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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夏暮经年-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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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跨过横拦在过道上的几块厚木板,走到墙角的沙发旁,将铺在上面的遮尘布掀开,又说道,若累了,就先坐坐,不好意思,现在屋里还比较乱,不过明天就会收拾好的。
  说完,我重新爬上架梯继续工作,但出乎我的意料,茉优并没有四处参观,而是坐着一角的沙发上抬头看着我粉刷作业。小小插曲后,四周再度陷入沉静,静谧的空间里刷漆与调色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但我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为了抓紧时间画完最后一笔,我皱着眉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几乎也就忘了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二十分钟后,我急急忙忙的从梯子上爬下来,拿起羽绒服与背包准备走人时,才发现屋里靠着沙发的一角拖着下颚看着我的茉优。
  你不回去吗?
  想了想,我还是过去问她。
  还不想回去,你要走了吗?
  嗯。
  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学校,等下我开车送你回去。
  昏黄的壁灯下,我才终于发现茉优的脸上显露无疑出的疲惫与憔悴,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消瘦脆弱,那些本是想要拒绝的话刚涌上喉咙又被我吞咽下去了。我点点头答应留下来。
  其实我坐在她的身旁也只是低头沉默,她没有说话而是抬头望着墙上我刚刚完成的彩绘出神,我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缩在沙发里听着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低着头思考着明日一天拥挤的日程安排,可事实上,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去,时间单调而缓慢的移动让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等我再度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多,街道上传来遥远的鸣笛声让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清冷昏暗的花店里还弥漫着淡淡地漆味,有些刺鼻,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只是微微动一动身子,右侧的肩膀就传来一阵酸麻的疼痛感,我转过头才发现茉优也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思考片刻后,还是没忍心将肩上的人叫醒,而是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调整靠在我右肩上的身体,让坐着的她能够在沙发平躺下来,当我成功将搭在的右肩上的脑袋转移到我的双腿上后,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一番搬运的折腾让我在寒冷的冬夜得到了充足的暖意,但让我惊讶的是,那些我的算不上轻柔的动作居然没有惊扰了茉优的好梦,她只是皱着眉梦呓般的哼了几声,又趴着我的腿上陷入沉睡。
  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我笑了笑,从弯腰捡起不知何时跌落于脚下的羽绒服,将它当作被褥覆盖在卷缩于狭窄沙发里茉优的身体上,然后背靠沙发,仰着头,闭眼再度睡去。
  事后我才知道,那时茉优已经一周无法入睡了,而那个晚上,她经历了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没有障碍的睡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清晨,我被身体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麻痹感吞蚀,那感觉就好似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体上嗜食一般,惺忪的睡眼被强行睁开,模糊中我似乎看到有人从我身侧起来,撑起麻木的手臂,我终于恢复正常的意识。
  你醒了?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对着眼前看着我一言不发的茉优问道,我不知道为何她看我的神情充满了迷惑和震惊。
  面对我的疑惑,茉优才惊觉自己这样看着我已经很久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又是没说出口,只是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将披在她身上的羽绒服递给我,朝我道歉。
  对不起,昨晚应该送你回去的,但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没事,我也睡着了,现在地铁也开门了,我先回校,再见。
  我摆了摆手,朝她姗姗而笑,拿起脚下的背包准备返校,九点开始便是两三个小时的presentation和seminar,我必须赶在八点钟之前回到宿舍取走昨天刚做好的模型还有熟悉熟悉电脑里的演示PPT。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带你去吃些东西。
