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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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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变化,既高兴,又得意,还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急忙上公主府请教。他现下在公主府所受待遇好了不少,以前是待不了半个时辰,目下勉强能坐半个时辰了。
  卫秀不喜欢他,只将事说完了,便打发他走,懒得理会。
  萧德文是一心细如尘之人,自然察觉到了,然而一则,卫秀所言必中,遵她之语行事,总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再则,她从未提及要什么好处,显得十分正直可靠。萧德文便以为她与他不亲近,当是性情清高所致,不留他久坐,应是怕招人侧目。
  竟也自己说服了自己。
  他双目泛光,浅掩着振奋将他这段时日所感说了出来。虽想表现得淡然一些,有气度一些,语速仍是加快了许多:“姑父,陛下是否真的……”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道:“真的,有心立我?”
  卫秀不紧不慢道:“有心立你如何,无心立你又如何?”
  她说得轻巧、浑不在意,如一盆冷水从萧德文顶上兜头淋下,他当即便十分不悦,但卫秀的话,他习惯性的便要琢磨一下,这一琢磨,怒意没有了,变作了惶恐,他跪坐到卫秀对席,惊疑不定道:“姑父是说,陛下在试我?”
  “真金不怕火炼,你做好本分之事,陛下试与不试,你都能行得正坐得端。但你若偏离本分,令陛下不满,便是已为东宫,也能废黜。”卫秀徐徐道,转头来看萧德文,“你可明白?”
  她手中拿着一柄剑,萧德文来前,她正持剑赏玩。此剑名鱼肠,“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相传此剑,正是用以弑君杀父的刺客之剑。
  萧德文已被卫秀点醒,正心惊胆战地想着近日可有逾越之举,此时缓缓低首,看到那柄鱼肠剑,只见剑身短小,钢韧无比,剑刃上还泛着森冷的光,光线映入他眼中,霎时一阵胆寒。
  “侄儿明白。”他忙道,面上还有后怕之色。
  卫秀将剑入鞘,放到一旁几上,看了看萧德文的脸色,笑着道:“你要猜陛下的心思,猜中了,也不要显露出来,他要什么,你便努力做好。略迟钝些也无妨,但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萧德文唯唯称是。
  “还有诸王,也要恭顺,哪怕有幸得居东宫,也不可骄奢,忍一忍,总有你做主的时候。”
  萧德文又振奋起来,将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刻到心里去,又反省自己,昨日见了晋王叔,确实轻忽了,应当再恭顺一些,忍一时,等他得势,还怕讨不回来!
  卫秀见他暗自思量,哂然一笑,拿起鱼肠剑,入内室去了。
  萧德文知晓这便是送客,虽想再多问几句,可也不敢强迫,只得对着内室的门帘恭敬一拜,退了出去。
  阿蓉见他离去,方入内室禀道:“郡王已走了。”
  卫秀答应一声,示意她知道了。
  阿蓉将目光移到那柄剑上,这是三四年前卫秀意外所得,不知她今日怎么拿出来了。
  卫秀将剑放入袖中,大小正好,不会为人所觉,亦不阻碍行止。抬头见她没走,便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阿蓉回道:“先生要的那片地,空出来了。”
  “哦……”卫秀恍然,“买下了吧。”
  “是。”阿蓉领命。但她仍有不解,迟疑片刻,疑惑道:“先生要那片地做什么?那里的田地,已足够族人耕种了。”
  仲氏近支都死光了,隔得远些的还在。卫秀特意买了一处地方。亲人们的尸骨是寻不回了,她竖了衣冠冢,又从血脉最近处选了几个孩子入继嫡系,以此延续先人的祭祀。
  但那处早已安顿妥当,田园宅屋尽是够的,不知她还要买地做什么。
  卫秀轻笑,与她温和道:“那一片地都是沃土,当年我便想要,可惜人家不肯卖,我们自也不好强夺。好不容易他肯卖了,你别问了,快去买了来,迟了,怕是又没了。”
  只催促着她去,却不解释。阿蓉无法,只得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鱼肠剑,专诸之刺王僚也。
卫秀以后要用它扎一下某个人。

  第87章

  那处地方与京师相去甚远,快马往返也需一月。
  阿蓉担心底下人做不好; 让卫秀白高兴一回,干脆收拾行装; 亲自去办。她一走; 严焕几个恰各有事,卫秀身边缺了一个熟知她意的人; 做起事来; 颇不顺手。且这十几年,阿蓉照顾她起居; 从未离她这么久过。卫秀不免算着日子,等她回来。
  六岁穰; 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国家在丰年囤积粮食,逢遇灾之年,便借给百姓; 让他们过冬; 来年春耕; 再借与他们种子,不误农时。到秋季粮食丰收,还了灾年时借的粮食,往往还会有些余粮供以度日。如此,一个灾年便顺利度过了。
  小灾之年,朝廷基本是这么做的,大灾之年,则更棘手一些,也各有应对举措。
  此次早有准备,皇帝督促着,大臣们用心应对,除了那一州饿死了人,余者皆还算顺利。百姓都指着庄稼度日,一旦遇灾,实难抵御,举国上下,能只在一州饿死几个,真算得上是仁政了。
  可皇帝仍是不满意,他不满意主要是荆王折在里头,损了皇室颜面。濮阳也很不高兴,她不高兴是心疼那几个明明可以活下来却因刺史贪婪没下赈济之粮而饿死的百姓,指使底下御史上奏,罢官不够,必要重判!
