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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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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便轻声慢语地说了起来:“我与兄长们一同进学,一同长大,二郎年长我十岁,我入学之时,便见他与三郎、四郎不睦,尤其是三年前,长兄故去,二郎以为他就此成了长子,当继承家业,余者则以为长子不在,剩下的于礼法而言,皆无优势,立储当立贤才是,而二郎,显然远称不上贤。”
萧家的优异仿佛都被皇帝与前两代箫氏儿郎花尽了,到濮阳这一代,竟无特别才能出众的皇子。
“二郎不足,三郎、四郎便好了?但凡有一丝魄力,何至于至今朝堂中仍风平浪静?”濮阳顿了顿,一双玲珑剔透的双眸直直地望向卫秀,“我瞧不上他们。”
卫秀点了点头:“殿下此感,情理之中。”
她未劝她看开,而是理解,濮阳心觉一丝暖意,继续再言,语气便缓了下来:“但我是公主,储君之位与我无缘,将来,不论他们谁取胜,我皆要拜服,若是如阿爹那般雄才伟略之主,我心甘情愿。”
卫秀目光一闪,指腹抚了抚膝上的匣子。
“但二郎他们那样的,要我向他们朝拜,我如何甘心!”濮阳说道。
她知道最后是萧德文取胜了,可眼下,谁都不会知道是那样一个结果,故而她并未提及皇孙那一辈。
卫秀沉默片刻,方道:“如此,殿下意欲何为?”
“至少能保得自身安然,不为人轻易摆布。”
卫秀道:“难。”
是难,皇帝在,宠着她,不逼她,他去之后呢?上一世,她再努力,也没有成功。近日反思自己失败之因,脑海中不断回旋的是太史令那一句“异星逼宫,当移除奸佞,以正超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过未与萧德文一致罢了,但她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为魏室?但萧德文却容不下她掌权。
“我知艰险,故而……”适才说了只倾诉而已,请教之语,便说不出口了。
“天子有天然的优势,殿下欲不为人摆布,手中当有权,手中有权,便易为人所忌,继位者若要取殿下性命,殿下若够强,可与之抵抗,废君另立,扶持新君。”卫秀淡淡道。
听她主动为她出主意,濮阳眼中一亮,待听到后面,便很是意动。前世她手中势力并不比萧德文弱,若非萧德文突然发难,她来不及求援,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倘若她在一察觉萧德文对她不满之时便思废立……
濮阳很快便思索成功的可能性。
“但殿下如何确信新君便甘为傀儡?”卫秀仍是淡淡的语气,不徐不缓地说道,“届时莫非再废?再废也可,然而,次后继任之君,是否便能确保听话了?最难测是人心。”
濮阳一怔,确实如此,她猛然间感觉到一阵心慌,但她仍是强自镇定,有一个答案越逼越近了,但那答案太过骇人听闻,她有意躲避。
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地逼视卫秀:“择一幼子为新君,我亲自教养。”
“亲自教养便可了?诸王皆圣上亲子,殿下不是也瞧不上他们?何况,”卫秀笑意不明,似乎有一股如冬夜冷雨一般的凄冷在她唇畔漫开,然待濮阳细观,却又觉当是自己眼花,卫秀平静地说道,“幼时所受之欺是不会忘却的,待长大成人,总会一一讨回。”
她不再与濮阳打哑谜了:“何必费心立新君,殿下何不取而代之!”
第14章
话已至此,再遮掩便没什么意思了。
室中随着卫秀那句话静了下来,濮阳瞳孔收缩,倒吸了一口冷气。哪怕已预感卫秀会说出这番话,然她当真挑破,于濮阳而言,仍不啻于惊雷。最初的震惊过去,濮阳仿佛能听到自己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惊恐的重重心跳。
此言,何至于大逆不道,甚至颠覆了人伦,若让旁人听见,定是大惊失色。可是卫秀仍面不改色,她坐在她的轮椅上,姿容端秀,见濮阳脸上忽明忽暗,尚在沉思,便示意侍女往茶盅里斟了茶,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将茶盅端起,慢慢饮了一口。
“取而代之”这句话一出,就像为濮阳指明了另一条路,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一旦踏上便没有回转的余地,成了,便是问鼎九五,败了,尸骨无存。
濮阳望向卫秀,卫秀沉如山岳,低首饮茶,仍是一派自在悠然。
濮阳心跳仍旧剧烈,可是她发现,与适才紧张、害怕占多数不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从脚底升腾,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寒意,刹那间便侵占了她的全身。
头脑像化作了一张白纸,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濮阳一双双眸亮的惊人,但很快,她就掩饰了下去,定了定心神,蹙眉道:“自古未闻有女主治世,这太过大胆了。”
却未明言拒绝。
卫秀已将茶盅放回几上,缩回手,宽大的衣袖自几上扫过,风华内敛,沉稳自得,最终收于身前,纹丝不乱,她道:“无先例,那便自殿下始,殿下就做了这先河,又如何?”