  茉优见我要走,便也拿起遗落在沙发上的手包,慌乱中想要翻找包里的车钥匙,我见状连忙摆手示意她不用麻烦,我告诉她我自己回去便可,但茉优根本不容我拒绝,在找到车钥匙后,她竟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拉着我直径朝外走。
  她说,放心,八点之前我一定把你送到学校。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与她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地就被拉近了,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那种至远至疏的感觉在她握住我手腕的那一刻起,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我居然再也找不到那些原先叫做陌生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关怀的暖意。我不禁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随着她轻柔的脚步走进冬阳还未升起的深巷食店里。
  其实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在寥寥几人的中华料理店里,安静地食用着刚出锅的煎饺与新鲜的拉面,在只有我与她的轿车里,靠着车窗的玻璃上安静地听着车里缓缓流淌地尺八古典乐,在静默的空间里,我不会觉得尴尬,也不会为寻找话题而烦恼,因为即使我们之间没有言语,也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舒心与安逸。或许,有时候,不言不语,也有它别样的魅力。
  七点三刻,车子驶近了大学校区,临别前,她突然开口问我下个月的研究项目何时结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也如实回答了,我说是12月6号。
  回来的时候,来花店里看看吧,那时的温室里应该已经摆满鲜花了,还有,到时请你吃饭。
  好。
  我笑了笑,与她挥手告别后,转身朝留学生宿舍楼走去。是否还能再见面,我没有太多想法,与一位只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的女人相比,我更在乎的是眼前迫在眉睫的生计与学业。
  花店设计的工作很快结束了,交付的那天我没有见到茉优,来的是她的那位好友,花店的另一位女主人,而那个她与我在宿舍楼下随口而说的约定,因为接连几天的忙碌,渐渐也被我淡忘了。
  11月的尾巴,我按照计划,跟随教授一起前往东北地区宫城县仙台市参加与一项与海洋工程有关的项目研究。
  12月6号,与当地会社的合作项目结束后,我没有随着教授在当晚便返回京都,而是独自一人留下来,想用着茉优给我丰厚的报酬在本地小住几天,权当给自己放个短假,但第二天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12月7号下午17点18分,日本东北海域发生里氏7。3级强烈地震。虽然气象厅观测到宫城县的震级为5,但气象厅还是发布了海啸预警,要求宫城县,岩手县,福岛县沿岸居民紧急避难。当时还窝在小旅馆的暖炉桌下小憩的我在昏沉中被震醒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木隔扇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惊吓到了,来得人是店里的老板娘,她告诉我自治委会刚发布紧急警报,要求附近的居民到山上的避难所集合,要我赶紧收拾好行李准备与其它旅客一起过去。我不得不疑惑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纠结片刻还是按照要求简单收拾一番后背起一个双肩包,边打着哈欠,边随着走廊上的其它客人一起前往安全通道。来日本后,我便习惯了这个地震频发的国度,也习惯了遇到灾害不慌不忙地应对,刚刚的震感不强,说明这并不是特大的地震,我没有拿走留在旅馆里大多数的行李,若不出意外,等待今晚预警解除后,明日我就可以重新回到这里了。
  走出旅馆,我才发现外面已经变天了,阴森森的远海边界乌云压境,狂风撕扯着沿海居民区一排排倾斜的木制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天色阴暗的可怕,沉闷潮湿的空气中还夹杂着被风吹刮得四处漂溅的小雨滴,风雨中,湿漉漉的电线杆上低吼的喇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避难警报,声音模糊不清又是尖锐粗糙,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随着避难的人群艰难地前行附近的高地,刺骨的寒风从我通红的耳边呼啸而过,逆风而行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我还是仍不住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狂暴的景,那里,一股股骇人的巨浪拍打在公路旁长长的海堤,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灾难电影里的一幕幕场景,即使我知道过了明天风暴就会过去,但我还是觉得莫名的心慌甚至有一些害怕。
  兹兹——
  大衣口袋里突然的震动适时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我有些意外,是茉优。
  喂。
  你现在在哪?
  嗯?
  昨天刚到仙台,下午就地震了,现在机场暂时停飞,我也回不去了,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你来仙台了?
  嗯,处理一些事情,想起前几天打电话给你,你说迟些天在回京都,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没走,就想着过来找你了。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待会见。
  茉优突然的来访让我倍感意外,但不知为何地震过后一直伴随我隐隐的心慌,在接到茉优的电话后就莫名的平复下来了,或许在陌生的环境里,身旁多出了一个相识人,或多或少也就得到了几丝心安吧,是这样吗?
