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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中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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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蔺漪,你是否太过分了”卫忧已仿佛已经把住了全场,再不给蔺吹弦半点开口的机会“便是个物件也少有这般用过便抛的道理,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半点不记,却如今便转身就着走了”
蔺吹弦被她捏得生疼,又根本找不到开口辩驳的机会,面色很快绯红了起来。
“便是怎样的买卖,都从没见过这等规矩。”卫忧已说着,原本沉稳的声音也染上了浓烈的情绪“你如今想要走,我不同意。”
蔺吹弦听到这里,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挣扎,一时咬牙笑了起来,面色在昏暗的石灯下却显得万分明扬,一扫方才面无表情时的冷色。
“买卖”蔺吹弦重复了一遍“卫祢,你便把我当作是个买卖我是出来卖的吗你是我的买家、我的主顾”
“做你的梦去吧”蔺吹弦说着,伸出手猛地推了卫忧已一下,却仍未能推开,两人牵在一处趔趄了几步,险些一道倒在石桌边。
“卫祢,我不是你买来的什么东西,也未曾欠了你什么,你要的我都给了,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现在我要走,你无权阻拦。”
“不是买卖凭你当初同我说的条件,要换你不离开我,出的财力可要比我做的任何一桩买卖都多呢,蔺漪,你欠不欠我,还要等账算清了再说。”
话说到了这里,两人间相互讥讽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在这眼看着便要演化成一场谩骂的关头,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谁也不再去听对方说话,而是愠怒间一个挣脱一个使力地僵持了起来,几个动作间遮挡了石灯昏暗的光,将两道身影投映在院外的地面上。
这是要打起来了
沉蔻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对话里暗含的意思,就见到那边卫忧已把蔺吹弦牢牢按住,下一秒就是身边一道身影猛地蹿出,奔向了院外。
“二姐二姐快放手”卫连臻边跑边喊,速度比受了惊的兔子还要快,不知怎么回事就已经蹿到了远处。
沉蔻并不好跟上去,只能仍旧站在门边,一时模糊的争执声中又添进了卫连臻的声音,伴随着四下虫鸣蛙声,好不热闹。
里面裴真意也被惊动了出来,端着两杯甜汤走到了门前,递出去一杯到沉蔻手里,朝院外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沉蔻,问道“这是”
沉蔻抿了口甜汤,眯眼朝裴真意摇了摇小扇子送去几道凉风,边咽下后答道“连臻在劝架呢。若是她待会儿不能解决,咱们再上去调解调解。大晚上的,这也真能闹。”
“我从未见二师姐做过如此无礼的事。”裴真意沉默片刻,定定地盯着卫忧已“二师姐从来不是这样爱同人争辩的人。”
“这个我便不知了。”沉蔻轻轻咬着剔透的浅青瓷杯沿,开口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吵的呢。连臻还说她二姐喜欢蔺前辈我可没想过喜欢一个人还能这样的。”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沉蔻说到这里,又陷入了难以寻到答案的思索。
元临雁那样的,元临雁自己称作是喜欢。那喜欢可怖又可憎,覆满了尘垢。
卫忧已同蔺吹弦这样的,卫连臻称作是喜欢,却让外人乍一见根本看不懂,也感觉不清。
而沉蔻自己心里的这份喜欢,她却自己也摸不透。只知道那是强烈而难平的,见时骤起、不见亦难以消弭的情意。
难道这也是喜欢,那也是喜欢,都算作是喜欢么若是如此,那么一份喜欢究竟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为了满足对方
沉蔻前思后想得不出答案,便索性抛诸脑后,来日再议。
夜色微温里,她轻轻转了转淌着流光的眼眸,看了裴真意一眼,纤细指尖轻轻点向院外,问道“裴真意,日后你会不会那样对我”
“嗯”裴真意原本一心一意出着神,此间猝然被点了名,便缓缓看向她。
待到半晌后回味过来了沉蔻的话,她便笑道“想什么呢我便像是那样的人么”
