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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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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秀一点一点地剖析给濮阳听。
濮阳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关隘?她只以为卫秀乍听这一消息会慌了阵脚,不想,她仍是心思缜密。
“是我急进了。”濮阳不再坚持。
卫秀却笑道:“徐氏女眷之事,交由晋王与荆王去操心便是,殿下也不必觉得她们可怜。”
濮阳也跟着一笑,点头称是,但她心中并未放弃怀疑,以先生之能,要救家人,未必要借她之手。
卫秀提壶,为公主斟了盏茶:“不过殿下欲得军中势力,确是不错。只是此事非朝夕可得,殿下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与我。”
濮阳一怔。
卫秀温柔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卫氏在军中也有根基,先父虽与家族不合,到底仍是卫氏子。”
卫氏……难道她果真出身卫氏?可为何上一世,她与卫氏从无往来,纵使她遵先父遗命不去招惹,卫氏诸人见她发迹,还能按捺得住,置之不理?
濮阳愣愣地看着她,卫秀继续道:“殿下母舅领羽林,这倒是好,只是不知到殿下要用之时,羽林是否仍为王氏所掌。且,王氏人口众多,各房各支各有打算,老丞相也未必能全约束,殿下便暂且不要拉拢了,先观望为上。”
字字句句,皆是良言。
濮阳听进去了,她神思翻涌,仍对卫秀的身份多有疑虑,但她不会将疑虑表现出来,点了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言。”
西风起,卫秀之处正对着风口,她掩唇咳了两声,濮阳忙要借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卫秀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她。
濮阳也觉以她之袍覆先生之身不妥,先生心中她们间仍是男女有别,如此行事,她兴许会以为她轻浮随意,便道:“风穿门而入,反倒见疾,我推先生进去。”
卫秀道了句:“有劳。”待进到内室,又道:“殿下若有旁的事,便去处置吧。还有宫里,宣德殿也不要忽视了。”
虽出宫来住,但与皇帝的感情仍需小心维系。
濮阳明白,一一应下,便告辞了。
濮阳回到寝殿,便见庭中落叶洒满地面,几名宦官正在洒扫。
残叶满地,笤帚扫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濮阳不由驻足,她站在檐下,看宫人洒扫,回想起方才卫秀说的每一句话,满心都是矛盾与茫然。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接先生来此,她们共商大计。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那片竹林皆是青翠,先生喜欢酿酒,那便将清酿埋满竹林,先生不喜为官,那便自在洒脱,不与她拘束。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过才一天,便要见疑了?适才已试探过了,没有任何可疑,如此,还不足以打消疑虑?
濮阳深深叹了口气,更是茫然难消。西风席卷,地上的落叶都吹散了。濮阳想起昨日那片叶子,便令取她昨日穿的那件衣裳来。
幸好,衣裳尚未送去浣洗。
她昨日随手将残叶收入袖袋,此时它还在。在袖中一夜,也不见干枯。濮阳取出一本书来,将树叶夹入。
书页合上,她的掌心按在上面,心道,若是此次冤枉了先生,便以此叶警醒她不可再疑;若是真如她所想,这片叶子,便当是她自先生,自邙山取的最后一件东西!
按在书面的掌心收成拳,濮阳与左右道:“将此书好生收起,往后,孤到何处,它便在何处!”
余下时日,濮阳便与卫秀如常相处。她不时入宫,皇帝见她来,神色欣然,却又非得板着脸来训她:“还知道回来?”
濮阳只得在他跟前多逗留些时候。
“其他公主,出嫁前多思承欢父母膝下,只有你,偏生要往外跑,宫里是拘着你了?”
濮阳老老实实地让皇帝说,等他板不住脸,便奉上茶点,皇帝便叹了口气,也不忍再寻她,说起正事来:“只是你究竟不小了,阿爹欲为你择婿,你可有属意之人?”
濮阳走过去,搀着皇帝的右臂,与他一同往外走去,口中道:“儿尚且没有这个心思,阿爹休要再提了。”
皇帝怀疑地看她一眼:“果真没有,可你近日,似有心事。”
“有心事,也是旁的心事。”
“什么心事?”
“上回秋狝,儿看中几只狐狸,最终却只猎得两只,一身狐裘都凑不足。”
皇帝大笑:“就为这个?”
