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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逼良为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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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暖,人也就被晒得发懒起来,两个守宝善门的小太监正笼着袖子倚门晒太阳,忽听远远脚步声响,探出头去;就见才出了门不久的北王陪着个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一头说话一头顺着甬道走过来,忙挺直了腰杆,低眉顺目地肃立在门两边,见少女在门口立住脚,又一左一右地俯身叩头。
少女并不理会,只仰头打量宝善门的牌匾。北王见她虽然极力摆出声色不动的模样,身形里却透出股踌躇的味道来,不由得暗自失笑,朝崔成秀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往里让:“小爷走了这么久 ,要不就在古今通集库这边歇一歇脚?”
皇帝看了她一眼:“正月十八录取的书吏,都在这里了?”
“是。”皇帝眼神里透出审视的意味,北王沉住气绷住嘴角,一派问心无愧的大方,“一共录取三十六名,郑司主令她们将库里的书列出书单来,再上呈御览,如今尚在整理,小爷可要进去看看?”
皇帝抿了抿唇,负着手进了门。崔成秀忙不迭地在前头开路,又示意小太监早早进去通报,等皇帝绕过回廊,阁前青石广场上三十六名新近宫的女书吏已经四人一排整整齐齐跪好候驾了。
掌阁的女官陈青娘在鸾仪司里呆了十余年,对一干规矩驾轻就熟,早在阁前布好了几案,请几位贵人歇脚。皇帝目光掠过人群,在跪在最前的顾沅身上只一停,便目不斜视地上了月台,在黄袱坐毡上坐下,端起案上的茶盏浅浅进了一口,朝北王看了一眼,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你的差使,怎么考校,你来定吧。”
北王素来是个撒手大掌柜,自将顾沅录取之后便觉得算是了结了这一桩差使,正没心没肺地看着皇帝紧绷着的脸偷笑,不防被皇帝问到头上,险些慌了手脚,好在她脸皮厚心思灵便,故作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脸煞有介事地问陈青娘:“我往日里总听你说这里头如何如何,如今圣驾在此,还不仔细呈奏?”
北王将这些人交到陈青娘手上后便再不见人影,陈青娘被问得一怔,见北王朝她连使眼色才回过神来,向着皇帝道:“禀小爷,臣这里分了天地玄黄四班,每班九人,设一名执掌,各自清点阁内典籍,如今清点出来的已有三成,约有三万余本,到三月里,便可将书单上呈御览了。”
“三万本?”皇帝仰着脸想了想,“也不算少了。这里头有什么书该先抄出来颁布天下?”
“这——”陈青娘犯了难,心里略作推敲,依旧抱定了一个不功不过的念头开口,“小爷赎罪,书单虽然整理出来,但这些书臣还未全数看过,不敢妄言。”
皇帝并不以为意:“青娘是揽总全局的人,一干细节也不必太顾及。”她目光落在廊下的一干青衣女吏身上,“你们呢?终日整理典籍,可有所得?”
这便是金殿问策的口气了。女吏们各自交换眼色,都有些按捺不住兴奋,陈青娘深知里面有几个胆大不怕事的,抢在头里宣道:“按位次一个个来,不可失仪。”
第一排是天地玄黄四位执掌,天字班执掌杜舜性情稳重,略一思索便起身道:“小臣以为,我朝以仁孝治天下,首选先贤的《孝经注》。”
皇帝微微点头:“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算得上是大题目。”
人人都说皇帝性情稳重,言不轻出,这么一句赞语让杜舜颤抖得几乎失仪,压住狂喜,稳稳当当地叩头归队。
有她开了头,地字班、玄字班两位执掌便也亦步亦趋,各自举了两本经书注解出来,也都得了皇帝称赞。眼看顾沅起身到了御案前,陈青娘更是松了一口气——顾沅虽然年纪比前三个都小些,但性情稳重不亚于三人,而且相貌举止见识都是出类拔萃,算得上是万无一失的人选了,总不会有什么疏漏——她才想到这里,皇帝却突然变了口气:“顾沅?”她似笑非笑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瑞娘向朕提过,昔年在梧州的同窗顾神童,可就是你?听说你已报了恩科?”
