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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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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秀轻笑,望着前方悠远之处,语气是和风细雨般的平和:“朝中自有贤才。”
半点不肯松口。
王丞相无奈一笑,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前方就是府门,门前仆役见丞相出来,立即将车赶上前来。
“仲濛止步,就送到这吧。”王丞相摆了摆手,扶着仆役,登上马车去。
车夫一挥长鞭,车驾缓缓前行。卫秀弯身行礼,待马车远去,方直起身来。她转身回府,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令身后推动轮椅的仆役停一停,问匆匆赶来的家令道:“时已近午,殿下可有口信传回?”
濮阳晨起去郑王府上拜访,此时将近正午,若不回来用膳,当会有话传来。
家令正要与她禀报,见她问,忙恭敬道:“方才殿下身边来人,说是半道接宫中召见,入宫去了,请驸马自用午膳。”顿了一顿,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卫秀一眼,道,“殿下说,要驸马多进一些,她回来要检查的。”
天气渐热,驸马胃口不好,公主很担心,人在外,也不忘传话回来。家令都一把年纪了,喜见公主夫妇和睦是一回事,自己不好意思围观小夫妻恩爱便是另一回事了。
谁知驸马很淡定:“知道了。”
家令很惊讶,一看周围,也无人失态,他这才想到,成婚将近两月,公主与驸马一向如此恩爱,大家早已习惯了。
濮阳半道受召,入宫去了。
召见她的皇帝,正在奉先殿中。
奉先殿是供奉萧氏先人之处。满殿香烛萦绕,肃穆庄严。紧随皇帝身后的内宦目不斜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点着香,恭谨奉上。皇帝接过,诚心拜过众位先人,一一上了香,心中亦默默祝祷过,方在一块最新的牌位前停下,这是先皇后的灵位。
窦回一声不吭,点了香,递了过来,皇帝接过,端端正正地拜了三下,亲自将香束插入香炉中。他并未离去,而是站在灵位前,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本该早些来见你,谁知一病,拖到今日。三娘,纮儿已大婚了,女婿品性温厚,脾气也好,会待她好的。你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可安下心来了。”
“倒是我,遇上一难题。此番一病,终是要承认老了,不如往昔了。二郎、三郎、四郎、六郎他们几个,没有德行,没有本事,朕操碎了心,费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什么长进。朕时常想,若你还在,若我们有一位皇子,定然与纮儿一般懂事,不会叫朕如此愁苦。”
窦回默默地退下了,还将殿中众人一并屏退。
皇帝看着先皇后的灵位,透过缭绕的烟,看那灵位上寥寥的几个字,那便是他所挚爱的女人的一生。
王皇后去时,正当青春,容貌姣好,性情柔顺,与皇帝从无不睦之处。她一走,便化作了一颗朱砂痣,点在皇帝的心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年,皇后病重,奄奄一息,望向他的那个眼神,里面俱是无奈留恋歉然。他也记得,自己泣不成声,数月无心政事。
皇帝又心软起来,凝目望着那灵位,缓声道:“你放心,纮儿有我照看,必不让她受苦。”
奉先殿昏暗,从里头出来,对上灼烈的日头,皇帝顿觉一阵头晕目眩。窦回忙上前扶着他,半点不提奉天殿中的事,只禀道:“陛下,濮阳殿下已到,正在宣德殿等着您。”
皇帝停了一会儿,适应了外头的光线,方嗯了一声,道:“回宣德。”
窦回恭敬答应,忙令内侍将玉辇抬上来。
濮阳在宣德殿中等了一会儿,恰好遇上太医前来请脉,她便多问了太医几句。皇帝这一病,像是突然摧垮了身体,大臣们看不出什么差别,可濮阳看得出来,皇帝一向精明矍铄的双眸便似突然虚了一般,柔和起来了。头发中的银丝也多了不少。
太医又哪里说得上来,人总是要老的,老人尤其不能病,一病便难免伤及根本。皇帝岁数已不小,五十的年岁,说句不敬的,便是突然去了也不奇怪。
