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司-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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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打开吗？”
　　　　钟敏敏一抬手：“当然可以。”
　　　　秦渡把鞋盒放在腿上慢慢打开，一双尖头高跟鞋静静躺在里面，香槟色的镜面感觉，镶着璀璨的宝石饰扣，整体看起来高贵又优雅。
　　　　“好漂亮。”秦渡发自内心地赞美着，“敏敏姐，帮我谢谢老板。”
　　　　“嗯，当然可以。”钟敏敏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秦渡。
　　　　“看看吧，这也是老板写的。”
　　　　秦渡有点惊讶地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敏敏姐，老板他叫什么名字啊？都没有署大名的。”
　　　　钟敏敏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叶峥沉不住气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怎么了，他写的什么？“
　　　　秦渡把卡片反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就是问我喜不喜欢，又祝我乔迁快乐，希望我能更加自由自在地生活，希望这双鞋能带我去最想去的地方。没了。”
　　　　“呵，你老板还挺文艺。不过你又穿不惯高跟鞋，真要祝你去最想去的地方，他怎么不送双球鞋啊，是不，叶峥？”
　　　　吴霜月也凑过来往沙发上一躺，一肚子的坏水酝酿着呢，机会难得，就想臊一臊她。
　　　　叶峥倒没接她这调笑，毕竟钟敏敏还在这呢。
　　　　还是陆玖会圆场面，说饭很快就好了，招呼大家入座。席间插科打诨的，这事儿也没人再提起。
　　　　倒是叶峥眼神儿时不时往鞋盒那儿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7章　chapter47

自那以后，叶峥和秦渡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北京城太大，秦渡又住在郊区过起了隐居写稿的生活，叶峥去找她一次，路上能堵四五个小时。到那儿打扰了她不说，坐不了一会儿又得走，否则就耽误了第二天的工作。
　　　　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人，叶峥心里怨气可大了。在国外见不到就算了，这都回了国在同一个城市了，还弄得跟异地恋似的，换了谁能忍？
　　　　可秦渡喜欢住那里，叶峥也不好撺掇她再搬。所以身兼老板总监两职的叶女王，每次看到那个帮忙给秦渡找房子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挑刺儿，给小鞋穿，鸡蛋里找骨头，总之是小事化大，大事化无限大，就是没事儿也得兴三分浪起来。
　　　　这天中午，叶峥看着陆玖跑了三条街给她买来的蔬菜沙拉，浑身又不得劲了。
　　　　“陆玖先生。”
　　　　“在在在，老板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过，我的沙拉里不要有胡萝卜。你忘记了吗？”
　　　　“没忘没忘，抱歉啊老板，我这就给你把胡萝卜挑了。”陆玖还傻笑着呢，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又被叶峥冷冷一句话给挡下了。
　　　　“不用，去给我重新买一份。”
　　　　陆玖的笑僵在脸上。
　　　　重新买？就这一份就把他的腿都快跑断了，现在站着还打颤呢。三条街啊！那可是实打实的三条大马路！叶峥还给他规定时间！就是从前再是体育委员运动健将，也扛不住这么突然的考验啊，况且这热身也没一个的，鞋子也不合适，再加上这身子骨更不是十年前那身子骨了……
　　　　革命道路如此艰难崎岖，可陆玖还是跑了，但是现在，叶峥又让他再跑。
　　　　他平时虽然没心没肺没皮没脸了一点，但脾气还是有的。不然十几年前和叶峥吵架的是谁？但现在被她这么有意挤兑着，陆玖却是有苦也说不出。
　　　　算了算了，叶峥现在欲求不满，我得让着她。
　　　　“是是是，我这就去……”
　　　　他这丧眉搭眼地一转身，叶峥又不落忍了。其实找房子那事吧，陆玖挺用心，做得也挺漂亮，很合秦渡的心意。叶峥要真为这事儿怪他，那完全是找茬。但她这口气咽不下啊，你就顾着秦渡的意思了，你怎么不来问问我这个老板的意思呢？就你那七窍玲珑心，你不知道你老板怎么想的么？
　　　　叶峥气的是这个，可她能说么？不能说，说了跟撒娇似的，忒掉价。
　　　　“行了，别去了。”把人叫回来，叶峥的面色还阴着呢，“今天放过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我跟前扎眼了。”