她出箭不够快,准头好也无用,猎物已逃走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别急,我与你寻一师傅,明年秋狝定让你多猎几只。”
“要卫车骑。”濮阳提要求。
她欲向卫攸核实卫秀之语,然卫攸总在军营中,她寻常见他不到,且贸然上门,也没个理由,倒平白惹人疑心。
皇帝便迟疑起来:“为何是卫卿?”
卫攸掌虎贲,公务繁忙,如何抽得出空来教一公主骑射?皇帝不等濮阳回答,便又摆摆手:“不成,卫卿肱骨之臣,不可轻慢。”
“原来在阿爹眼中,教儿骑射便是轻慢。”
皇帝自知失言,忙道:“并非此意,只是你学着玩,至多再加一项健体罢了,卫卿如何抽得出空来?再者,朝中擅骑射者众矣,何必非他不可?”
“擅骑射者虽众,卫卿是翘楚,名师出高徒,儿想学得好些。”
皇帝无奈,也知说不过她,只得道:“待我问过卫卿意见。朝廷大臣,当以礼相待,不可奴仆驱之。”
皇子里暂时还没有一个能让他倾囊相授的,只有濮阳总在跟前,他便时不时提点她一句,时日一久,便习惯了,时常就有教导。
濮阳束手听了,恭敬称是,而后道:“既然阿爹有此教诲,儿便备礼往卫府一趟。”
皇帝笑了起来:“好,那你去,卫卿若是不肯,你也别来与朕讨口谕。”
濮阳便道:“好。”
皇帝指着她摇了摇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皇子,与手握虎贲的车骑将军相交,皇帝定是不放心,可濮阳是公主,还是一个与任何皇子都不沾边的公主,上一回往代王府上,她还令人回宫来说了一声,皇帝怎能对她不放心?她说是习骑射,那必是习骑射的。
濮阳搀着皇帝,慢慢在宫道上走,不知不觉,便到了昆明池畔。
池畔树枝都枯了,有一盆盆精心栽种的菊花正当盛放,皇帝弯身观赏,濮阳也随他一同,不时点评一二。
满园繁华皆败,唯它凌霜独绽,其傲骨昭昭。二人看过一排,虽然开得精神,但到底是往年都看惯的,没什么新意。
皇帝很快就失去了兴致。
又往前走两步,便见十来名宦官手中捧着一盆盆花往这边来。
他们走近了,靠到路两旁,欲先待皇帝与公主经过。皇帝却被他们手中的花吸引了,扶着濮阳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是墨菊。
花瓣如丝,花色如墨,凝重不失活泼,华丽不失娇媚,在诸多花色之中,极为耀眼。皇帝俯身,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拂过,看起来似乎是喜欢的,但只抚了一下,他便直起身来。濮阳见他神色平淡,便知这花并不合他心意。
皇帝道:“这花开得好,送两盆去李妃处。”
李妃,是荆王的母亲。
濮阳柳眉轻蹙,只是片刻,她便笑与皇帝道:“前方有亭,阿爹可要去歇歇脚?”
第26章
皇帝赐花与李妃,不论那花是否是他所喜,皆是厚恩。
如今朝上,分明是代王之势渐长,而荆王为晋王拖累,一直在为他四处奔走,为何阿爹仍要长荆王之势?
濮阳百思不得其解。多年来一直是赵王、晋王相争,赵王是名义上的长子,碍于礼法不可轻易废弃,晋王已为陛下所厌,余下代王与荆王,无论长幼,抑或朝中所向,都当是代王远胜于荆王才是,为何阿爹还要一味抬举荆王?
