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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_袖唐-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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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一声闷响,鲜血如泉一样从胸口喷出,和着满天的大雪落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又太突然,司参军愣了一下,旋即听到萧颂的命令,“抓人!”
  命令一下,四面埋伏的士卒迅速地冲了出去,持剑团团将李婉平围住。
  还未等短兵相接,李婉平却潇洒地将手中长剑一丢,看着四周围拢不敢贸然上前的士卒,不屑地哼了一声,“懦夫!”
  司参军面对过不少次敌军、凶犯,宁死反抗的有,诡计多端的有,懦弱投降的有,然而从未有一个杀人犯敢这样嚣张,束手就擒也如此倨傲。
  李婉平看着愣住的司参军,微微扬眉,戏谑道:“怎么,难道等我自己把自己绑好走到牢房里去?”
  司参军心底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了,他微微抬手,令人上前缚住她,又吩咐人将窦程风送去就医。虽然明知道他中那一剑,能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也算是给窦家一个交代。
  毕竟是窦程风自己犯了阿芙蓉瘾跑出来,又是被闻喜县主所杀,他们“及时赶到”,也及时抢救,已经仁义至尽了,面子上都过得去,窦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子咬住不放。
  冉颜疾步走到窦程风面前,看了一下长剑刺入的位置,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不禁抬头看了李婉平一眼,如果她没有猜错,李婉平这一剑精准地切断了连接心脏的主动脉,若不是了解医术,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
  恰好李婉平也正回头看她,两双长得极相似却又极不同的眼睛对望着,李婉平眼底浮现似乎浮现一抹笑意,那双清明得宛若会说话一般的眼睛,仿佛在说:又见面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冉颜盯着李婉平的眼睛,看着她转过头去,被压着往山下走去。
  “走吧。”萧颂握住她的手。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太过理所应当了,不是吗?”冉颜拉住他的手问道。
  “是。”萧颂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个中蹊跷?萧颂沉吟了一下,道:“但是阿颜,这是众望所归的一个结果。不管她是不是真凶,她在众目睽睽之中,杀了窦程风,没有任何人逼迫或诱导她。”
  李婉平是在为前夫报仇。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那她为什么要杀白茹?为什么要杀瑜郎和何彦?这么多漏洞。”冉颜皱眉道。
  萧颂不假思索地道:“因为他们是杀死刘应道的帮凶。”
  “你明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冉颜声音冷硬,甩开他的手,随着士卒们的身后下山。
  萧颂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的她的手臂,将她带如怀里。
  冉颜没有挣扎,萧颂晃了晃她,小声道:“阿颜,别生气,我一贯处事如此,我改还不成么?”
  听着他闻言软语,冉颜也不是油盐不进,也不是不通世故,方才只觉得萧颂处事太过不负责任,但转而一想,他虽然过于世故圆滑,不择手段,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如此,“那你说说,为什么这么做?”
  萧颂见她不生气了,立刻老实交代,“那个瑜郎,是巴陵公主的人,听说何彦也曾经进出公主私园。”
  冉颜颌首,这倒也合乎常理,若不是攀上了公主的关系,以何彦寒门士子的身份,哪有钱供他吸食阿芙蓉?
  “这个案子的凶手其实也有可能是巴陵公主,我只是不想把公主扯进来,导致皇族对我抑或对萧氏的不满。阿颜,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且阴暗的人。”萧颂坦诚道。他看见冉颜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紧接着又道:“这案子发生在京畿之地,死的人虽然都没有什么身份,但人数着实也不少。案子不是刑部一家说了算,大理寺和御史台都要复审,到时候我把卷宗一交,再附上几个破绽,御史台势必要逼着大理寺重新彻查,到时候,即便我需要再协助,但也只是协助而已。”
  协助和主审所要担负的责任可是天差地别!