  晚上八点,外面已经昏黑一片,强劲的海风伴随雨滴来回推搡着避难所的窗户,可怕的声音轰隆作响,我借来一只手电筒,匆匆下山。
  公路上的路灯已经被劲风吹得歪斜,故障的黄灯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忽明忽暗的兹兹作响,停靠在海岸公路的一辆微亮的出租车里,匆匆走下一个女人,我怔怔的站在上山石阶的拐弯处看着她走向我,空气中冰冷的小雨珠四处飞溅,穿着单薄风衣外套的她浑身上下都是风和雨的味道,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面前清晰的容颜,一滴滴水珠从她湿润而凌乱的发丝滑落,在她清瘦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抹去她脸上被雨水吹刮过的一道道湿痕,每一次触摸的冰冷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心疼,而狼狈的她居然还颤抖着身子对我微微一笑。
  她说,谢谢你来接我。
  风雨下闪烁不定的路灯与远处撕裂天海之际的雷光让我终于看清了她此时的模样,我发现眼前的她比起两周以前的她更是憔悴不堪,凹陷的眼眶,黯淡的眸光,青苍的皮肤,颤抖的身子,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位患癌的病人。
  这些天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第一次我对眼前这个比我大六岁的女人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避难所里拥挤潮湿的过道,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夜晚杂乱的人声物声交杂,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屋内应急发电设备的轰鸣,屋外树林排山倒海的吹刮声,狂风恶浪或远或近的怒吼,所有动静的结合不仅让人无法安睡,更是加剧了人们在冰冷夜里的恐惧感。可就在这样一个混乱而糟糕的环境下,她居然就这样睡去了,酣然入梦。
  到底多久,她没有睡眠了?
  煎熬的避难夜晚终于过去,当黎明来临,海啸警报也解除了,与昨日相比今天风力降了不少,下山的时候,路面上随处可见被昨夜飓风吹刮而落的零碎树叶枝干,断裂的路牌,破碎的玻璃片,被海浪冲上马路的死鱼,湿淋淋的街道上已经有人开始清扫,而依旧阴沉的天空开始无休止的降雨,我带着茉优回到旅社休息,而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了,她一直留在了我那间海边的小旅馆里,因为郁闷糟心的天气与外面潮湿寒冷的世界,我一直没有出门,茉优也是,她几乎是睡了三天,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渴睡的人。每天,我盘坐在暖炉桌旁,或是边品一杯咖啡边阅读一本小说,或是对着电脑上的模型设计修修改改,或者敲打着一篇断断续续的报告,而她就睡在我的身旁的被塌上,曲卷着身子就好像一个母体子宫里还未睁开眼的胎儿,无论我键盘的敲击声还是翻书的声音都不能阻止她的好眠。
  直到第三天的日暮降临,靠坐在阳台门框上的我看着远处墨灰色的大海一点一点的被夜幕吞没,身下一阵绵长的哼吟声打破了昏然一室的沉静,我低下头,躺在我腿上安睡的她终于醒了,那双清明的眼睛里不再有疲惫与憔悴,她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醒了?我笑了笑问道。
  嗯。
  她没有起来,而是继续保持她入睡前的姿势,只是她此时睁开的双眼看的是低头看着她的我,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而在她水波清亮的眸子,我看到的东西让我居然忘记了对视的不适感,那种可以轻易捕捉到的情愫让我平静的心措不及防地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闪烁其辞的眸光让她迟迟不肯将含在嘴里的言语吐露出来,而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
  漫长的一分钟后,她终于还是开口了。
  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像现在这样?
  嗯?
