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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待宠-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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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了……”

    教训完小儿子,掌柜的重新进来,又换上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湛煊招手叫他过来。

    “这位客官,您有何吩咐?”

    “外头那是你的娃儿?”

    “这……是。”

    “他方才在唱什么?”

    客栈掌柜的一听顿时脸色发白,“哎哟,我的爷,他没唱什么,没唱什么!”

    “爷都听真真儿了。”

    掌柜的强笑道:“这位爷,您一定是听错了,这么着,我看您眼生,应是头一回来,您这顿饭,便不收您分文!”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听见自己的臣民在民间骂自己,加之方才那糟粕事,让他更加不悦,“爷还短这一顿饭的吃用?爷也不寻你的事儿,你去问个明白,他这歌谣是从哪里传来的,究竟为甚这么唱!”

    掌柜的抹抹冷汗,战战兢兢地瞅他两眼,又看了看蒙着面纱的湛莲,勉强笑着点头哈腰地去了。

    “阿煊,你也莫当真,许是传唱时传错了,小娃儿又不知是什么意思,因此就胡乱唱了。”

    湛煊点点头,“嗯。”

    湛莲顿一顿,又道:“阿煊是明君,我最是知道了。”

    湛煊总算缓了脸色,凝视着小意温柔的宝贝弯了唇角。

    掌柜的去而复返,苦着一张脸老实答道:“这位大爷,我那顽童是昨儿与来投宿的一位客官的娃儿玩了许久,学了这首杀千刀的歌。”

    “那客人从何处来?”

    “小的也不知道,听口音,像是常州那边的。”

    此时门前熙攘,小娃儿报客的声音还未落,一群差役就闯了进来,四下张望后径直朝湛煊二人走来。

    戊一与暗卫原是围着主子坐在四周,见状便要起身,被湛煊以手势制止。

    领头的差役打量湛煊片刻,与同伴低语两句,然而推开掌柜的上前伸手指向湛煊与他身后的赵柱子,“你、还有你,出来跟我们走!朝廷有令,要你们去修水道!”

 第96章

    湛煊瞟向客栈外停的几台轿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是奴籍; 不必服役。”

    “少废话; 本官爷要你去; 你就必须得去; 起来,起来!”一个差役上前推搡湛煊起身。

    “你干什么!”湛莲全不能忍受竟然有人轻侮她的三哥哥; 蓦然清喝。

    湛煊给了湛莲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下心头火气; 反推衙役一把,站了起来。

    “朝廷办事; 谁敢叫嚣,一律问罪!”领头差役亮出佩刀恐吓众人。

    湛莲收到三哥哥示意; 见他竟然意欲佯装被抓,却不愿同意他的做法。他是堂堂一国之君; 何苦要亲自去以身赴险?万一他被这些不长眼的家伙碰着磕着了,那该如何是好?

    “阿……”她焦急地想唤他; 却仍有理性地停了口。“煊”字仍帝王名讳; 大梁上下皆须避讳,哪里还有家奴敢自名阿煊?

    “我去去就回,小姐,您莫担心。”湛煊道。

    湛莲跺了一下脚。

    湛煊与赵柱子被带了出去,湛莲忍不住追出去,却见蛇精脸妇人得意地自轿中出来,假意惊呼道:“哎哟,这不是方才抢我金钗的丫头么?怎么,你的奴才被抓走了?”

    湛莲顿时明白是谁捣的鬼,她反而冷静下来,淡淡看向下巴高扬的蛇精脸妇人,与坐在轿中冷笑的肥婆妇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使唤官府差役?”

    “哟哟,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这位朱夫人是谁?”

    “哦,你们是谁?”

    蛇精脸哼笑不说话,她的丫鬟机灵接话,“说出来你可别吓着,我们夫人正是会玄县县官老爷的爱妾!而这位朱夫人,更是不得了,她是当今圣上御封的水利局总的大夫人!”

    水利局,童谣,会玄县,徭役,常州口音……湛莲微皱了眉头,不知三哥哥是否觉着这里头有蹊跷,可到底也不必自己亲自去啊!