皇帝的声音冷淡异常,竟似对顾沅十分不待见,陈青娘讶然之下见顾沅竟抬起头来笔直看向皇帝,更是大惊失色,慌忙下阶请罪:“小臣不识礼数,求小爷恕罪!”说着便示意顾沅叩头请罪,见顾沅对自己并不理会,更是大急,恨不得多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来按住顾沅行礼。
眼前的皇帝神色冷淡,没有一分久别重逢的喜悦,顾沅心里冰冷一片,咬了咬唇,伏身叩头:“臣昔年在梧州,确实曾与李瑞年同窗,也确实报了今年恩科。只是神童之名,只是乡里妄言,实不敢当。”
皇帝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她以为自己已经将顾沅放下,可以平心静气地放手,顺手推舟地送她一场光明正大的富贵——自己招书吏开恩科的旨意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可顾沅当真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她却再沉不住气,心里头无数念头沉沉浮浮:她想把她贬黜边疆永不相见,也想把她放在身边日日相对,想对她冰冷如霜雪形同陌路,也想把她搂在怀里肆意缠绵,想对她横眉立目大发雷霆,也想对着她痛哭一场——这许多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顾沅,也只因为顾沅。
皇帝默然坐在案后微微颤抖,场内寂静无声,北王见皇帝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才觉出不好,皇帝已经俯下身,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帝年前病过那一场后,因为郁结于心,身子一直时好时坏,北王本以为两人见面,皇帝心结自解,没想到皇帝只见了顾沅便惹出病来,见崔成秀送上茶服侍皇帝漱口,忙自铜盘里取过热手巾,亲自替皇帝擦汗,一边擦一边道:“这小娘子不识礼数,臣自当好好管教。陛下万金之体,别跟她计较——”
“朕不过一时兴起,问问她的来历。她也没什么失礼之处。”皇帝倔强地将她推开,目光又落回顾沅身上,“瑞娘提过,你的见识不在她之下。朕如今就考考你——依你的见识,什么样的经书该先颁布天下?”
皇帝语气虽然还是冰冷,却没了那份暗藏的尖锐,陈青娘松了一口气,却听顾沅一字一字道:“臣以为,该先颁布天下的,并非经书。”
陈青娘眼前一黑,决定待皇帝离开便要再重新选一位黄字辈执掌,皇帝的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兴趣:“不是经书?那该是什么书?”
“《律例疏议》。”
一丝讶然自皇帝脸上划过,皇帝突然微微笑了:“哪一朝的?”
“我大齐的。”
“昔年朕也在这里看过书,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一本书。”皇帝看向陈青娘,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里的讽刺意味也更深,“是我朝哪位贤臣写出来的?”
陈青娘无言以对,连连请罪。顾沅却依旧镇定自若:“陛下恕罪,此书此时还不曾有人写。”
“还没写出来的书?”皇帝突然大笑,“阁中经典无数束之高阁,你却要朕将一部还未写出来的书颁布天下?狂悖!若不是看在瑞娘面上,朕便要将你逐出宫去,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律例疏议》,便自己写一部出来吧!”她看了欲言又止的陈青娘一眼,微微冷笑,“只是朕看你年少不经事,想必也写不出什么来——先写个谢罪的条陈,再去郑鸾那里学大内宫律,倘若你能写出一部《宫律疏议》来,朕便免了你的妄言之罪!今天就到这里罢!”
她撑着一脸怒色,拂袖而起,直到过了穿花门,才敢回头望去,女吏们依旧跪在广场上听着陈青娘的教训,顾沅依旧跪在原来的位置上,身影和自己刚刚看见的时候一模一样,让她心里更是混乱一片不知所措——最心疼的是她,最可恨的是她,可抛开这些儿女私情,这三十六名书吏里,看破了她的心思的臣子也是她。
皇帝这一日自古今通集库出来后,脸色便一直没放晴,崔成秀伺候得越发小心,眼见到了进膳时候,皇帝依旧手不停笔地批折子,捡了个换茶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试探:“小爷该进膳了,今儿不如就撤了锅子,上几道家常小菜?”
皇帝撂下笔,蹙起眉出神,心思却仿佛并不在这殿里似的微微叹气:“瘦了。”
崔成秀摸不着头脑,沉下心思仔细想了想又是一惊,小心翼翼地再次试探:“奴婢瞧着,也仿佛清减了。”
“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皇帝依旧是不指名道姓,声音里的忧心却再也掩不住,“家里出了事?”
