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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间[GL]-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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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唐仲平一时语塞,在脑中回忆半晌,方道:“唐门秘籍失而复得,我当时只顾着高兴,确实忘记追问那姑娘姓名籍贯,是我疏忽。时隔久远,那姑娘长什么样子,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云晨潇本以为抓住了一线生机,不想又生生落空,心头正自烦闷,唐仲平突然又道:“对了……那姑娘一开始戴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有一次我听得一个服侍她的婢女提起,她是因为左脸颊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胎记,所以……”
“胎记?左……左脸颊?你没记错?”云晨潇跳将起来,奔到唐仲平面前,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问道。
唐仲平不料云晨潇轻功如此之高,速度如此之快,她若是要对自己不利,自己哪还有生还余地?又见云晨潇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没来由心中一慌,颤声道:“呃……也许……许是婢女记错了?右边脸颊?或是……”
云晨潇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缓缓站起身来,却觉头重脚轻,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幸得水心悠将她扶住,揉了揉她的太阳穴低声问道:“可是这左脸颊的胎记有什么问题吗?”
云晨潇轻轻点点头道:“若是唐掌门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左脸颊带着胎记的我娘的侍婢,我已知道是谁了。”
“谁?”
“她是……”云晨潇似有些难以启齿,低了头讪讪道:“她是我爹的继室,现在的一品诰命夫人,我的二娘——闺名唤作李薇便是。可是我却不知道,她……她是我娘的侍婢?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出自唐代焦郁《白云向空尽》原诗: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欲销仍带日,将断更因风。势薄飞难定,天高色易穷。 影收元气表,光灭太虚中。倘若从龙去,还施济物功。
文中林清影留此诗句,大意是随云而去,无心去留,有游方物外,不以红尘俗事萦怀的意思。
第92章 瞿唐滟滪堆
二十三年前,唐门历经浩劫后,终于恢复平静。虽然前任掌门唐千秋愤然离世,唐门弟子凋零漂泊,所幸唐门秘籍失而复得。唐仲平于轮椅中痴痴望着那包裹中的秘籍,心中只有一个痴念——重振蜀中第一大派的雄风。而此时,林清影正素颜白衣,玉立唐家堡外的密林之中,手中把玩着一把玄铁飞刀。在她背后垂手而立的,正是一个左脸胎记,稚气未脱的少女。
“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林清影并未转身,叉手冷言地问道。
“回夫人……”
少女话音未落,林清影猛然转过身来,面含薄怒,疾言厉声道:“什么夫人!我已不是他的夫人,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是,是!”那少女吓得哆哆嗦嗦,跪地叩首道:“林……林姑娘……”
“罢了罢了。”林清影摆摆手,将少女搀扶起来,拍拍她膝盖上的尘土道:“是我心急了。小薇,你起来说话吧。”
那唤作小薇的少女这才起身,定定心神道:“林姑娘,东西我已经亲手交给唐仲平了。按您的吩咐,并没有告诉他你的行踪。”
林清影颔首苦笑道:“师兄得了秘籍,怕是对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师妹也不会多在意的。”
“姑娘……”
两人沉默片刻,小薇叫了她一声,扭捏半晌,似是想到什么,脸上一红,欲言又止地理理思绪,换了一副说辞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还会回去吗?”
林清影冰雪聪明,瞧小薇神情,已猜出她的心思,当下和颜悦色道:“你也不必害羞。我知道你对你家云将军倾心仰慕已久。如今我已离府,断无回头之理。云政亭也知我意不在此,并未强留,且对外宣称我已亡故,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薇绞着手中锦帕,犹豫片刻,红着脸大着胆子道:“我出身微践,又是自荐枕席。云将军即使对我有意,也未必会将我扶正。”抬头见林清影紧抿的双唇和渐渐聚敛的眉峰,忙摇摇手道:“姑娘别误会!我能陪着将军,便是当牛做马也是甘愿。我……只是担心潇儿小姐。我怕我不得为正室,不能承姑娘所托,对小姐尽养育之责——若是云将军今后另娶他人为妻,主母刻薄,未必会善待嫡出的潇儿小姐。届时我一个妾室,人微言轻,定是无能为力的。只是可怜了潇儿小姐,亲娘不在身边,还要受后母闲气……”
林清影听她絮絮叨叨说完,方审视地看看她,笑道:“我知你素日有几分小聪明,却没料到你竟瞒着我,做出‘自荐枕席’这样大胆的事来。我还当真小瞧你了。”
小薇以为林清影又要动怒,正欲磕头告罪。林清影却摆摆手道:“你本是云家的丫鬟,何必对我一个外姓人跪来跪去的?我刚才那话是出自真心,你别多想。哪个少女不怀春?你既真心爱慕他,便做出这事来也不为过。但……”她说到此处面色微变,又道:“但你若贪图荣华富贵,只求身份地位,那便是自甘堕落,我也帮你不得!”