  重判之后,一州刺史的位置理所当然地空了出来,不能让一州百姓无所依,任命新刺史刻不容缓。
  于是朝中忙完了赈灾,又忙着抢位置。
  那一州的地理相当好,刺史权重,那地方临着长江,惯例由刺史都督军事。诸王都争红了眼,濮阳也有所意动,兵部侍郎是她的人,且知兵事,正可主政一州。
  正要为此走动,齐国出事了。
  “齐国太子篡位,兵败自刎,东宫全数入罪,太子妃与太子之子俱饮鸩自尽。”奏报刚入京,濮阳便知道了,立即来说与卫秀,“太子这一死,齐国格局变了。”
  “大魏也要跟着变一变。”卫秀接口道。
  贤太子没了,余下皆是庸王,齐帝又不靠谱,贤臣们的心估计都要寒了。国运这种事,说着玄,却实打实是存在的。
  “兵部侍郎恐不能顶事。”濮阳有些忧愁,原本做一州刺史,他是可以胜任的,但齐国一出事,皇帝恐怕会在沿江布置些什么,兵部侍郎不曾出任外官,且又没有当真带过兵,纸上谈兵他行,实地去做恐怕不称职。
  总不能为党争误了国事。濮阳遗憾,也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卫秀道:“不如看看陛下如何打算,你帮把手,陛下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对皇帝的心思算得很清。濮阳顾全大局,主动放弃,转而替皇帝谋事,皇帝感动之下,定会与她补偿。
  “也没别的办法了。”濮阳也不是小气的人,一刺史之位,她还不至于看得那样重,决定了,便又重展笑颜,与卫秀道:“这几日忙,都没有好好陪你,真是对不住。”
  她挽着卫秀的手臂,笑语嫣然,带着歉意。卫秀怎么会怪她,她只心疼她如此忙碌,又恨自己行动不便,许多事,不能代她去走动。
  “你也要保重自己,别急,事缓则圆。”卫秀安慰她。
  正说着话,天忽然飘起雪来,濮阳起身关上窗户,回身见卫秀略有忧虑,不由关切问道:“怎么了?何事发愁?”