崔成秀心下笃定,仔细掂量了一阵,决定还是卖顾沅一个人情:“小爷恕罪,那伤——只怕是当初服侍小爷时伤的。”他将那一日太医们的医嘱说了一遍,见皇帝脸色又苍白起来,吓得忙递上茶去,一面服侍一面低声道,“后来就出了宫,外头的事小人不知道,只怕,只怕没什么好药。”
皇帝怔住了。她病得迷迷糊糊,并不记得什么,太后又下了禁口令,更无人敢主动向她提起顾沅。她只觉一股又酸又热的情绪涌上胸口,咬着牙斥责崔成秀:“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朕?”
崔成秀吓得一个激灵,拼命叩头:“老娘娘叮嘱过,要是让小爷再为顾小娘子的事伤神,就要了奴婢们的脑袋,奴婢们实在,实在不敢开口啊!”
“不敢开口?”皇帝站起身来,微微冷笑,“那之前你们与朕提起的,她即将与吕传成亲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这——”崔成秀一脸为难,见皇帝脸上杀气越来越盛,才又打着寒战叩下头去,“回小爷,这是恭王府里头的人传过来的话,奴婢们实在没处查验——”
“不必查验了,也不必再提。”皇帝平静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煞气,“真伪朕自有法子知道。”她说着长身而起,“预备出宫,朕自己去问她。”
崔成秀吓了一跳,连忙拦阻:“如今已经是掌灯时候,宫门眼看就要下钥——”
“不妨事。”皇帝依旧不依不饶,“朕只出去一两个时辰,让郑鸾和林远两个想办法。”
“小爷!”怂恿皇帝夜里出宫,只要被人知道,自己就是千刀万剐的罪过,眼见皇帝已经到了殿门口,崔成秀横下心来,扑过去死死抱住皇帝的腿,“小爷万金之体,要是有什么磕碰,奴婢们万死不能赎罪,求小爷赐一道旨意,奴婢们就是想什么样的法子,也把顾小娘子带进宫里来。”
皇帝停住脚步,低头看了他一眼:“不能辱她的名节,不能让外人知晓,也不能让老娘娘察觉,还要光明正大符合规矩,你办得到?”
“这——”崔成秀硬着头皮道,“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定做到。”
“朕看你做不到。”皇帝微微一哂,“只是朕也不要你一个人去做。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郑鸾和林远,告诉她们,一个时辰内朕看不到阿阮,就让她们到宫外去寻朕吧。”
☆、第68章
虽然口谕下得理直气壮,可等崔成秀领命退了出去;皇帝又有些后悔了。
她在殿里负着手绕了十几个圈;依旧心神不宁;索性迈步出了殿门。月台上大松明火把已经点了起来,照得广场上有如白昼;却衬得远远笼罩着午门的夜色愈加浓重。
抄书的差使辛苦;这么晚传她进宫,会不会累着她?更深夜寒,她人清减了那么多,会不会着了凉染上风寒?皇帝心里翻来覆去地掂量;更是犹疑不定,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向着魏逢春吩咐:“告诉御膳房,按今天的晚膳单子,再备一份出来——不许声张。”
“是。”
“加一份红烧肉,叫郑春亲自掌勺。”
“奴婢这就去。”魏逢春答应一声,回身自魏莲手里接过大氅抖开替皇帝披上,“夜里风凉,小爷留心。”
皇帝不以为意,随手紧了紧大氅襟口,又加了一句吩咐:“再去备件大氅。”
“是。”魏逢春朝魏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服侍,自己提着灯出了清和殿。
虽说皇帝的吩咐并不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谁。魏逢春到御膳房传了旨意,折回身去了针工局,查档翻出了当初顾沅的宫衣尺码,又按着尺码选了两件不打眼的素色大氅,一路小跑回了清和殿,呈给皇帝过目。
皇帝正在进晚膳,仿佛没什么胃口似的,只随意进了几口便撂了筷子,吩咐撤下去。她起身盥手漱口,瞥了一眼殿角的西洋自鸣钟:“宫门已经下钥了?”
