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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逆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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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却没有泪珠挂在睫上,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又陌生。
仿佛刚刚死得并不是她珍惜看重的患者一样,明明和淼淼有那么多欢乐时光,明明可以为了她当众下跪求情,明明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没有人敢做的手术……
陆青时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好似扇在了她的心上。
于归当场就哭了出来,她一松手就跌坐在了地上。
陆青时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缓缓迈出了手术室,向来挺拔的身影略有些佝偻起来。
她甚至不敢面对何淼淼的家人,逃避般地扎进了另外一间手术室。
同样的心脏移植项目,她换了崭新的手术衣,新的放大镜,戴上消毒好的手套,那些血迹从她身上一扫而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站在了助手的位置上,经过泪水的洗礼眼神却愈发锐利清晰。
她是陆青时,只要一拿起手术刀就能忘记一切痛苦的陆青时。
死人算什么?
哪个医生救人的同时没杀过几个人?
一路荆棘坎坷走来,她早就司空见惯了,患者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促进她成长的养分。
于归说的对,她不是医生,她是披着白大褂的刽子手。
她从来也没有爱过淼淼,她只是把她当普通病人看。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当众下跪求周悦彤父母捐献器官。
如果再来一次,第一次急诊抢救的时候她就应该放弃了,不会让淼淼吃这么多苦。
如果再来一次,她不会接何淼淼的那颗奶糖。
那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这是一场麻烦的手术,已经整整进行了七个小时,在旁边观摩的心外的学生都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她和主刀医却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严丝合缝,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终于,麻醉医站起来宣布手术成功。
陆青时把线剪放进了托盘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对面的主刀医抬起头来:“陆大夫,你怎么了?”
对面的陆青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泪流满面。
今天作为opo团队里的一员,于归接到了她的第二个任务,取何淼淼的眼/角/膜、肝脏、肾脏做器官捐献,等候移植的患者已经紧急转院过来了。
事情刻不容缓,于归一边哭一边用手术刀划开了她的腹腔。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年轻的医生咬紧了下唇,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在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以免影响整个手术氛围。
“来,拉住这里”主刀医把肌肉拉钩递给了她。
于归用干净的肩膀揩了一下眼泪,吸吸鼻子:“好”
“来,盆子,盆子,快点”新鲜的肝脏从何淼淼体内取了出来,放进了生理盐水里。
其他团队成员检查着器官活性以及状态,确认可以移植的话会马上打包送进别的手术室里。
于归一直盯着看,郑医生继续剥离着肾脏组织:“受不了就出去吧”
她摇摇头:“不,我要待在这里”
肾脏是她拿出来的,捧在手里还有热气,明明血肉模糊一团,却莫名觉得它温润、圣洁,是何淼淼馈赠给另一个生命的礼物。
最后是□□,也被摘了出来。
于归跟着众人一起鞠躬:“感谢何淼淼为挽救他人生命,为我国器官捐献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一鞠躬”
沉寂三秒。
“礼毕”
“二鞠躬”
“礼毕”
“三鞠躬”
“礼毕”
起身的时候,泪水夺眶而出,看着何淼淼瘪瘪的肚子,她又抓起了手术刀。
“郑医生,可以请家属晚点进来吗?我想再为淼淼做点事”
郑医生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那你快点”
说罢,示意人都出去吧,于是偌大的手术室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于归拿起纱布,团成团塞进了她空空荡荡的腹腔里,让瘪下去的皮肤显得好看一点,又拿了美容针替她做了缝合,一边缝一边抽着气,控制泪水不掉进伤口里,尽管何淼淼已经去世,她还是给予了她生而为人的尊重。
最后是拿生理盐水清洗着她身上的血迹斑斑,从胸口到腹腔,里里外外,于归做得小心谨慎,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半个小时之后,家属进来替她换衣服送她最后一程,何妈妈早就哭得不能自抑,于是这件事交给了坚强的何爸爸来完成。
他一个大男人拿着漂亮的花裙子,在护士的帮助下给淼淼穿上了,又替她轻轻梳着头,像往常在家中做的那样,亲亲她冰凉的脸蛋。
“宝贝……你受苦了……愿天堂没有病痛……下辈子……我们还想做你的爸爸妈妈……这真的是一件很开心很幸福的事……谢谢你……我的宝贝……”
于归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了嘴唇。
何爸爸推着淼淼的遗体出来的时候,手术室全体医护人员在走廊两边跟她道别,有人在她的床上放了一束鲜花,有人放了一个布娃娃,有人放了放了一把小梳子,有人放了一根铅笔……
她带着大家美好的祝福,渐行渐远,去往另一个没有病痛的世界。
走廊的尽头站着清俊挺拔的消防教官,她举到太阳穴的手背绷得笔直,看她从自己眼前离去,目光落到她掌心里紧紧攥着的臂章时,年轻的消防教官喉头动了动,微微红了眼眶。
何妈妈找到于归跟她道别:“谢谢你,于大夫……”
她赶紧把弯着腰鞠躬的中年女人扶了起来:“对不起,我们……”