濮阳问了半日也问不出句准话,也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在心中盘算,下回寻一空档,与阿秀一同入宫,请她亲来看过,才能放心。
正想着呢,皇帝便回来了。
太医松了口气,忙与公主一道迎候圣驾。
皇帝一见濮阳便很高兴,一面扶她起身,一面道:“朕估摸时辰,正可与你一道用午膳。”又对太医皱了下眉,“你下去。”
太医行了一礼,便要退下,濮阳忙道:“既然来了,也别让他白跑一趟,阿爹看看吧。”太医虽谨慎,但对圣体,是不敢不尽心的,便是为自身安危计,他们也要竭尽全力。
濮阳是真心实意希望皇帝长寿的,便是她同诸王一般盯着皇位,也仍是盼望皇帝能够长命百岁。此生许多事已不同了,譬如她成婚了,譬如前世皇帝便没有病这一场,也譬如萧德文往皇帝身边凑比前世早了足有七八年之久。既然那么多不一样了,陛下能比前世长寿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一对上濮阳诚恳关切的目光,心下不由一暖,玩笑道:“做了人妻子的就是不同,比往日更体贴,也更唠叨了。”
濮阳脸一红,要不高兴了。皇帝连忙哄道:“好好好,听七娘的。”
濮阳这才开颜。
第86章
那太医看着不靠谱,诊起脉来却是有模有样。也是; 太医署集天下良医,若不精通医道; 又如何能能任职太医。
濮阳陪坐在旁; 也不说话,等着太医在皇帝手腕上摸完了脉。
整个太医署; 能被派来给天子看病的 ; 也只那几个罢了,这位太医姓周; 自皇帝上一回晕厥便是他在主治,故而对皇帝的病情十分了解。
诊完了脉; 他恭敬回道:“上回风寒来势汹汹,陛下体健,又得天佑,自无大事; 然病根却还未尽去; 陛下; 还需保重身体。”
皇帝不耐烦地一挥手:“朕知道了。”
濮阳却十分细致问:“都两个月了,还未尽去?要如何保重,之后又如何保养呢?”
周太医已准备退下了,然听公主发问,他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并未反对便又满面正色地说了起来,如何饮食,如何用药,如何起居,都说得十分详尽。且还考虑到皇帝政务繁重,不可能一一照做,他还拣了最要紧的几条着重讲了一遍。濮阳于医道并不算十分了解,但她好歹知道些皮毛,故而周太医所言她也能判断一些,从头到尾听下来,确实都是良言。
待周太医絮絮叨叨地说罢了,皇帝口角含笑:“我儿这下可放心了吧?”一面说,一面摆手,示意太医可退下了。
周太医弯身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地退出殿外。
濮阳正觉得这位太医可靠,暗暗打量他的样貌,在心中记下此人,打算来日陛下若再度抱恙,也好问他,问得皇帝这话,便没好气地嗔道:“阿爹能依太医之言而行,儿才能当真放心。”
皇帝便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太医已经竭力精简了,可他夜夜秉烛,殚精竭虑,哪里又腾得出功夫来做这些养生之道呢。
濮阳也想到了,不禁有些沉默起来。
皇帝无奈,眉宇间带出点漠然来,兴味寡淡道:“倘若你的兄长们能稍微识些大体,而非日日为私利而争斗,我又何必事事过问。”
事关诸王,濮阳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低声道:“陛下多加管教,王兄们总会感念陛下苦心。”
皇帝一笑,撇开了话题:“不说他们了,说说你,这几日如何?驸马听不听话?”
一提起驸马,濮阳便很高兴,眼角间笑意晕染,张口却是低声抱怨:“阿秀大婚之后,好像比往日更不爱出门了,除了头几日走了几户人家,便窝在家中不动了。”
分明是在说不满,可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任谁都看得出她此时的喜悦。
她少有这般娇憨,分明还是小女孩的模样,皇帝恍然间仿佛看到多年前,皇后带着七娘在庭前嬉戏扑蝶,他眼眶一热,心肠霎时间柔软下来,殷切叮嘱道:“驸马能久居深山,足见是喜静之人,不爱出门也是正常,你不要逼他。夫妻相处,还是要互敬互爱,不可让自己受委屈,但也不要以公主之势压制。”
濮阳脸颊微红,有些羞涩起来,又知皇帝好意,便也红着脸道:“儿知道的。”她很敬阿秀,阿秀待她,也是很好的。
皇帝的眼中便浮上温和的笑意:“如此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缓缓叹了口气。
濮阳见此,便知皇帝是有话要说,不然,也不会特意召她入宫来。当下便不动声色地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贴心地递上话头:“阿爹何故叹息?”