林清影乃尚书之女,本就金贵持重,更兼她武艺超群,文采飞扬,云政亭在家中敬她尊她,地位甚高。是以此时她一作色,小薇便吓得肝胆俱裂,哭道:“我自然是真心爱慕云将军。不然……我纵蒲柳之姿,蝼蚁之卑,却也不至于轻贱至此!姑娘若疑我心意,不如我当即便撞死在这树上,也算对姑娘尽忠,免得担了贪图富贵的虚名!”说罢猛然起身,就要撞去。
林清影忙将她拦下道:“你这孩子倒是烈性。我知你真心,不然也不会叫你送秘籍,且放心将潇儿托付于你。”她说到此处,从怀中掏出一副宗牒道:“云政亭庶子出身,虽得拜将封侯,却依然对家世出身格外在意,只怕不是高门贵族,也做不得他云家主母。我已为你消了贱籍,托名李薇,寄在前礼部郎中李道正大人宗下。李郎中郡望陇西,乃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你对外就说是李郎中的远房侄女吧。如此一来,你既为官宦之家,便无后顾之忧了。趁着云政亭对你尚有几分真心,我且去书一封,为你美言几句吧。至于成与不成,还要看你造化了。”
小薇听罢大喜道:“云将军一向看重姑娘。若您肯为我作保,云将军必然允诺!”
林清影又将那封早已写好的信函交给小薇,叹道:“哪里是看我面子,是你得他欢心。我只盼你们能善待潇儿……”
小薇将宗牒与信函小心翼翼地放入囊中,郑重道:“姑娘放心吧!潇儿小姐是将军的嫡亲骨肉,他岂不念舐犊之情?我受姑娘大恩,亦愿效犬马之劳,视小姐如己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身首异处!”
林清影眼中亦含了薄雾,痴痴朝唐家堡的方向鞠了一躬,便朝着北边飘然而去了。
***
往事如烟,烟消云散。今人只睹得些吉光片羽,却再难窥其全貌。云晨潇苦思良久,终究不得其法。她此来蜀中,一是为了水心悠的天下大计,再就是为了了却这一心愿。此时心愿落空,少不得暗暗伤神。水心悠只得温言安慰道:“你二娘这些年待你不薄,许是当年你娘的托付呢?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你娘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吧。”
云晨潇只得无奈点头。此行无果,二人便打算自长江顺流而下,走水路直抵荆州。唐仲平一心重振唐门,并不想与朝廷为敌。且云晨潇为故人之女,又与其母神似。当年林清影在唐门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唐仲平此时爱屋及乌,少不得取辖投井,殷勤留客。盛情难却,云晨潇便又盘桓几日,但见得唐家堡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派祥和安逸的景象,又不免动了归隐之思。水心悠便打趣道:“李义山言‘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你却倒好,还未成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便学做庄生曳尾而行的乌龟了?”
云晨潇撇嘴道:“我何时求过不朽?只是一向有子陵之志罢了。”
水心悠笑道:“我看你不是羡慕子陵桐庐隐居,而是羡慕他‘客星犯御座’吧?”
云晨潇“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稀罕犯他。除非……”她见四下无人,才附耳低声道:“除非那‘御座’是你!”
