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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鬼故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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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双眼一闭,现出原形,已然毙命于床。
  某村庄一书生,能力出众,自诩为秦时嫪毐,自言生平交。欢,从未满足过。这一晚书生夜宿孤馆,忽然间窗户打开,跳进来一名少女。书生心知是狐妖,欣然与之云雨。衣服未脱便急匆匆提枪奋战,贯革而入,狐妖呼痛,嘤嘤啜泣,猛力挣扎,终于摆脱书生束缚,却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溜烟般穿窗遁逃。书生意犹未尽,大声叫道:“喂,别走啊,再玩玩嘛。”四周寂静,狐妖早已不知所踪。




  第九十一回 蛰龙
  於陵县某公姓曲,这一日读书楼上,窗外。阴雨连绵,天气晦暗,见一小物莹莹发光,自书箱内外游,蠕蠕爬行,所过之处,地面留下一道漆黑痕迹,似被火烧。渐渐地,那小东西爬到书卷上,书卷随之焦黑。
  老先生心想可能是龙,于是捧着书卷送至门外,持立良久,小东西蜷缩不动,老先生道:“难道是嫌我不够恭敬吗?”执卷而返,放回桌面,整了整衣帽,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再次送出门外。
  方至檐下,但见小东西昂首伸缩,离卷横飞,声音嗤嗤,发出一缕白色亮光。飞至数步开外,回首面向自己,已变得头大如瓮,身躯数十米粗。接着轻轻一个翻转,霹雳震惊,腾霄而去。




  第九十二回 苏仙
  郴州某民女姓苏,这一日浣衣于河,河中有块巨石,苏小姐盘踞石上,上游飘来一缕青苔,绿滑可爱,浮水荡漾,绕石三匝。少女见之心动,归去后竟然怀孕,肚腹渐大,母亲询问缘由,苏小姐实情相告,母亲迷惑不解。数月后女子诞下一儿,母亲欲丢弃荒野,苏小姐不忍,偷藏于木柜中哺养,从此专心育儿,矢志不嫁,但少女未婚而孕,终究不是光彩事情。
  儿子长至七岁仍没见过外人,这一天忽然对母亲说“孩儿渐渐长大,岂可长期幽禁在家?我欲离去,以免连累母亲声名受损。”苏小姐问“你要去哪?”儿子道:“我非人种,此行将腾云上天。”苏小姐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儿子道:“待母亲归天,我自会回来送终。孩儿去后,母亲倘有所需,可开启木柜索取,必能如愿。”言毕,伏地拜了几拜,出门而去。
  苏小姐送出室外,凝目张望,天边处白云舒卷,再也不见儿子踪影。私下里将此事告诉母亲,母亲闻言,亦觉奇怪。自此后苏小姐坚守旧志,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道衰落,缺衣少食,无米下炊,忽然间想起儿子昔日言语,试探着打开木柜,果然得米数斗,往后的日子,只要家中断粮,苏小姐便向木柜祷告,有求必应。过了三年,母亲病死,办理丧事所需银两器具,全赖木柜供给。
  母亲死后,苏小姐独居三十年,从未接近男人。这一日有邻居上门借火,见苏小姐静坐闺房,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忽然间天空降下团团彩云,包裹房舍,亭亭如盖,一女子盛装艳服,立于云彩之中,细细一瞧,正是苏小姐。彩云回翔良久,方才散去,邻居心中惊疑,重入闺房查看,只见苏小姐靓妆凝坐,气息断绝。
  众百姓闻听此事,怜悯苏小姐孤苦无依,正商量着替她出殡,议论纷纷之际,一名少年从外而入,丰姿俊伟,拱手向众人一一行礼致谢,口中说道:“母亲丧事,我会亲自料理,不劳大伙操心。”众人素知苏小姐有子来历不凡,对少年言语深信不疑。
  少年出金葬母,在墓前种下两株桃树,辞别而去。数步之外,足下生云,不复得见。后来这两颗桃树开花结果,果实甘甜芬芳,当地人都叫它“苏仙桃”,桃树年年华茂,永不衰朽。在郴州上任的官员们,卸任归家,每每都会摘下几斤“苏仙桃”,馈赠亲友。




  第九十三回 金陵女子
