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涧中意-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今日荤菜之中有道先炸后烧、佐了配料烹制过的水腌鱼,那鱼只取了肉厚的肋排部位,放在盘中。
而水腌鱼,本质正是鲤鱼。
裴真意还没来得及将那道水腌鱼撤走、也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一声沉蔻,就见到对方已经学了自己的样子,白皙削葱一般的指尖拈着两根乌木筷,竟然首先便直朝那碟子水腌鱼下了去。
殷唇轻启,齿尖微动。
“”
这下可完了。裴真意看着那被沉蔻夹取了一块的鱼,又看着沉蔻抿唇咀嚼的动作,心下几乎已经想象出了无意间同类相残、下一秒有所察觉后,沉蔻会是什么反应。
大抵是会吐的罢。或许严重的话,还要迁怒自己。
裴真意心里叹了口气,说到底确实也是她的问题。方才报菜时候那店家分明已经提点过了一回,倒是她无心去听,才错过了这么一事。
她见沉蔻没了动静,也就沉默着放下了筷子,垂眸等着对方发话。
“这个味道极好”
好半晌过去,裴真意只听见了这么一声。
“”她不太确信,抬起眼看向沉蔻,问了一声“嗯你说什么”
沉蔻此刻已经将那块鱼全然咽了下去,将筷子搁在了碗边,欢欣地看着裴真意。
她眸中光亮像是蓄了一泓清泉,语调欢愉“这个味道妙极,你快尝尝、快尝尝。”
说着,她殷切地看着裴真意,眼神催促着她去夹去取。
“可是,”裴真意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茫,伸筷的同时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沉蔻唇角仍含着笑,她无意识地伸出了一点微粉舌尖,舔舔唇道“我并不知。”
原来是并不知道。裴真意也不吃了,她放下筷子,垂着眼睫低声说了一句。
“是鲤鱼。”
“是鲤鱼啊。”沉蔻语调半真半假、不知究竟是否明白地跟着应了一句“原来鲤鱼这样好吃。”
“”裴真意觉得不对,她皱着眉提点了一句“你可知道你是什么”
“我是妖。”沉蔻眼波在裴真意面上流转一周,已经又拿起了筷子。
这话说完后,她将筷尖轻轻抵在唇间,思索了三秒后又加上一句“或许其实也算是人了罢。”
说完,她就再度落筷,目标还是那碟子烧水腌鱼。
裴真意看到这里,才明白沉蔻或许当真是半点都不在意。
到底并非生而为人,就总是并不被人伦纲常束缚。而天纲之中本就弱肉强食,这碟子烧鱼落入了沉蔻眼中,或许本来便是再稀松平常不过,并无不可。
还真是没有什么底线。她看着沉蔻对着那碟子鲤鱼面色欢愉、眼角眉梢都染着兴味的模样,心下通透了些,却到底还是无奈。
弱肉强食,诚然本就为天纲,谁也逃不过。
三月里午后天清风和。日光散漫,穿过了窗外那株结了团团新花的高大泡桐,将粉红浅紫的花映照得分外柔嫩。
眼下裴真意停留在墀前已有将近一月,这些日子里也断续出入过博山许多隐秘场所,见过崖畔高花、山巅皎月,也到过了水风洞窟、谷地溪泉。
所到之地,皆入画中。
午后日光明明,沉蔻靠在窗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裴真意将房中架上的一抱画卷分次取出。
都是裱装过、轴华纸贵的精致画卷。而每卷里圆润的轴上则各自系着些小牌片,上边写着极细小的墨字,是每幅画各自的解辞。
裴真意也并不将那些画卷打开,只一并取出后列于几案之上,看看那些小牌片挑挑拣拣,最终从八幅中拣选了三幅,用丝帛捆绕,缠成一抱后拿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沉蔻一边伸着指尖玩那之上淡金色的日光,一边朝她抬了抬下颌,轻声问道。
裴真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怀中的画卷系带拉紧,一时堪堪挂在了背上。