“你还说你二师姐从不如此呢。”沉蔻纤长的眼睫扇了扇,将扇面抵在下颌上,神态显得松散慵懒,乜了裴真意一眼“我也难保你”
裴真意被她说得抿唇发笑,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我绝不如此,永不如此,往后只有你苛责我,绝无我苛责你。”裴真意抿唇说着,清隽的面庞一时显露出惑人的笑意,往日里总是看不出喜怒的眼底都浮上了星点微光。
沉蔻极少看见裴真意露出这样饱沾了红尘妩色的神情,一时心神微动,却并不回答。
而两人正面色微绯,无言间对立着,却忽地听见院外传来一声号哭,是卫连臻的声音。
“呜这么晚了二姐你要去哪里呀二姐你冷静一点”
卫连臻的声音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惨得不像话。沉蔻同裴真意到这里才恍然回过了神,一眼望院外看去时,就见到卫忧已像是拎包似的把蔺吹弦抱到了马背上,像是自己也要翻身上马,却被卫连臻给牢牢地抱住了腰。
“这可这能闹啊。”沉蔻正叹为观止,便看见裴真意放下了手中甜汤,朝外走了出去。
44。逢时已晚
裴真意许久不曾亲身接触过这等热闹事; 从前面对这般争执纷乱时,她都往往是避之不及、立刻绕道,但如今眼看着眼前这卫家两姐妹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二师姐夹在其中面色也苦不堪言,裴真意终于还是不得不上前。
一番劝说和着卫连臻的纠缠; 到了底时卫忧已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她松开马绳的那一刻,卫连臻就立刻接了过来; 飞快地将马塞进了马厩去。
“诸多陋行; 让裴大人见笑了。”待到静下来后; 卫忧已朝裴真意行了个礼“夜深惊扰,卫某在此赔个不是。”
仿佛是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知礼模样; 此刻裴真意从卫忧已面上看不出半点方才的强势。
于是半晌后; 她也只好无奈地道几声无事; 转而回眸看向了一边揉着手腕的蔺吹弦。
“师姐; ”裴真意走到她身边; 轻轻问道“伤着了没”
蔺吹弦似乎有些难为情,她此前从未在这个小师妹面前露出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今日不但露了; 还露得万分吃亏。
也不知道方才那番争论; 师妹听去了多少。蔺吹弦想着,抿唇摇了摇头; 回道“无碍。”
那边沉蔻已经将客房都收拾出来; 这两层的楼一时便安排了个满满当当。
卫忧已全程将视线挪到了裴真意身上; 又回复了方才一派沉稳的模样; 本着来客的身份同她轻声交流着; 行止言笑之间都万分合矩,终于贴合了传闻中那个卫家当权者的形象。
一番言谈间,卫忧已都再没看后面的蔺吹弦半眼。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往院中楼内去。
裴真意同卫忧已隔着一臂距离同道走着,几句交谈下来,裴真意渐渐发觉同卫忧已说话,来来去去便总都是那样几句,不论说什么、问几句,交谈都总是停留在表面。
这样的对话不过往来几句,渐渐也就失了意思。裴真意本便待人生疏冷淡,眼下就更没了兴致,一时以主家身份同几人交代几句后,便同沉蔻一道回了房中。
房门合上,人声渐远。裴真意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抿着的唇终于松开了一线,幽幽叹出一口气。
“人虽散了,倒是仍不知今夜能否安生。”
好半晌过去,她边伸手斟茶水边幽幽说出了这样一句。
沉蔻正靠在窗边,神思游离间看着远处为阴霾夜色笼罩、几不可见的莲湖,一时骤然闻言如此,不由得回过头朝她浅笑一声,从窗边直起腰,缓缓走到她身前。
“还是觉得勉强了么。”沉蔻停在裴真意身侧,轻轻勾起她肩头同发带并垂的一缕青丝。
指尖绕着,沉蔻又缓缓开了口“都无碍的。咱们不爱见人便不见人,你二师姐一个人过来了这么些年月,也不可能就差了你这一日陪伴。明日若是觉得闹腾、觉得烦心了,你我自行离开便是,也省得你二师姐碍于我们在,总觉得丢了面子。”
“你倒是看得明白,还知道师姐是不好意思了。”裴真意觉得沉蔻如今当真是越发适应人间事,居然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念想间,她又回想起些旧事,不由得抬眸看向沉蔻浅浅笑道“你如今倒当真是越发狡猾了。”
沉蔻微微偏头眯了眯眼,眸中光转流璨“那是自然。不狡猾些,该如何同你这假正经同行一道”
一时虽方过三言两语,气氛却已是晏晏。沉蔻的模样狡黠而绝艳,映着夜深时的微弱灯火,无端惹人眷恋、招人偏爱。
裴真意反复看了她几眼,最终伸出手去,同她指尖相接,一时的触碰像是试探,轻而柔似无物。