她说这句话时,面上的神情,格外平静,比她平日里镇定自持的模样更为沉静,静到透着一股近乎残酷的冷意。
濮阳已有意动,但这是大事,她不会如此草率地便就着卫秀挑起的一腔野心便顺势答应。这是近乎篡位的事,皇帝再宠她,也不可能将皇位传与她,于这一处,濮阳清醒得很。
她反应极快,随着卫秀几句话就想到了深处,皇帝不会将皇位传给她,她便只能等新君即位,她不愿篡父亲的位,也不敢篡父亲的位。
只有从新君身上下手。
政权交接之际,朝野最易动荡,若按上一世走向,她需得在萧德文将心腹按插入朝前便占得先机,可赵王等人仍在,哪怕留在京中,也是不小的麻烦,一个不好,便是她和萧德文鹬蚌相争,让赵王等人得了渔翁之利。
先河哪是那么好开的,她连借鉴都无处可寻。
具体操作,也是处处受阻。濮阳在朝政中打滚了多年,并非少不更事之人,三言两语打动不得她,纵使其实自己也是万分心动,但理智总会压制住冲动。
短短数息,她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倘若真要称帝,当如何操作,最终,未果。
她也没灰心,这样的大事,岂是三两息间便可理清头绪的。她不说答应,也不说反对,只道:“此事,先生不可再提!”
她语气略显不安,仿似带着惴惴的惶恐,可那双湛亮的双眸却镇定得很。
卫秀一笑,果不再提了,转口说起她新酿的酒来:“殿下赠与大礼,秀无以为报,有一坛亲酿美酒,望殿下不要推拒。”
言辞神色,自然得便像她们一开始就在说酒。
过了一会儿,天果然下起雨来。
濮阳站在檐下,清凉的雨丝随风飘了进来,打在她的衣衫上。薄纱粘上雨丝,凝结成滴滴细小的水珠,格外显眼。
山风带凉,迎面一吹,濮阳心头的滚烫便淡了下去,心思越发得理智起来。
一些人获得理智,便会放弃,而另一些人,则用这理智想方设法的追寻可行之道。
取而代之四字非但未曾消去,反倒刻在了濮阳心上,时光每过去一刻,那心上的刻痕便更深刻一寸。
享受过权力滋味的人是放不下权力的,濮阳上一世权倾半朝,现下却是无人可用,一切都重头再来,但她并未因此烦躁消沉,因为她清楚得很,她仍是要重新掌权的,不但要掌还得握住更多的权力。
取而代之四字似是将她的野心彻底挖了出来,曝晒在阳光之下,她不得不佩服卫秀眼光毒辣,才见过几日,便摸透了她的心思。
如此,就更要收拢她了,若是实在收拢不得……
“七娘快进来些,受寒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内宦见她半个身子都要出去了,忙上前来劝。
濮阳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入神,不知不觉往前挪了半步,身子探出去了。她转身回走,草庐中的书斋猝不及防落入眼帘。
濮阳蓦然一怔,脑海中突然想透了什么,胸口一片亮堂。
卫秀其实,早生出入她门墙的心思了,可恨她如此糊涂,竟到此时才想明白。
那些书,是她有意让她看得,这不过是一种隐晦的自荐,通过书上的笔迹,让她知晓她的才华,恐怕还存有试探她如何反应的意思。故而,卫秀从头到尾都不曾奇怪为何公主会对她紧追不舍。
濮阳不禁灿然一笑,那些书中固然看得出她满腹经纶、计策百出,可她更是亲眼见过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的。
也是她太过先入为主,一开始便认定了卫秀的才干,竟忘了这一点。
想透之后,濮阳信心大增。转头就见卫秀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卫秀是去地窖取酒了,回来便看到濮阳那如久阴初晴一般毫无阴霾的笑意,濮阳面容生得极为貌美,冶艳而不妖,称得上光润玉颜,秀色空绝。她这一笑,便如拨云见月,明丽耀眼。
卫秀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远远地看着。直到濮阳望过来,她方定定神,令推轮椅的童子继续前行。
