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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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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抬手正了正进贤冠,便大步往里走去。
  萧德文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他如今作息与做太孙时差不多,依旧是读书为主。濮阳不曾更换帝师,教授课业的依旧是先帝为他选的那几位大儒。
  这个时辰,他本该在麟德殿听帝师讲授课业,但事实上,他已很久没有去听大儒们的教诲了。朝中对此颇有不满,以为皇帝懒惰任性。
  萧德文丝毫不以为意。即便他虚心进学,大臣们也不会赞扬他,只要大长公主在一日,大臣们就不敢恭维他。
  晋王走入殿内,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萧德文趺坐在环椅里,矜持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晋王的头顶,悠然道:“王叔免礼。”
  晋王并未立即起身,而是道了一句:“谢过陛下。”方直起身来。
  萧德文对身旁的内侍扬了下头,内侍会意,取了一张方褥来,放到晋王身前地上。晋王理了理衣摆,席地而坐。
  萧德文很满意晋王的恭敬,他觉得,倘若晋王能一直如此,看在同是萧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事成之后,也留晋王一命,至于掌权,他是不用想了,朝中的权力,理当握在皇帝手中。
  称帝以后,虽还没做出什么功业,也不曾拟过几道诏书,但宫中对他的态度却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宫人们的荣辱系在皇帝身上,他们对萧德文是不敢不恭的,萧德文因此,也益发矜骄起来。
  “王叔来此,可是有事奏禀?”萧德文问道。
  晋王回道:“陛下稳居宫中是不够的,还有宫外防卫也当留神,”他疑惑道,“执金吾也是先帝留给陛下的忠臣,为何不见他来拜见陛下?”
  晋王的目的是通过萧德文来掌控京中这三处兵力,虎贲和羽林他都接触到了,但金吾卫却迟迟不能搭上话。这使他颇不踏实。
  萧德文显出懊恼来,但很快他就掩饰了,冷声道:“执金吾算什么忠臣!”
  晋王皱了下眉:“陛下莫非不曾召见过焦邕?”
  “召过了,他也奉召来了,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十分敷衍,朕不愿见他,便让他退下了。”萧德文若无其事道。实际是他百般示好,奈何执金吾无动于衷,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金吾卫虽不入皇城,但他下辖左右两营,巡探京师治安,皇宫之外,整座都城都在金吾卫治理之下。若不纳入门下,极易产生变数。
  晋王略有些不安,看了萧德文一眼,忍住了急躁,温声道:“虎贲羽林金吾这三处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良臣,执金吾怎会不听陛下号令?”
  “王叔不是明知故问?朝中有大长公主,朕之号令,形同废纸,连丞相她都能拉拢,何况区区一个金吾卫。”萧德文半是替自己辩解,半是不忿,“牝鸡司晨,哼!”
  晋王沉思道:“不对,濮阳还未得到金吾卫……”他比萧德文看得更多,朝中动向,他大抵是清楚的。
  萧德文不耐烦道:“金吾卫在宫外,管不到禁内,我们有羽林和虎贲就够了!王叔设法将她诱入宫中,朕安排人伏杀,人死灯灭,她一死,便无人能阻朕临朝了!”
  萧德文一面说,一面露出奸险的笑来,他觉得这很简单,难的只有一件,濮阳生性谨慎,防备甚重,要诱她入宫,怕是不容易。
  萧德文将这难点一说,晋王便笑道:“这有何难,陛下直接召见就是,她不敢不来的。”濮阳还未与皇帝撕破脸,怎会光明正大地抗诏。要让她入宫,只要一纸诏书即可。
  萧德文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听他如此出谋划策,当即道:“如此,岂不是告诉天下她是朕杀的?她是辅政大臣,受先帝之托辅佐朕,朕即位不过半年,怎能杀她,这分明是违抗先帝遗命。天下人会如何看朕?”