　　　　陆玖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留叶峥一个人跟沙拉里的胡萝卜较劲。
　　　　其实这段时间，虽然见不着人，但叶峥也够粘的了。一天八个电话，除了morningcall以外，一日三餐要提醒，吃药要提醒，吃水果要提醒，多喝水要提醒，不能熬夜要提醒，完全把秦渡当成个小孩儿似的在管着。
　　　　秦渡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接了电话就乖乖应着，起了，吃了，睡了，也不觉得叶峥烦。只有听到她糯糯的声音，叶峥躁动的心才能稍稍平静。
　　　　秦渡的抑郁已经很久没有再发作，情绪虽然还谈不上有多稳定，但已经不那么敏感脆弱。没有了繁重的活动任务，也远离了那些声色场合，她着实轻松了许多。林远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前是每天都来，现在呢，一周来一次来替她疏导写稿导致的压力就可以。打扫煮饭的周阿姨也跟着秦渡很久了，一直都把她照顾得很好，秦渡也很尊重她，两人的相处一向都很融洽。
　　　　日子就这么静悄悄地过着，有没有叶峥，好像也不是……非常重要。
　　　　半年以后，秦渡交了稿，终于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可在家里待久了，越发的不爱出行，每天都觉得只要不用开电脑就已经很轻松，已经算是休假了。慵慵懒懒，和小时候一样，捧着本喜欢的书能在沙发上窝一天。
　　　　日升月沉，风花雪月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依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像条深海里的鱼。
　　　　她这边一闲，叶峥就更熬不住了。
　　　　好在工作室里的成员都已经渐渐可以独当一面，她也给自己放了个假，收拾了行李就往秦渡家里去了。
　　　　秦渡现在算小半个红人，陆玖给她找的房子也是独梯独户的，更安全一些。可叶峥在楼下就犯难了，秦渡把电梯密码换了，她上不去了。
　　　　惊喜泡汤，无奈只能打电话给她。
　　　　秦渡刚洗了头发正吹着呢，就接到了叶峥的电话。听说她还带了东西，执意要自己下来接，看到叶峥拖的行李箱唬了一跳。
　　　　“你怎么就这么跑来啦？”
　　　　叶峥见她还穿着那身小兔子的家居服，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浑身都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满眼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我想见你啊。”
　　　　秦渡微微一撇嘴，伸手要接过她的行李箱：“明明每天都打电话的。”
　　　　“打电话看不到你。”叶峥俏皮地眨眨眼，跟着秦渡上了楼。
　　　　这大半年里，来秦渡家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这一进门，叶峥还有点拘谨，秦渡倒很有精神的模样。
　　　　“带这么多东西，你要长住吗？”
　　　　“不是的。”叶峥坐到她身边，把电吹风接过来给她吹头发，“忙了这么久，现在已经交了稿，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我没什么特别想玩的。”
　　　　秦渡抱着个蓝胖子的抱枕乖乖坐着，手指在抱枕角上揪啊揪。
　　　　“你要出去玩吗？”
　　　　叶峥手里一停，拨拨她脑后的头发：“嗯，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
　　　　“别啊，你说说你要去哪里？”
　　　　叶峥把手放到秦渡肩上，声音轻轻的。
　　　　“……我想回南京。”

☆、第48章　chapter48

秦渡的后颈僵了一下，淡淡地哦了一声。
　　　　叶峥把电吹风放下，手指轻轻梳着她的头发，又试探着开口。
　　　　“自从回国以后我就一直待在北京，挺想回去看看的。你也很久没回去了吧，要不要……”
　　　　“不要。”
　　　　秦渡想都没想就打断了叶峥的话，抱着枕头缩成一团，离叶峥远远的，像只小刺猬。
　　　　叶峥叹了一口气：“就当是陪我都不行吗？”
　　　　秦渡把脸埋进抱枕里，用沉默代替回答。
　　　　“好吧。”
　　　　叶峥干脆放弃，就势站起身，头也不回。
　　　　“那我走了。”
　　　　小拖鞋一路踢踏，摆弄箱子时又故意作响，虽背对着秦渡，但叶峥知道她一定在看。
　　　　几番装腔作势下来，实在拖无可拖，叶峥已经提着箱子开门了，才终于等到秦渡发话。
　　　　“你一定要回去吗？”
　　　　这时候开口，就基本等于服软了。叶峥嘴角挑起：“当然，机票我都让小九买好了。”
　　　　转身看她撅着嘴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献宝似的扬扬手：“两张哦。”
　　　　秦渡看她一脸的胸有成竹，像是早就料定了自己会跟她走似的，又不高兴了。
　　　　“我什么都还没收拾呢。”
　　　　叶峥把箱子推开，又窝回她身边：“没关系啊，机票是明天下午的，你可以慢慢收拾。”
　　　　秦渡没辙了，看了叶峥一会儿，趁她不备轻轻踢了她一脚。