  卫秀皱着眉道:“道路积雪,行路艰难,阿蓉这个月怕是回不来了。”
  等雪停,路上又放慢脚程,恐怕得年下才能赶回京城。卫秀这里还有几件事,阿蓉赶不回来,需另寻他人。她又寻思着,得再培植一批人出来,公主势力越来越大,原本绰绰有余的人手,目今已有些不凑手了。皇帝不知还能熬几年,接下去用得着人的地方还多着。
  她想得入神,一转眼便见濮阳低着头,一言不发,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静静地往炭盆里添炭,炭火红旺起来,室内又暖和了不少。
  卫秀又想起一事:“正旦有大典,陛下看好东海郡王,恐怕会借此带他露脸,如此一来,圣心昭彰,诸王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朝政恐将动乱。”权力乱流里,想要独善其身,是很难的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朝臣,不得不党附,不得不站队。她要为公主想一应对之策,以免被卷进去。
  濮阳略一皱眉:“不至于这么急吧。”
  “差不多了。”卫秀断言。
  濮阳是知晓皇帝寿数的,但卫秀不知,皇帝也不知。他已年过五十,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能活过六十的?这几年他必会将太孙的位子弄稳当。再想缓缓地来,也容不得他不急。
  萧德文还没有在百官面前露过脸,这次正好将他推上台面。
  濮阳不语,卫秀说的确实在理。
  “你知道,也别率先替萧德文说什么。诸王储君之梦乍然破灭,最是疯狂的时候,陛下还好,你一出头,他们必会冲着你来。”卫秀为她分析着。濮阳根基再厚,也经不起诸王联手对付。
  濮阳一想也是,抱怨道:“尤其晋王那个人,最是阴险。”
  卫秀不由轻笑,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别管他了,你要实在看不惯他,我想办法给你出气。”
  濮阳让她哄得笑起来:“那倒不必,不要为他,坏了大局。”
  夫妇俩相互调笑着,说着无趣的政事,也能有滋有味。
  晚间濮阳要去郑王府上赴宴。郑王下帖,邀的是公主与驸马两人。自濮阳成婚之后,举凡有人相邀,一般都是邀请夫妇二人,只是卫秀不爱动弹,不常出门。不过郑王不同,他是宗室长辈,又是主持她们婚礼的人,为显恭顺,卫秀也与濮阳同往。
  二人各着华服,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登车前往王府。
  与宴众人皆是位高权重。赵王、晋王、代王、荆王,还有底下两位备受忽视的小皇子全部到齐了,几位稍年长些的皇孙也带了来,又有公主、长公主们,朝上的大臣们也来了一些。
  诸王来,是想请郑王为他们说好话,公主们或替兄弟活动,或是纯粹凑个热闹,而大臣基本就是殷勤好友了。
  众人相互寒暄。见甚少露脸的濮阳公主驸马也在,纷纷上前交好。皇帝对这位驸马青眼相加,乃至将爱女下嫁,丞相对他也是推崇备至,与他相交过的人,无不称赞。哪怕她不常出现,也无人敢轻视她。
  郑王这里,从来都是只谈风月不谈政事的。他特别喜欢卫秀的风雅,见她亲临,极是高兴,几乎要与她把臂同游,惹得王妃嗔怪了几句,才醒过神来——还有众多贵客需要招待呢。纵是如此,他还是与卫秀多说了几句。
  濮阳见卫秀应付得宜,便也不跟在她身边了。有几个公主暗暗与她套口风,想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大半年来,皇帝待诸王忽冷忽热,又有萧德文入宫日益频繁,诸王还是急了,哪怕知道多半没用,还是请了几位公主各自来跟濮阳探口风。
  若说京中有人能提前知晓皇帝心思,这人必定是濮阳。
  公主们已无往日淡然,眉目之间显出几许急色。濮阳认真道:“这是大事,关乎朝政,陛下即便要露口风,也绝不会先说与我。我实在不知。”
  也有人问卫秀,卫秀也是同样说辞。
  暴风雨来临前,总会有些征兆,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人心浮动,已难掩饰,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变得不是滋味。
  濮阳让那些急红了眼的王妃、公主问得心烦,饮了些酒,借醉脱身,遣了个婢子来说与卫秀。卫秀闻此,也趁机走脱出来。
  卫秀令人扶着濮阳,向主人家致歉,她们夫妇要先走一步。
  郑王长吁短叹,十分惋惜,却也无法。他不涉朝政却不是看不清形势,只好道:“你们在这里也不自在,且去,来日我再设宴,单宴你们。”
  卫秀再以致歉,又做一揖:“旁人不好说,若是殿下相邀,我与七娘必来的。”
  郑王这才展颜,命家仆好生送了公主与驸马出去。
  濮阳看着已是醺然,一上马车,便顺势偎在卫秀怀里。
  与人周旋一晚,那些王妃、公主一个个都不好对付,一定是累了。卫秀令车夫稳一些,取过一旁的毯子披到濮阳身上,以免她着凉。
  车驾在夜色之中,一路行得缓慢。濮阳一直合着眼,卫秀看着愈加怜惜。到了府门外,才不得不唤醒了她。
  濮阳似是有些茫然,眼中雾气濛濛的,卫秀不由担心,令人速去抬了步辇来。
  夜间天寒,一众婢子内侍围着驸马与公主飞快地回了房。
  房中已用火盆烤得暖暖的,热水也都备好了。
  卫秀令她们将公主安置榻上,便遣退了所有人。
  濮阳合着眼,双眉轻拢,似乎很不舒服。卫秀端过调好的蜂蜜水,轻声唤她:“七娘,醒醒。”
  濮阳睁开眼,看到她,唇角泛起一抹轻柔的笑意:“我没醉,我只是有些乏了。”
  卫秀知道,她戒心甚重,怎会在他人府上醉酒。她将玉盏送到她唇边,柔声道:“喝一点。”
  濮阳便乖乖地就着喝下半盏。
  她懒懒的倚着,一点也不想动。卫秀也不愿她起来,搁下玉盏,便将她发上簪钗取了下来,又去绞了热帕子来,为她擦脸。
  热热的帕子,还透着热气,从脸颊上擦过,十分舒服。濮阳一点也不躲闪,任她擦拭,待她擦完了,方低声嘟哝着道:“手也要。”
  卫秀不禁一笑,帕子已经凉了,她又去热水中重新浸过,替濮阳一一擦过。她在轮椅上,来来去去一点也不方便,但她耐心十足,对待濮阳像对待一个不晓事的孩童一般,周到备至。
  濮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她将她和自己都收拾干净,也上了榻来,方轻轻依偎到她的怀里,轻声问着她:“阿秀,我好不好?”