濮阳见她过来,很高兴,嘴巴甚是甜:“伤好倒不能在先生这里久留了。待雨停,我便要回宫了。”
这雨势,看来很快就会歇,可惜回去已有些匆忙,兴许赶不上城门关闭,幸而,她来时备了马,到时可急骋回京。
“骤雨初歇,地面难保泥泞,殿下留神为上。”
濮阳一笑:“谢过先生提醒啦。”又看到她手中一小坛酒,“这可是赠与我的?”见卫秀称是,她遗憾叹息道,“可惜不能与先生畅饮,真是一大憾事。”
一同饮酒,多半为知己。公主总是有意无意地让自己显得与她亲密。卫秀笑了笑,未言。
雨还没停的意思,还有会儿话能说。濮阳朝周围内宦抬了抬下颔,几人一并退了下去,卫秀见此,抬了下手,身后的童子,一言不发的退避。
“适才室内所言太过惊人,我不能立即答复,还望先生见谅。”濮阳先表达了歉意,也是把话题重新衔接起来的意思。
“确实是我放肆了,还要谢过殿下不罪之恩。”卫秀淡然答道。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对着彼此打起心知肚明的哑谜来。
濮阳继续道:“只是有一点却是紧要,先生以为接下去,我当如何行事?”
她说完,不等卫秀开口,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望先生教我,万勿推辞!”
她身姿压得极低,诚心可见一斑。卫秀不说话,她就不直身,也不再出声,就这样等着。
而事实,卫秀是不可能拒绝的,方才室中那一番话,堪称通透,她刺到了濮阳的野心,濮阳也看到了她的大胆。
屋檐外雨势更急,噼噼啪啪地打下来,自屋前地砖溅起的水珠,落在地板上,打湿了地板,便如一块块阴影在侵入。
卫秀看着濮阳,殿下如此诚心,如此恭敬,但她心中却是透亮,若是她再度拒绝,恐怕,活不过今夜,连带这草庐,都会随一把火,化作灰烬。
雨又下了一阵,一歇,濮阳便立即踏上返程之路,临行前,她笑与卫秀道:“待我京中事一定,便亲来接先生。”
她笑意明丽畅快,眉宇之间,隐藏着得偿所愿的欢快。
卫秀送她到草庐外,道:“殿下一路好走。”
濮阳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去。
她一走,这偌大的草庐似乎一下子空了下来。仿佛此处的欢声笑语,要依靠她来托起。这种感觉,让卫秀十分不适,她回到室中,见几上那一匣子,便顺手取了过来,打开,只见匣内铺着一层厚厚软软的里衬,里衬托着一管白玉箫。
只一眼,便可看出玉箫成色乃极品,兼之精良做工,堪称传世之品。
卫秀单手去取,手指刚一碰到玉箫,便觉指腹生凉,又有一股温润细腻的触觉。她拿了起来,置于唇边吹奏。
音色圆润,毫无凝滞,果然好物。
濮阳猜对了,若只是对这管箫,卫秀确实喜欢。
侍女走了进来,对她行了一礼,见她手中的箫,无需多想便知是何人所赠。她笑道:“几月前,郎君便准备远游,见过公主后,却耽搁了行程。”
连出行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不想竟耽搁数月未能成行。
“郎君可要另定行期?”侍女又问。
卫秀小心地将玉箫放回到那匣子里,然后合上,拿在自己手中,预备自己亲手去放起来。闻侍女此言,她低声道:“不去了,机会难得,再过一阵,你便随我入京。”
第15章
濮阳运道不错,一路急骋回京,路上未遇雨。
回到含光殿,她从内宦手中接过那一小坛酒,亲去放了起来。酒坛并不大,单手可拿动,其中酒液倾入壶中,至多不过二壶。坛身是瓷白的,色泽润洁,触手光滑,倒与她赠与卫秀的箫有些相似。
濮阳走入内室,寻一处柜子,把酒放入,好生珍藏。她想的是,来日接卫秀入京,与她同饮。只是刚一放好,濮阳便想起来,卫秀是不饮酒的。她擅酿酒,但自己,称得上是滴酒不沾。
新君即位,他身边的人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原先未向新君靠拢的大臣,便急于与这些近臣交好。要交好,自然得投其所好。萧德文身旁最为出众的,便是卫秀了。
