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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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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夫人说“就是这孩子”,拿盏喝了口淡茶,又嗤笑道:“便是向来和卫国师不对付的范参政,还是紧赶着将女儿送进去?听说不好意思登国师府,便请托到宰相夫人那,帮递了条子给李易安。”
  
  她看了眼丈夫,指尖剔着白釉盏上的折枝茶花,以商量的语气道:“朱雀书院既有这个光景,又有李易安为山长,妾身琢磨着,不如让阿芜亦去……”
  
  两月前秦夫人唯一未出阁的女儿胡芜刚议了亲事,未来的夫君正是这科制举——博学鸿词科的榜眼,因秦夫人舍不得,又顾虑年少生育艰险,便与男方说好等一年半后年满十七再嫁,因议了亲便同其他还未说亲的及笄小娘子不一样,所以当众家女眷都在热议送女读书院时,秦夫人一直没表态,心中却是犹豫的,待得今日亲见李清照,那犹豫的心思便定了下来,遂回来后便与胡安国商量四娘进学的事。
  
  “……入学后不求多么文才,但凡学得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又能和以前交好的闺友不疏离了,互为同学后关系又密了一层,以后嫁到夫家,无论打理家事人情,还是眷友往来的人脉,都是有好处的。”
  
  她语气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三叔家的五娘、六娘,五叔家的七娘、八娘,都比阿芜小几岁,若是聪明上进的,不妨写信去使人送到京中,到时和阿芜一起就学,姊妹间还可互相促进。以后,等年纪到了说亲时,凭着朱雀书院出来的名声,岂不是比默默无闻地呆在崇安袁州更有优势?往后对家族亦是个提携。”联门好姻亲,对家族声望自是大有稗益。
  
  胡安国想了会,捋须点头,“夫人说得在理,明日某便去信给老七、老九,让他二人早做打算。”
  
  胡安国属于崇安胡氏长房一脉,他是长房长子,下有四个弟弟,大的两个早卒,成年的是四弟安止和五弟安老——在长房这脉分别排行七、九。
  
  胡老七颇有经商之才,年青时连考两次科举不第后便死了仕途之心,守着崇安的祖业,营事长房这脉的田庄铺子,年年进项甚丰,银钱上对长兄安国和幼弟安老的助力颇大。
  
  胡老九是蒙胡安国的关系,荫补为官,先补缺罗江县,任满后通判袁州,但袁州这地方并不富庶,胡安老居官又颇清廉,那官俸便只够得家用,至于官场人情往来的花费,则多赖于崇安的支应。
  
  便是胡安国的官俸虽然远远高于老九,但也没这个财力能在地价贵如金的临安京城置座大宅,最初奉诏为给事中时,住在开元坊的门下省官舍,但官舍除了宰相执政六部尚书的舍第是单独的两三进的宅院外,其余官舍都是集栋楼阁,不允许家眷入住,因此当秦夫人携女入京后,便和其他入京的官眷一样,经朝廷楼店务赁屋宅而居,后来胡安止派人从崇安送来三十万贯的交子,胡安国一家方在教睦坊这座重楼带湖池的大宅安居。
  
  对于接纳七老弟的银钱,胡安国受得十分安然,因家族兄弟互助共益,胡安止因长兄的官身得免税役,而胡安老也因长兄得以荫补。家族本就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是以胡安国听妻子说提携本家侄女,自然答应,心想若学成出来说门好亲,对阖族都有益。
  
  因对妻子的见事明白欣慰,胡安国端重的脸色舒了舒,想了想又道:“老七老九家的侄女夫人比较熟悉,不如同时给弟妹去信说说,选好了人再送过来。”
  
  若是那性情愚钝,或是不知进退、上不得台面的,便省了送到京中——不被书院录取是小,丢了胡府脸面是大。
  
  秦夫人点头应下,转眼见丈夫眉头紧皱,似乎有所疑虑,便问:“可有不妥?”
  
  胡安国摇了摇头,“无事。”沉吟了半晌,突然又道,“夫人方才道,卫国师书完《浣溪沙》的那句词题后,还说了几句话,你再说来听听。”
  
  秦夫人见他神情沉肃,不由得认真回想,“嗯……卫国师说:‘世上之事多如相思,有所思,便求有所应,无所应就只能‘空对烛花红’,然世间事若无付出,岂有心想事成的便宜可拣?’……嗯,原话就是这样。”她见丈夫表情愈发凝重,心中一突,迟疑道,“这是……话里有话?”
  