皇帝转头望向窗外,已是初夏时节,庭中郁郁葱葱,满是浓密苍翠的绿荫。他面上隐约浮现寂寥:“近日,朕总思往事。”兴许是那阵子萧德文在他耳边多提了几回燕王,兴许是到燕王陵前一祭想到了这早逝的长子,又兴许是那一病,让他觉得,他真的老了,这段时日,他总是想到那些往事。
濮阳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她了解皇帝,他不会特意寻她来倾诉,更不会轻易示弱,有此感叹,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皇帝又道:“草创艰难,胆识才干缺一不可,思及那段岁月,与朝臣,与周帝相斗,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人要比智,比勇,还要比狠辣,该忍要忍,该舍要舍,更不缺血腥杀戮。但守业便容易一些,哪怕人主平庸,靠着一班大臣,总也能将国家治理得差不多。”如此,便只需一守成之君,便可将他的功业传下去。这点晋王能做到,荆王也能做到。
可惜,目下的情形,却不是如此安逸。
濮阳早知皇帝的心思,他自己是开国之君,能治国能打仗,功业累累,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平庸的儿子的,更何况目下形势,看着太平,其实危机暗藏,不知何时,便会有战事,一个不能决断,抑或能决断却不会正确决断的君王,无异于将大魏置于累卵之上。
濮阳暗暗望向皇帝,便见他的神色,并不如他所说之语那般轻松。他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略加静默后,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听闻德文近日,常去你府中?”
先说草创守业,隐隐指向立储之事,又乍然指出萧德文与她从往过密,濮阳颇有些措手不及,幸而她镇定惯了,心中再是紧张,面上也都是镇定的,稍加思索,便从容笑道:“阿爹也听说了?德文这小东西,不知怎的,非要拜驸马为师,驸马连门都不爱出,更别说教他了。这几回更是一见他来,便要走避。”
皇帝不禁好笑:“这般推辞,也难为德文还能厚着脸皮找上门去。”他正观察萧德文,自然知道濮阳说的是真的,每回都是萧德文携礼上门,每回都坐不久,半个时辰都不到,便又原模原样地搬出来。
濮阳也是笑意满满,又作势推脱:“阿爹也说说德文,满京贤人,总有堪为郡王傅的,阿秀懒散,便不要总盯着她了。”
皇帝却没答应,闭起眼来,悠然道:“那不成,往日他是高士,放着满身才华不用,非要躲避不出,朝廷也不好劳动他。眼下不同了,他是驸马,都是亲戚,便是没有师徒之名,教一侄儿又算得了什么?你劝劝他,教导教导德文。”又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濮阳:“这与你也有好处。”
濮阳像是没有听懂皇帝暗示,轻松道:“那儿回去便说一说她。”
皇帝便满意了。
一旁侍立的窦回见二人谈完了话,方上前道:“陛下,时候不早,该传膳了。”
濮阳一看窗外日头,果真已是正午,明晃晃的暖阳高悬空中,照得人越发困倦。不知阿秀可用过午膳,这样的好天,若能与她在窗下的小榻上懒洋洋地困上一觉,该是何等美事。
濮阳惦记着家里,皇帝也有大臣要召见,用过午膳,她便辞了出来。
回到府中,天已阴了,濮阳略觉可惜,召了家令来,先问驸马在何处,又问今日何人上门过了,又有何人送了名刺来。
家令一一答了,又奉上一叠名刺,道:“值得一见的便是这几家了。”
每日奉上名刺来求见公主的士人、外官不知凡几,每日邀公主过府行宴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公主也只择几人见见,去几处坐坐,余下的,若是地位高,便回以一贴,若是官职低,也没什么令名的,只做忽视便可。
濮阳接过那叠名刺,便往后院去。
卫秀正俯首案前,写着什么。濮阳阻止欲行礼的婢子,又挥手示意室中侍候的两名內侍退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站在卫秀身后,也不出声。
卫秀正临着一封书信。这是衮州刺史派人送来的问安书信,顺便还提到今年天况少雨,已有些旱了,夏日若再不下雨,恐怕与收成有碍,到时还要请公主在朝中说两句话,不能叫百姓饿着肚子过冬。
这是昨日送到的,濮阳看过,放在案上,内侍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位刺史写了一手好字,颇具风骨,卫秀看着喜欢,便临摹两笔。
濮阳看清卫秀所书,不由惊道:“哎呀!”