水心悠脸上早挂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置可否地捂了云晨潇的嘴巴道:“云儿别胡说。”
***
二人又在唐家堡逗留数日,便起身东去。唐仲平自知道唐晓涵投靠水心悠以来,喜忧参半。所喜者,徒弟学有所成,已能独当一面;所忧者,中枢式微,利剑悬顶,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唐门既站在朝廷这边,又怎能于乱世中独善其身?不过转念一想,时势造英雄,若想唐门煊赫,恐怕也是要放手一搏的,便也由着唐晓涵去了。
三人同舟,自渝州顺长江而下。三峡多壮观之景。江水连山,重岩叠嶂,巫山十二峰如梦如影,立于林寒雾浓的两岸,峭壁森严,峰高限日。江上更是险滩环生,白浪滔天。
三人中只有云晨潇自幼生活在鱼米之乡,水性尚可,一路颇多欢笑。水心悠不习水路漂泊,早已晕头转向,靠着云晨潇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可怜了唐晓涵,虽亦是心惊胆寒,无奈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只得抱着桅杆,望着滔滔江水,在心中将面前这出双入对的小情侣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人到得滟滪堆时,天色已晚,险滩若隐若现。大石如鼎,三足而立,又如白牛回首,兀立江心。江风肆虐,直吹得波浪滔天,水雾蒸腾,漩涡飞转,地动山摇。纵然云晨潇水性颇佳,见此汹滩恶水,也为之胆寒,抱紧了水心悠,向船家问道:“如此险滩,我们这小船得过吗?”
那船家颇有经验,笑道:“滟滪堆天下奇险,岂是儿戏?今日这风还算小的,若是遇到恶天,雷鸣十里不绝,才真是有去无回了。”
云晨潇颔首道:“早闻‘滟滪回澜’,今日一见,果然鬼斧神工!”
船家笑而不答,如酣寝浪花之中,游刃有余地摆弄着船桨,犹兀自唱道:“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袱,瞿塘不可触。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窥。滟滪大如鳖,瞿塘行舟绝。”
三人听得船夫歌声,忧心更重。正不知高低间,一阵巨浪拍过,打得小舟摇动,几乎倾覆。众人顾不得衣裳尽湿,尽数往高处爬去。云晨潇情急之下,将水心悠往背上一背,正要运功腾空而起,那船夫却突然大叫道:“诸位莫慌!已经过了险滩了。”
话音刚落,那小舟又摇晃数下,终于趋于平稳。云晨潇长舒一口气,方将水心悠放了下来,替她将湿漉漉的头发略整理一下,关切道:“没事吧?”
水心悠已晕得面无血色,摇摇头道:“云儿,你又救我一次。”
云晨潇见她们所带衣物尽数湿透,只得运起火门内功心法,替水心悠将衣物烘干。又见唐晓涵在一旁瑟瑟发抖,形容可怜,又免不得操劳一番。熟料那人却不领情,将云晨潇往对面一推,指着她们恼道:“谁要你管我!你们自是成双成对,就我一人顾影自怜!你们等着,我唐晓涵一年内必然寻得伴侣,也来让你们羡慕羡慕。”
一句话惹得云、水二人哈哈大笑。行舟苦乐,一时尝尽。船夫亦笑道:“过了滟滪堆,你们也算渡了一波生死劫了。经此风雨患难,更显真情难得啊!”
云晨潇与水心悠握手而立,相视一笑。过了险滩后,便是顺风顺舟。三峡水路顺流而下,素有“朝发白帝,暮到江陵”之说。三人舟行虽不快速至此,倒也颇为顺遂,两日后便抵达江陵。在城内整顿修整半日,便快马加鞭,前往荆州府,与谢子良等会合,共商回京削藩之事。
第93章 问鼎竞雄图
三人到了荆州,已过掌灯时分。水心悠安置好唐晓涵,又向云晨潇告了假,只道有朝廷机密要事与谢子良协商。云晨潇颇感寂寞,竟有些失宠之感。所幸她天性乐观,在心中自解道:悠儿不是一般妇孺,她既为国之栋梁,就不免宵衣旰食,案牍劳形,自己这小妇人一般的心思,当真要不得。想到这里便又稍稍释怀。
闲来无事,云晨潇便在中庭乘风闲步。刚刚到庭中,便听得一个男子略微高声道:“大人既不愿意重蹈芷兰师祖覆辙,那烹狗藏弓之鉴想来亦不必我多费唇舌。只是,大人你既动了问鼎之心,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云晨潇听出这是谢子良的声音,不免好奇。她本无心做那属垣小人,奈何他们的对话内容太过震撼。她知水心悠青云之志,如今传国玉玺在手,又得了蜀、楚二地的兵权,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是足以和麟趾龙种的宗藩抗衡的一方诸侯。如今天下分崩离析,她不是没有疑心过水心悠有改朝换代的心思,也曾数次试探,但都未曾得到水心悠明确的答复。此时听闻“问鼎之心”四字,便小心翼翼地侧耳听去。
屋内是半晌的沉默。就在云晨潇怀疑自己恍惚幻听的时候,水心悠的声音方缓缓响起:“此事机密凶险异常,且会有太多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她赤子之心,何其珍贵。我不希望她涉入过深。”
“可她已经涉入了!如今世人皆知云水一党,楚蜀结盟,权势熏天。大人还指望她能全身而退?某说句大不敬的话:此事若成,她分茅裂土,王侯将相;此事若败,她诛灭九族,死无全尸!”谢子良的声音起伏跌宕,显是情绪激动:“你们入蜀数月,好不容易将蜀军收拾服帖。然如今蜀军主帅,只有杨世成是咱们的人。洛风虽然明面上也投靠了朝廷,可他毕竟曾是慕容光的门生,又和小云将军是同窗。慕容光老奸巨猾,向来首鼠两端不易控制。若要尽数掌控蜀军,恐怕还需小云将军从中周旋。若是此时生变故,你们岂不功亏一篑?”