  晋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本就想借皇帝之手杀了濮阳,之后,再以皇帝无德,废了他。之后,自然会有世家牵头,拥立他为新帝。
  “只要她死在皇宫,便与陛下脱不开关系。只要濮阳伏诛,朝中大权尽归陛下所有,彼时,何人敢出言不逊?至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天下人又怎会知晓宫中事?权看陛下心意。”晋王开始劝说。
  萧德文本就不是很信任他,听他极力劝说,疑心更重:“朕担不起杀顾命大臣的罪名,王叔另设它法吧。”
  这段时间,一向都是他说什么,萧德文就信什么,在这最要紧的关卡,他竟然突然精明了。晋王大是气愤,偏偏他又不能继续劝,再劝,萧德文恐怕会怀疑他。
  晋王觉得,萧德文这种傀儡皇帝,就应该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到最后,再将黑锅背去,乖乖让出皇位,然后束手就死。现在他居然敢不从命!晋王眉心浮现一抹愠怒。
  他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再挤出一脸笑意,道:“既然陛下以为如此不妥,那便罢了,臣再去想法子便是。只是伏兵设在何处,何时动手,又以什么为号令,皆需细致排演。陛下一举一动,俱受瞩目,怕是不方便,不如授权与臣,臣愿为陛下效劳!”
  萧德文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宫中稳定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不愿晋王与羽林、虎贲多接触,但他脑中突然浮现一妙计,当即笑道:“如此,有劳王叔了。”
  晋王稍稍舒了口气,他此番前来目的有二,被驳了一个,至少还有一个能如愿,也不算白来。
  又坐了一会儿,晋王便起身告退。
  萧德文笑得格外温柔,语气也更客气了:“王叔有事,且去忙吧,朕这宣德殿,王叔想来,什么时候不能来。”
  晋王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萧德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若非方才晋王启发,他还想不到。他本就担心除了一个大长公主,最后使得晋王出头,到时连一个制约的人都没有,他仍然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这下好了,等晋王将大长公主诱入宫中诛杀之后,他就将罪名全部推倒晋王身上,再以为姑母报仇的名义,杀了晋王,如此,他方能真正高枕无忧!
  至于羽林与虎贲,两位中郎将只听命与他,暂且让晋王接触又何妨,还能降低他的警觉,再好不过!
  不止是他们,京中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但凡有些见识的士人,都看得出来,大魏很快将迎来一场劫难,洛阳就要变天了!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无数乌云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整片天空的挤得严严实实。一场大雨即将到来。街上行人四下走避,欲在大雨来前回到家中。
  卫秀从卫府出来,他身后,卫太师亲自送客。
  一早晨的时间,卫秀与太师达成了约定,又互换凭证,等到有需要之时,玄甲军将以勤王之名入京,为大长公主助拳!
  卫太师抬头望了望天,挽留道:“暴雨将至,驸马不如再留片刻。”
  卫秀婉拒:“不妨事。殿下还在府中等太师答复,早些回去,也好早些让殿下安心。”
  卫太师一笑,不再挽留,从仆役手中接过一柄油伞,亲交与卫秀道:“如此,请驸马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卫秀欣然接受,又请太师止步,方登车离去。
  天边滚雷闷响。
  御者不住扬鞭,加快速度。
  太师府与大长公主府有些路程,行至中途,暴雨倾盆而至,一行人淋得透湿。
  回到府中,卫秀令人去备姜汤,发与随她出门侍从,又令家令与他们些赏钱,慰劳他们辛苦,方匆匆往内里去。
  濮阳也赶着出来,见卫秀身上都湿了,忙令准备热水。
  二人回到寝殿,濮阳取了帕子来替卫秀擦去脸上颈上的水珠,卫秀从怀中取出卫太师亲笔,交与她道:“谈成了。殿下再与那两处接触试试,倘若两位中郎将一意孤行,非要保扶少帝,只好出此下策。”
  引兵入京并非良策,然而事态一日急过一日,萧德文与晋王都不是肯忍耐的人,必要赶在他们前头,不能让他们抢先。