士庶之别,有如天渊。寒门出身的人,哪怕做了官,到世家那里,也未必能得一个座。卫秀出身不明,但她身上总有一种风姿,让那些名门觉得她是“自己人”。故而,延请她的士族不在少数。她不饮酒之事,便成了众所周知之事。
饮酒易误事。濮阳听闻此事时,便是这一念头。卫秀大约是为保持清醒,才这般。她那会儿正烦着她,横看竖看她都不顺眼。由此事断定此人虽奸猾,却颇能自制后,便又去与幕僚商议,怎么设个套,将萧德文这一臂膀折去了。
眼下情况已不同了,卫秀是自己人,不能同她把酒言欢,濮阳颇觉遗憾。
走出内室,便见皇帝身边的一名小宦官飞奔而来,小宦官见了濮阳,恭敬行了个礼,而后笑嘻嘻道:“殿下回来,便快去宣德殿吧。大家一下午都等着殿下呢。”
濮阳自答应了,洗去风尘,换了身衣裳便去了。
待她走至宣德,天已黑了。
皇帝没有在批阅奏疏,他站在一幅约有一人半高的舆图前,目光落在长江一带。这不是寻常舆图,上面标注了魏军驻扎之所,还有宋、齐两国部分军防。
天黑,殿中点着烛火,但舆图画得精细,看起来仍是破费眼睛。窦回举着烛台,贴近舆图为皇帝照明。片刻,皇帝亲接过烛台,挥手示意他退到一边。
濮阳进来,没有出声,亦示意殿中宫人不必施礼,她走上前,站在距皇帝不远处,只等皇帝一转身就能看到。
周旁的灯台照出皇帝的身影,斜投在地上。他看得入神,手抚过舆图,似乎还在计较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意犹未尽地将烛台往边上递,这一递就觉得殿中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一转身,便见濮阳笑吟吟地看她。
皇帝也笑,走过去,道:“也不出声,像什么样子。”
分明是责怪,语气却宠得很。濮阳也不怕他,笑道:“儿见阿爹看得入神,不忍打扰。”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慈爱。旁人未必会留心,但濮阳却分明看到了皇帝眼底,那抹强自压抑的怅然。
他走到濮阳身边,却未停下,濮阳转身跟了上去。身后,窦回亲自将舆图取了下来,仔细保存。
来到偏殿,皇帝道:“令厨下传膳。”
立即便有宦官出殿去传话。
濮阳扶着他坐下,惊讶道:“这个时辰了,阿爹怎还未用膳?”她说完,又担忧道,“可是胃口不好?”
皇帝年近五旬,十分注意保养,除去政务忙得抽不出身来,向来都是按时用膳。见濮阳奇怪,跟进来的窦回,便笑着在皇帝身旁站定。
皇帝道:“还不是你。我料你这一去,回来必迟,怕你饿着,才等的你。”
他知道从宫中往邙山需要多久,算算时辰,知晓濮阳回来怕是要错过饭点了,便好心等她。
濮阳便笑:“就知道阿爹最好了。”
皇帝轻嗤一声,倒是极为享受她的恭维与那依赖撒娇的语气。
饭食是早准备好的,不一会儿,宫人们便送了上来。
食不言,殿中无人声。
皇帝与濮阳分案而食。濮阳奔波一日,早饿了,加之皇帝令人备下的,都是她喜欢的,竟比平日多食了一碗米饭。
老人就喜欢胃口好的孩子,皇帝见濮阳吃得高兴,也跟着多用了些。
晚膳后,濮阳没急着走,陪着皇帝在殿中走了两圈,便说起她府邸的时来。
历朝历代,公主都是住在宫里,直到成婚,方有府邸。
濮阳不止未下嫁,连个驸马的人选都没有,自然是没有的。
皇帝不悦:“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濮阳不以为意道:“就随口问问。”
一想到七娘终有一日将成为不知哪个小子的新妇,皇帝便气得很。这大约是天下所有父亲的遗憾。幸好公主毕竟是公主,做得强势一些,招个驸马,与招赘也没什么两样。
皇帝前几日就在看哪处能化作濮阳营建府邸了。眼下她自己问,他就说了:“我看了几处地方,你也看看,喜欢哪里,便将那处赐予你。”
濮阳回去后,窦回恭维道:“大家选的,都是好地,公主怕是也决不下哪处最佳。”
皇帝选的地方,皆是与皇宫近,地方轩敞,四周皆芳邻的府第。听颜回这么一说,皇帝非但没有笑,反倒叹息:“七娘到底是公主,朕与她再多,都是少的。”