  卫秀轻笑,回道:“好。”
  濮阳靠着她,依得更紧了:“那你不要挂念旁人了。”
  卫秀知道,她说的是阿蓉,她这几日挂念的只有阿蓉。原以为她与阿蓉是主仆,是亲人,并没有什么,不想公主竟然偷偷地吃醋。阿蓉离京已大半个月了,她忍了大半个月,装作若无其事,直到今夜,才借着酒意说出来。
  她柔软的身体依靠着她,静静的,一动也不动,格外乖巧。卫秀觉得,她心中某处柔软如水。她轻抚濮阳的发丝,答应道:“好,我只挂念你。”
  濮阳这才满意,合上眼,沉沉睡去。
  卫秀低首,就着微弱的烛光凝视着她。她忽然害怕起来,如果有一日,她入京复仇的初衷败露,七娘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靠在她怀中安然睡去。她会厌她、恨她,还是会与她断绝往来,永不再见。

  第88章

  齐国太子谋逆,附逆者皆伏诛。平日与太子稍好些的大臣都按上了大大小小的罪名; 遭受贬谪、罢黜、流放,乃至处以极刑。
  太子贤明; 与他往来俱是贤臣能臣; 这一番动荡,齐国元气大伤; 朝中能者皆去; 留下的不是媚上奸佞者,便是平庸度日者。与此同时; 诸皇子也开始争夺太子之位,其中以豫章王呼声最高; 俨然已有新储的架势。
  濮阳与卫秀所料不错,皇帝果然有所安排,刺史之缺,他已有人选。但这人选却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他将统领羽林的王鲧外放出去; 掌一州军政。
  京城之中的军队有三支; 一为羽林; 宿卫大内;二为虎贲,守卫皇城九门;三位金吾卫,主管京师治安。除此之外,距京师两日路程还有五万锐士,称为玄甲军,这支军队眼下由车骑将军卫攸统帅,然玄甲军太远,快马来回也需四日。
  故而一旦朝中生变,最为紧要的还是京中的三支队伍。
  原本王鲧掌羽林,濮阳三占其一,算是有优势的,可皇帝却突然把王鲧派出去了。
  “何人主羽林?”濮阳急问。
  立即有人回话:“王将军出京,补上是张议。”开口的是廷尉寺少卿,此事在一个时辰前,由皇帝当廷宣诏,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张议……”濮阳重复一遍,若有所思。
  卫将军张议,在朝中一向独来独往谁都不靠。看来陛下是要择中正之辈,辅佐长孙了。
  在这紧要关头,将王将军从羽林调开,莫非是陛下对王氏生疑?众人都有些不安。濮阳见诸人都看着她,立即沉着道:“这数月京中怕不太平,尔等各安其位,不得擅动。”
  众人齐声称是,行礼退下。
  卫秀一直没有开口,她靠着椅背,正凝神想着什么。
  还有半月,便是正旦,又一年过去,风云涌动,暗潮激荡,来年只怕还有更大风浪等着庙堂上的诸位。
  濮阳提壶,替卫秀杯中换上热茶。卫秀毫无所觉,目光一直对着眼前一处,却又没有在看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又过片刻,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望向濮阳,刚欲开口,冷不防一阵咳嗽。濮阳忙上前轻抚她的背,替她顺气。
  卫秀以帕掩口,咳得声音都哑了,好不容易停下来,才有精力与濮阳道:“不妨事,每年总有那么一两遭的。”
  她面色苍白,嘴唇因痛咳过一阵,而显得异样鲜红。濮阳忧心不已,忙道:“你去歇着,要用什么药?我令人去取。”府中囤了不少药材,就是为卫秀准备的。
  卫秀早已习惯了,反过来安抚她:“过几日便好了,你别急。药我已使人取了,也用过一副,好了不少。”
  她说好了不少,可她看起来仍是气息不稳,羸弱不堪,单薄如冬日残阳。濮阳担忧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好的法子。人一生当中,最为束手无策的莫过于生老病死,连自诩为天子的皇帝都也只能听之任之。