这样接触着,裴真意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垂眸道“虽然我这样说,但其实二师姐也足够苦了。”
“这两日里,纵使我知道自己全然没有任何事有负于她,却还是总隐约于某事难以忘怀。”
言谈间,她轻触着沉蔻指尖的手缓缓上绕,直到更多的肌肤相亲,直到她将沉蔻渐渐拉低入怀。
像是找到了解药,又像是找到了救赎,裴真意终于卸下白昼时戴了一日的完美冠簪,像是雍容的猫翻了个身,露出了白绒细软的肚腹。
沉蔻抿唇默不作声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裴真意耳尖,出言问道“是何事便让我们成天顺其自然随心随便的裴大人,居然也挂心了两日”
夜色已深,此间沉蔻声音放得既轻又幽,裴真意微微阖着眼,一时竟在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某日初逢时的那方淅沥涧音,淙淙微凉,横陈心间。
“顺其自然向来是我追求之道。”裴真意将下颌搁在沉蔻肩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气闷“但纵使是心有所向,谁又能当真将心与道全然相合呢。”
沉蔻想了想倒也诚然如此,便抿唇笑了笑,一时无言。
“我不过是觉得二师姐她实在辛苦。”两人沉默须臾,裴真意才续道“这些年里纵使她不说,我也猜得到她都在做些什么。”
“反倒是我成日里逍遥四方,所求之道也向来是宽心自在,从未担起半分责任。”裴真意说着,指尖绕住了沉蔻衣摆上一道散开的系扣“当初师门之中,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向来便受了两位师姐许许多多照顾,虽无父母之实,却有再造之恩。这些时日里我回想一番,其实我从来还是太过于依赖她们。”
“以至于我一度怪罪她们不曾向我施以援手,却从未曾想过她们又是否面临了困境。”
“我从小便有许多坏习惯。习惯了师父的温柔,习惯了两位师姐的照料,习惯了自己是最小的那个,不用去为旁人忧虑。就算是到了如今,我也从不为任何事烦忧,习惯了绕开、习惯了躲避。”裴真意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轻颤着,在眼底投落一片阴影。
裴真意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声音放得更轻“如此,抛开师姐所行如何不说,或许其实我才算得上是最无用。”
沉蔻不知道她这又是哪里来的一大段新鲜想法,却到底听出她语调里带了自责,也知道过往的师门记忆到底在她心里算得十分重要,一时便更加珍惜起她的温柔,不由得轻声劝慰道“各人自有各人命,修短有数,富贵在天。”
“你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究其根本又能如何”沉蔻直了直腰身同她拉开些距离,好一时同她对视“我知道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你二师姐,但不论如何过往之中从没有一件事是因你而起,也更加没有一件事该将你牵扯其中。纵使师门各人皆于你恩深义重,但说到底,你若是不知,又究竟该如何去有所为”
“性子淡泊些没什么不好的。若是执念过深、同你二师姐这般将你都推远了出去,这才是最不应当的呢。”
沉蔻素来不愿见裴真意面露难色,一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换个语调更加轻飘道“我倒希望你永远是从前那般心性,更无忧虑些、再自由些,比起我更加无知些那才好呢。”
果不其然,裴真意闻言便摇了摇头,微微解颐笑道“两个人里,便有一个呆傻的就好了。如何能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更无知”
说着,裴真意也不再谈及先前事,一时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沉蔻肩头。
今日里两人都已经倦了,此间裴真意的动作便格外轻,带了几分惫懒意味,连声音都像是半梦半醒,一时也不再去纠缠于那些可有可无的莫名心事,只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这些日子里看着师姐模样,自己也心下纠缠而已。再过些时日,总归会好的。”
“对嘛。”沉蔻笑道“你又向来不欠谁,可万不要了为难自己。”
裴真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应道“是是。”
一时语罢,再无他事。房中灯火将尽,沉蔻将灯芯拨弄一番后,原本便黯淡的光一时更加几不可见。
最近裴真意分明心结渐解,却越发习惯了夜里留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纨绔毛病。