  卫秀身上都湿透了,那纸亲笔却是干的,入手尚有卫秀怀中余温。濮阳接过,并不立即打开,而是放到一边,将卫秀的发冠卸下,替她擦干头发。
  

  第98章

  夏雷滚滚,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电光映在窗纸上; 室内骤然一亮,又暗下去; 一声尖锐的雷响紧接而来。
  夏日炎热; 即便有雨也不见得多冷,但卫秀体弱; 淋了这一身雨; 濮阳很担心她浸入湿气而受寒。细细地擦干她的头发,便有婢女来禀; 热水备好了。
  濮阳照例遣退所有婢女,推着卫秀往内间去。
  那里是一间浴房; 一头通着公主的寝殿,另一头通着暖阁,侍奉的女婢自暖阁出入,或添水; 或放入更换衣物; 安排好后; 便入公主寝殿禀告。公主下令遣去下人,她们便自暖阁退出,留下一间空室。
  室中水雾濛濛,湿润而温暖。
  卫秀与濮阳说着:“派人驰往军中,卫攸立即发兵,赶赴京师,中间片刻不耽搁,也至少需四日,且事关重大,牵涉甚多,拖得越久越易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殿下还是早作决断。”
  濮阳推她在浴桶旁停下,道:“我再去一回,若他们执意不应……”她眼中光芒幽沉,语气也随着凝重,“不论如何,今夜,便派人去玄甲军。”
  “也好。”卫秀道。能说动两位中郎将,玄甲军来了就是锦上添花,可用以威慑群小,若是不能,玄甲军就是雪中送炭,至关重要。
  洛阳城墙厚实坚固,造得又高,城中物资丰富,倘若要硬攻,别说玄甲军那五万锐士,就是二十万三十万,也未必能一举攻下。二人却都未提到这一点,卫秀明白,濮阳势必会寻人做内应,打开城门,濮阳则是已有人选,目下只差兵力了。
  室中所需一应俱全。濮阳将毛巾放到卫秀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将换洗衣物放到不远处。有水就免不了湿滑,濮阳将卫秀的拐杖放到她手中,神情间有些不确定,叮嘱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
  卫秀点了点头:“好。”
  濮阳退出内间,回到寝殿中。雷声大作,伴随着暴雨滂沱,天空中乌云密布,连带室内都如入夜般昏暗。
  濮阳行至烛台前,取火引,点亮了蜡烛。
  内间过了许久,才传出水声。濮阳这才稍加放心,拿起卫太师的信函,拆开来看。无非是卫氏归顺大长公主,但有所需,必鼎力相助,又有诸如天命所归之流的言辞。最后是一方太师的印鉴。
  有了这个,即便卫太师欲改换阵营,也办不到了。
  濮阳将信函收起,放好。
  “殿下,姜汤来了,可要臣送进来?”门外响起秦坤的请示。
  濮阳起身,打开门,自己接了过来,令他们都退下。
  殿外又静了下来,唯有暴雨冲刷地砖的声音。
  又是一声惊雷,使得人胆颤。
  濮阳仿佛能闻到雨水伴着泥土的腥气。
  她坐在殿中,在心里默默将接下去的一步步布置都走了一遍。若是她能占得先机,则一切无碍,怕只怕晋王立即动手。
  内间水声停止。濮阳打断了思绪,眸中沉色散去,变得柔和温暖。她捧起玉盏,掌心贴在璧上,姜汤仍是烫的,等阿秀出来,正好稍稍散去点烫意,能够入口。
  又过了一会儿,卫秀方出来。
  她已穿戴整齐,只头发还未干透,是披着的。脸颊因水汽浸润,格外红润,兴许是刚沐浴,整个人都像浸在水雾中一般,眉眼间分外阴柔,亦更为精致。
  一想到能见到卫秀这一面的只有她,濮阳便欢喜极了。她将姜汤递给卫秀,卫秀也不必人劝,捧在手心一口一口的抿了起来。
  姜性热,能驱寒,一口下去,胃里暖融融的,十分舒适。濮阳又从案上取了卫秀方才卸下的美玉、佩囊,在轮椅前屈膝,替卫秀挂回腰上。
  “不必这样仔细,我今日不出门了。”卫秀忙道。
  濮阳仍是将玉佩挂上了,站起身来,坐回到坐榻上。
  雨势停歇,雷声也渐渐小了。
  大约是已定下了计划,接下去,或多或少,都要看天意,卫秀与濮阳反倒轻松不少。
  多则五日,少则四日,胜负可分。
  成则王,败则寇,古今通则。
  以濮阳的地位,她若失败,是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有的。
  当夜,一乘飞骑自公主府秘密驰出,经嘉裕门,直奔玄甲军军营。
  京中一应事务如常。
  隔日夜,皇宫突然起浓烟,隐约有火光突现。
  卫秀坐在檐下,见此便知宫中起火了。她寻来几名侍从,令他们去打听起火的是哪座宫殿。
  这个时候,任何事都不能忽略。卫秀左思右想,只觉得十分不安生。
  侍从去了一个时辰,过来禀道:“打听不出,各处宫门都已紧闭,里面消息传递不出,外面亦不能进。”
  卫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濮阳很快回府,她是从政事堂回来。辅政大臣在那里处置日常事务,政事堂挨着皇城,消息十分灵通。但这回,她也什么都没打听到。