  “嗯……”胡安国眼泡下垂支应了声,握拳轻轻敲着右腿不语。
  
  秦夫人急着倾身过去,“又痛了么?”说着双手在他膝盖上下部位揉按着。
  
  胡安国动了□子,安慰她道:“无妨。晚食前四娘才用药包炙过,近来感觉较往年松活不少,只是坐久了有些酸。”说起女儿胡芜,他神色颇是熨贴。
  
  “阿弥陀佛,幸得阿芜日日坚持这药炙,看来果是有效。”秦夫人道了声佛,神色尽是欢喜,“阿芜向来孝顺,亦幸得李御医肯教她这法子,说起来还要感谢林院令说话,不然李御医未必肯尽心相授。”她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道,“过几日李御医便要教她针灸,到时针药齐下,每日坚持,比起御医每旬一次的用针,见效就更好了。”
  
  胡安国便想起太医院令林莒是出自萧国医门下,和国师卫希颜关系甚近,眉头便皱得更紧,微不可察地叹了声,喃喃了句:“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此谓有付出,才有所得。”
  
  “甚么?”秦夫人没听清楚。
  
  “没甚么。”胡安国拍了拍她手,倚靠在迎枕上闭了眼睛,心里忖度着宫里的反应。
  
  皇帝寝殿内烛火熊熊,恰似皇帝此刻的心情。
  
  沈元从国师府出来后便先去了宫中复命,最后转述卫希颜所言道:“军器监陈弊不除,火炮不可托付。”
  
  赵构目光一暗,笑了声道:“枢府甚是能耐,将州郡作院的情弊查得如此清楚。”
  
  沈元低眉垂目。
  
  赵构沉笑两声,转而却问起文宴如何,沈元一一述了,当说到卫希颜书题后那句话时,赵构脸色霍然一变,两道浓眉挑竖,如两柄利剑般凌厉,胸口怒火腾升:这还真当火器作是她家的了,竟敢说付出才能所得,如此挟君,其心可诛!
  
  赵构绷着脸,舌尖裹字不出,怒气却不可遏制地涌进幽黑的眸子,目色愈发沉不见底,抬眼间却又复平静,仰眉哈哈几声,抚掌开颜笑道:“有趣,有趣,可惜朕未亲见,憾乎哉。”
  
  皇帝展颜笑着,沈元却心中一凛,油然而生几分戒惧之意。
  
  之后几日,朝中竟一片平静。
  
  皇帝不再催问政事堂火器作议得如何,而程瑀两次觐见都驳了回去,仿佛突然转了念般,皇帝对火器作仿佛不甚上心了。
  
  但政事堂却不能搁置此事,毕竟皇帝没说罢议。
  
  这日政事堂再提“府议”,丁起方起了个话头,卫希颜拿出三份札子,说淮南东路、广南西路和福建路的武安军都帅上折禀事,奏弹本路的作院和都作院“军器质劣不堪用,或偷工减料,或代以劣材,乃至兵器不锐,甲盾不坚,被毡粗劣,军衫不耐……帅府每年均作馈诉,然军器质劣依旧,以致官兵积怨,越来越重……兹报枢府,期以问责有司,限期整饬为盼。”
  
  这三份札子从诸位相公手中传阅后,最后传到列席府议的军器监程瑀桌前,翻完后脸色顿时青了。
  
  不等议事厅里众人说话,卫希颜又叫进随行的两名枢府傔人,将两捆兵甲搁到议席中间空出的水磨青砖上,分置左右两堆,她指着说道:“左边是三路都统制随折送呈的证据,右边是同样制式供给京畿路武安军的兵甲,诸位相公不妨上前细观,对比一下可有区别。”
  
  诸相不由互相望了眼,程瑀已忍不住当先起身,上前拿起左边一杆长枪掂了两下,脸色就又变了,显然长枪的重量有异。
  
  周望低头咳了咳,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心中如吊了七八只水桶般,七上八下。
  
  丁起唤进一名宰相傔人,让程瑀交枪给他,命这傔人双臂掣枪杆磕膝用力,便听“啪”的一声,这长枪的枪杆竟然折断了。众相“啊”一声,程瑀的脸色更是惊怒交加,十分难堪。
  
  丁起沉着脸,说:“此傔人非力士。”
  
  厅中诸相面色更是难看,非力士竟能折枪杆而断,这枪杆是甚么制的?周望瞥了一眼程瑀,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下。
  
  卫希颜撇眉冷笑了声,道:“按神宗朝定下的《军器制造法式》,军中长枪的枪杆以椆木为佳,合木次之,白蜡木更次。椆木合木质地坚硬,握手即沉,而此枪质轻木白,看似白蜡杆,然蜡杆柔韧性佳,曲而不折,岂会磕折即断?此等劣枪不是松木便是杨木,价廉滥充尔。”
  
  说着又命两位傔人各展一副皮甲,左为京畿武安军的配备,右为广南路的配备,而右甲的厚度薄了近一半,皮料也不是经多次浸制而成的精牛皮。
  
  卫希颜冷眉道:“军器监可有兴趣试试这长枪刺皮甲的效果?”
  