  卫秀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以此来宽慰她,口中换换地说道:“陛下令舅父出京,必不是心有猜疑。若猜疑,便不会让他在此关头,去那样一个紧要的位置。我猜想是陛下想要练兵了,王氏的声望,海内皆知,在军中也有号召力。就这一两日,相府必会来人相请,邀殿下过去商量此事。殿下不妨听听丞相的意思。”她们最要紧的还是京中,地方一来势力混杂,而来也不易控制,如今国富民丰,地方想要生乱也不是易事,倒可暂且搁一搁。
  濮阳道:“我明白。”
  卫秀慢慢舒了口气,像是缓过一阵,她拍拍濮阳的手背,微笑道:“劳烦娘子送我回房。”
  濮阳没忍住,轻笑出声,却依言起身,取了毯子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推起轮椅,走出这间大殿。
  刚走出两步,卫秀又似不经意般道:“殿下与执金吾可有交情?”
  濮阳想了一想,一面走,一面道:“没有,执金吾焦邕,比张议还独,张议虽不党附,好歹还知敷衍着诸王,焦邕却连一个好脸色都不给,诸王都怕了他了,我也无捷径可与他交好。”
  卫秀摇了摇头:“不要轻动,羽林、虎贲、金吾卫,陛下盯得最紧的定是这三处。”这个时候,可不能被人拿住了把柄。
  濮阳也是这样想的,一动不如一静,暴雨将至,她们还是稳着些。
  只是……“阿秀怎么忽然想起执金吾来了?”濮阳疑惑道,往日也没见她提过焦邕,且要说拉拢,今任虎贲中郎将的蔡蠡可比焦邕软和的多。
  这时恰好寒风过境,卫秀掩唇咳嗽,濮阳再顾不上别的,忙令人挡着风,又替卫秀顺气。
  因皇帝这一系列官员调动,加上他对萧德文所展现出的看重,京中连年味都淡了几分。
  京师中稍有些品级的文武大臣加一起,近千号人,无一人看好皇长孙,无他,太小了,再且,大部分人都有看好的皇子,乍然跑出一个新人来,岂不是说他们多年依附支持的功劳皆化为乌有?
  京中人心惶惶,各有猜想,偏生陛下始终不曾松口。萧德文前所未有地受了众多目光注视,他既得意,又惶恐,牢牢记着卫秀的话,竭力挺直胸膛,表现得不骄不馁,不急不躁。如此,倒也有少数大臣逐渐转变观念,觉得这兴许是个可造之材。
  直到正旦大典,东海郡王着朝服站在皇帝身旁,出现在朝臣们眼前,大臣们既心惊,又有一种终于证实了的感觉。诸王气得眼都红了,相争多年,却便宜了这个小畜生!诸王之中,谁能心服?
  萧德文何德何能,能居东宫?非但诸王,连许多大臣都是这样以为,国赖长君,皇长孙未免太小了些,过了年,也才十一岁。可他的叔王们,都是年富力壮,兼之多年积累,手中势力稳固,依靠利益、姻亲诸多手段,与许多大臣结成了联盟,这又岂是萧德文可比的。
  朝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愤怒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欲趁机先行依附者亦有之。
  皇帝却像丝毫不知,从容不迫的安排一件件事。大臣们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他预备接下去就做两件事,壮大皇长孙的声威,与此同时,削弱诸王。因齐国那边出了变动,原本二事,只好再添一件,囤兵。
  练兵不是旬日可成的事,打仗也不是说打就打的,粮草、徭役、兵丁、兵械,还有可统千军的将帅,皆不可少。皇帝让王鲧去做这件事。王鲧之父是丞相,有王丞相在朝支应,许多事都会方便得多。
  京中乱糟糟的,待到二月末,已有人准备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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