  “既然你不高兴,我协助的时候卖力一些,可好?”萧颂下巴蹭着冉颜的脸颊,笑眯眯地讨好道。
  “萧钺之,拿开你的下巴。”冉颜嫌弃地拨开他长出胡茬的下巴。
  冉颜又不笨,萧颂这么一说,她心中也就了然,也明白萧颂的苦心,他说得这么清楚,也无非是想让她了解并接受他的做事风格,毕竟以后要朝夕相处,总不能因这些别人家的事情闹别扭。
  
  第279章 在我心里你抵过公主的尊贵
  
  冉颜不知道曾听谁说过,男人就像孩子,不能太惯着,若是他头一次犯错误的时候便轻易地包容原谅,日后他便会以为你并不是非常介意这样的错误,于是就会越来越过分。等到你堆积到一个点再发火,说不定他还会以为你无理取闹,不再像以前那样善解人意了。所以对待这样的事情,要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你非常反感这样的事情,以后他再做事也会稍微顾忌一些。
  冉颜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她心里早已经不生气了,却还是绷着一张脸不理他。
  萧颂一路温言细语地哄着冉颜,把这次的计划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并保证回去就写“犯案记录”,以后改过自新,冉颜这才放过他。
  冉颜的演技并不好,萧颂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绷着脸,但萧颂也很了解冉颜,她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女子,这么端着架子,是明白地告诉他,她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多少豪气干云,红颜裙下折腰。宋国公若是知道自己动用家法也没能把儿子教导得刚正不阿,却被冉颜稍稍不悦就轻易的改变,恐怕要气得吐血了。
  然而,除了原本的处事风格之外,其实萧颂这次这般做是有苦衷的,如果他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惹得圣上不悦,惹得皇族不满,又能怎样?他背后有家族撑着,最多也就是被官降几级。
  当今圣上不是个没有度量的,只要他萧颂还是个人才,等过了一时之气,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升迁,官场上浮浮沉沉向来是常事,可是如今他有了未婚妻子,吴王恪似乎又很痛恨冉颜。冉颜的身份不高,也许并不是家族满意的嫡媳,想靠家族力量保护她远远不够,所以他不能失去一点保护她的力量。
  冉颜窝在他温暖的怀里,也隐隐能想到这一层,只是她不知道萧颂是贪恋权力多一些,还是更多为了她。不能确定答案之前,她不会太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萧颂能考虑到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已经足够了。
  刚刚亲眼看过秋娘和窦程风那份深刻又苍白的爱恋,将冉颜此刻对比得如此幸福,她不自觉地朝萧颂身上贴了贴,心中已然决定,这个男人,她要了。
  “萧钺之。”冉颜唤他。
  “嗯?”萧颂垂下头,呼吸的热气从大氅包裹的缝隙中传递到她的耳廓上,“怎么了?”
  “如果有人往你身边塞些乱七八糟的人,只要你的心不变,我不介意为你变成杀人犯。”冉颜声音不大,头被包裹在大氅里,显得有些闷,“若是我们彼此情分单薄,各奔东西也就罢了,但如果你轻易变心,我也不介意变成杀人犯。”
  萧颂怔愣一下,他明白,冉颜说的第一个杀人,指的是杀那些小妾,第二个指的是杀他。
  半晌,他才爆发出一阵朗朗的笑声,满含愉悦地道:“阿颜,你这是在向我诉请?”