“卖画。”她声音淡淡地应答道。
过了片刻,她又解释了一句“博山我几已访尽,过些日子便要离开墀前。”
“卖画”沉蔻倒是并不关心行程,她心思通透,今日一行也知道裴真意是朝中负了盛名的画师,却仍有不解“你的画那样好看,为何要卖”
裴真意并不知道沉蔻这问题是认真或否,一时轻轻嗤笑一声。
“既然如你所说这样好看,若是不卖,留作何用”裴真意言谈间已经戴上了面纱,又拿起了幕离“我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要游方作画,便自然也需要卖画。”
说完,她已经戴上了幕离,将纱幕理顺。
沉蔻感到她这是要走了,便也从红窗边直起了身,步子款款地走到了裴真意面前“既然如此,裴大人便也捎上我如何”
裴真意的面色已经隐在了重重轻纱之后,闻言声音自那之下传出,幽幽清清“你去作何”
“自然是去见见人间。”沉蔻答得十分自然,她朝幕离之下的纤细身影伸出了手,讨要那面纱。
不过一日之内,这面纱就在两人间来来去去了好几回,裴真意方才甫一戴上时,还隐约嗅到了些与往常不同的沉浮香味。
而那香味,她在沉蔻身上也嗅到过。
沉蔻见她迟迟没有反应,便将五指在她眼前又晃了晃,提点道“裴大人”
“无事。我先去为你再买顶幕离。”裴真意回过了神,将沉蔻的手按了回去。
邸店虽并不在市中,却也离杂市并不远。裴真意很快便带了顶幕离回来,连同块新面纱一道,交递到了沉蔻手中。
“勾晴楼就在西巷之后,出了邸店,你跟着我一道步行便是,切莫径自走动。”裴真意声音很淡地叮嘱着“我先时与那楼中主人有约,你却没有。到时我便称你为我师妹,不论如何,你不要露脸,也切莫出声。”
这倒是并无所谓。沉蔻应了一声,两人便自邸店一道离去,沿着街巷朝西而行。
6。伦常
勾晴楼向来是墀前之中有名的赏玩之地,不仅丹青书画,更有各地前来的珍奇佳宝,皆置于楼中道道回廊与重重幽房内,直供人鉴赏选购。
而出入楼内之人,也自当是墀前城中非富即贵。
裴真意将信物交还给前门后,便将所谓“师妹”一道带入了楼中。
勾晴楼上檐角飞扬,红线穿铃间风轻摇曳,带起了一阵阵潮音般远近飘摇的窸窣铃音。
一时轻纱漫漫,铃音缓缓。
眼下即便走入了楼内,裴真意也没有丝毫要将幕离取下的意思,一时便为纱幕笼了身形,同沉蔻一道站定在了三层画楼之上的勾栏一侧。
“裴大人。”迂回雕廊的尽头遥遥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道朝这边飘来“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沉蔻带了些兴味地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自纱幕之内打量起了来人。
那人只是独身前往,并未像其他高门大户一般总是带着许多侍从。入目则是袗衣华服,器宇非凡。
但容貌虽正,却到底还是比裴真意缺了七分昳丽仙姿。
暗暗下了定论后,沉蔻就没了兴致。她静默地站在一旁,又将目光落回到了裴真意身上。
“聂大人,别来无恙。”裴真意站得离聂饮泉有足足五步开,两人隔着这段距离遥遥互礼。
先有传闻后有亲见,这些日子以来,聂饮泉也算是知道裴真意的毛病。是以她才并未带任何人上到这廊中,也并未再向裴真意靠近。
只不过她方才听闻裴真意身边极近地带了个女子,心下倒是一时有所诧异。只不过在听闻那是裴真意亲口承认的师妹后,也就放下了几分心。
裴真意清绝出凡尘,脾性也冷而疏离,聂饮泉从前便有所听闻,要想与这位裴大人有所接触,便除非是财厚路广的画商。
除去画商,裴真意似乎从不与师门外的哪类世中人有过过多接触。
聂饮泉十分庆幸,自己至少有着这家勾晴楼。唯有如是,她才得以与普通世人有所分别,得以见到了这传闻中色冠红尘的朝中名家。
“拍卖将自申时中始,”暖风微热,聂饮泉将手中折扇抖了开,在颌下微微摇了摇,续道,“届时墀前富贵人家悉将前来。在下会在此栏前为大人设纱幕屏障,必是周密,无人可犯。”