何妈妈摇摇头,鬓间又多了白发,泪眼婆娑:“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无论是你……还是陆大夫……还是医院……我们都不怪的……这是淼淼的命……谢谢你们也给了淼淼很多快乐……让她在最后一刻都能笑着离去……作为妈妈……我真的非常感动……”
于归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生命的厚重对现在的她来说,她的肩头还过于单薄,愣在原地也微微红了眼眶。
“对了,这个请您转交给陆大夫”何妈妈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幅画,用丝带系着蝴蝶结。
“这是淼淼没来得及给她的礼物”
从夜晚忙到清晨,再从白天忙到黑夜,陆青时做了很多台手术,没有去送何淼淼最后一程,直到手术安排表上近期的最后一台手术也落下了帷幕,医生才把自己锁进了更衣室里。
不多时,犹如幼兽悲鸣一般的呜咽在更衣室里回荡开来,手术台上所向披靡的陆青时此刻抱着头蜷缩在更衣室狭窄的椅子上独自舔舐伤口。
顾衍之的手放在了门上,始终没有敲下去,而是转身走向了分诊台。
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陆青时比较贴切呢,顾衍之想,大概是惊弓之鸟吧。
她还没进来那个人就已经擦干了眼泪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用不速之客的眼神看着她:“你来干什么,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说话”
“我知道”消防教官只是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淼淼给你的礼物”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医生内心难免钝痛:“拿走,我不要”
“你不想看看……”顾衍之循循善诱。
话音未落,陆青时猛然发飙,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我都说了不看,滚!”
被推到一旁的消防教官并没有生气,而是静静看着她,用充满温和暖意的眼神默默看着她肩膀开始剧烈抖动,然后泪流满面。
医生捂着头呜咽:“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淼淼……我是刽子手……”
顾衍之神色松动,眼底溢出心疼,快步走上前去把人拥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无声的安慰,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那份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无奈与负罪感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磨灭的。
陆青时抗拒这样的亲近,会让她显得特别软弱无能,她推拒着她的拥抱,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顾衍之,她的脾气从来没有好过。
“你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你安慰我!你懂什么!滚……”
一次次被推开,倔强的消防教官一次次抱住了她,抿紧唇角,直到她没了力气,趴在她怀里也不肯回抱她,只是攥着她的衣襟咬住下唇小声呜咽。
这种哭声她在原始森林里见过,刚出生就被妈妈抛弃的幼兽,可怜又无助的哭声,无孔不入钻进她的心脏,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
顾衍之蹲下身,与她的目光齐平,捧起她的脸,泪水打湿了她的手指,咸涩又滚烫。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用粗糙的食指揩掉她眼角的泪水。
两个工作日的不眠不休令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失意又潦倒。
那双好看的眸子再不复漫天星辰光华璀璨,顾衍之心疼极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在我这儿你不是陆医生,你只是陆青时”
我的青时。
第45章 陪伴
夜晚的酒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舞姬在上面摇晃着妖娆的身躯; 贴着钢管不时做出撩人的姿势; 底下一片叫好; 有人跳上台去与她贴面热舞; 一曲终了,秦喧跳下台; 到吧台叫了一杯威士忌。
酒保一脸为难看着她:“姐,你这都第四杯了……”
秦喧抽出一叠人民币放在了桌上:“少废话; 拿酒来”
她话音刚落; 有人凑到了她身边来,把自己手里的高脚杯递给她:“美女; 赏个脸陪我喝一杯?”
秦喧抬眸,冷冷打量了一下他,其貌不扬; 个矮还胖:“滚,你算什么东西……”
“你……”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欲动手却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 看似力道不重,却捏得他骨头生痛; 知道是遇上硬茬了,于是默默咽下了这口气,恨恨离去。
“靠,有主早说啊”
秦喧醉眼朦胧打量着她; 好半天才认出来是向南柯,一把掀了她戴着的鸭舌帽,舌头都捋不直了:“艹……你怎么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穿着宽大的卫衣,完全掩去了身形,下身穿休闲运动裤,再戴着鸭舌帽,留得短短的头发,看上去活脱脱像一个不良少年,哦,不,少女。
“一杯伏特加,谢谢”她跟酒保要了酒,目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冲她勾了勾手指。
秦喧附耳过去。
她温热的呼吸吐在了她的耳畔:“当然是,抓人了”
向南柯的余光落在了舞池里,放下酒杯的同时整个人已经窜进了人群里。
她按下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各小组准备”
原本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放下了扫帚,悄悄占领了出口。
从后厨转出来的适应生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白葡萄酒,走入了人群里。
有好几个寻欢作乐的客人也都放下了酒杯往舞池中央包抄过去。
舞台上又换了新的热舞女郎,她走过去拍拍那位贴面热舞男士的肩,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向南柯保持微笑:“请问是李先生吗?”