  她的本意并不是诉请,所以果断地摇头,但随即又想到,表达占有欲也算是间接地表现一种情意,又点头,“也可以这么认为。”
  “虽然过于委婉了点,但是你夫君向来聪明。”萧颂低声在她耳边道。
  冉颜脸颊微微一热,便不再理他。
  萧颂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理所当然地道:“放心吧,我两位兄长都只有一个正夫人,而我也没想过弄着满院子莺莺燕燕,又占我便宜,又得花我钱财。”
  “自恋,小气。”冉颜脑子里除了专业词汇,别的方面很贫瘠,一时竟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他。
  萧颂不服气地道:“冉娘子,你若是有空,不妨亲眼验证一番,你未来夫君要姿容有姿容,要体魄有体魄,哪能轻易被庸脂俗粉玷污。”
  冉颜噗嗤一声失笑。
  “你的两位嫂嫂,一位是公主,一位是县主,只有一个夫人自然在情理之中。”冉颜知道,唐朝许多公主都很霸道,更有甚者,不让夫君纳妾,自己却出去偷情。虽然贞观年间的公主要稍微贤淑一些,但那骨子里的骄傲绝不少一星半点。
  萧颂带着凉意的手伸进大氅中,攥住冉颜的手,“记仇,你是还记着当初我说你身份之事吧?”他顿了一下,诚恳地道:“阿颜,不一样的。我对无关紧要之人,或许刻薄、倨傲,但……现在,你在我心里,抵得过公主的尊贵。”
  冉颜的心跳,有刹那停歇。
  这在这一刻,冉颜忽然很感谢刘青松,以她对人的分析能力和对心理学的了解,自然明白刘青松在萧颂的成长过程中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影响作用,刘青松几乎陪伴萧颂整个少年、青年时期,这个时候人尤其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刘青松许多现代观念无疑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萧颂。否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唐人,即便风气开放,他可能也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可以说,如果没有刘青松,萧颂就不是今日的萧颂,冉颜深深觉得,命运的巨轮,转动得自有规律。
  一路无话,两个人相互依偎的温度却不断升高,他抱着她,仿佛就抱着全世界。
  ……
  雪还在下,萧颂驱马带着冉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冉颜能清楚地看见马上闻喜县主的背影,不,是李婉平。她一直那样挺直着脊背,发丝与裙裾在风雪扬起,而她宛如一株悬崖上的孤松,纤弱却又顽强。
  不可否认,闻喜县主分裂出来的这个人格极有魅力,如此多谋且洒脱的女子,这世上恐怕也不多。至少冉颜觉得自己在心性上不如她。
  “她是在包庇谁吧?”冉颜喃喃道。
  现在疑犯只有巴陵公主和柴玄意了,若真是包庇,自然不大可能是包庇巴陵公主。
  冉颜的声音极小,萧颂却听见了,冉颜这话正与他的看法一致,这一切出现得太突然,太过合他的想象,反而觉得有种违和感。于是不禁问道:“为什么这样想?”
  “闻喜县主还有一个兽性人格,她在遭受不同威胁的时候,这些相应的人格似乎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冉颜回忆到上次她用针威胁兽性人格的时候,李婉平便会出现与她周旋,那么当遭受武力威胁的时候,为什么兽性人格没有出现呢?冉颜沉吟一下,道:“我并不能确定,只是怀疑而已,我对人格分裂这方面并不是非常了解。”
  不同人格分裂者,各个人格之间转换的规律,恐怕就是心理方面的专家也不能有百分之百地掌握。
  “不过,我可以肯定,李婉平这个人格已经盖过了闻喜县主原本的人格,她有其他两个人格的记忆,怕是也能控制其他两个人格的出现。”冉颜叹道。
  两人正讨论闻喜县主的人格问题,前面忽然传来司参军一声惊呼,“闻喜县主!”
  
  第280章 亡
  
  几乎是同时,李婉平从马上栽了下去。
  司参军飞身下马,在她落地之前堪堪接住了她。
  萧颂立刻加快速度驱马疾驰到跟前,入目便瞧见了李婉平口中不断有血涌出来,已经沾湿了胸口一大片。
  萧颂帮冉颜下马,她便立刻过去探李婉平脉,指头下的脉动细弱,并且渐渐游离,时有时无。
  “萧侍郎。”李婉平睁开星眸,眼眸中含笑。
  她与冉颜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令萧颂心头一窒,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嗯,县主有何事吩咐。”
  “不敢当。”李婉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米白的信封上已经沾染了一片血迹,她抬手递向萧颂,“劳烦明日帮我交给圣上,请他一定要看看,这是我……的……绝笔。”
  萧颂接过信,也不嫌上面的血迹污秽,直接装进了袖袋里,“县主放心,我明日清晨便进宫面圣。”
  “多谢。”李婉平粲然一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刻的闻喜县主竟是如此的风华绝代,她一双眼眸宛如秋泓,倒映着四周火把微微跳跃的光芒和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暗淡下去。
  “婉顺,我……替你杀了他……”李婉平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唇畔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的灵动归于一片死寂。