  沂水县居民赵某,进城办事,归来时见一白衣女子路旁哭泣,哭声哀切,容貌秀美,心中怜惜,痴痴瞧着女子不肯离去。女子垂泪道:“一个大男子有路不走,老是盯着我看,到底想干什么?”赵某道:“我以旷野无人,姑娘哭声悲痛,闻之伤感。”女子道:“我丈夫病逝,所以悲伤。”赵某道:“夫君死了,不如另择良配。”女子道:“我孤独一人,谁愿意收留?如果有人要我,作妾也甘心。”赵某笑嘻嘻毛遂自荐,女子沉吟一阵,点头顺从。赵某大喜,说道:“此去我家,路途甚远,我找一顶轿子给你乘坐吧。”女子道:“不用麻烦。”率先而行,步伐快捷无匹。归家后,女子勤持内务,温柔贤惠,转眼间春去秋来,时光飞逝。
  这一天女子对赵某说:“感君恋恋,所以委身下嫁,恍惚间已是三年,如今我要走了。”赵某道:“你不是说家中无人吗?眼下准备去哪?”女子道:“以前那些言语都是骗你的,我怎会没家?我父亲在金陵卖药,如果公子想再见面,可以载药前往,不会让你白走一趟的。”赵某道:“好吧,你要离去,我为你准备车马。”女子道:“不用了。”出门径去,追之不及,瞬息便消失无踪。
  赵某独自居家,思念丽人,于是用马车载着药草前去金陵,到了目的地,寄宿在旅店中,上街打听女子住所,渐渐来到一处药房,里面走出一名老翁,口中说道:“女婿来了。”一边说话,一边邀请赵某入屋。
  来到大院,果然见到女子浣衣树下,两人见面,女子态度冷淡,不言亦不笑,只是埋头洗衣。赵某心中不悦,恨恨欲走,老翁拉着他不放,女子却仍是不理不睬。
  老翁命女儿做饭款待夫君,说道:“先吃饭,吃完饭老汉另有盘缠相赠。”女子道:“少给些金银,他福薄,钱财多了消受不起。给十几帖药方,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老翁问道:“公子带来的那车草药呢?”女子道:“给我卖完了,赚了十几两银子,一并送给他。”
  老翁点点头,提笔写下一堆药方赠予赵某,送他返乡。
  回去后赵某试验药方,治病有特效,非同凡响。这些药方一直流传至今。其中有一剂药方,是用蒜泥混合雨水,治疗赘肉的,据说很灵验。




  第九十四回 红玉
  广平县冯翁生有一子,字相如,父子二人都是秀才。冯翁年近六旬,性格耿直,家中贫寒,数年之间,发妻与儿媳相继病逝,家务活均由自己操劳。
  这一夜,相如静坐月下,忽见东邻少女自墙上窥视,凝目一瞧,女子容貌秀丽,脸露微笑,相如向她招手,女子不来亦不去。再三请求,少女才攀爬木梯,翻入墙内。两人同床共寝,问其姓名,少女道:“我是邻家少女,名叫红玉。”相如对她很是爱慕,两人定下盟约,永不相负。
  自此后,女子夜夜往来,欢好半年,冯翁夜起外出,听到儿子房中传出女子笑声,大怒,骂道:“畜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家道落寞,不思刻苦奋发,竟然做出淫。荡苟且之事,若被人发现,品德名声丧尽。日日纵欲,你不要小命了?”
  相如闻言知错,跪地忏悔,冯翁余怒未消,斥责红玉:“身为女子不守妇道,自甘堕落,又跑来带坏旁人。倘若东窗事发,你我两家俱都蒙羞。”骂了一阵,愤然归寝。
  红玉流涕道:“公子父亲骂得对,是我不好。你我二人缘分已尽。”相如道:“父亲在,我不敢自作主张,姑娘如果有情,请暂且忍耐。”红玉言辞决绝,说道:“我与公子并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擅自亲昵,如何能够白头到老?此处有一佳偶,可以聘娶为妻。”相如叹气道:“在下一贫如洗,谁肯嫁我?”红玉道:“明晚再来相会,我替公子想办法。”
  次夜女子果然前来,拿出四十两黄金赠予相如,说道:“此去六十里,吴村有一位卫小姐,年方十八,父母待价而沽,一直没有出嫁。公子上门拜访,许以重利,必能鸾凤和谐。”言毕辞去。
  相如入屋与父亲商量娶妻一事,冯翁道:“男大当婚没有错,奈何没钱。卫老汉为人贪财,并不好相与。”相如道:“姑且试试。”冯翁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相如借来车马,雇了几名仆人,独自去面见卫老汉。两人坐下交谈,卫老汉见相如仪表不凡,心中满意,又得知他祖上乃世家望族,更是欣喜,唯一担心的就是相如彩礼不够丰厚。
  相如听他词意吞吐,心中会意,倾尽囊中所有,将四十两黄金悉数倒在桌上,卫老汉这才眉开眼笑,当下写好婚书,两家定下婚期。相如进屋拜见未来岳母,发觉居室简陋,卫小姐躲在母亲背后偷偷打量自己,虽是荆钗布裙,但神情光艳,容颜齐整,心中窃喜。