水心悠沉声道:“四川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知洛风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的。杨世成耿直干练,洛风治军有方,二人携手,可保蜀军无虞。我临行前曾授意杨世成向安王施压,根据线报来看,安王薛延庆已向天子上书,称接受训斥,交出赋税兵权,安心做他的闲散宗室。且峨眉派褚玉曦夺权成功,如今已是掌门。我已命她将峨眉弟子编入蜀军,她也领了军中人事的职务,便于从一些中下层的将领中慢慢培植自己人。”
“可是!”谢子良急急地打断她道:“纵然大人你可掌握蜀军,那么楚军呢?云老将军虽已致仕,但余威尚在,有他坐镇,楚军方可成军。十年前皇上令我掌管楚军,但只要老将军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是主帅。虽然我已培植不少我方势力,但那只是九牛一毛。楚军真正的主心骨,还是云老将军。”他顿了顿,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大人不妨仔细想想,云老将军仕历两朝,应对如今天下大局洞若观火。他这次上书致仕,为的什么?是真要颐养天年,还是以退为进?他此时急流勇退,却把小云将军推到风口浪尖,水大人以为他是何用意?”
水心悠心思急转,一时难以冷静。她一直以为是云晨潇为了协助她,才积极促成此事。可现在想想,若是没有云政亭的默认许可,云晨潇如何能拿到楚军兵权?云政亭莫不是有意让云晨潇来协助自己?不,这不可能!且不说云政亭与自己的十几年的恩怨未清,他忠君不二,又岂能坐视女儿率领部曲背叛朝廷,助她称帝,落得个贰臣骂名?
见水心悠半晌无语,谢子良又道:“且不论老侯爷是如何打算。现而今,他是把军中权柄尽数交给了小云将军,还为她向皇上要了官爵,可谓名正言顺。那云家护院军的长官,多是云老将军旧部。这些人日日与小云将军一道练习北斗八卦剑阵,与她自然亲厚。大人,你若有志天下,必须将楚军牢牢抓在手中。若要抓住楚军,小云将军怎么可能不入雷池?”
“子良,你说的不错。”水心悠踱步道:“江上行舟,岂不沾衣?只是你我已破釜沉舟,小云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我如今行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功业,号令天下自然师出有名。云儿自可横刀立马,纵横驰骋,亦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我若发动政变,以致江山易色,那便是大逆不道,要背千古骂名的——以她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
云晨潇此时在中庭听了这话,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他们下面讨论了些什么,痴痴地移开脚步,心思烦乱复杂。
***
三日后,水心悠便要动身赴京。京中这些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她最是厌烦,却又不得不做。如今宗藩实力割据,朝堂也非铁板一块,她虽已苦心经营多年,但仍有诸多细节尚待推敲。她需要助手,需要策士,需要陪伴,却又将最好的人选云晨潇剔除在外。虽知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她但求能于浊世中为云晨潇保持一颗剔透的赤子之心。
临行前夜,缱绻温存。水心悠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眼见东方将白,耳听鸡鸣数声,才下定决心,翻身凑到云晨潇耳边道:“这次回京,云儿你就不必跟我一起了。”她说到此处,低下头脸,复又小声道:“你如今为军中主帅,岂能擅离职守?楚军诸事,还需仰仗你。”
水心悠说完,便静待云晨潇的答复。本以为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她独自回京,留她一人留守荆州,以那人痴性,她会乐意?却不料,云晨潇只是平静地笑道:“好,我理会得。”
云晨潇不等水心悠吃惊地开口询问,便披衣下床,从柜中拿出一本名册递给水心悠。水心悠略翻了几页,但见那上面不是京中要员,便是地方显贵,有些人正是水心悠极力争取的。云晨潇在这当口儿,递给她这些名册作甚?
