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众学生见周侗老师是思念亡友不能去怀。均说“人死不能复生,”正以婉言劝解。岳飞红着一双眼,手持旧鞋,恰由外面光脚走进。
周侗想起昨天正是正华死后的百期,岳飞曾经请假回家,前往设祭,自己本来要去,众学生见自己近日身子不爽,再三劝阻,方始作罢。心方一酸,岳飞已赶到西厢房,洗完脚穿上鞋走来,强笑着喊了一声“恩师”。
周侗问知外面泥水甚多,苦笑着说:“你岳父死后,我才知他两袖清风,并没有什么积蓄,剩下有限百十两银子,业已作了他的丧葬之费。这几年租粮太重,加上水旱天灾,庄稼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难得天已大晴,我本想到外面稍微游散,就便到你家去看望看望。不料前夜受了点寒,雨后的路难走,大家将我劝住,在屋里枯坐了几天,实在闷得难受。此时太阳偏西,你们到厨房去弄点酒菜来。好在天还不算很冷,我师徒同到后面小山凉亭里饮上几杯。你们把旧鞋穿上,在附近泥水地里跑上几回,试试近日的轻身本领有没有长进。晚饭后大家再谈兵法。”
众门人同声应诺。王贵当先跑去。周义、吉青、徐庆、霍锐。汤怀、张显等六人,想和师父解烦,都往外跑,岳飞也想跟去。
周侗见他两眼红肿,伸手一挡,说:“你先莫忙,我还有话要问你。”岳飞连忙应声立住。
周侗问道,“令尊令堂身体好么?他种那几亩薄田,租粮越来越重,你又娶了亲,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吧?”岳飞恭答:“家父家母精神尚好,仗着平日勤俭,徒儿媳妇过门后,又多了一双人手。岳父生前所送银子,除交租粮外,还剩一些,足可度过今冬了,多谢恩师挂念。”
周侗笑道:“你我师徒情如父子,休看我手散,身边没有多的钱,仗着那几家富户送的情金多,像你家那几口人,我还可以贴补一时。若把我当作外人看待,和拜师的第二年秋天一样,家中己无隔宿之粮,正华送的几两银子,偏又被官差强逼了去,你父子情愿咬牙忍受,偏不肯和我二人说,我却不答应你呢!”岳飞恭答:“徒儿的家境如真为难,定求师父接济就是。”
周侗拉着岳飞的手,笑说:“自你岳父病故,我心绪不好,三个多月没有仔细考问你们功课了。我教的轻功都学会了么?”
岳飞忙答:“岳父是徒儿恩人,不是他老人家那样的栽培,焉有今日!去世之后,徒儿心如刀割。尤其他老人家病中和安葬那些天,每日忙乱,未多用功,多半没有长进呢。”
周侗道:“我要不是方才看出你脚底下长了功夫,还不会问呢。我还要看看你气提得匀不匀,到底提着气能走多远?少时你穿上藤鞋,由柳林后面穿过那片松林土坡,绕到土山后面再来见我。这条路平日无人往来,中间还隔着两个水塘、一道溪流,大雨之后。泥坑更多,轻功差一点便过不来。我先在山亭上看你怎么走法,等路干透,再去查看你的脚印,就知你的功夫深浅了。”
岳飞觉着所练轻功尚难自信,师父这一指点,连那没学会的师兄弟也可一同传授,心中一喜,连声应诺。
周义同了王贵走进,见岳飞拿了一双藤鞋要往外走,笑问:“酒菜业已备好,岳师弟往哪里去?”
周侗接口说:“我要考查他的轻功呢。我们都到凉亭上等他去。”说罢,起身先走。岳飞觉着冬日天短,惟恐少时不及传授,忙往柳林赶去。
周侗带了众学生,由房后走上土山一看,凉亭内酒菜杯盘均已摆好,旁边还有大小两个火炉,一个温茶,一个烫酒。笑说:“我本意等岳飞回来同饮,酒菜既已摆上,不妨先吃起来。等他到后,你们再轮流到亭外练一回给我看吧。”
众学生见周侗兴致勃勃,和方才沉闷神气大不相同,惧料老师当日必有传授,全都兴奋起来,便请周侗入座。周侗吩咐热菜先慢点上。刚喝了三杯,忽然起立,走向亭外,众人也忙起立,打算跟去。
周侗回顾笑说:“你们吃你们的,不要拘束。我看一看野景。等上热菜时,再进来。”众人看出周侗要等岳飞回来同饮,又知老师脾气,不敢违背,忙同应声归座。
这时正是十月中旬的天气。土山在柳林的东北面。这一大片地方,到处都是古柳高槐,林木甚多。周侗站在亭外假山石上,先往四外一看,到处寒林耸秀,败叶摇风。斜阳影里,分外显得萧飒。左近田野里,都是一块接一块的黄土地。虽然是雨过天晴,但空中云层甚多,遮得那一轮斜日时隐时现。一阵接一阵的寒风,吹得那些衰柳寒松飞舞如潮,飒飒乱响。分散在平野上的农家,都是柴门紧闭,鸡犬无声。几条通往乡村的小路上,也极少有人来往。看去全是一片荒寒景象。
周侗心想:“朝廷无道,专一横征暴敛,加上年景又差,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官府只知搜刮民财,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以致庄稼人的日子越过越苦,到处都是呻吟悲叹之声。金国又在虎视眈眈,意图吞并我大好山河。照这样下去,将来不知怎了?”愁闷了一阵,估计岳飞快由柳林赶回,便朝柳林那面仔细观看。方觉出由柳林往山后侧面绕来这一条路,平日多被草木挡住,此时居高临下,却是看得逼真。忽听耳际疾风,知道有人暗算,忙把身子微偏,左手微抬。紧跟着飕飕飕接连几声过处,来人的三支小梭镖,已被周侗从容接住。
周义正端起酒杯要和徐庆对饮,猛瞥见斜阳光中有几点寒星,由斜刺里朝周侗飞来,不禁大惊,连话也顾不得说,忙往外纵。众人都知老师平日疾恶如仇,江湖上对头甚多,纷纷纵起,还未出亭。
忽听周侗低喝:“你们回去,不许妄动!”一面把身子侧转,朝着斜对凉亭的土冈上笑道:“你们怎么今天才来?我等了好些年,已经是不耐烦了。”
随听对面土冈上有人喝道:“姓周的不必夸口!方才三支追风燕子梭,只是给你报个喜信,你当是暗放冷箭么?”