男人下意识点了头:“我是……”
男人猛地闭上了嘴,向南柯的笑容有些诡异起来,他瞳孔骤然一缩,拔腿就跑。
向南柯一个扫堂腿把人绊倒在地,男人直接连滚带爬跳下了舞台,人群一阵骚动,尖叫声四起。
“一组一组,嫌犯往门口逃了!”
守在酒吧门口的便衣警察包抄了过来,男人无路可走,四下看了看,直扑向了吧台。
向南柯拨开人群紧追其后,远远地看见秦喧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砸的时候一时爽,砸完了男人瘫在了她脚边,医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无辜:“一万八的红酒,有劳向警官买单了”
向南柯有些肉痛,咬咬牙:“他就是陈巧儿那一案的嫌犯,我帮你抓到了想抓的人,打个折?”
秦喧用脚踢了一下瘫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的中年男人,呸地啐了一口在他脸上。
“原来是他啊,浪费我的好酒,一万五不能再少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向南柯把人拷了起来,押上警车。
“行啊,先打个欠条”
“你!”秦喧气的不行,但今天着实没心情跟她斗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索然无味地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向队,走了”犯人已经押解上了车,同事在催促她,向南柯回头看了一眼,又跳了下来甩上车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警官从身后追上她:“你不开心?”
秦喧摇头,绕过她往前走,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月色下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她的眼神很亮,带着一丝关切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喝醉了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游荡很危险”她翻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红票子放进她掌心里。
“一万八,买你回家”
“知有”于归的声音很疲惫,还穿着绿色洗手服,靠在救护车上跟她打电话。
“opo真的是一份很艰难的工作,一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边带人下九重地狱”
年轻的医生用手扶住了额:“负罪感压得我要喘不过气来,我最近时常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这份工作……”
那边的键盘敲击声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传进听筒里:“小归,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因救人而死,会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呢,只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下无间地狱,淼淼那么善良,不会的”
于归抬头,看着医院前的广场上有穿着病号服的妻子和手拉手散步的男人,也有推着轮椅的老年夫妻,街灯映照在他们身上,一切都美好而静谧,这才是人间真实。
“有时候我宁愿她不那么善良,只要活着……活着就好了……”
听见那边传来小声的啜泣,方知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别哭啊……我下个月就去看你了……”
“方知有,还打不打啦!快点啊!boss的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怒吼,方知有来不及打字,直接发了语音。
“抱歉,马上来”
她捂紧了听筒,小声跟于归道别:“我先不跟你说了啊,一会打完找你”
挂掉电话再把视线转向了屏幕,有人私聊她,是队伍里的红发奶妈。
上善若水:「原来你是妹子啊」
还是声音很好听的妹子。
雾里看花:「……打怪吧」
方知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玩人妖号有这么奇怪?」
对方一边给她加血一边回复得很快:「不奇怪,游戏里什么人没有」
雾里看花:「也是……你不工作的吗?怎么天天看你都在线」
上善若水:「你不是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她是全职代练,除了这一个大号,还有N多小号用来攒金币换人民币,每次也会争boss掉落的珍惜道具好拿去卖钱,而上善若水好像对这些毫无兴趣,而昂贵的时装坐骑却从不曾缺过,是实打实的人民币玩家。
也许人家不是土豪就是富二代呢,方知有腹诽着,一局终了,再给于归回过去电话,那边又成了无人接听,大概又去忙了吧。
她长叹了一口气,稍有些落寞。
陆青时把何淼淼送给她的那一幅画裱了起来挂在了客厅里,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画的,也许是在她进ICU之前,那个时候她还能拿起彩笔坐在床上。
“淼淼,你为什么要画陆医生啊?”何妈妈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因为……”小小的孩子用画笔撑住了下巴,奶声奶气地:“陆阿姨老是皱着眉头,一点也不开心”
“所以,你想让她开心起来,对吗?”何妈妈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女儿。
何淼淼用力点了一下头:“嗯!”
她画了一个简笔小人,嘴巴却咧得大大的,又在小人的脖子上添了听诊器,指给妈妈看。
“这是陆阿姨,这是我”
小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人,也穿着白大褂,大手拉小手。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像陆阿姨一样超级厉害的医生!”