似是看到水心悠心中疑惑,云晨潇伴她坐下,柔声道:“这些年云家虽韬光养晦,但毕竟根基尚在。名册上的人,多半是云家世交。爹爹虽不是钻营之人,但人情往来倒也从不疏忽。”
水心悠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在为自己争取朝臣支持。她忙将名册往云晨潇怀中一推,正色道:“不可!这是你们家几代经营,我岂能毁之一旦?”
云晨潇抿嘴轻笑道:“什么你们家的如此见外?你我本是一体,这是我们家……爹爹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份名单的寓意你如何不明白?再说了,你怎知就是毁之一旦而不是涅槃重生?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说着捏了捏水心悠的鼻子道:“放心,有我。”
本是简单四个字,不知怎的,水心悠却蓦得鼻子一酸,掉下泪来。云晨潇见她莫名哭泣,忙将她一搂道:“你是要成大事之人,对着别人是如何地杀伐决断,又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偏又在我这里故作楚楚可怜的小儿女姿态?”说着又将双手一举,原地转了个圈,笑道:“水大人且看。我如今已身无长物,就连压箱底的世交名册也给了你,还有什么可以压榨的地方?水大人尽管取去!”
水心悠知云晨潇有意作弄,一手拽了云晨潇的衣领,将她拉至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故意换上一副清冷的语气道:“你这小狗,全身上下,一须一尾都是我的,何须压榨?”
云晨潇撇嘴一笑,替她擦去泪痕道:“是你的,我是你的,都是你的,永远,永远都是你的。”
水心悠今夜情绪起伏难定,听了这话,又是眼中噙泪,落珠如雨。云晨潇吻上她的双睫道:“悠儿莫哭。你既选了这最难的一条路,我便陪你助你到底。我云晨潇一世,所求恣意放荡,但却总事与愿违,受世俗牵绊太多。我如今想明白了——我最大的意愿,就是与你一道,荣华富贵也罢,布衣贫民也罢。所以只要是你的决定,我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你这笨蛋!大笨蛋……”虽嘴上骂着,却将面前的人牢牢抱紧。
云晨潇轻轻拍着水心悠的脊背,慢悠悠的道:“我是笨啊,总是就没有自己的主张,一味跟着你胡闹罢了。少年时,跟着你混迹江湖,如今又跟着你纵横庙堂,今后还会跟着你南征北讨。不论怎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有一点……”她松开怀中之人,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道:“悠儿,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水心悠见云晨潇突然正色,便也慎重地点点头。
“若你得天下,我可否终身布衣不仕?”
“邦无道则隐。云儿你这是……定要做那不召之臣,与我作对么?”水心悠心下一阵黯然。虽然这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情况,但由云晨潇亲口说出来,她心中依然不是滋味:云晨潇既然主动提出成事之后隐退,是否也意味着,她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古来权臣篡位,即使得了天下,也要遭后世唾骂。
云晨潇却笑道:“盛世才出隐士。若真有那一天,但求客星犯御座。”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做那大隐于朝的隐士。”水心悠握了云晨潇的手,展颜一笑道:“那么,请小云将军务必再耐烦我十年光阴。十年内,我自当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届时……”她略微一顿,敛衽向云晨潇施了一礼笑道:“我自当为你马首是瞻,寄意琴棋书画,纵情山水江湖。执子之手,白头不离。”
云晨潇颔首道:“好,口说无凭,拉钩为定。”说罢将水心悠的小指勾住。水心悠却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定声道:“十年江湖夜雨,十年铁马金戈,此生亦足矣。此后世间,再无将军权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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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云水见闻录
预警一下!!!
这章是文言文,但比较浅显,应该可以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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