“不才多有劳烦,还望主家宽容。”裴真意听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倾身行了个礼。
纵使用着谦词敬语,聂饮泉也难从她声音里听出任何一丝的人情。仍旧是如高山冷瀑,深涧寒潭,让人难以捉摸清楚。
遥遥隔着五步之远,聂饮泉看着眼前浅青纱幕之下迷蒙绰约的身影。
那身影如松如竹,柔却非弱,纤而挺拔。无端像是云间雾凇,自有清烟缭绕,是让人一眼便不可释怀的人间绝景。
而这就是朝中负了盛名的丹青大家,奚抱云行三的弟子,才貌绝尘的裴真意。
聂饮泉想着,心悦诚服。
一场拍卖皆是书画,不过以几位墀前本地的新手开场,用云游至此的大家压轴。
裴真意的画作放在最后,于是面对那开头,她也只能等。
新人画作,无非风格平平,都还未脱出摹写先人画作的条框,少有趣意。
裴真意看着台下那些十幅中五幅都十分相近的仕女风光图,有些百无聊赖。
她微微撩起了一角纱幕,看着勾栏前飘扬的厚纱帘,又看向那纱帘之上由红丝牵引、在风中与轻纱同舞的细小金铃。
那金铃飞扬却又轻盈,在日光下跳跃,碰撞间玲珑作响,将高台之下的嘈杂人声都远抛在后,渐渐模糊。
裴真意看着,便将视线落到了与自己不过数拳之隔的沉蔻身上。轻软纱幕遮去了她身形,一时光影也并不留情,斜照在轻纱之上,让裴真意无论如何去看,也仍旧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这份百无聊赖便变得更加明显,裴真意微微叹了口气,视线又开始游移不定。
直到而后的画作上了台,她目光微凝间蹙紧了眉,终于也有了些旁的反应。
“怎么了”沉蔻看着站在栏边的裴真意明显在微颤,有些不解却又担心地靠近了一步,微微撩起了她一截纱幕,将手探了进去,握住了裴真意的手“是否不适可有哪里难受何以如此”
裴真意并没有回答,而五步外站在另一节廊柱边,一道看着拍卖会出神的聂饮泉也注意到了这异样。
“裴大人”虽然她此刻并看不见裴真意的神情,却也感受到了裴真意态度的变化。
向来听闻裴真意脾性古怪,有时甚至会在画作拍卖的前一刻将全部画作撤走、不再出售。而那些情况,通常只会发生在一种前提下。
朝中传闻,裴真意痛恨荒淫。
于是但凡与她同场的画作中存有不雅之图,那么便是正中了死穴、自寻死路。
那不雅并非是就说全然下作的春宫密戏,而即便有时只是为博人眼球、作些噱头而带了些赤裸春意,这位裴大人往往也忍无可忍。
而眼下,聂饮泉终于也注意到了那拍卖会中正悬着的新画。
看着纱帘之外高悬的二女宵浴图,聂饮泉面色也局促了起来。
那宵浴图风情非常,堪称春色欲滴,已经俨然超出了仅为雅观美感而裸露的范围。而若仅论画工,其实这也算得上是惟妙惟肖、活色生香,但多无奈,居然偏带上了这样的一笔。
眼看着裴真意有拂袖便走的趋势,聂饮泉急了。
在裴真意有所动作之前,她当机立断撩开了自己面前那块纱帘,对着台下便扬声道“这是谁的画为何在此撤走,立刻撤走是谁自作主张用了此画把人给我赶出去”
她并不记得先前收录时,有过这样一幅画。若是当真有,她又如何可能不发现、如何可能在此当着裴真意的面公开展出
一时底下的人得了楼主这句话,便立刻就开始撤画赶人。
聂饮泉见状,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纱帘,而后朝裴真意方向进了一步,拱手赔笑道“裴大人,实在是意料之外,绝非我本意,还望见谅。”
裴真意的面色此刻若不是为面纱与幕离所掩,或许当真能够冻死什么人。
她沉默了许久,才断续着吐出屏着的那口气,音调极压抑地问道“聂大人,我当你是正经人家,才到此地贩卖画作。为何,你便要在我眼皮底下,宣卖此等下作之物”
那二女宵浴图的样貌,即便撤下,也仍旧还在裴真意的脑海中迟迟难以化去。
仅仅是那一眼,也令她感到了足够的全然窒息。
她看到的只是那一幅二女宵浴图,但那一秒浮现在她眼前与神识之中的庞然巨物,却远不止如此。
迷蒙琮琮的铃声似近似远,铃上红丝仿佛在那一瞬将过往与现实牵连。透过眼前那画,她看见了年少时深陷过、到如今也没能全然脱出的,腥臭而糜烂的地狱。