    湛莲抿嘴转身便往回走。

    “等等!你不管你那家奴的死活了么?”蛇精脸小妾立刻叫住她,她费心思寻那家奴的事儿,莫非还真是为了那奴才不成?“你若是肯求求咱们朱夫人,你若求得好了,兴许朱夫人法外施恩能通融通融。”

    湛莲闻言停顿一下,转头冷笑,“不过是个家奴,抓走便抓走了,我还管他是死是活?”

    “你……!”原是看他们是外乡的小门小户,那家奴应是个管事的下人,他若被抓了这小丫头定方寸大乱才是,没想到她竟这般冷酷心狠,真是个恶毒的小蹄子!

    蛇精脸小妾见湛莲干脆地走了,气得直扯手中丝帕,又跑到肥猪夫人面前去生事,“朱夫人,您瞧瞧,这小贱人丝毫也不将您放在眼里,您不如把她也抓起来去做事儿去。”

    肥猪夫人瞪她一眼,“修水道抓妇人做甚?你就是个傻货!抓一两个奴才不要紧,抓了个有家门的小姐,那是师出无名,万一她家将事儿闹大,岂不连累了我家老爷!”

    蛇精脸小妾被训得缩了缩脖子,隔了一会她喏喏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她不上当……”

    肥猪夫人道:“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不怪你一辈子只能做妾,要是做了当家夫人,你家老爷升官都没指望了。”

    “老爷升官,那是他们大老爷们的事儿……”蛇精脸小妾颇为委屈。

    “哼,娶妻当娶贤,这话儿果真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只看我家老爷,就知家中若有贤妇,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肥猪夫人不无得意。

    蛇精脸小妾忙奉承两句。

    肥猪夫人道:“你只管听本夫人的,这小蹄子这会儿硬气得很,那是她没看透世面,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与两个丫鬟还能成得了事不成?待她看明白了,不就乖乖地把那金钗双手奉上?”

    蛇精脸小妾只能听命,只想着待那小蹄子来求她们的那一日定要她好看。

    湛莲由小二带着进了天字二号房,戊一随后跟了进来。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保护圣上!”

    “陛下方才示意属下留在殿下身边护殿下周全。”

    “我在客栈里能有什么事儿,你别听他的!”他还不让她放心,她就不让他去了。

    “殿下放心,属下虽留守殿下身侧,但已有十名龙甲卫尾随陛下而去,况且有眼无珠的是官府之人,陛下定然无恙。”

    湛莲自知戊一说得有道理,但一颗心止不住地七上八下,“你警醒些,时刻与他们取得联系……等等,他们说要抓陛下去修水道,那恐怕要往常州去了,不行,快去准备马车,他们去哪儿,咱们便跟到哪儿,万一出了差池,也好来得及相助。”

    戊一虽赞同这主意,只是有些犹豫,“押送劳役向来日夜兼程,夜里恐怕露宿野外,属下怕殿下您金枝玉叶受不住。“

    湛莲此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不要紧,赶紧去准备。“

    戊一得了首肯,立刻转身离开。

    只是这夜湛煊并未被发配,而是在华州大牢中关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双手便被铐上铁镣,与一干犯人一同押送出城。湛莲一夜和衣浅眠,虽得到了来自湛煊的亲笔小笺安抚,但总不能安心,听到他们出城的消息,连忙起身乘上马车紧追而去。

    湛煊一生下来就是皇子,而后登基成了九五至尊,哪里受过这等囚犯遭遇?但他都忍下了,因他直觉这事儿后头有古怪,他必须去探个究竟。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往常州方向而去,只是走的不是大道,而是羊肠小道。一路崎岖艰难,犯人们又全带镣铐,行动更是不便,常有跌倒摔伤不说,有一犯人失足掉下山涧,竟就那么摔死了。衙役们却不管,还不停挥鞭催促囚犯前行。

    湛煊皱了眉头。这些人虽是囚犯,却并非穷凶极恶的死囚,华州官府如何能如此草菅人命?

    混杂在其中的暗卫惊恐,只怕天家有所闪失。

    走在湛煊前头的是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圆脸少年,他自上路就一直不停哭泣,一路哭,一路哭,出了山涧,终于把湛煊哭心烦了,他问他犯了什么罪,是不是犯了死罪。

    “俺没犯罪,俺是良民。”圆脸少年耸肩膀擦去鼻涕泪水,用着家乡话道,“俺是从福州逃出来的,去了华州,被守城的官爷听出了乡音,就被抓起来了。”

    大梁律法,百姓来往各州县需有文书,如无正当事由不能擅自往来,但如苗云之类千里寻夫的由头也是可行的,因此并非苛刻。

    “你为何不待在福州,他们又为何要抓你?”