　　　　“讨厌。”
　　　　“烦人。”
　　　　秦渡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她的生活也一直都按着她自己划定的路线在前进，单身这么多年，除了确实没有心动的人，也是因为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改变自己，不愿意为了别人打乱自己的生活。对于这种计划外的临时安排，她是很不喜欢的。今天这事，也就是叶峥了，要换了别人，秦渡才没心思理会呢。
　　　　答应算是答应了，但这小性子一时半会儿还压不下去，得埋汰叶峥两句，才能痛快。
　　　　那被这么踢了一脚，叶峥也不生气，趁机抓住她的脚腕子：“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这么逼你。”
　　　　“但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不肖子孙，不该回去给奶奶扫扫墓么。嗯？”
　　　　秦渡被她这么拉着，还有点不自然，听到这句就不说话了，呆呆的，垂着眼发愣。
　　　　叶峥鼻子一酸，揉揉她的头发：“不准哭啊，多大人了还哭。”
　　　　“我才没哭。”秦渡抬头，微微嗔怒地瞪了叶峥一眼。
　　　　“我去收拾行李，你别跟过来啊，在这儿老实呆着。”
　　　　叶峥看她好像已经在生气边缘了，也不敢再怎么多折腾，让老实呆着，就老实呆着呗。把她刚刚一直抱着的抱枕抽过来抱着，叶峥也一样心满意足。
　　　　晚上收拾停当了，叶峥还乖乖坐在沙发上呢，抱着枕头玩手机。秦渡把周阿姨切好的水果端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干嘛对着手机傻笑，刷微博吗？”
　　　　“嗯。”叶峥抬眼对她笑笑，“我在国外都没用过这个。”
　　　　秦渡点点头，叼了个提子在嘴里：“好看吗？”
　　　　“好看。”
　　　　因为抑郁症的原因，钟敏敏和林远都是不让秦渡刷微博的。毕竟现在微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秦渡作为话题人物，有喜欢她的，自然也有不喜欢她的，有些东西让秦渡看见了不好。秦渡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不上，也没有私人的账号。这会儿见叶峥一边看一边笑，目不转睛地都顾不上跟她说话了，秦渡的兴趣立刻就被提起来，脑袋一歪凑过去：“看什么呢。”
　　　　谁想叶峥立刻手腕一抖把手机收起来，眯着眼睛摇头。
　　　　“就随便看看。”
　　　　秦渡不满地撇撇嘴：“哼，不给看算了。过来吃水果吧。”
　　　　叶峥脆生生地应了，把手机往旁边一放，也没锁屏，就这么往秦渡旁边一钻，秦渡用叉子叉起一小片菠萝递给她。
　　　　“哎呀——掉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渡的手一歪，菠萝从叉子上掉下来，掉在了叶峥的衣服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擦擦。”
　　　　“没事，我自己去。”叶峥好脾气地拍拍她的头，自己去卫生间处理。
　　　　她这么一走，秦渡就赶紧趴到手机那儿去点了一下，还好还没自动休眠锁屏，但是入眼的内容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叶峥刚刚在看的，居然全都是她的消息……
　　　　她在微博里搜索她的名字，搜到无数饭拍的活动照片，碰到拍的好的还要手滑点赞。
　　　　和叶峥不一样，秦渡虽然不上微博，但国内这些app她绝对是会玩的。看了一眼叶峥的账号，居然还是认证过的官方账号。
　　　　这傻子，刚刚就是看这些看得那么入神？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渡摸不着头脑。
　　　　她们这边厢准备着出行，那边吴霜月和孙阮躺在床上，孙阮看书，吴霜月刷手机。
　　　　“霜霜，我跟你说件事啊。”
　　　　“怎么了？”看怀里的人突然把书合上了，吴霜月也放下手机，“什么事啊？”
　　　　孙阮面露难色，翻了个身靠吴霜月肩窝里，手指在她锁骨上划啊划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那个……我刚刚想上扣扣找秦渡的，但秦渡不在，那这么晚了我又不敢打电话给她嘛，看叶峥在线，想说有什么事问问她也一样，反正她们现在也挺亲的……”
　　　　“宝贝儿。”吴霜月无奈地笑着，把她瞎撩拨的手指握住，“讲重点就行了，然后呢，叶峥说什么了？”
　　　　“重点就是……我问她秦渡呢，叶峥说睡了。”孙阮激动了，“你知道吗，她说睡了！”
　　　　吴霜月哭笑不得，她知道孙阮察觉到了什么，没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但她就不说，就要看孙阮着急的模样。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睡了，睡了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孙阮跪坐起来，拨了拨自己稍乱的头发：“你不明白吗，我问叶峥秦渡呢，她说睡了。这不就表明，她们俩一起过夜了？而且叶峥还很习以为常，什么也不解释，就两个字，睡了！”