梦魇中恶鬼的尖笑与戏谑声浮出水面,狰狞的面孔与赤裸的妖鬼,在那一刻浮现至她眼前。
肮脏的、冒犯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腥风,那一刻似乎又从牢笼之外扑面而来,让裴真意想起了那从指尖传入心内的刺痛与滚烫,让她想起了在纵横交错的铁栏之内窥见的、从年少到如今不可忘却,深恶痛绝的一切。
那是十八重的疾苦泥犁,是深陷于不可再低之处的泥沼,是即便身处光天之下也能让人感到彻骨寒凉的肮脏烙印。
裴真意掩藏在重重轻纱之后的面色都微微泛白,挥之不去的靡靡声音从深处浮来,缭绕在耳畔盘旋难散,与那远远近近的铃音重合,仿佛是一只暗处伸来的神魔之手,紧紧攫捏住了裴真意的心脉,让她克制不住想要哀哭、想要颤抖。
聂饮泉眼看着那画已经撤下,人也已经赶出,而过了许久,裴真意仍旧还是站在原地颤抖。
那一道同来的女子则始终关切地立在一旁,自纱幕之中伸出的那只手纤细盈盈,探入了裴真意的幕离之中,久久交握。
聂饮泉知道,此间自己也并不宜久留,裴真意恐怕也很难会还想继续看见自己。于是她微微道一声“失礼”,恭敬而诚恳地施了一礼,便退出了这三层的勾栏台边。
一时纱幕轻扬,风过留痕。
琮琮玲珑的铃音仍在环绕,挥之不去的梦魇依旧鲜活。裴真意紧紧攥着沉蔻递来的那只手,颤抖的吐息声显得沉重而痛苦。
沉蔻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庞然的痛苦,能将这个向来恬淡的清冷之人压至如此。
她什么也不知道,从来便是这样,但如今这一刻,她却比任何人都渴望着想要知道这人间、想要看透这人间。
她想要明白,裴真意为何而苦痛至此。
可她终究不明白。
“裴真意。”
她极轻地唤了一声,被裴真意紧紧握着的手微微动了动。
裴真意并没有回答,见她移动,便僵硬地松开了指节,放下了沉蔻的手。
许是这幅模样,吓到这个初见人间的无暇玉了。
裴真意脑中纷乱,却还是这样想着。她下意识退开了一步,想要离沉蔻远些。
但被放开了的沉蔻却并没有丝毫想要拉开距离。她见裴真意后退一步,便立即摘下了自己的幕离,将面纱揉作一团捏入指间,随后撩拨开裴真意身前的纱幕,站到了她眼前。
“裴真意。”她看着眼前人清绝眼梢之上的水光,攥紧了手中薄纱。
那就是眼泪吗她从未拥有过,也从未见过。原本她是该好奇的,但在如今当真见到时,她却只感到了一阵轰撞入心脉的窒息。
“不要哭啊。”她叹息着伸出蔻色指尖,勾去了裴真意眼角的那点薄泪。
“我知道人间不止有华灯明堂,也不仅是快意新奇。”沉蔻的面色映着穿纱而来的日光,仍旧是初见时候那样的妖冶,让人入眼便知非人间物。
“真意,是什么样的险恶伤到了你”她的声音很轻,如叹又如吹,是裴真意从未听说过的惑人音色,无可匹敌。
那声音驱开了缭绕的尖笑,推远了苦毒的谑讽,也将那远远近近缠绕耳边的铃音都模糊。
“不论那是何等的险恶,从前我不知道。我只悔恨自己没有多一些神通,不能够去更了解这人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流泪,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痛苦。真意,但我想知道,也想感受。只有在那之后,我才能告诉你那没有什么,那都没有什么。”
“有我陪着你,以后我都陪着你。不论谁让你遭遇什么险恶,以后我都愿为你斩断。裴真意,我不要你难过。”她再度轻叹一声,终于还是伸出了双手,抱住了眼前人瘦削的肩头“不要哭啊。”
被抱住的那一刻,裴真意并没有想到,这块无暇玉竟有这样的勇气。
那勇气让她抛却了一切阻拦、卸下了一切妨碍,踏入尘土又探入纱帘,抱住了一个混乱疾苦的自己。
她分明是这世上最懵懂的美妙之物,干净又皎洁、无知而无垢,却愿为了自己的一点眼泪,坠入肮脏的人间。
这是她见过最有勇气而又无缘由的倾慕,也是她此刻最想要抓住、却又惧于玷污的心意。