沉蔻这样想着,却还是为那一点如豆微光罩上了纱罩,而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小扇,理了理那扇上今日新买的坠子,心满意足。
微弱的灯火透过轻纱,勾勒出此间万般形状。裴真意已经平复了情绪,一时有些话说出来后,便再不算作心结。
于是她伸手轻轻拉住了盖好灯、朝床边走来的沉蔻,于昏暗之中朝她笑了笑。
此间夜浓更深,分明蛙声大盛,万籁入耳却又都仿佛是俱已息寂,只余下彼此微弱吐息。
昏暗之中夏日莲深,风送水香。
45。双对影
近来连日皆阴雨; 蛙声便格外鼎沸。
裴真意同沉蔻趁着夜色聊了会儿天; 低浅的语声纠缠着微显困乏的吐息,两人没一会儿就被窗外起伏不断的蛙声催入了眠。
倒是那边各分一房的蔺吹弦同卫忧已辗转反侧,终难入睡。
卫忧已自打儿时起就办事力图效率; 如今为了追蔺吹弦不得不将大宗的事务都推给了一干族亲; 单枪匹马地赶到了这里; 却不想蔺吹弦不但不领情,反而是去意已决。
这样的事实让卫忧已越发心下不平,一时干脆从床榻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眉心。
眼下窗外蛙声和着蝉鸣; 便没有一刻是安静。
卫忧已听了片刻; 眼神越发沉了下来; 昏暗中伸出手去抖开床边衣衫,垂眸静默间披在了肩头。
湖边的夜不比都市里热气蒸腾; 反而带了些凉意。卫忧已向来习惯了大城市中夏夜的炙热; 今日骤然到了光晤湖,许许多多昔日的清闲记忆便又回到了心间,令她不得不微微分了分神。
片刻的神思游离过后; 卫忧已很快系好了衣带; 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小楼诚然是富人才租住得起的地方; 一砖一瓦一门一窗都是大邸店里才能见到的精致样式。卫忧已知道落云山里的弟子都不应该缺钱花; 更何况是向来最为风光的三弟子裴真意。
如此看来; 就唯独蔺吹弦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格外落魄。
卫忧已垂眸这样想着; 便已经沿着楼内短廊走到了另一侧。
她记得很清楚; 沉蔻将她们一道引上来时,蔺吹弦的房间便是在这条短廊的尽头。于是再走出几步后,她很快便看见了尽头那间房里仍有微弱的灯光,那光透了过格门上的明瓦,显出黯淡的色彩来。
既然是都未睡下,那么便算不得搅扰了。卫忧已想着,伸手轻轻叩了叩眼前木门。
门内好半晌都没有声音响起,卫忧已沉着气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直到险些认为蔺吹弦当真是点着灯睡着了时,才终于听见门内传来了一声搁笔的闷响。
接下来便是一阵轻微的摩挲窸窣声,而后木扇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蔺吹弦正披着件外套,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门外卫忧已。
“什么事”蔺吹弦丝毫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就将卫忧已拦在了门外,问道“夜很深了,你最好不要闹,别搅扰了我师妹。”
“我不闹。”卫忧已伸手卡住了那点缝隙,腕间使力将门缝一点点拉大,直到握住了门后蔺吹弦的手“只是同你说几句话。”
“明天我还有明天的计划,不可能一辈子都为了留你而不务他事。吹弦,时间很短,我希望你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蔺吹弦看着卫忧已彻底推开了门,便干脆松开了按着门边的手“我每一个决定,从来都是按着我原原本本的意思。不是玩笑,也从不是儿戏。”
“那么你是决意要回落云山去”卫忧已微微眯眼,盯着蔺吹弦“吹弦,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地问过你,但今日我一定想要一个答案。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窗外风声微作,蛙鸣不止,窗内一问过后,两人间却陷入了漫长而无言的沉默。
蔺吹弦坐在房中瓷凳上,微微仰起脸看着卫忧已。灯火光芒透过灯罩,映亮了眼前人昳丽白皙的面容。
把她当作什么
这个问题蔺吹弦听见了,声调入耳也听得清晰,但若是要此刻给出个答案,却让她万分难以开口。
诘问一出,蔺吹弦只感觉眼下气氛便像是昨日里面对着师妹一般。即便那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即便她全然不知过往的一切该如何去偿还但若是一切再来一遍,她也还是会这样做。