　　　　“所以呢？”
　　　　孙阮的脸红扑扑的，声音都变小了，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捂着嘴像个怕被抢食的小松鼠。
　　　　“所以……你说她们俩，是不是和我们俩是一样的？”
　　　　吴霜月一愣，没想到一向脸皮薄的孙阮真能这么说出来，又被她呆不拉几的模样萌得都受不了了，把人一把拉到怀里揉了半天：“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居然也跟我聊秦渡的八卦了，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孙阮从她的臂弯里挣出来，全不理她的调侃，“啊啊啊啊快告诉我！”
　　　　都到这份上了，吴霜月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孙阮一个坚定的点头。
　　　　“你猜得没错，叶峥是喜欢秦渡啊，从小就喜欢吧，比我看上你还要早。”
　　　　“啊啊啊啊啊啊！”孙阮崩溃了，抓狂了，淡定不能了，“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听秦渡说过！！！！我和她们认识这么久！！！！为什么我还没有你知道的多！！！！！！”
　　　　吴霜月乐得肚子都痛了，把炸毛的媳妇搂过来狠狠亲了两口：“傻瓜，秦渡怎么可能跟你说。她可比你还傻，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第49章　chapter49

第二天中午，陆玖送她们两个去机场，又把叶峥的身份证还给她。
　　　　“我估计你们俩的家空这么多年了，要住的话够呛，就给订了酒店。呐，用老板的身份证办理入住就可以。秦渡的身份证也带了吧？订机票的时候我是问钟姐要的你的身份证号，不好意思啊。”
　　　　秦渡戴着耳机，没完全听清他说的什么，就茫然地摇摇头。
　　　　“行了，我挨过揍了，没你什么事，开车吧。”叶峥说。
　　　　陆玖惊了。
　　　　“她打你了？”
　　　　叶峥点头：“踢了我一脚，还说我讨厌，烦人。”
　　　　陆玖面露狐疑：“不能吧，我看你满面春风，怎么的，还挺乐呗？”
　　　　“嗯。”叶峥的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看得陆玖牙又疼了，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呼呼的冷风灌进来，猛地吹得后座的秦渡把手都缩进了袖子里。
　　　　“开窗干嘛，这才三月份，冷死了。”叶峥说。
　　　　“通风啊！”
　　　　“通什么风，这车里又没味儿。”
　　　　“怎么没味儿！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陆玖撇撇嘴，坚持不关。
　　　　叶峥急了：“你给我收敛点儿啊，谁知道她耳机里放没放歌。”
　　　　“我擦！”陆玖立刻不闹了，麻利把窗户关严实。
　　　　“不能吧，她现在还有这手呢？”
　　　　“说不好。”叶峥眉头微蹙，看着反光镜里低着头的秦渡，掏烟盒的手又停住，“我这两天看了她写的书，真他妈深不可测，我都有点怕了。”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陆玖闭嘴，专心开车。
　　　　在南京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叶峥给秦渡扣好大外套的每一个扣子，又给她把围巾系得紧紧的，把秦渡小脸都憋红了。
　　　　“好了好了，好热啊。”
　　　　“别动它啊，一下去你就知道了，南京这会儿很冷的。”叶峥把一切收拾停当，牵着她的手下机，“现在可不比在北京了哦，到哪儿都没暖气，也没有车来接，都要靠我们自己了哦。”
　　　　秦渡刚想说钟敏敏安排了人接待她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脚底触碰到大地的那一刻，秦渡就意识到了，在这里，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照顾，她这辈子最熟悉这里，这里是她的家乡。
　　　　“好，我们自己走，不要别人跟着。”
　　　　停机坪暖暖的黄光照在秦渡身上，她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双肩包，没有化妆面容清纯，一如多年前离开南京的那个夜晚。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回来了，和叶峥一起，回来找家。
　　　　漫天的星星在寒夜里熠熠生辉，给予这对双生的花朵无限的祝福。
　　　　在酒店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了奶奶的墓园。
　　　　叶峥奶奶的墓园是叶臻选定的，全南京最贵的地方。他不信风水，只信价值。秦家老太太过世的时候，秦渡也把她葬在了这里。