卫秀被她吓了一跳,手一颤,笔下便污了,顿时没好气道:“叫什么?没见过人写字?”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
濮阳被她排揎了两句,也不生气,拿起卫秀所写,又拿起那封书信,对比着看:“见过人写字,却没见过仿得如此相似的。”一笔一画,如出一辙,连字中风骨,也颇得了七八分精髓。
“随手写两笔罢了。”卫秀转动轮椅,挪开一些,让濮阳坐到她边上。
濮阳惊奇过,也不深究,将书信放下了,坐到卫秀的边上。卫秀抬手拭去濮阳额上些许汗珠:“走得这样急。午膳在宫中用的?”
“嗯,阿爹召我去说些事。”
卫秀也不急问是什么事,而是看着濮阳不说话,忽尔一笑。
濮阳让她看得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秀也有羞涩,却还是老实道:“半日不见,总觉得有些想念。”
燕尔新婚,如胶似漆,分隔开半日,都有如三秋。濮阳也想她,靠到卫秀的肩上,遗憾地叹道:“若是能一时一刻也不分离便好了。”
可她们,都有许多事要做。二人都知道要想长久,只能先解决安身立命的大事。
濮阳依靠着她肩头,感受着她并不宽厚却足够可靠的肩头,卫秀顺手便拿起那叠名刺,看了一遍,便分做了两堆,左边是要接见或赴宴的,右边只需推辞了便可。
“阿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你教导德文,让他知道些事。”濮阳靠着她,也不起来,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那就教他。”卫秀道。早就在教了,不过是由暗变明。
濮阳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倘若皇帝那么早便下定决心,将萧德文带在身边,教导上十来年,到时要再想对他施以影响,怕是不易。
“要是真定了他,势必要为他扶植心腹,时日一长,难保不会脱离掌控。”
卫秀也想过这种情形。她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笑意,漫不经心道:“哪就这般容易?立了太孙,诸王如何安置,朝臣如何说服?新旧臣子如何平衡,皆非易事。陛下再向着东海郡王,也不会全然无私地偏向他,他必然还要保诸王性命无虞的,如此,矛盾便出来了。殿下看,郡王是听我的,还是听陛下的?”
濮阳歪歪头,卫秀的侧脸近在咫尺,她的鼻尖几乎可以碰到她光润的耳垂,她恰好也转过头来,白皙的脸上,五官并不深刻,却是各自分明,眉宇柔和,目光宁静,淡然、平和、清风霁月,一派古之君子风仪,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而如此君子之风,却有着难以捉摸的深沉心思。有时,濮阳觉得,她们已如此亲近了,但阿秀心中仍是有一方地是她从未涉足的。
卫秀见她盯着她看,便有些奇怪:“我说的不对?”
濮阳回过神来,笑道:“你说的对。”
萧德文视诸王如肉中刺,如今恭顺,不过是装的,一旦得势,总会想起他受轻视的那些岁月,定然会挖空了心思去找补回来。但皇帝不同,他想要一个能承担大事的储君不假,但诸王是他亲子,他一定会保他们。萧德文气小量窄,多半是既忌恨,又担忧自身位置不稳。他现下便很信卫秀,她说的,样样都应验,照她所言行事,事事都顺当,他自然多倚靠她几分,待来日,情势紧张,他只会更信卫秀。
她早已胸有成竹,濮阳自不会再担忧什么。只是,还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她前世身死名灭,何尝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今生许多事都已不一样了,可濮阳每每想起她饮下鸩酒的那夜,仍是心有余悸,倘若这回再失败,便没有那么好的运道,重新再来了。
“阿秀,若是我们输了……”濮阳低声道,前世她孑然一身,无甚可惧,今生再输,怕是要连累阿秀。
卫秀却是坦然笑了:“纵然输了,也还能死在一处,总好过……”她眼睁睁看她饮下毒酒,却束手无策,留她在世上,独尝肝肠寸断。
濮阳等着她说下去,卫秀却闭口不言了,她不由追问:“好过什么?”