明明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可惜是公主,公主所得再多,又哪及皇子?光是封地一条,便差的远了。皇子对封地有一定的治理权,还有少至千余,多达数万的兵,而公主,只取封地赋税罢了。
人心都是有偏向的,皇帝对皇子们都不满意,疼爱就少了,濮阳几乎是他一手带大,加之是公主,不必过于严厉,便更多有溺爱。他知道他给濮阳再多,其实,也是有限的。
窦回知晓皇帝的遗憾,便笑着安慰道:“公主孝顺,明白大家的疼爱。”
皇帝摇了摇头:“我年岁大了,许多事都看不到了,诸王又是……”说到此处,他便打住了话头,眼中显出恨诸王不争气的恼恨来。
说到诸王,又隐隐牵涉到储位,窦回不敢多言。殿中宫人亦皆恭谨,仿似什么都没听到。这殿中任何一事,都是不可外传的。但凡有一句泄出去,谁都逃不过。
濮阳回了含光殿,她身后宫人还捧着一只匣子,那里面放了几处适用她建邸的地方,是皇帝从有司调来的,现下给了她,任她去选。横竖只要她不娇蛮任性到要占朝中重臣的宅子,抑或要拆了他们的宅子来盖房子,皇帝都能依了她。
自然,濮阳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只是,她今日乏了,提不起精神来看,预备明日再来挑选。
今夜月色甚好。
“远日如鉴,满月如璧”。今夜之月,皎洁如玉。
不知山中望月,是否更为明亮。
濮阳想起白日之事。
她问卫秀,当如何行事。卫秀答了。
“殿下与皇子不同,皇子有了一定名望,得大臣拥戴,让陛下满意,便有可能入主东宫。这于殿下,却是行不通的。”她望着屋檐外接连落下的大雨,娓娓道来,“殿下要做的,是拢权,逐渐将大权控到自己手中,与此同时,安插亲信入朝。待有一日,朝中大半皆是拜在殿下门下之臣,殿下想做什么,就无人可挡了。”
她话中,替她划定了一条线路。濮阳明白,自古无女主,她想坐到那个位置,是不合礼法的,谁都不会同意,只有让朝中大半与她休戚相关,只有无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不,才方便她行事。
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不易。
她不由道:“怕是难。”
“是难。可殿下所谋,本就不易。”卫秀看向她,唇畔笑意轻柔,“也不是要一蹴而就,殿下还有的是时间,不妨先看看,尊君想做什么?尊君之患又是什么?”
濮阳不语。皇帝要什么,又被什么阻碍了脚步,她知道。在前世争储进入后半段,储位即将有主之时,才渐渐看出端倪来。
皇帝不是一个能让人窥觑心思的人,连日日伴在君侧的窦回都不敢说时时都能摸准圣上命脉,卫秀是如何知晓?此时赵王与晋王相争,尚且只在私底下,朝中气氛不对,却也没有到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在这山野之间,究竟如何看出皇帝的想法?
濮阳惊疑不定,但她丝毫没有将心情显露出来,装着不解,好奇又恭敬地问道:“先生以为是什么?”
卫秀未言,望向远处,笑道:“殿下要我随你入京,那要以何处安置我?”
濮阳还记挂着她说的“想做什么,又患什么”,只是听卫秀又问这个,不由起了调侃的心思,道:“先生璧人,寻常之所怕入不得先生之眼,唯有金玉相协。我筑金屋,以待先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濮阳:我要造个金屋来养你!
高士:……
濮阳(不理她,她就不罢休):好不好?
高士:……
濮阳(快哭了):不好吗?
高士:……好。
第16章
金屋是有典故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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