  卫老汉挽留相如住了一晚,说道:“公子无须迎亲,待老汉备齐嫁妆,亲自送女儿门。”相如点了点头,告辞离去,回家后瞒着父亲,说道“卫老汉通情达理,并非见钱眼开之人,已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我。”冯翁闻言喜不自禁。
  到了婚期那天,卫老汉果然护送女儿前来。成婚后,卫小姐勤俭持家,为人孝顺,夫妻两琴瑟和谐,相敬如宾。过了两年,卫小姐生下一名男婴,取名福儿。不久后清明节,夫妻两抱着儿子上山祭祖,路遇官绅宋老爷。宋老爷官至御史,人品低劣,一见卫小姐美貌,当即起了占有之意,派人打听相如夫妻讯息,心想“冯相如一届落魄书生,我以金钱贿赂,必能抱得美人归。”于是上门造访,申明来意。
  相如闻言,怒形于色,心想“姓宋的财大势大,不可跟他硬碰,眼下可该怎么办?”沉吟一阵,敷衍道:“事关重大,我一时做不了主。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再给你回复。”心中打定主意“为今之计,只有举家避难,从此隐居山林。”
  宋老爷摇头笑道:“我只能给你一炷香时间,是取是舍,一言而决,何必婆婆妈妈?”
  相如强忍怒气:“既如此,容我入屋与父亲商议商议。”匆匆离席,返回内室,与冯翁商量对策,冯翁咬牙切齿道:“姓宋的欺人太甚,哼,让我去会一会他。”急奔而出,怒视宋老爷,指天画地,诟骂万端。
  宋老爷怒气勃发,手一挥,府中打手一拥而上,将冯翁父子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两人伤残呻吟,不住哀嚎。卫小姐听闻动静,抱着孩子出来查看,却被众打手强行擒拿,掳掠而去。争斗中小孩跌落在地,呱呱啼哭。幸亏邻居好心救治,一家老小才侥幸存活。
  相如年轻体壮,休养了几天便能拄杖行走,冯翁却是忿忿不食,呕血而死。
  相如悲痛莫名,写好状纸击鼓鸣冤,告到公堂,但官恶勾结,结果不问可知。卫小姐被宋老爷霸占,不堪羞辱,自尽而亡。相如闻讯,冤塞胸臆,无路可伸。每每寻思要路刺杀宋,又担心他护从繁多,难以成功,再者婴儿需要抚养,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唯有日夜哀思,辗转难眠。
  这一日在家自伤自怜,忽有男子上门吊唁,其人虬髯阔脸,素不相识,问他来历,那人道:“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不想报仇?”相如疑心他是宋老爷爪牙,不敢推心置腹,只是含糊回应。那人大怒,目眦欲裂,忿忿而出,口中道:“我以为你是君子,不想却是贪生怕死之徒,足下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相如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坦言求助“好汉不要走。在下卧薪尝胆,之所以忍辱偷生,皆因放不下襁褓中婴儿。我知你是义士,能否为我照料独子?我这就去找姓宋的拼命。”
  那人道:“养育婴儿,此乃妇人之事,非我所能。公子一心托孤,大可不必,孩子你自己照顾,至于报仇一事,交给我好了。”
  相如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那人任由他跪着,看也不看一眼,告辞疾行。相如追出去询问姓名,那人道:“事若不济,不想听你抱怨;大事若成,你也不用感激。所以何必知道我名字?”
  那人去后,相如心想“不论事情成功与否,我都难免遭受连累。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想到此处,抱子逃离。
  是夜,宋家一门熟睡府邸,有人越墙而入,杀宋老爷父子三人,并带一媳一婢。宋家将命案告到县衙,县令大骇,心想“宋御史与冯相如素来有仇,凶手一定是他。”当即发下文书,捉拿相如归案。恰好相如带子远遁,不知所踪,县令愈发笃定猜测,命令众衙役搜山寻海,一定要擒获元凶。
  众衙役展开天罗地网,搜至南山,忽闻婴儿啼哭,顿时发现相如藏身之地,铁链加身,连拖带拽,押他回去复命。至于那名小孩,直接抛弃荒野。相如见状,冤愤欲绝。回去面见县令,官老爷问“为什么杀人?”相如道:“冤枉。某以夜死,我以昼出,且怀抱婴孩,如何能够翻。墙杀人?”