    “俺爹娘不让俺去做劳役,叫俺逃进山里头,但官爷们还上山寻人,俺没了法子,一路翻山逃了出来。”

    大梁百姓自二十岁后必须服役,况且朝廷也并非压榨百姓,百姓服役仍有薪饷,只是湛煊闻言蹊跷,常州修建水道,自常州寻人服役便可,怎么又跑到福州寻起人来,又去把华州的犯人全都押去?况且这少年看来不足二十,为何也要服劳役?

    “俺爹与俺大哥一定被抓走了,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俺还能不能替他们收尸,”圆脸少年又呜呜哭起来,“也恐怕俺们一家都要压在那该死的水坝下头了。”

    “胡言乱语、只修个水道,怎会死人?”湛煊不悦皱眉。

    圆脸少爷苦笑一声,眼神中露出看尽人世的沧桑,“你只去了,就知俺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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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湛煊听圆脸少年这么说,就已坐实了修水道之事定有玄机; 他心中有怒意; 下了决定要查明真相。原以为还须暗中查访一番才能发现实情; 谁知真相却是那般一目了然。

    尸体。漫山遍野的尸体。

    空城。满目凄凉的空城。

    偌大的福州城; 曾经湛煊颇为满意的富饶之城,如今竟然成了一片荒芜之地。而沿着福州至会玄县长长的河坝堤岸; 处处都是骨瘦如柴的尸体。

    湛煊走过一堆堆的尸骨小山,劳役们狰狞的死状令人心惊; 腐烂的腥臭令人作呕,苍蝇蚊子、蛆虫乌鸦在这些美味大餐上流连不去; 没人在乎这些人是否暴尸荒野,大堤上的士兵衙役手持长鞭; 全神贯注的凶狠目光扫视在疲惫不堪的活劳役身上,他们大声喝斥; 粗暴推搡,一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衣服的挑夫被推倒在地; 引来一顿鞭打与无情怒骂。

    “打死你!打死你!没用的懒货!再偷懒; 大爷我就把你送去填水坝!”

    “哎哟,哎哟,官爷,官爷饶命!”那挑夫又痛又哑地缩着身子求饶。

    湛煊的拳头青筋鼓起,差点就想上前去。圆脸少年早已吓白了一张脸,豆大的泪珠子又滚落下来,他的父兄,一定已成了这些尸山中的一员。

    一个囚犯见状,转身就想逃跑,早有士兵守在一旁,追上去二话不说,拔刀就将人自后捅杀。

    “看见了没有,谁再敢逃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囚犯瞪眼抽气,噤声对望不敢言。

    “主子,请息怒。”一暗卫压低声音与明德帝道。

    湛煊此时心里已说不出是何等愤怒滋味,他的臣子,居然是如此对待他的百姓!

    一管事的大胡子武将坐在石堆上大口啃干粮,见有骚动,将干粮往怀中一塞,拿手抹抹嘴就走了过来,大声哼哼道:“他奶奶的怎么了,怎么了?”

    “胡千总,没啥事儿,有人要逃跑,属下依令,就地处决了!”

    “你小子,他奶奶的杀人还挺快,”被称做胡千总的武将摸摸沾着干馍馍碎屑的大胡子,“现下是关键时期,眼看就要到禀明圣上的期限,可这儿水坝还他奶奶的没修好,邹大帅与朱大人急得头顶都冒烟了,一会又得他奶奶的过来巡视。你他娘的没事给个教训就算完了,人手多一个是一个,不然真还得向华州再要人!”

    湛煊扫视在堤岸上如大蛇缓缓游走负着重担的劳役,一眼竟望不到头。福州空了,常州怕是也空了罢!他原以为水利局真是想出什么好法子,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们拿他的万千子民,去堆积他们的功业!