“奴婢自针工局回来的时候,各处宫门正在下钥。”魏逢春低眉顺眼地道,“只是路过月华门的时候,听说今儿内书房考试抄卷的人手不够,鸾仪司临时自古今通集库里抽调了十几名书吏帮忙,正在内慎刑司值房登记关防呢。”
大齐素重科考,朝臣们有京察外考,宫内各处女官总管们也有相应的内考,因为地方历来设在教宫女太监们读书识字的内书房,故此又被宫里人称作内书房考试。用这个借口招人进宫,果然是不起眼又光明正大。皇帝看了一眼小几上那件月白缎暗花大氅,略一沉吟,便吩咐摆驾昭仁殿:“去鸾仪司传旨,把造办处、织染局、供用库的卷子誊一份出来,送到昭仁殿去,朕要亲自看。”她说着指了指案头高高的一摞折子,“这些也送过去。”
皇帝勤政,亲政之后也时常忙到二更,又不大爱呆在清和殿里,时不时便在乾清宫里留宿,方便随时传召鸾仪司和内阁内值宿的臣子,故此这道旨意并不让人意外,不过一刻功夫,各处便安置妥当。皇帝在紫檀木云龙大案后面落座,翻开一份折子看了看,是刑部呈上来的海州一案新一轮的口供和呈文。她凝神看了一刻,心里怒火愈胜,提起御笔蘸饱了墨才要落笔,忽然瞥见魏逢春打帘子进来,沉着脸道:“什么事?”
但凡遇上跟顾沅有关的事,皇帝就有些喜怒难测的意思,魏逢春猜不出皇帝怒意何来,缩了缩身子,往边上让了让,让身后捧着文书匣子的人身影显露出来:“禀小爷,鸾仪司送造办处、织染局、供用库的卷子过来了。”
皇帝手颤了颤,一大滴朱墨落在折子空白处,润开来成了朱红刺目的一小滩。她放下笔,盯着跪在殿内的青衣女官看了又看,满心的话都抛了个干净,只剩下眼前顾沅毫无表情的脸,和那个担忧了许久的念头——自己白日里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作了一通,顾沅,果然生气了。
再怎么担忧,面上的人君气度还是要撑起来,皇帝轻咳一声,绷住脸道:“呈上来。”
“是。”揣摩皇帝心思是宫里人的拿手本事,魏逢春使了个眼色,示意顾沅起身将考卷送到皇帝手里,不意顾沅竟低眉垂目跪在原处视若不见,他停了停,见皇帝脸色愈加不好,忙将文书匣子接过去,呈给皇帝看,“请小爷过目。”他说着陪着笑又加了一句注解,“这位是古今通集库里的顾女吏,今儿临时抽调来抄录卷宗的,才进宫没多久。”
“人朕白日里就见过了。”眼见顾沅不肯理会自己,皇帝心里愈加发慌,硬撑着摆出一副纡尊降贵体恤臣子的口气来,“朕还不曾问,这些时日你在宫里,觉得如何?”
顾沅神色不动,嘴唇微启:“臣觉得甚好。”
自魏逢春伺候皇帝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这么冠冕堂皇地敷衍,不由得暗地里咧了咧嘴,瞥见皇帝瞪住自己欲言又止,只得苦着脸继续画蛇添足:“今儿御膳房新作了几样点心,小爷可要尝一尝?”
“朕还不饿。”皇帝低下头,一副专心致志看考卷的模样,“赏给她吧!”
“臣刚刚已经在值房吃过点心,不劳陛下赏赐。”
皇帝头也不抬:“赏茶。”
“臣才在值房喝过了。”
“赐座。”
“臣不敢失仪。”
“魏逢春,赏件大氅给她。夜里风大,她——”
“待差使一完,自有鸾仪司的人送臣回去,余外非分赏赐,臣不敢受。”
依旧是硬邦邦地顶回来毫无余地,魏逢春看了一眼脸色越发发青的皇帝,几乎就要嘬着牙叫难——顾沅这百折不回的硬脾气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如今眼看着又钻了牛角尖,他一个小小的御前总管,又能怎么办呢?
皇帝不说话了,沉着脸继续目不斜视地看考卷,目光从一行行簪花小楷上掠过,字字都认得,但字字都没法进心里。悄悄瞥一眼案前,顾沅依旧垂着头跪在金砖上,跪得端端正正,一副跪到自己阅卷终了的架势,让皇帝捏着考卷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又紧,她咬了咬嘴唇,再次勉强撑出一份礼遇臣子的口气来:“魏逢春,地上凉,去传一张拜毯进来。”
先帝素来体恤臣下,召对时赐座赐拜毯是常有的事,皇帝耳濡目染,对臣子们也是一样,宫内外朝时有耳闻,并不算是特别的优待。顾沅这一次没再推辞,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目十行地将考卷看完,放回文书匣子里,硬着头皮再次开口:“把它送回去——你且等一等。”
魏逢春眼明手快,抢先顾沅一步,自案头捧起文书匣子,利落地一躬身:“遵旨,奴婢这就送回去。”说着又朝顾沅躬身陪了个笑脸,“顾女官,小爷请您且留一步。”说着朝皇帝又是一躬,却行退出大殿,直到出了殿门,才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招手叫过守在门口的魏莲,指了指殿内:“我去鸾仪司一趟,你们警醒些。”
魏莲答应一声,把主了门口。魏逢春几步下了月台,侧耳一听,外头云板声声,已经到了二更。按宫里规矩,各处宫门皆已下钥,禁城卫也已换防,没有十万火急的事,禁城内外是再不准人出入的了。
魏逢春掐了指头算了算,忍不住又微微一笑。要不怎么说是圣明天子呢?这召对的时辰就是选得好,俗话说的好,小夫妻吵架,是床头打床尾和,顾沅就是有天大的气,被皇帝在宫里留一夜,哪还有不消的理?