  程瑀还在踌躇,枢府傔人已将先前那杆断枪递去,他只好接着,提枪刺向右边那副合乎标准的皮甲,一刺之下却未戳破,连续五六下,那皮甲才破。枢府傔人又将右边那杆配置给京畿武安军的合木枪递过去,程瑀提枪刺甲,这回两枪就破洞。
  
  程瑀手一抖,长枪“铿”的一声掉在地上。显然,那劣制的长枪不只枪杆换了劣材,连精钢枪头也偷工减料了,看起来森森泛着冷光,实际却没有应当的锐利。
  
  卫希颜示意傔人拿起左边那副弓箭,道:“这黄桦弓的射程为一百五十步,然配置武安军的黄桦弓射程不到百步。这箭亦不合标准,箭簇减料,箭杆换材。如此劣弓搭劣箭,纵是神射手亦射不中百步外的鸡。”陡然一掌拍桌,“国家军器,何如儿戏?”震得程瑀脸色更是剧变,心里一时怒,又一时冤。
  
  卫希颜挥退傔人,冷颜冷声道:“这些只是兵甲,还不提被服之类军品,都是以劣充好、以次为用……枢府往年均有质责军器监,然弊害依旧,未见解决。”
  
  她目光凌凌,扫过在座的宰执相公,“如此制器,军中何以委信?将士性命可为儿戏?要将火炮交给这样的军器监,只怕南洋水师三万将士就先不答应!”
  
  说着起身而去,留下议事厅内的诸位相公面面相觑。
  
  半晌,丁起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兀自呆立的程瑀,抬手示意归座,顾目众相道:“这军器劣造之弊,实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程瑀脸色一缓,便听宰相叹道:“这陈年积弊,要彻底整饬,谈何容易?”
  
  在座的宰执们都清楚,这军器制造就是个烂摊子,从哲宗末年起便乱了章法,偷工减料、粗制滥造,上下吃油水,贪腐获利的何止州郡作院、都作院,从军器监到兵部,到枢府到政事堂,哪个没从中受利?这就是张藤蔓相结的大网,作院从上到下都已败坏,杀几个撤几个也只是短时的,一旦监督不到这起摊子便又复炽,查之不绝。
  
  这也是因何卫希颜掌枢府后只着重惩治了几个典型,而未能彻底整饬的原因。何况作院隶属军器监,而军器监隶属兵部,枢府职权不及,又向为兵部所忌,而兵部要员就从中受贿吃钱,以周望为首,岂会容忍枢府插手?——便是铁证在手,最终不过推出几个替死鬼,却触不到根子。
  
  打从那些劣制兵甲被抬上堂,周望心里头就发虚,这会急着撇清,道:“丁相说得是,这军器作院积弊甚深,实难根除,早几年兵部就有心复立章程,奈何阻力重重,多是半途而折。本想着这两年徐徐革进,不过,可惜……”他捋着胡须斜眼看了下程瑀,未尽的话意不言而明。
  
  程瑀瞪视回去,脸上现出嘲讽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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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渡陈仓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凤翔京的丞相府染上了一层薄凉晖色,不多时,天色便全暗下去,相府内的灯笼渐次亮起,尤其前院更是灯火通明,笑语喧哗。
  
  花厅内铁板琵琶之音铿锵,歌伎声如金石,大苏的《赤壁怀古》正唱到高昂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席上銙带佩剑的武将轰然叫好,宴会正进行到高。潮,宴会的主人却已离席而去,但并未影响酒宴热闹的气氛,一干武将粗豪的呼喝声闹得花厅内外一片喧阗。
  
  出了前院往后,一切喧闹的嘈杂声尽被中门阻隔在外。
  
  几名侍从静立在中院东厢的暖阁外,阁内四架落地擎的大纱灯将锦绣地毯上的繁复花纹照得纤毫毕现,两种酒香萦绕在屋内,一种典雅清醇,一种有着桂花的馥郁。
  
  暖阁内仅两人。
  
  东面的木榻上坐着位二十八九的青年将军,一袭圆领窄身的石青袍子服帖合身,将人衬得十分精神,五官英挺,剑眉下一双坚韧、刚毅的眼睛,革带佩剑,显出劲瘦的腰,坐着的身姿也挺拔如一杆铁枪,仿佛无论甚么时候,无论甚么困难,都无法使得这杆铁枪折弯。
  