  我想我需要你,一年的时间。
  

☆、第二十五章

  九月十六日,第二天的行程是从拉格到汗密,这天一整天都是阴雨连绵,进山以后,鞋子都蹚在水里与烂泥里,脚根本无法处于干燥的状态,整天都在雨水里泡着。但这不是最糟糕的,因为这一天要穿过这一带著名的“蚂蟥区”,由于雅鲁藏布江在此处的拐弯造就了南北走向的大峡谷,印度洋季风得以穿过喜马拉雅山脉,影响到此地,形成亚热带湿润气候。使得这一带长年湿润,植被繁茂,成为蚂蟥大量繁殖的温床。穿越丛林时,三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穿着连帽雨衣,用方巾在把头包裹住,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湿淋淋的林地里总会有一些黏糊糊的蠕虫从天而降,落在手腕上,雨衣上,鞋背上。我们不敢在中途休息,大家都过分专注于脚下淌着溪流的泥泞石路,基本没交流,只想尽快穿越这一带潮湿的林地。隐藏在灌木丛里的蚂蝗总会源源不断的侵袭过往的徒步者,蚂蟥头部生长着吸盘,且在吸血过程中有麻醉作用,一旦附着在人体上,难以感觉到,难以揪落,只能用烟头烫或者用鞋底拍才能使其掉落,而麻醉失效之后,皮肤的伤口就会变得又痛又痒,伤口也难以止血。我以为我的防护措施做得很是到位了,因为穿越蚂蝗区时的我并没有感觉蚂蟥落在身上,但赶到了驻地脱掉雨衣后才发现发现,我的脑袋上、背上,手臂上都是血。原以为我可以轻松的躲避过蚂蝗的叮咬,谁知我是三个人当中伤势最重的,为了缓解我的伤势,一晚上晏梓都在向旅馆里的徒行者们借用药膏,然后哭笑不得地帮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喊疼的我敷药。
  一天雨中疾行产生的后遗症便是劳累疲乏与浑身的酸疼,趴在床上的我不知不觉中便恍然睡去,再次醒来,也是被身上的伤口疼醒的,我低声呻吟的从被褥上爬起来,周围一片昏暗,摸索着床头房间灯泡的开关,灯光骤然亮起,晏梓不在房内,只是在窗户旁边的木桌上留下一盘小菜和几个馒头。我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多,老旧的木制窗户没有关死,死静的房间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木棚里絮絮的人声还要附近看门犬的低吠。想必旅店里的徒步者正聚在木棚里炙热而旺盛的火堆旁烤火闲谈吧。耳畔因为周围过分的安静而产生耳鸣的幻觉,空荡荡的胃似乎也不满意我马虎的照顾,开始打鼓抱怨以求得关注,我皱了皱眉头,捂着绞疼的胃,艰难地从床下的背包里翻出那本藏着深处的记事本。清洗过后的登山靴想必是给团子拿到烤火架上晾晒了,找不到房间里的拖鞋,我只好光着脚丫跳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盘腿坐下后,随手抓起桌上早已冷掉的馒头胡乱啃咬几口,鼓着腮帮,提起笔开始今天记事。
  九月十六日周六小转中雨晚上八点
  为什么?
  我无法定义茉优口中的让人惊愕的请求,这来的太过唐突,太过跳跃,而她所说的“需要”又包含着多少层的意味,我找不到可以其中清晰的界限,一切都是朦胧含糊,并且还是藏匿着一丝丝让人产生错觉的暧昧。但与茉优给我的惊讶相比,我更好奇是什么让眼前的这位女人下定决心对一个与她只相处不到一周的“陌生人”说出这样异于情理的话,她不了解我,我也对她更是相知甚少。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上到底隐藏了哪些东西让她为之动容。
  其实我应该早些向你坦白的,对不起。
  看着我疑惑不解的眼睛,她叹了口气从我的腿上爬起来,与我一起靠坐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说了一句更是让我费解的话。
  嗯?