濮阳想不明白,她回到府中,便欲往卫秀那处请教。走出几步,想到秦坤还未回来,又堪堪止住了脚步。
最要紧的,还是先确认卫秀身份。
濮阳更加矛盾起来。抬首往日,见尚未至午,便令人往车骑府上送一道名刺过去,她明日要登门拜访,又令她身边的宫人收拾一份礼物出来。
到傍晚,秦坤回来了。
濮阳立即召见了他。
秦坤快步入门来,深秋森寒的天气,他鬓角淌着泪,可见是匆忙奔波不停。濮阳见此,与边上道:“与秦寺人一杯茶。”
秦坤忙谢过,接过宫人奉上的茶,一口饮尽了,小小的透了口气,便从袖袋中取出一份整理得清明简洁的册子来:“这是臣三日所得。”他一面说,一面将册子上呈公主。
濮阳接过,翻了翻,便目视秦坤。
秦坤不敢大意,一一详细道来:“徐家充没掖庭女眷共计一百一十七人,至今,三人卒,有医官亲检。”秦坤暂停下来,指着册子中的某一页道:“有医官签字画押为证,原件收录于掖庭之内,无陛下诏令,不得擅自取出,臣便拓了一份下来。”
濮阳仔细看过,一应手续俱全,确实没有半点可钻的漏子。她颔首,示意秦坤再说下去,秦坤便继续道:“留下的人中,有一大半尚在掖庭,做些杂活,还有几名稍有出头,也在六局之中为低阶宫女。臣按照名册,一一对应,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
濮阳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翻开册子一条条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毫无纰漏。
合上册子,濮阳无力扶额,真是她多疑了,宫中门禁森严,掖庭更是处处有人紧盯之所,如何能有人从中潜逃?
“殿下。”有宫人趋步入内。
濮阳应了一声,示意她禀来。
“车骑府收了殿下名刺。”奉上一道帖子,“这是回帖,明日,卫车骑在府中候殿下大驾。”
卫攸总不在府中,濮阳提前一日送去名刺也是为免跑空。现下得到明确回复,她便将手中的名册与那宫人,令她将回帖一并收起来。
倘若秦坤回奏尚且不能完全打消她的疑虑,那么明日卫府之行便是最后一道坎了。
濮阳起身,转去内室。那本书,放在书架上,她取下翻开,露出中间夹的那片叶子来。叶子仍是邙山上坠落下来落在她手心时的模样,濮阳暗自决定,若得卫车骑亲口确认,她便彻底撇去怀疑,不再怀疑先生用心。
“殿下往车骑府上递了名刺?”
“正是,”回话的是上回替濮阳将手术送入晋王府的仆役,“车骑府已送了回帖。”
卫秀唇角一抹浅笑:“如此,公主该放心了。”
仆役名严焕,沉着稳重,道出担忧也是十分平缓的语气:“公主多方求证,怕是已对郎君怀疑,怀疑潜藏在心,卫车骑之言,她若不信……”
“为何不信,卫车骑,朝中肱骨,他有什么理由去欺瞒公主?”见严焕疑虑尚存,卫秀耐心解释:“公主若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心态,便不会如此多方求证。她遣人各处查证,甚至亲到我面前试探,便是不愿相信,既然本就不愿相信,各处结果都符合她期望,她又为何不信?”
严焕了然称是。
卫秀对他笑了一下:“公主行事缜密,不听一家之言,也有善断敢断之长处,但她却有个短处,便是太过相信自己最初的认定。她一开始便对我好,经这一回猜忌,往后,她不但会对我好,还会更加信赖我。”
从相识至今,公主确实对她百般照料,就连择地建府,都以她的喜好为先。
草庐养伤那段时日,卫秀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加上这段时间相处,公主的性子,她多少都能摸透一点。这番话说来,应该是得意的口吻,卫秀不知怎么便有些怅然。
严焕也显出不忍来:“对公主,未免不公。”
是人便难免会心软,不相识的时候,算计便算计了,一旦相处,再要下手,难免便会为难。
可她早已心坚如铁。卫秀眼中流露悲戚。对公主不公么?确实不公,可这世间又对谁公正了?她抿唇,半晌,方沉静道:“她要的是这天下,我会竭力助她如愿。”
严焕也是默然,不再说什么,低低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隔日一早,濮阳便往车骑府拜访。
她着一身宫装,带三五名内宦,手捧厚礼,以求师之名上门。
不说濮阳殿下是诸王公主之中唯一嫡出,身份尊贵,单是皇帝对她的宠爱,便不能不让车骑府诸人郑重相待。
一早,卫攸便与其妻,率诸子诸女在门前恭候。
公主一到,众人俯身拜见。
濮阳下车,一面扶起卫攸,一面与众人道:“免礼。”