  县令道:“不杀人,为什么要逃?”相如词穷,不能辩解。县令下令将他收监,相如哭道:“我死不足惜,但孤儿何罪?为什么要将他残忍丢弃?”
  县令道:“你杀死宋御史儿子,我杀你儿子抵命,有何抱怨?”相如默默不语。身处监狱,受尽百般酷刑,但始终不肯承认杀人。
  这一晚县令夜卧书斋,忽然间叮地一声响,似乎被什么利器刺中衣服,振振有声,大惧而号,举家惊起,点亮灯烛视察,只见床上插着一柄明晃晃尖刀,入木数寸,牢不可拔,县令见状,魂飞魄散,吓出一声冷汗,思忖:这是谁想杀我?四面搜寻,不见人影。心中忐忑,寻思“难道冯相如含冤入狱,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嗯,反正宋御史已经死掉,不如卖个顺水人情,饶冯相如一命好了。”于是开牢释放囚犯,打发冯相如走路。
  冯相如回到家中,室内无米,孤影对四壁,凄凄凉凉。多亏邻居接济,才得以艰难度日。念大仇已报,心中快慰;思惨遭横祸,几乎灭门,潸然泪落。又想起半生贫寒,香火断绝,常于无人处失声痛哭,不能自已。如此过去半年,凶杀案风波平息,冯相如跟官府索回妻子遗骨,重新安葬,悲伤欲死,辗转空床,意图轻生。
  正一心寻死,忽然间屋外传来敲门声,凝神倾听,门外响起哝哝细语,夹杂着小儿哼啼,急忙起身窥视,似乎是一名女子,颤颤兢兢打开房门,那女子说道:“公子大冤昭雪,身体无恙,可喜可贺。”声音熟悉,仓促间却又想不起是谁。烛光下睁眼细瞧,原来是红玉,手中挽着一名小儿,嬉笑胯下。
  乍见故人,冯相如紧紧抱住红玉,失声痛哭,没顾得上询问孩子来历,红玉陪着他伤感,善言安慰。半晌后将他轻轻推开,手指小孩,说道:“这是你儿子,还记得他吗?”
  冯相如喜出望外,目光灼灼盯着孩子打量,见他眉目如画,与自己少年时容貌酷似,笑道:“福儿,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是红玉阿姨救了你,对不对?”
  红玉点头承认,说道:“实话告诉公子,我并非什么邻家少女,其实是狐妖。有一晚我在山谷中修炼,听到福儿在草丛中哭泣,于是抱养了他。如今公子脱难,特地带福儿来与你一家团聚。”冯相如挥泪拜谢,那孩子靠在红玉怀中,态度亲密,显然将她当做了生母,但年纪幼小,往事遗忘,不再认得亲生父亲。
  天未明,红玉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走了。”冯相如跪倒床头,泣不成声。红玉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如今家道新创,非夙兴夜寐不足以振兴。我不会扔下公子不管。”卷起袖子,自去厨房准备早餐。冯相如担心家贫不能自给,红玉笑道:“公子只管发奋读书,家务事交给我料理。你放心,不会让你饿死的。”拿出随身金银首饰,租下数十亩耕田,雇佣耕作。又除草种菜,修房补瓦,日以为常。邻居乡里听说红玉贤惠,时不时过来窜门,帮忙干些农活。
  如此过了半年,家中人烟腾茂,日子越来越好。冯相如感激不已,说道:“劫后余生,全赖娘子白手起家。但有一事仍未安妥,不知如何是好?”红玉笑问“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冯相如道:“考期将临,但我秀才身份仍未恢复。”红玉笑道:“前日我送了四两黄金给学官,公子已复名在案,此事不用担心。如果等你开口,早就误事了。”冯相如连连致谢。
  不久后冯相如科举题名,考中举人,时年三十六,家道殷富,良田连绵,居室宽敞。红玉身躯袅娜,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她刮走,但操作家务,累活重活一手包办,游刃有余。即使在数九寒冬,双手仍是滑腻如玉,自言二十八岁,观其容貌,却不过二十出头。




  第九十五回 李伯言
  李生伯言,沂水人,正直有胆略,忽然暴病,家人请医用药,他拒绝了,说道:“吾病非药汤能治。阴司缺阎罗,请我代理审案。死后不要埋,等我复活。”是日果死。