卫秀一笑,目光轻柔地看着她:“好过在萧德文手下讨生活,平白受辱。”
如此洒脱轻快,使得濮阳也一扫阴霾,跟着轻松起来。
京中还未察觉,皇帝那一病,看似寻常,实则,已是天翻地覆。
濮阳与卫秀想的没错。皇帝已下定决心,要立萧德文为储。他日渐老迈,寿数不可期,东宫已不能再空缺了。诸王指望不上,干脆就立长孙。萧德文还小,这点确实棘手,但也正因他小,还能教一教。只要让他再活十年,教上十年,萧德文便是个蠢货,也该懂得为君之道了,那时他已二十,不算太幼,他再为他留下一班可靠的大臣,再佐以濮阳这样的宗室长辈,大魏便可无忧。
他还考虑到王氏。王氏是外戚,人才辈出,在朝中一呼百应,如今有王丞相坐镇,王氏众人虽也有几个有小心思的,但总体来说,还算稳当。人主不能不算计臣大欺君,一旦王丞相故去,王氏势力盘根错节,若有不轨之心,着实是个麻烦。萧德文势必压不住,但等他即位,便有新的外戚,新旧不相容,正好能平衡,再来,到时七娘也该比如今更为老辣,让她去收拢部分王氏势力,应当不是难事。德文是小辈,与七娘并无冲突,但若换了晋王这等心怀鬼胎之辈,七娘便未必肯为他弹压外戚。如此,连权臣坐大的苗头也给扼杀了。
想的十分美好。但施行却不易。皇帝自是晓得其中艰难,他也没想过一蹴而就,他打算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着来,还有诸王,也要让他们认命,保一条性命,留一生富贵,也不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狠心。朝堂之事,转瞬即变,慢慢施行上几年,足够沧海变桑田了。
皇帝只盼上苍能多与他几年寿数,让他安排好这些事。
圣心既有成算,处理政务之事势必便会有所偏向。待到秋季时,赵王便隐约察觉,他行事之时,似乎有些凝滞,不如往日那般顺畅了,不过这点凝滞不那么明显,况且看荆王,前几日他门下一刺史做差了事,叫陛下黜了,这一对比,他这里那点小羁绊,便不值得放在心上了,倒是幸灾乐祸更多些。
那位刺史做差的,正是秋收的大事。
早在第一拨冬小麦成熟前,濮阳便入宫过一回了。旁人有事要禀,需写奏表,一层层往上递,濮阳不必,她空着手,便入宫面禀了。
“今年天旱,庄稼长势不好,听底下说,小麦颗颗干瘪,怕收不到几斗,朝廷还需划出粮食来,以备不时之需。”
衮州刺史是一为民请命的好官,他写在书信中的事,濮阳记在心上,特去信其他几州府问过,年情确实差了些,她唯恐不提前预备,事到临头让百姓受饥,便早早入宫禀了。
濮阳是第一个奏明此事的人,皇帝听她一说,也放在心上,上朝时,问了其他大臣。京官哪能对地方上的事一清二楚?需底下禀上来,才能做出应对,丞相总领朝局,还知道一些,证实濮阳所言非虚,余者竟是无几人知晓此事的。
那时,皇帝便有些生气了,压着怒火,指派了任务下去,令各州府做好防旱的工作。结果,这般提前防范之下,那刺史治下仍是饿死了人,非但如此,他还来信京中,请荆王代为转圜,欲将此事瞒下来。
皇帝极爱护声誉,更是容不得有人欺瞒,此事被代王系的御史当朝捅了出来,皇帝大怒,当下便黜了那刺史,又归罪荆王,下诏痛斥。
一名刺史遭黜,又有一位藩王受斥,朝臣们行事更多了几分小心,京中氛围便有些紧张。
这等情形下,有一人却兴奋得很,那便是萧德文。
他感觉到数月来,陛下似乎对他更加关心了几分,时常召见,过问功课,甚至还有一回,与他提起了朝中大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变化,既高兴,又得意,还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急忙上公主府请教。他现下在公主府所受待遇好了不少,以前是待不了半个时辰,目下勉强能坐半个时辰了。
卫秀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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