  还记得那次在花店里我靠在你身上睡着了的事情吗?那一天是我那一周以来第一次的长眠,我已经很久没有能力入睡了,但那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我就会得到一种踏实和安心的感觉,我的心不再发慎得厉害,我以为这只是某场个例或者是意外,可当那一个晚过去,我发现自己就连吃药也无法奏效了,看了很多医生,心理医生,全科医生,但依旧是不管用,接下来的两周里我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我的怪病却一直在加重,直到走投无路的我想起了你,我想等你从仙台回来后,我们再一次重演花店那晚的奇妙的过程,或许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是否奏效,但我必须尝试,失眠的怪症折磨了我如此之久,我多想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可你说你要迟几天才回来,我又不知道你回程的具体日期,也根本等不了,只好擅作主张地过来找你,还对你撒谎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公事,我不知道如何想你解释也只好撒谎了。但来到这里我才知道,那一晚上真的不是例外,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无法入睡?
  因为罪恶感,因为我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血?
  嗯,半年前,我发现丈夫在外有其它的女人,我知道在这个国家里,男人出轨是很寻常的事情,可我还是无法容忍,他不想离婚,我也不舍得,我不想让这件不光彩的事情影响了他作为社长的声誉,更不想让达郎没了父亲,所以我与他说若以后他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我们的婚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我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解决那些让我糟心的事,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也不想知道,但我信任他,他也的确做到了,那个女人曾经打过几次电话到家里来,撕心裂肺的哭诉,哀求着想让我放弃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她说怀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就这样以一种战胜者的姿态静静地听着她在听筒里歇斯底里的演戏,我以为这是这又是一种烂透了的把戏,并冷冷的嘲笑她演技的拙劣。之后家里再有她的来电,我不会再接起,只是任由着刺耳的电话铃声悲情的回荡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根本没有给那个女人任何还手的机会,她也无力还手。而这些电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丈夫。我以为这件事情会在意料之中慢慢平息下来,那些阴魂不散的来电在某一天里就不再打过来了,而我的丈夫依旧还是我的丈夫。可一个月后,一次意外让我得知那个女人早在半月前就死去了,连同她腹里六个月大的孩子一起死于一整瓶安眠药片的药剂下,待人们发现她的尸体时,她已经在浴缸里浸泡三天了,听说人们看到她时,她的尸体浮于变味的浴水里,一身都是被水泡发的皮肤,浮肿而惨白。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崩溃了,我问丈夫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他只是惨笑着抱着我说是不想让我担心,我当时一把就把他推开了,我突然觉得我们好是残忍,好是肮脏。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对于我的丈夫,对于他的靠近,对于他的接触,我的抵触情绪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无法面对他,更无法面对我自己,我告诉他,我们都是凶手。
  你无法入睡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吗?
  嗯,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我曾经在想如果当初我选择成全,是不是就不会酿成如今的惨剧了,可很快我又把自己的善良给否决了,我并不善良,成全,我永远做不到,所以我不得不承认那两条人命是我有意加害的。我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可她的模样连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样子却一直出现在我的眼前,每每夜晚来临,两个一大一小的,模糊不清的脸就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了,让我惊叫而醒,痛哭落泪。这样被噩梦折磨多次后,我就无法入睡了,直到最后,夜晚也演变成一场连闭上眼睛都是痛苦的折磨,我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睛,她们的阴森的脸孔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散。再后来,一直被失眠的怪症彻夜折磨的我遇见了你。
  那,你的丈夫呢?
  他一直在努力修复我们之间的裂缝,带我去看医生,从工作中抽出更的时间来陪我,但这根本不是一早一夕之间就能修补好的补丁,我还是无法面对他,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了。上一周我们决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他接受了理事会的安排,移职巴黎工作一年,他说一年后的时间,足够让我想清楚自己是否还需要他的陪伴。我答应了他的建议,分开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可他走后我的失眠症状却更加严重了,直到终于我实在承受不住这份重量与折磨,我才忍不住想要来找你。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治愈我,但经过这三天的相处,我还是决定向你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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