外面人多,卫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迎公主入府。
车骑府端方森严,一路走去,仆役规行矩步,无一人唐突。
濮阳笑道:“将军好家风。”
卫攸便道:“不敢当公主夸赞。”
他心里含着抹惴惴,不知公主忽然上门所为何事。这些年,诸王相争,他身居高位,又掌虎贲,来拉拢他的不少,他自以有些眼光,接触之后,皆觉不如人意,便不曾依附到任何一人的阵营。
眼下看来,诸王风仪竟不如眼前这位言辞举止使人如沐春风的公主。
二人在堂上分主宾坐下,卫攸令子女见过公主后,便使他们都退下了。
他的长子,已年近而立,如今在刑部任郎中,濮阳见过他,上回她遇刺,皇帝令刑部与大理寺兼理,这位卫郎中便在其中。
濮阳道:“上回遇刺,卫郎多有相助,还未当面致谢,真是失礼。”
虽然是客套话,但卫攸听着也高兴,与他这年岁的人而言,子孙出息便是最要紧的事,那件差使,长子也确实办得漂亮。
“都是赵尚书与大理寺卿的功劳,他一小小郎中,何敢居功?”卫攸谦虚道,原还惴惴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濮阳便笑道:“那一次也是惊险,若非为山上一名高士所救,我怕是已不知身在何方。”
这件事,皇帝未曾宣扬,晋王自顾不暇,王鲧也没有四处多嘴,故而,除了这几人,京中竟还都不知道。
卫攸初次听闻,先是一惊,随即释然,那便合理了,当初他还想过那么多天才得救,公主身上又有伤,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原来是为人所救。
“殿下该多谢那位高士。”卫攸说道,却并不问那人是谁。
濮阳淡淡一笑:“说来也巧,那位先生与将军同姓,若非从未听闻卫氏有此子,我几要以为,她与将军系出同源。”
卫攸哈哈一笑:“世上卫姓之人何其多。”
濮阳也是一笑:“也是。她方及冠的年岁,若是卫氏子,家中该为她谋出身才是,怎会由她隐居?”
“正是正是。”卫攸也道,只是他刚说完,便似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凝滞起来。他望向濮阳,濮阳只当未见,抬手令内宦将礼物呈上:“此番来,是欲拜将军为师,欲请将教我骑射。”
卫攸自是起身推辞:“臣不才,何敢为公主之师?”
他是真心推拒,濮阳也知,有了师徒名分,卫氏与濮阳公主府便要牵扯不清了。她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将军公务繁忙,确实不敢搅扰过甚。将军若肯稍加指点,已足够使我受益良多。”
倘若濮阳一开始便说是指点,卫攸定会拒绝。但她起先要的是拜师,师徒如父子,何其郑重?他已拒过一次,公主也退了一步,再拒便过头了。
卫攸稍加思忖,便答应下来。
濮阳达到目的,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十分周全。
正事说尽,濮阳稍稍坐了坐,便与卫攸告辞。卫攸送她出去,路上忍不住提起:“殿下方才提起的那位高士,不知殿下可知其名?”
“名秀。”
卫攸神色一变,忙又问:“可是腿脚不便?”
濮阳心中一紧,又是一松,多日来的惶惑不解随着卫攸这一问如退潮时的海水一般尽数退去。先生来历已可确定,心中一块巨石也随之消失,濮阳莫名的便很高兴,前几日有多纠结矛盾,此时,便有多快意欣喜。
她面上仍作出沉重的样子,微微地叹息,与卫攸坦言道:“正是。”
卫攸神情复杂起来,似是欲言,又似不愿开口。
濮阳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世家看重声望,注重家声,若有不雅之事,不肯让外人知晓。先生之父显然不容于家,这其中怕是另有故事。卫攸如此凝重实属正常,但濮阳知道,他一定会明说。她今日来此,不论是礼敬有加,还是拜师之名,皆是有求于卫攸,卫攸答应指点她骑射,便是一个人情,他大可以借此人情,要求她保密。
经过园子,四周人影渐少。卫攸犹豫了多时,终究还是说了:“殿下口中的那位先生,怕是臣之从子。”
他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臣兄早年因故离家,与家中诸人皆无往来,只因与臣兄弟之情甚笃,方偶有手书闻声。臣便知他在外有一子,名秀,双腿不便,却天生颖慧。臣欲接此子归家,奈何家中不肯。”
他叹了口气,道:“家丑外扬,实属无奈。望公主告知其所在,臣为其叔父,多少得照应一二。”顿了顿,又道,“家中不睦,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还望殿下为臣保密。”