卫忧已是她曾经两小无间的完美同伴,也是一度同她最为契合、毫无嫌隙的闺中密友,但这一切曾经最佳而不可割舍的记忆,都早已随着往昔生涯的云烟消散而画上了句号。
如今她是谁、她又算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蔺吹弦给不出答案。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蔺吹弦将视线错开,落在了一旁昏暗的角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蔺吹弦的态度始终冷淡,一时令卫忧已心下愠怒渐生。
她捺着情绪,面上暂不显露,半晌只道“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有意义谁才有意义”
卫忧已的声音里带了些难耐的焦躁感,这让蔺吹弦不由得微微压抑。
相识许多个年月,除却儿时懵懂,长大后她几乎从未见过卫忧已失态,但如今以她对卫忧已的了解,此刻这一连串的诘问,便仿佛已经走到了她失态的边缘。
“有意义的是我是你师妹是你师父还是你那个温柔又良善至臻至仁的大师姐”卫忧已将“温柔良善”“至臻至仁”两个词咬得格外重,语罢便微微眯起了眼眸,伸手扳住了蔺吹弦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蔺吹弦的神情依旧是她这些年来见惯了的迷茫,那迷茫剥开后,却其实能够称作满不在乎。
她不在乎我的每一句话,不在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她奋力挣扎、全心全意所为的那个人,也从来都不是我。
“我知道的,从来都是她。”卫忧已捏着蔺吹弦下颌的指节渐渐收紧,音调也染上了过往年岁中积淀的、浓烈的不甘。
“蔺漪,你满心满脑都是你的好师姐,那份执念狂热到令你连自己都看不清了,更遑论是旁人你眼里谁也没有,我也好,你师妹也好,甚至你自己也罢。愚孝尚于朝中所不倡,你这究竟又算什么”
蔺吹弦闻言便冷笑一声,方准备开口回驳,卫忧已却一如既往地直接盖过了她那还未成调的声音,继续道“是,你师姐好。她光风霁月不染尘埃,比不得我阴险世故老奸巨猾,更何况她舍命待你、温柔如斯。但即便如此,她是你娘吗你还要为了她推离多少人”
“我娘”蔺吹弦飞快地抓住这个字眼,原本还是漫无目的的眸光里陡然染上了怒意“卫祢,你还敢同我提母亲”
灯罩下的火光微微噼剥,蔺吹弦的愠怒来得突然,但到底原因在何二人心知肚明。短暂的沉默中,卫忧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也止住了话题。
此间两人深夜争论,虽原本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这样的时辰里却仍旧显得纷乱,而此刻骤然一停,四下没了人声,却又显得格外突兀且寂静。
蝉鸣与蛙声仿佛在这一刻爆发,为深夜的凉风推入窗隙,绕耳不散。蔺吹弦坐在瓷凳上紧紧地盯着卫忧已,握着凳沿的指节都泛出了白。
卫忧已很快便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指节,手垂落在了身侧,声音比方才诘问之时低了好几个度“吹弦,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声音极低,蔺吹弦一时置若罔闻。
“是,她不是我娘,她只是年长我几岁的师姐,比不得你我青梅情深、自小耳鬓厮磨。”蔺吹弦缓缓从瓷凳边站了起来,一时隔着摇曳火光,同卫忧已平视“你便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卫忧已一时无言,却仍旧紧紧地盯着她看,纵使不再发声,气势却半点也没低落,两人对峙间气氛凝滞,互不相让。
“忧已,我没有母亲。我前七年的人生是坦途,平和安定。但那之后的人生却跌宕又坎坷,那才是我最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但我却没有了母亲。”
“或许你我现在已经长大,不再能对那样庞杂而可怖的无助感同身受,但在母亲去世之前我都还是始终温室里无忧虑的稚子,根本不比生来便伶仃的孤儿那样坚强。如今不论我忘记了多少细节,我却总记得那时候我满心都只有迷茫,和过早面对成人世界时的无望。”
“那时候我只觉得彷徨。连我唯一视为巨山的依靠都倒下了,而尚且年幼、蠢笨无知的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我每日里都哭,抱着母亲的遗物从来不放手,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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