她到底没有见过险恶,也未曾体味过人间。而有朝一日,当她如同自己一般风尘满面,如今的意绪,她是否还会当真
7。光风
闹剧最终还是要收场,煎熬也很快结束。
聂饮泉看着匆匆离开的裴真意,连一句请留共餐的邀约也没能道出。
裴真意取了卖画的银钱,收入袖中,便带上沉蔻很快走出了勾晴楼的高门。
“裴真意,裴真意。”
沉蔻在她身后轻却略有些急促地唤了两声。
裴真意停了下来。
“你走得太快了。”沉蔻这才自后跟了上来,和裴真意一道并了肩。
裴真意垂眸看了一眼,发觉沉蔻那步子诚然是袅袅款款,纤雅过于常人。或许这便是世间谁也肖不到三分的浑然天成,裴真意想道或许即便是天家里几代教养出最袅娜的身段,在她面前也犹欠几分舒缓。
眼下已是酉时过半,日头西斜,隐没在了墀前林立的楼群檐角之下,沉入了远方不可见的大道尽头。
周遭渐渐开始显得昏暗,不再像来时那样天光朗朗。
“这是要去哪儿”两人走了一段后,沉蔻发觉眼前路并不是来时路,便带了些疑惑地问道“不是要回去么”
“不是。”裴真意答道“如今画作已经卖出,我也无意再在墀前停留,或许过两日便要离开。”
“墀前是朝中要地,珍宝琳琅自是繁华,有许多东西你都未曾见过。待会儿我便带你去市中走走,也好顺道为你置办些物什。”裴真意说着,将目光落在了前路之中。
闻言如此,沉蔻自然欢愉,但随即转念,她又多了几分忧虑“可你不是最厌倦人多或许你还是不必勉强自己。”
她语气仍旧幽幽,却夹杂了些最天然不过的忧心。裴真意不由向她看了一眼,才缓缓回道“无妨。”
或许当真并算不得勉强。除去堂中两位师姐,裴真意自认从未见过谁,能让她感到不厌与安心。
有这样一个无暇玉在身边,她至少也能够不再像从前那般伶仃。而不再伶仃时,有些东西就不会猝然浮出水面、袭上心头。
两人沿着西巷,一路缓缓却也终于还是到了巷外道上,墀前里街市繁华的模样也就渐渐近在眼前。
天色愈发昏暗,道旁店家商铺都在门外点起了灯笼,零星的光色团团闪着,将天中的颜色也衬得愈发黯淡下来。
眼下到了市中,人也就多了起来。裴真意带着沉蔻走在矮墙的最边上,极力避开了人潮。
沉蔻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总觉得她就是还在勉强。一时闹市嘈杂,二人前后错开,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各怀心思。
直到眼前出现了高华红楼,裴真意才停下来。
“进去吧。”她微微停顿,回过头对身后的沉蔻说了一句。
那楼少有人进,乍看显得没有什么人烟。沉蔻上下打量了一番,便跟着裴真意进去了。在踏入高门槛之前,她本以为这又是个什么风雅之地,但踏入之后沉蔻确发觉,这仿佛只是家酒楼。
不过是个极少人、也极华丽的酒楼。
难道是为了避人,而刻意往贵的去处走沉蔻想到这个可能性,却也并没有觉得什么。她本就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一时也就并不觉得裴真意败家,反而觉得她这个想法妙又恰到好处。
入了门内没几步,很快便迎来了侍者,远远引领着,将两人带入了楼中第三层的雅间内。
诚然是家华贵酒楼,私密性倒是极强。或许三层里的雅座平日都是为了接待高门大户而设,一时二人入了雅间后,虽然有两面都是通透的高窗,但四下垂坠了水晶帘或纱幕作隔挡。
此间又是三层的高度,一时沉蔻站在那水晶帘内,虽可以清晰看见勾栏之下的街巷,那街巷之上的人却难以看见她们。
沉蔻站在勾栏边,指尖将冰冷的水晶帘撩起几缕,透过闪着光辉的缝隙看向窗外楼下。
日已西斜,残阳如血。眼前便是大半个墀前最繁华的市中,街巷迂回、琼楼林立,锦衣华服的世家纨绔们或骑高马或乘宝车,穿行在金雕玉砌的楼宇之间,各自为欢。
再回过头时,侍者已经离开,只剩下裴真意坐在原地,举着只玲珑砂茶壶,看着一边为晚风翻浮的纱帘自斟自饮。
沉蔻见状,便也在她对面靠着小桌坐了下来。明灯摇曳之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