濮阳瞬间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来。卫攸没明说,但濮阳听懂了,世家重传承,纵父与家族不容,然罪不及子女,子究竟姓卫,又天生颖慧,有什么理由不接他回去?不过因其腿脚不便罢了。
想到先生孤身隐居,孤苦伶仃,濮阳对卫氏顿时没了好感。
她与卫攸客气道:“我不好做她的主,待我问过她,再与将军答复。至于卿族中事,外人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
第27章
这一趟卫府之行,所获颇丰。
濮阳回到府中,便直往卫秀所在院子。
卫秀素来深居简出,无事甚少出门。濮阳到时,她便在院中,手执一卷书在看。
西风起,老鸦啼,万般萧瑟的秋景中,卫秀便如唯一的一道亮色。她身形清瘦,孤身独坐,埋首于书卷,闻得门边有声响,便略微侧头,剔透明亮的双眸平静地朝濮阳望来,不急不躁,不骄不馁,从来便是如此平心静气。
濮阳只觉得方才在车骑府的那股无明业火又一次掀起,可比这股火气更令她柔肠百结的,是心疼。
她示意身后一众仆婢在院外等候,便举步走了进去。
卫秀看她走近,略略泛起一抹笑意,将书收到一旁,弯身行了一礼:“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濮阳一开口,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得放得低柔。方一说罢,身后有冷风袭来,浸得她一瑟缩,见卫秀穿得虽多,可脸颊已因西风吹刮而泛红,便双眉紧蹙道,“先生怎在院中?这里正对着风口,没得着了凉。”一面说,一面便推起轮椅,往屋里去。
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卫秀双手搭在扶手上,笑道:“何至于此?我又不是弱不禁风。”说是这般说,倒不曾阻止濮阳。
一到深秋,舒爽的秋凉转为严寒,层层穿透,浸入肌理。梢间吹不到冷风,但室内森寒阴冷,没有丝毫暖意。她倒尤可,先生底子不好,受不得凉。濮阳见边上有小毯,便取了来,铺开了搭在卫秀的腿上。
她细致至此,卫秀不禁呼吸一滞,只是片刻,她便神色如常,自己按了按小毯边沿,令裹得更实一些。
濮阳仍不安心:“天一日日见冷,先生这便令生火盆吧。”
卫秀答应:“听殿下的。”这等小事,没必要反对让殿下不悦,挥手令阿蓉去生了火盆来。
濮阳见她听话,而非阳奉阴违,多少放心了些。
待阿蓉一出去,卫秀随口问道:“这几日总不见殿下,殿下可是在忙?”
濮阳听她这般说,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这些日子忙的正是确认卫秀身份。想到自己对她的怀疑,濮阳心中略略生出愧疚来,口中搪塞道:“不过四处走走,并非什么大事。”
听她如此言语,卫秀并未释然,反倒更为正色:“殿下若有为难,不妨说与我,我随殿下入京,便是为解殿下之忧而来。”
她言辞恳切,让濮阳原本只略微的愧疚,瞬时添做了七分。先生是她请进京的,她不忘要为她解忧,而她却是怀疑她别有用心。濮阳讷然,但她终究能够自制,也知生疑这样的事是不能让卫秀知晓的,一旦她知晓,这难免便要成为二人之间的一根刺。君臣间若生嫌隙,又如何谋大事?
“要说为难,确实是有。”她很快就找到旁的理由来应对,“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公主有疑惑,身为公主智囊,卫秀自然要为公主分忧。她显出一丝兴致来:“请殿下细言之。”
事关二人赌局,濮阳又事先出手干预,以为胜券在握,可最终形势走向,还是需向先生请教,濮阳不免心虚,但她也不是扭捏之人,略一思索,便将她在宫中所见详细描绘了一遍:“李妃乃荆王生母,前朝后宫一体,陛下厚赐李妃,便是加青眼于荆王。可朝中形势,分明是代王略胜一筹,陛下何以……”
皇帝欲收晋王之势的意图已很明显了,另推一王已是当务之急。濮阳熟知后事,在她看来,荆王、代王其实没什么区别,到最后,只怕还是要白白便宜那位不声不响的东海郡王。她之所以坚称代王,不过是他更具优势,行事起来也更便捷罢了,可陛下显然不做此想。
卫秀闻此,眉梢轻挑,兴致颇佳:“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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