  活着,也是一种痛苦,婉顺,你那么胆小,便让我替你经历死亡吧。
  冉颜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一丝挣扎,也许是主人格想出来,却被李婉平压制住了,不知是幸或不幸。
  司参军诧然地看着闻喜县主娇美的容颜,心底触动,他守过边,也作战过,不知道多少性命死在他手上,可这却是第一次有女人死在他怀里,并且带着这样明丽的笑容,死得这么洒脱。
  冉颜脑海中纷乱,可悲可叹的闻喜县主啊!她原本在长期的恐惧中,分裂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格,最终却是产生了独立的感情,成为杀死她的凶手。
  李婉平说:婉顺,我……替你杀了他……
  替闻喜县主杀的,而不是自己想杀窦程风,也许一直记得杀夫之仇的人,就只有闻喜县主而已。关于闻喜县主的那次婚姻,冉颜也略知一二。
  李唐近支皇族的嫁娶,首选姻亲,次选功臣,后选门第。
  然而,刘应道既不是姻亲功臣,也不是门阀或高官之子,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刚从弘文馆学生补到通事舍人的小官,以高祖嫡亲孙女、皇帝亲侄婚配小官,在重视门第的隋唐,这根本是对李婉顺的侮辱与轻视。
  但婚后,纵然闻喜县主与刘应道的生活十分清素,也还算琴瑟和鸣。原本以刘应道的才华远远不止这点前程,可他娶的是隐太子遗孤,是李建成的女婿,这个尴尬的身份注定他在官场失意。可是刘应道并未因此埋怨,而是花更多的时间陪闻喜县主,而闻喜县主欣赏他才华的同时也对他心怀歉疚。
  两个人互相扶持依靠……即便清贫,原本也可以双宿双栖。
  只是正如窦程风所说,造化弄人。
  雪地里静默了久久,仿佛是为了吊唁这位一生悲哀的女子。她出身高贵,甚至本该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可是父亲在皇权的争斗中败了,于是成王败寇,她作为失败者的后代,只能生存在别人施舍的夹缝里。然而就在这样的夹缝中,她开出了虽然畸形,却绚烂的花。
  ……
  “把闻喜县主的遗体送回柴府。”萧颂打破沉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小块的木板拼凑捆扎,做了简易的停尸板。冉颜帮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用帕子遮住那张含笑的容颜。
  松木板吸了水极重,只能六个人一起抬。行路的速度也放慢了许多。
  萧颂方才看着李婉平的脸,虽然不完全相似,也明明知道那不是冉颜,但还是忍不住胆颤,因此一上马便将冉颜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快到城门处的时候,萧颂才唤了一声,“阿颜。”
  “嗯?”冉颜抬头看他。
  萧颂微凉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鼻尖上、脸颊上,最后,在她柔润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亲。
  冉颜不知他为何忽然热情,却也不曾拒绝。
  “闻喜县主……”冉颜心中复杂。眼前的一切已经很明了,李婉平定然是一直在关注案情的发展,她明知道早晚会揪出真凶,所以不惜替真凶去死。她写下绝笔,多半也是请圣上放手此事。
  毕竟若不是此事牵扯到她,也不会闹得这么大动静。在萧颂设计把此事弄上早朝之前,圣上就问了一句这个案子的进展。
  这在一般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顺口一说,但长期浸淫官场争斗之人,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玄机。
  不管是想要闻喜县主死还是活,圣上都不可能明说。如果闻喜县主真是凶手,圣上想让她活,这就是枉法,他要做一代圣主,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但若闻喜县主不是凶手,圣上又想干脆让她死,这是不仁不义,他更不能说出口。
  闻喜县主的身份尴尬,这些年来圣上一直提防着隐太子遗党与她取得联系,可除此之外,圣上这些年也越发对兄长心怀愧疚。
  虽然得到圣上特别示意,但这示意究竟是要她死呢,还是要她活?
  拖字诀是好使,总不能拖一辈子。
  冉颜到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萧颂会觉得此事棘手,当初她还劝他不要想得太多,把实情查出来让皇上去头疼,现在想起了不禁赧然,这是君权至上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
  雪密密压压地下,仿佛要覆盖一切阴暗。
  柴府的书房里燃着火盆,一袭青衫跪坐在窗畔的几前,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的样子分外好看,他在纸上细细地勾勒着一个女子的容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使得他原本落拓不羁的气质显出几分温柔。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卷起纸张,他伸手从旁边又取了一块镇纸来,将另外一角压住。
  有人推门进来。
  柴玄意看了一眼,“是……圆子,夫人呢?”