  可见宫中提前准备,与宫外所有联系渠道都被切断。
  此事很不寻常,只怕是萧德文与晋王的阴谋。
  卫秀神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濮阳也有些神属不宁,总觉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微风吹拂,枝叶轻扬,夜色幽静,放在平时,会使人心生平静,然而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沉闷,好似最寻常的事物,都蕴藏着惊心动魄的阴谋。
  “还有三日。”卫秀低喃道,还有三日,玄甲军便能抵京,在此之前,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要有所防备。
  宫中喧闹不到三更便停了,浓烟散去,火光亦熄灭,洛阳城又在夜色中静了下来,好似方才那一场,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波折。可无论达官贵人,抑或平民百姓,皆是心惊胆战。
  生长在京城的庶民,对时局极为敏感,连他们都觉得山雨将至。
  隔日,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少了,街上往来百姓也显得稀稀落落。
  濮阳弃车骑马,往政事堂去。
  卫秀唤了严焕过来,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质地温厚,莹润透碧,显然是一方最为上乘的玉材雕琢而成。
  严焕正欲接过,看到上面精雕细琢的一个“仲”字,目光骤然紧缩,手也缩了回来。
  卫秀好似没有看到他的反常,道:“附耳过来。”
  严焕双眉紧锁,依言而行,他越听越是迟疑,待卫秀话毕,他犹豫道:“如此,您的身份……”
  “昨夜宫中起火,我总觉心神不宁,用不上固然好,若用上……”卫秀闭起眼,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能比她的安危要紧。”
  严焕默然片刻,恭敬道:“谨遵先生之命。”
  卫秀笑了一下,依旧是优雅温润,道:“你去吧,记得见机行事。”
  严焕跪下,双手接过玉佩,伏地叩拜之后,方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政事堂中人都已到齐。
  此中不只有辅政大臣,还有几位要臣时常过来禀事或听从派事。
  人人都不大安宁,人人都尽力掩饰着。丞相走到濮阳身旁,正要说话,一名年轻大臣手持诏书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有四名羽林军,环视堂中众人,笑着做了个揖,道:“陛下有召,还请濮阳大长公主入宫一趟。”
  濮阳起身,有大臣代她出声:“何事召见?”
  那大臣眉宇轩昂,此时面上是一派势在必行淡淡从容,出口的话语却满含悲切:“昨夜宫中大火,烧了奉先殿,先帝与先皇后灵位皆受损坏。陛下请大长公主入宫看看,也好决定如何修缮。”
  堂中霎时间静了下来。
  这个理由,濮阳是不能不去的,不去就是不孝不敬,当着满堂臣工的面,对先帝不孝不敬,谁都承担不起这项罪名。丞相皱眉,经瞬息思索,他欲与濮阳同行,正要开口,便听濮阳道:“此事不能不慎,我这就入宫。”
  丞相大惊,忙要阻拦,便见濮阳手指按着案上一篇文书,指尖正对着一个“留”字。
  这个留,自然不是让他留下。而是留住驸马。
  丞相会意,权衡之下,颔首道:“此处有老夫,殿下去就是。”
  那宣召的那臣轻浮一笑,目视濮阳,濮阳举步,泰然自若地走出去。
  谁能想到晋王与萧德文竟然敢烧奉先殿,那里供奉萧氏先人的灵位,是萧氏宗庙所在,烧了那里,无异焚毁萧氏宗脉,破坏大魏国运。
  濮阳此去,凶多吉少。丞相立即赶往公主府,欲留住卫秀。
  他知玄甲军还有不足三日就能到,驸马在宫外,还能与宫中谈判,再退一步,即便濮阳一入宫,他们就不管不顾地杀了他,宫外众人还能另立新君,先帝,不止晋王一个儿子,也不止萧德文一个皇孙。如此,方不至于全数折进去。
  而玄甲军的联络全是卫秀完成,公主府也只听她号令,她必须在。
  到公主府,丞相还未下马,便听等在门上的长史道:“驸马已入宫去了。”
  丞相面如土色,怔在当场。
  对于丞相而言,大局要紧,即便公主没了,也不能使国陷于那二人之手,他要力挽狂澜,不能让大魏动乱。但对卫秀来说,没有什么比濮阳重要。
  濮阳一踏入宫门,萧德文便要动手。晋王拦着他:“且慢,还差卫秀。”
  他方才派人去将公主入宫的消息传与卫秀,他是知道的,但萧德文眼中,只有濮阳一个是祸患,余者可等他腾出手来,徐徐清理。
  受晋王阻挠,萧德文不悦道:“先诛公主,待驸马入宫,再诛杀他!”