　　　　秦格走前留下的钱不少，但那时候的秦渡一直很节俭。只有在秦老太太身上，她很舍得花，为了安自己的心，也为了安秦格的心。不管秦格会不会知道。
　　　　还没到清明的时候，墓园里人很少，静谧得只有风声。苍松翠柏，还淋着清晨的露水，太阳晕在薄雾里，一点一点升起。
　　　　“阿峥，你知道吗，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没有喧嚣，没有纷争，只有怀念。以前我还在南京的时候，心情不好我就会来这里，有点可怕吧？你知道，我们写悬疑的人，都有点怪怪的。”
　　　　“有一次，我从早上就坐在这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坐到我实在害怕了，才走。”秦渡轻笑着，声音平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而叶峥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耳朵，喉头一哽。
　　　　“那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的时候，你肯定很难过吧。”
　　　　秦渡不说话了。
　　　　叶峥握着她凉凉的手，走在青石小道上，眼眶里满是热泪。
　　　　她不敢相信，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秦渡曾经一个人在这样寂静的墓园里，哭泣，或是像这样沉默。
　　　　“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秦渡的脚步猛地顿住，清亮的眼睛望着叶峥，像是在确定这话有几分真假。然后她笑了，轻轻拨了拨叶峥的头发。
　　　　“好了。我知道，你被爸爸妈妈带走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啊。”
　　　　“都过去了，阿峥。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秦渡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尤其是清明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家人，就我是独独的一个。好像整座墓园里，就我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真好。”
　　　　秦渡揉揉眼睛。
　　　　叶峥，有你真好。
　　　　两位老太太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孙女们也把她们的墓安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叶老太太的碑上，还有叶峥爷爷的照片，当年两人的墓迁到了一起。而秦老太太的碑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
　　　　“我爷爷死在战场上的，没找到尸首，也没有照片留下来。”秦渡跪着，一点点地擦拭墓碑。“这个墓里也没有他，只有我奶奶留着的他从前穿过的衣服，和他送我奶奶的东西。”
　　　　叶峥没有回应，但秦渡知道她在听。
　　　　擦到照片上的时候，秦渡还轻轻唤了一声。
　　　　“奶奶，昭昭回来了哦。对面的阿峥也回来了，你记得她吗？就是小时候你用扫把砸过的那个。”
　　　　“我找到她了，就是还没找到爸爸。你想不想我爸爸？等我找到他了，就让他来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几年前我妈妈给我写信了，她说她要嫁人了。我没有回信。”
　　　　“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叶峥照顾我，阮阮照顾我，好多人照顾我，我特别开心，你也开心哦。”
　　　　秦渡站起身，解开墓碑上的红丝带，换上新的。又把带来的鲜花端端正正地放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叶峥突然开口。
　　　　“秦渡，你说你这七八年都没回来过，可这个换下来的红丝带看着也没那么旧，是谁系的？”
　　　　秦渡一怔，继而苦笑。
　　　　“我知道你猜的是谁，但不会是他的，他连葬礼都不来。这个丝带，应该是段老师系的，他每年清明都会来。”
　　　　“对了，我既然回了南京，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下个月他来了，看见这个新丝带，又要怪我了。”
　　　　秦渡站起身，又到叶老太太的碑前磕了个头。看叶峥一直楞楞地站着，面露不解。
　　　　“叶峥，你都没有话要跟你奶奶说的吗？”
　　　　明明是她说要来扫墓的……
　　　　叶峥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渡看了她一会儿，对这种心情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