    他分明已对此次劳役下了旨,除却正常服役的百姓,可再招募劳役之士,但须其家中无农事自愿参与,按例给薪饷。他不敢置信,倘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血淋淋的实情,他寄于期望的水利局,还有他颇为信任的老将邹经业,竟都是这般阳奉阴违。

    “胡千总,胡千总!”一道中气不足的焦急声音由远及近,身后气喘吁吁跑来一个身着七品县官服的大白胖子。

    “吴大人,你有什么事?”大胡子千总眯眼问。

    来人正是会玄县县官吴有才,也正是那蛇精脸小妾的老爷。他停下来接过师爷递的帕子擦了汗,缓了半晌才缓过来,“朱大人,朱大人派了人来,告诉下官,说是恐怕有朝廷中人过来微服巡视,叫咱们赶紧准备准备。”

    “朝廷来了人?来了谁?”

    “朱大人也不知道,只是守城门的差役说是有几辆马车带着帝都的通关文书进了会玄县,他说自帝都来的,见福州都已空了,还绕弯往会玄过来,不直走常州官道,定是直奔水坝而来。恐怕是圣上不相信咱们能马上修好水道,派人下来一探究竟了。”

    “他奶奶的……”胡千总抓了胡子一把,“看就看罢,反正咱们也修得差不多了,若是如实禀报天家兴许还高兴!”

    “唉,水道倒不是什么事儿,就是这……”白胖子县官用嘴努努那成堆的尸山,“朱大人怕御使看见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叫咱们赶紧处置处置。”

    “怎么处置?”大胡子从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上官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吴县官道:“赶紧叫人埋起来?”

    “好!”

    “等等,这么多人,也不知得挖多大个坑,怕是挖完了人也到了。”

    “那你说咋办?”

    吴县官抓抓耳朵,小眼珠转了几圈,“不如,咱们爽性将他们全都扔进水里去便完事了,反正是些贱民,家里也没……”

    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吴县官不知该如何说,而是他再也说不出口。

    他如刚才那逃跑的囚犯一般,被人一刀自后捅穿了肚子。

    他的小眼从未瞪过那般大,看着胡千总的表情带着痛苦惊惧与茫然。他连杀他的人是谁也没看真切,便直直地向前倒在了地上。

    大胡子千总还未反应过来,眨眨眼看向吴县官倒下后露出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暗卫见皇帝终于忍不住动了手,立刻抽出削铁如泥的匕首来斩断明德帝手上的镣铐,团团护在他的周围,一人大喊:“圣上在此,尔等还不下跪!”

    变故猝不及防,一些本欲上前的小兵听得大喝,心头猛地一惊,僵硬不敢再动。

    胡千总从未见过当今天子,他看看倒在地上流了一淌血的吴县官,又看看面前撕了一张假皮脸的高大威仪男子,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寂静的骚乱迅速蔓延开来,原本各种巨响繁杂的坝口渐渐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往这一处聚集,近处远处的管事之人全都匆匆赶来,终有两人是自帝都而来,临行前破格进宫面圣一回,自知龙颜相貌,他们冷汗涔涔地五体投地跪在沙石地上。

    两人一跪,如同潮浪般,胡千总等人全都跟着跪了下来,不明所以的衙役士兵,茫然失措的劳役百姓,也都跟着停下下跪,游走的蛇行成了停止的蜿蜒曲线。

    水利局监史丞朱兴为与大将军邹经业在半道上得知了这天大的消息,一路驾马狂奔而来,匆匆整了衣冠后与众属下赶来水坝,对着正眺望河道的九五至尊的背影胆颤心惊下跪,“臣等接驾来迟,臣等罪该万死!”

    明德帝置若罔闻,负手伫立堤上远眺那奔流不息的水面。

    死一般的寂静。

    朱兴为与邹经业二人跪在前头,互视一眼,冷汗自颊边滑落。

    好半晌,明德帝终于缓缓转过身,龙颜却是如覆寒霜。

    “邹经业,朱兴为。”

    “臣在!”

    “抬起头来看朕。”

    两人依言抬头,见到那饱含怒火的黑瞳,心里顿时再打了个突。

    “这就是……你二人亟欲向朕炫耀的水道功成?”

    二人不敢做声,底下一干人等也不敢抬头。

    “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好法子?”