  晋王看着他,轻轻一笑:“公主若死,他还肯来么?”
  萧德文怒道:“宫门紧闭,他怎知公主是死是活?”
  晋王漫不经心道:“陛下低估他了。”他受过一次教训,恨不得卫秀立即去死之余,也深深畏惧着她,“公主可以不死,但卫秀必须伏诛。公主一经幽禁,生死并无差别,可卫秀,你不会知道他在哪里,又留了多少后手。只有他死了,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晋王眼中,卫秀便如一缕幽魂,无处不在,弑杀先帝那般机密之事,她都能知晓,还有什么,是能瞒过她的。
  这半年,他夜夜噩梦,甚至觉得,只要卫秀活着,他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中握着。
  萧德文不知此中详情,只知晋王违逆了他,大是恼恨,正要斥责,便听远处有羽林郎飞奔来禀:“殿下,卫驸马已入宫。”
  “善!进了宫,他们便是插翅难逃!”萧德文喜形于色,他扬起下巴,高傲道,“杀了他们!”
  理当受命的羽林郎不动,亦未出声。
  萧德文忽觉不对,转头望向晋王,晋王笑眯眯地看着他。那跪地的羽林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右手已握住剑柄。萧德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僵住了,恐惧似狂潮一般浮上他的眼中,他想说话,牙齿却不住打颤,咯咯作响,脖子像被什么掐住,他瞪大眼,眼中俱是哀求。
  剑脱鞘,剑刃划过鞘口,发出刺耳声响,萧德文瞪着眼,温热的鲜血溅在当场,他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第99章

  奉先殿外布满甲胄戎衣的锐士。不单此处,整座宫城皆处戒备; 虎贲守门,羽林巡卫; 一入宫门; 便是插翅也难逃离。
  濮阳站在奉先殿中,殿中唯有她一人; 常年供奉的香火也熄灭了; 倒使平日总在烟火缭绕中的大殿清明起来。
  奉先殿安然无恙,诸位先王之灵位亦在远处; 想来今日过后,又能重享后人供奉。濮阳自上往下看下来; 直到先帝灵位近旁,她目光一凝,神色沉晦。
  灵位缺了一尊,缺的是先皇后的。
  片刻; 殿外响起一阵喧嚷; 很快又复宁静; 晋王在众多甲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神态自若,步履轻盈,显然心情极好。
  此处宫城,防卫森严,入不得亦出不得,他想杀谁就杀谁,濮阳的性命就在他手中紧握。到了此时,胜负已定,他赢了,而濮阳,不过刀俎之下的鱼肉罢了,只能任他宰割。
  濮阳转身过来,看着他,神态一如平日,没有什么波动。晋王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不能让七娘像萧德文那般露出恐惧哀求的神色,倒是缺了些乐趣呢。
  甲士紧随晋王入殿,分立两侧,晋王步履悠然地进来,冲濮阳笑道:“想见七娘一面,可真是难。”
  濮阳瞥了眼他身后,见只他一人进来,蹙了下眉:“你杀了德文?”
  晋王大笑:“德文是皇帝,弑君的罪名王兄背不起。”他说着,骤然收敛了笑意,眼中浮现一抹阴狠,“他是你杀的。”
  他很快就是天子,天子身上岂能有污名。污名皆是濮阳的,而他自然干干净净地登基,接受万民叩拜。
  濮阳自是知他言下之意,正欲开口,晋王又道:“先皇后的灵位既已不慎焚毁,那便就此算了,不必再供回殿中。”
  濮阳的神色终于阴沉下来。
  晋王顿觉痛快,他尤不解恨,继续道:“你且稍候片刻,仲濛应当就要到了,等他来了,王兄送你二人一同上路。免你黄泉孤单,也算全了你我兄妹情分。”
  他慢悠悠地说罢,漠然地盯着濮阳,看着濮阳眼中闪过一缕慌乱,他唇角的笑意才真了几分。就该是这样,既是败了,还做什么临危不惧的风骨。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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