  “夫人不在府内。”圆子答道。
  柴玄意再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笔尖的一滴墨水落在画上,在美人的眼睛旁边绽开了一朵黑色的花。他皱了皱眉,吩咐圆子换了一张纸。
  再抬笔,脑海中那个身影却模糊了。
  
  第281章 莫失莫忘
  
  柴玄意握着笔的手一紧,又一滴墨在纸上绽开。
  “阿郎?”圆子看着他呆滞的样子,便知道记忆又开始渐渐衰退了,便连忙从书架取来一幅画。
  这画是柴玄意早上才绘好的,是李婉平看着他笑的样子。
  “阿郎,这是夫人。”圆子将画摊在几上,继续道:“这是郎君早上亲手画的,就在这里,夫人今天特别高兴,笑得特别好看。”
  柴玄意目光落在纸上,那个女子烟眉星眸,端庄明媚,笑容仿佛有一种感染力,他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微笑。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了,绝不能忘。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内心深处茫然恐惧,但她依旧不离不弃。
  圆子眼眸微湿,垂下眼眸去,“阿郎若是忘记了,就照着这一幅画吧。”
  “你先出去吧,夫人回来便知会我一声。”柴玄意今日的记忆还有残留,并没有完全忘记,因此看着这幅画,竟是渐渐拼凑起了早上的画面,心下高兴,遣了圆子,兀自在屋内临画。
  他用镇纸将画摊平之后,却发觉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字迹清丽利落,柴玄意想起来早上妻子在他画好之后,提笔在上面写了字,并说让他以后再看。
  只是后来两人对弈之后,柴玄意的记忆就有些淡了,忽略了此事。
  纸上,李婉平只写了九个字:玄意,莫失莫忘。妻,宛平。
  莫失莫忘……
  对于平常人来说都是难事,更何况柴玄意患的这个失忆症?李婉平写这句话的意思,约莫也不是奢求执手共赴白首,仅仅是为了提醒他,他,曾经还有她这样一个妻子。
  柴玄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几个字,唇边笑意更浓,换了一张白纸,仔细临了一张,而后将原稿卷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唤了圆子进来。
  “明日把那幅画拿去表了,挂在书房内。”柴玄意道。
  圆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
  柴玄意抬眼看她,见到红肿眼睛,不禁问道:“哭了?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家里有些事。”圆子躬身,连忙转移话题道:“阿郎画好了?”
  “嗯,你过来瞧瞧,可像?”柴玄意招手,他刚刚根据脑海中残余的记忆进行了修改。
  圆子眼睛一红,连忙低下头,快步走了过去,她并没见过闻喜县主几次,唯一一次近处看,还错把冉颜认成闻喜县主,因此根本也不晓得像还是不像,但她肯定地点点头,“像,活脱脱像是夫人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莫失莫忘……”柴玄意在同样的位置模仿李婉平的笔迹写了下那句话。柴玄意的才华不仅仅是诗词歌赋,字也写得极好,而且能够随手模仿其他人的笔记。
  圆子别过头去,眼泪倏然掉落。她要怎么说,方才有人把夫人的遗体送了回来,要不要告诉他,夫人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阿郎。”圆子哽咽,虽然他总会忘记,见与不见也没有太多区别,但她看着柴玄意心心念的模样,又觉得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实在太过残忍,遂一咬牙道:“夫人……仙逝了,就今天,现在就躺在灵堂里。”
  柴玄意拿着画的手一松,纸张飘然落地。
  静默了片刻,圆子听见他平静中隐带颤音地道:“带我去见她。”
  圆子泪眼朦胧地看了柴玄意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心下松了不少,毕竟他是个什么事情都会忘记的人,不记得夫妻的情分便不会伤心。圆子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便领着他去了灵堂。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犹如漫天的羽毛。
  停放闻喜县主的灵堂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没有祭幛,没有祭物,只摆了一张榻,上面躺着的女子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身上还没来得及更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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