陆青时摸着那副画,甚至能想象出何淼淼当时信誓旦旦的样子,可是啊,在你眼里超级厉害的陆阿姨,也终究是失败了呢。
最终,何淼淼的肝脏让一位先天性胆道闭锁的儿童重新恢复了健康。
肾脏则让一位常年透析的尿毒症女孩拔掉了透析仪。
眼角膜让一位被严重烧伤的患儿重见了光明,就是楼台公寓大火中于归救下的那个幼童。
也许有些事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吧,就像她和方知有经过了十一年爱情长跑也最终会分道扬镳。
就像陆青时与顾衍之相识不过短短一年就能相守相知。
就像向南柯与秦喧,两条本不相交的平行线也有了交集。
在命运未转动它的齿轮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夏天很热,酷暑难耐,陆青时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也没去上班,她的车老老实实停在停车位里,顾衍之手里拎着一个西瓜,敲响了她家的门。
许久,无人回应。
她清了清嗓子:“陆医生,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自己开锁了啊”
她从兜里翻出铁丝,特种作战科目秘密潜入还不是手到擒来。
“啪嗒——”防盗门在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条缝,陆青时探出来一个头:“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她一只脚已经卡进了门缝里,阻止了她关门的姿势。
陆青时无奈,只得退开,捂着嘴低咳了一声:“看过了,没死,你可以回去了”
短短三天而已,陆青时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头发随意散着,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屋里空调低得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顾衍之把西瓜放下,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拉住她的手腕往门外走:“跟我去医院,你在发烧”
陆青时拂开她的手,又咳了两声:“不去”
好脾气的消防教官有些生气了,拧着眉头:“我抱你还是自己走?”
陆青时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弯下腰剧烈咳喘了起来,听着实在让人揪心。
顾衍之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走过去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您哪里不舒服啊?”今天于归门诊,忙了一上午,水也没喝一口,低头写着病历头也没抬。
陆青时捂着嘴咳嗽:“上呼吸道感染,发热两天伴鼻塞流涕,咽喉肿痛……”
她话还未说完,于归蹭地一下抬起头来,话都说不利索了:“陆……陆老师……”
对方似乎真的很难受,话都不想说,勉强点了一下头。
于归赶紧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压在了她胸口,半开的领口露出消瘦的锁骨,皮肤很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不知道为什么于归有点紧张,再加上她不停咳嗽,呼吸音很杂,怎么听也听不清。
陆青时抬头,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给……给我……”
“啊?”于归还在发愣,陆青时已经把听诊器从她脖子上摘了下来,自己戴好,压在了胸口上。
于归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跟在身后的顾衍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于大夫你还是太嫩了”
于归翻了个白眼,在陆老师面前谁敢称老啊。
“给我安排个血常规,生化,药你自己看着开,常规抗生素就可以了”
陆青时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摘下听诊器又扔回给了她。
话音刚落又剧烈咳嗽起来。
于归麻利给她开了检查的单子,顾衍之扶着人去抽血。
陆青时一边走实在是烦她:“病也看了……你可以回去了……别扶我!咳咳咳……”
顾衍之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揽过了她的肩头,怕她摔倒裹挟着她往前走。
“不行,我要陪着你打完针,谁知道你会不会半路跑了”
“……”
陆青时无语,这位消防教官还真是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我不会……”
“你不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感冒了也不去看,拖得这么严重?”
“我……”陆青时别过脸,眼神有些黯淡:“我只是不知道干什么……做什么都会想起……”
针对每一例死亡病历,仁济医科大都会组成专家组调查有无违规操作,并请卫计委官员监督,是以医院很痛快地放了她一个小长假。
顾衍之掰过她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了,从现在起,我会陪着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陆青时的神色松动了些,再没说什么,在她的手又揽上自己肩头的时候微微弯了下唇角。
下班后听于归说陆青时正在急诊留观室挂水,秦喧匆匆脱了白大褂赶过来看她。
“陆……”她推开门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小声喝止了:“嘘,她刚睡着没多久”
秦喧点点头,顾衍之把趴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的人轻轻放了下来,用衣服在她脑袋下垫了个枕头,这才蹑手蹑脚出去轻轻阖上门。
“没事吧?”秦喧指指里面。
“烧已经退了,但是心里……”顾衍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走到大门口去抽烟。
秦喧也长叹了一口气,说到这个也微微红了眼眶:“算了,不提这个,提起来谁都难过,别说急诊现在一片愁云惨雾了,ICU都死气沉沉的”
何淼淼的死是压在所有参与救治过她的人胸口的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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