  李伯言死后,魂魄在鬼卒带领下,来到一处宫殿,穿上冥王官服,开始办案。桌案上簿书堆积,有一宗案情是这样的:江南某人,生平奸。淫良家女子八十二人,罪证确凿,按冥律当受炮烙。堂下有铜柱,高八九尺,一人合围粗,柱内中空,填满炙热火炭,烧得铜柱表里通红。群鬼以铁蒺藜鞭挞犯人,勒令其攀爬铜柱,手脚并用,盘旋而上,甫至顶,则烟气飞腾,崩然一声如爆竹炸响,犯人坠落于地,蜷缩成团,半晌方才苏醒,群鬼接着鞭笞,犯人再次攀爬如前,连续坠地三次,魂飞魄散,化为一缕飞烟,不成人形。
  又一起案情:同县王某,乃李伯言亲家,有人告他强占女儿为婢。此婢女被人拐卖,廉价卖给王某,王某贪图便宜,以致惹上官司。不久后暴病而死,死后去找朋友周生,周生知道王某是鬼,躲避书斋,问道:“你想干什么?”王某道:“请周兄随我同赴阴曹,替在下证明清白。”周生问“何事?”王某道:“我府中那名婢女明明是买来的,这件事情你亲眼见到,眼下我被人诬告,请周兄为我辩解,说句公道话。”周生摇头道:“阴曹地府,岂能下去?下去就没命了,恕我爱莫能助。”王某道:“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做主。”没过多久,周生果然死去,两人一同来到阴司,接受审讯。
  李伯言一见王某,有心偏袒,忽觉殿上生火,火苗腾腾,焚烧梁柱,李伯言大骇,吓得站起身来。左右官吏进言:“阴间不比人世,一念之私不能容,只需秉公办案,火焰自熄。”李伯言点点头,收敛杂念,火苗顿灭。拿起状纸查看,王某与原告各执一词,争论不休,问周生,周生实言相告。
  李伯言弄明来龙去脉,下定判书:王某贪图小利,明知故犯,处以笞刑,行刑完毕,许其复活。余人无罪释放,遣送还阳。三日之后,王某与周生死而苏醒。
  处理完案件,李伯言乘坐马车离去。中途看见数百名断头断脚鬼魂伏地哀鸣。停车询问,全是异乡之鬼,因思念故土,担心关隘阻隔,请求自己放行。李伯言道:“我摄政三日,期满解任,无能为力,该如何帮忙?”众鬼道:“南村胡生,将建道场,代为嘱咐一声,那便成了。”李伯言慨然答允,回到家中,复苏还阳。
  胡生字水心,与李伯言交情非浅,闻李再生,特来探望。李伯言问道:“什么时候举办水陆道场?”胡生讶然道:“此事只私下里与妻子商议,并未对外人提及,你是怎么知道的?”李伯言据实以告。胡生叹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想闺房私语竟然传入幽冥,真是可怕。你放心,在下言而有信,这就回去兴建道场,超度亡魂。”告辞离去。
  次日李伯言去王府看望亲家,王某犹自卧睡在床,见李,肃然起敬,口中申谢庇佑之德。李伯言道:“法律不能徇私,病情好些了吗?”王某道:“好多了,只是挨打的地方有些化脓生疮。”又过二十多日,王某病情方才痊愈,臀。肉腐落,留下数道疤痕,形如木棍。




  第九十六回 汤公
  汤公名聘,辛丑进士,身体抱病,弥留之际,忽觉下体热气逐渐上升,至腿则足死,至肚腹则腿死,至心,心之死最难。童年往事,尘封记忆,如潮奔涌,一一随着心血涌入脑中。善事袭来则心情宁静,恶事袭来则烦闷懊恼,似油沸鼎中,情状之难堪痛苦,非言语能够描述。犹记得七八岁时,掏鸟窝杀麻雀这件事,心头热血翻滚,良久方才平息。待得将平生所为,一一回忆,热气缕缕旋转,穿喉入脑,自顶门破孔而出,飞腾上升,宛如炊烟,过得数十刻钟,魂魄离体,身死命消。
  魂灵渺渺无归,漂泊荒野,路遇一巨人,高数十丈,探手将汤公擒拿,收入袖中。魂魄入袖,空间局促,塞满了各类鬼魂,彼此摩肩接踵,挤成一团。袖内空气混浊,头晕胸闷,难受至极。汤公寻思“此次厄难,唯有佛法能够化解。”想到此处,口宣佛号,才三四声,身躯飘落袖外。巨人再次擒拿,三抓三落,不再管他,自顾去了。
  汤公独立彷徨,不知将往何处。想起佛祖在西天灵山,于是往西而行。走了没多久,路旁一名僧人静坐,双手合十,汤公上前问路,僧人道:“文人死后,名字记录在册,由文曲星与孔圣人掌管,先去找他们销除名籍,再定行程不迟。”
  汤公问明两人所在,依着僧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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