    二人依然战兢默默。

    “拿着朕的子民的血肉去填水道,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好法子!”明德帝再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上前一人一脚,将他们狠狠踢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精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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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朱邹二人一个大叫一个闷哼地受了,又迅速爬起来跪回皇帝脚下。

    身后众臣皆惊慌失措; 几近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臣等全是为了陛下的千秋基业; 丝毫不敢怠慢啊!”朱兴为大声喊冤道。

    “为了朕; 为了朕!”明德帝怒极反笑,“你们老实告诉朕; 此次修建,究竟强征了多少劳役?”

    朱兴为额上豆大的汗珠掉落于地; 他偷偷与邹经业相视一眼,战战兢兢道:“此间详情; 臣并不知。”

    “你不知?正月十五你呈上来的折子,还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转眼你就忘了?怎地,那折子不是你写的?”

    “是臣写的; 是臣写的,此番修葺水道; 统共用了五万余人。”

    话音未落; 他便被明德帝抓住领子提了起来。

    “五万余人?何止五万余人!朕的福州都空了!常州空了么?啊?常州空了么?那骂朕的童谣已传到华州去了,常州不空,岂不愧对了那童谣!”

    明德帝愈说愈怒,将人狠狠摔至地下,“说,到底私自强征了多少人!”

    朱兴为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大胡子千总旁边,那千总不敢去扶,头抵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臣的胳膊断了,臣的胳膊断了!”朱兴为大喊。

    “闭嘴!”皇帝上前又是一脚,继而转头瞪向胡子花白的邹经业,“他不说,你说!”

    邹经业磕了个头哑声道:“臣……着实不知哪!”

    明德帝弯下腰,“邹经业啊邹经业,朕叫你来做什么的,啊?”

    戎马半生的邹老将军此时低头如败鸡,抖着嘴唇不敢说话。

    “朱兴为!”明德帝再次一声大喝。

    朱兴为扶着手肘狼狈地爬回来,“臣在!”

    “说,到底多少人!”

    朱兴为咬牙忍着钻心疼痛,冷汗密密麻麻,自知再瞒不过,“臣等……用了二十五万余劳役。”

    明德帝脸色煞白,二十五万余!二十五万余人全都被这般如牲畜般地奴役,到底活着的有多少,被水埋了的又有多少!

    “陛下,臣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梁的万代基业啊陛下!”朱兴为急迫说道,“臣的一片忠君之心日夜可表,臣等只是心急水道迟迟不能修缮,食君之禄不能担君之忧,臣,无一日寝食能安,一心只想替陛下分忧国事,完成此等大业!”

    “替朕分忧,替朕分忧就是残害朕的子民么?你说,这二十五万余人,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朱兴为连连叫屈,“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陛下,臣等岂敢残害大梁百姓,臣不过多征招了些劳役,叫他们替陛下您修建水道罢,怎会残害了百姓?只不过一些百姓体弱,又有些刁民疲懒,管束严厉了些,因此,因此……”

    “因此什么?”

    “因此不幸丧生者,大抵有……”

    朱兴为如同耳语般说完,即便坝上安静,明德帝仍然无法听得明白。

    “多少人!”

    “五万余……”

    “五万余?”

    “七、七万?”

    “到底有多少人!”明德帝大喝。

    “不足十万,不足十万!”朱兴为脱口而出。

    不足十万!他大梁将近十万百姓成了亡魂,到他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不足十万!皇帝看向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席卷而来的愤怒如火山喷发,他双目赤红,猛地抽出身边侍卫大刀,长臂用力一挥——

    鲜血四溅。

    邹经业与胡千总等几个离得近的脸上身上沾上几滴腥热,继而他们听见骨碌一声。

    众人仍不敢抬头,但久经沙场的邹经业岂能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是人头落地的声响。

    湛莲此时也赶到了水坝之上,这一路来的凄凉惨状已然让她不忍直视,再看见坝上遍地堆积的尸骨,一张俏脸惨白无比,胃中翻江倒海几欲作呕,一抬头,便见三哥哥横眉怒目地刀起刀落,面前之人顿时身首异处,那鲜红的血喷出了三尺之高。

    湛莲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倒退一步,差点不支晕倒过去,喜芳蕊儿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她稳了一稳,挥退了二人的搀扶,深呼吸了两口,水眸紧紧盯着底下俊颜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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