皇帝并没注意殿外的云板声。她强自让顾沅留了下来,见顾沅又端端正正跪回拜毯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顾沅这样坦荡荡跪在自己面前,那与吕传成亲的传言真假不问可知。她悄悄瞥了一眼顾沅的手,掌心朝下,掌边的伤痕此刻隐没不见,但想起魏逢春的描述,就让皇帝忍不住心疼。
“阿沅,”她将信手拿起的折子放回原处,起身到顾沅面前,俯身拉住她的手,“你的手还要紧不要紧?”
皇帝语气和软之极,再没有一丝先头的矜贵,顾沅抬起头,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神里再没一丝审慎冷漠,和之前一样,满满的只有顾沅的身影,让她几乎心软。顾沅心里低叹一声,抽回手,身子向后退了退:“陛下难道不记得君臣之分了么?”
“阿沅。”皇帝重新拉过顾沅的手,见顾沅再次挣开来,索性厚着脸皮继续纠缠,“朕知道朕对不起你。你再,你再等朕三年,朕必定堂堂正正立你为后,好不好?”
依旧是这样信誓旦旦霸道直白,不给自己一丝逃避敷衍的余地,顾沅心里一阵发热,几样滋味一起涌上来,分不出欢喜哀愁。
她已经出了宫,再不是皇帝身边的司寝,只要自己坚持,皇帝也不敢勉强她,只要堂堂正正考中鸾仪科,便可光明正大地在朝中立足,总能凭着能力挣一分前程出来,就是想要青史留名也并非妄想,但若是加上媚主这一样罪过,日后祸福便不可而知了。自己如何,尚可以不顾,可寡母弱弟如今也在身边,倘若也被牵连进来,自己又当如何?
顾沅久久不做声,皇帝慌了神,有生以来第一次六神无主。身居高位,未必就是件好事,比起深宫九重,宫门外的广阔天地里有无数能让顾沅拒绝自己的理由,无论哪一个理由她都想不出回绝的话来。
“阿沅,我只要你一个!”她捧起顾沅的脸,横下心来亲上去,“你也,你也——你也许过我的!”
☆、第69章
皇帝虽然语气是一等一的强硬;动作却是怕伤到顾沅似的小心。
她蜻蜓点水似的在顾沅的唇上一点;见顾沅微微蹙起眉来,第二个吻便转而落在顾沅的脸颊上;在顾沅耳边撒娇似的低声呢喃:“阿沅,我想你。”
老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对着喜欢的人;总是难免要心软。皇帝这样放下身段,顾沅也再绷不住脸,身子向后微微退了退,按住皇帝的手。“臣也,臣也想念陛下。只是臣既然已经出宫,不如就让臣安安分分做个良臣,君臣知遇一场,立后的事,陛下就不必提起了。”
皇帝眉目间闪过一丝惊慌,紧紧攥住顾沅的手:“阿沅,你不信我?你——不想和我一处?”
“臣若是不想再见陛下,便不会来鸾仪司做书吏了。”顾沅眼睛里没有半分闪躲害怕,“这些日子臣在家里想了许久,陛下身系江山社稷,如今又已经亲政,正当励精图治之时,不该为臣这样苦费心思。臣如今已经进了鸾仪司,日后少不得在宫里值宿,陛下若是需要臣时,臣一样可以陪在陛下身边——”
她说得心平气和,皇帝的脸却越来越苍白,连呼吸也急促起来:“阿沅!”
“臣这样,一样可以和陛下一处。”顾沅似乎对皇帝的反应有些不解,“当初在慈寿庵里,陛下不是就向臣提过这样的事么?臣如今愿意应下,陛下也可以省下立后的麻烦,岂不是好?”
皇帝被顾沅的话噎得呼吸一滞,脸上热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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