周侗笑道:“你们既不愿意光明正大登门求见,我也不便强作主人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们说吧。”
土冈上又答话道:“今天十四,月亮正好。我们在离此十五里的关王庙备下薄酒,等你光临呢。”
周侗闻言,两道长眉微微一扬,冷笑道:“我明早天明前,准来拜访如何?”
说时,土冈树石后面早闪出了四人。为首是个寻常身材的老头,旁边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头陀,还有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矮子。老头听周侗把话说完,答了一个“好”字,便同退去。转眼之间便到了冈旁溪边。快得出奇。
周侗手里却托着三支形似箭链、后带燕尾的小钢梭,上来神态十分从容,对头去后,忽然冷笑了一声,由此全神贯注在对头的去路,一言不发。
王贵说:“岳飞正由这条路来,莫与对头撞上。我和诸位师兄弟前去接应如何?”
周侗把面色一沉,低语道:“岳飞不知对方虚实来意,没问明我前,决不会与人动手。若说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娃下那毒手,老贼虽然万恶,这类丢人的事,不是万不得已,当着人还做不出来。”
众人见到周侗说完只喝闷酒,不再发话,以前又曾听说过那大对头名叫“独霸山东铁臂苍猿”吴耀祖,本是一个坐地分赃的恶霸,平日奸淫掳抢,无恶不作。因强抢民妇,被周侗撞上,恶斗不胜,带了几个心腹同党负伤逃走。由此好些年不知下落。年前才听说老贼隐藏在鲁山人迹不到之区,在神前发下重誓,非报此仇不可。看今日来势,老贼必有准备。都盼岳飞回来,好听老师作何打算,以便同去助阵,将这一伙恶贼除去。谁知相隔不过一里多路的柳林,岳飞竟去了半个多时辰不见回转。又不敢问,正担着心。
周侗忽然停杯起立道:“按说就遇见对头,也不妨事,何况看老贼来路和约会的地方,也绝不会遇上。怎么这时候还不来呢?”未句话刚说完,霍锐坐处正对山上的坡道,忽然惊喜道:“岳师兄来了!”众人忙起观看,见岳飞已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跑了上来。周侗含笑朝岳飞看了一眼,便命入座。一面催炒热菜,连饭一齐端来,对于方才之事,一字不提。岳飞知道老师性情,又看出众人紧张神情,也未开口。
霍锐急于想知就里,又和岳飞坐在一起,忍不住悄问:“岳师兄为何来得这样晚?”岳飞因知事在紧急,心中愁忧,又恐周侗听了不快,忙把霍锐的衣襟偷偷拉了一下。
周侗笑说:“你两个不必这样,等我打好主意,就对你们说了。”说时正好端上热饭,周侗仍和往常一样,把余下的酒饮完,然后吃饭,始终未动声色。吃完,天已黄昏。
王贵正抢着去点灯,周侗说:“灯不用了,到我屋谈一会去。”随和众人一同回到卧室里面,谈了一阵闲话,忽然笑道:“你们睡吧,天明前我还要到关王庙去赴人约会,打算养养神。”
周义喊了声“爹”,底下的话未问出口,周侗把手微微一摆。周义、岳飞首先会意,忙邀众弟兄同往厢房走去。进门,周义先打了一个手势,众人便将外屋刀剑和镖弩之类暗器暗中带上。
周义看了看天色,故意笑说:“索性大家都早点睡,天明前起来,到关王庙看热闹去。”众人同声赞好。周义又用手比了几下。王贵、霍锐、汤怀便同往炕上卧倒。周义随引岳飞、张显。吉青由后面小门走出,贴着走廊,绕往东厢房平日练功的室内,贴窗埋伏起来。
吉青人较粗鲁,悄问周义:“对头已约老师在关王庙相见,难道还会来么?”周义附耳悄语,“事情还拿不定,但是不可不防。对头今天一上来就打算行刺,已然看出情虚;所发三支追风燕子梭。又全被爹爹接去,更难免于气馁。爹爹平日料事如神,看方才的意思多半料到老贼和他的党羽,打算骤出不意,给我们来个先发制人……”话未说完,嘴忽被人按住,随听耳边低喝:“不许开口: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许出去。我料对头就不会来,也必先叫两个能手来窥探我们的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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