  这青年将领正是游骑将军、中山府驻军总管岳飞,奉河东、河北制置使宗泽之令赴京向总揽军政的丞相禀陈军机,因此行机密,遂抵京后候至夜色降临方通禀入内。
  
  这北廷的丞相一职创建于建武四年,三省的相职皆被撤去,以丞相总揽相位,并设参政为辅相,却没有南廷的参知政事权重;未几,又以丞相兼枢密使,总揽军政,太师雷动从这年起便鲜少在朝堂露面,因之岳飞赴京禀陈军机便直接拜见雷雨荼。
  
  暖阁内烧了地龙,这位容姿丰秀的北廷丞相却坐在堆着重重锦褥的炕床上,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穿着貂领锦袍,腰部以下也盖着锦毯,修长瘦削的身子斜在迎枕上,带着几分慵懒,见岳飞虚掩杯口止住侍婢斟酒,便取笑他道:“这酒不合岳将军的口味?”
  
  岳飞饮的酒为凤京柳林酒,唐代时就被进奉为御酒,但他饮尽三盏却掩杯不继,解释道:“这柳林酒实为上品佳酿,多谢丞相厚待,只是末将饮酒日不过三,非是拂逆丞相美意,还请宽谅则个。”
  
  雷雨荼笑了笑不作强求,只道:“以前听宗使帅讲,说军中诸将以岳鹏举律己最甚,今日观来,果是如此。”
  
  他抬手饮尽翡翠雕花杯内的半杯桂花酒,示意侍婢撤下酒盏,换上茶汤。俄顷,错金熏炉内炙了苏合香,暖阁内散去酒气合上槅窗,未几便只闻芬香,令人心窍舒通。
  
  岳飞用了半盏茶,抱拳道:“此次末将奉帅令进京,除了禀陈北战军略外,尚有一桩要事——宗帅嘱咐务必向丞相陈情。”
  
  雷雨荼微微一笑,表情透着了然,“可是为了酒?”
  
  “正是。”岳飞目光炯炯道,“经得军医多次验证,此酒对刀枪弓矢的外伤确实有效,能止住外伤溃烂化脓,若是战时军中备有此酒,即使军医不足,有大批医徒在,亦可简单地先用酒液擦洗外伤以止溃烂,则可提高军士治愈机会!所以,宗帅希望在北战之前,军中有足量储备。”
  
  雷雨荼温和笑了笑,“宗使帅说的‘足量’为几何?”
  
  “这批至少运抵军中三万斗,京城再储三万,以备战时临时调需。”
  
  “咳咳咳……”雷雨荼掩袖急咳几声,显然岳飞说的“足量”惊住了他。半晌,他气息平匀后,俊秀的眉眼轻抬,笑了一声,“岳将军可知,此酒来自何处?”
  
  岳飞扬眉诧异,观丞相眼色和话意,略一思忖便沉眉道:“丞相的意思是,这酒来自南廷榷卖?”
  
  雷雨荼微微颔首,对他敏锐的反应表示赞许。
  
  这榷卖是指南北两朝的榷场交易——双方达成协议,在洛阳、陈州、海州这三个边境州择地设置榷场,由军方管制,允许南北商贾在榷场交易,但粮食、兵器、马匹、铁器等物为禁榷,只能经由官方交易,称为官榷。
  
  官榷交易的代价往往不是银钱,而是彼此所缺的战略物资。
  
  酒类原不在禁榷之内,唯有一种酒除外,即南廷枫叶酒庄酿制的烧刀子。推出后不久,就被枢府纳为军需品禁止民间买卖,由军方每月下单给酒庄,只供军中。
  
  而出现在北廷军营的烧刀子则是来源于南廷军方的榷卖,北廷花费的代价自是不菲——岳飞正是想到这一点而愁眉。
  
  雷雨荼轻叹一声,道:“本朝缺粮食,南朝缺马缺铁,遂有官榷互补,虽然其弊甚大,却亦不得不为之。算一算,这些年经由本朝官榷到南边的胡马,够得上建制一厢马军了。”
  
  这是宋军骑兵一人配一马计,一厢为一万二千五百骑;即便是如女真骑兵般一人配两骑,也有六千之数。
  
  岳飞吃了一惊,不由攒眉,“如此……可否私易?”
  
  这私易指的是走私交易,这是南北两边都心照不宣的事。
  
  纵然朝廷管制再严,却总有一些铤而走险的商贾,为了赚取丰厚利润而甘愿冒着砍头风险私贩禁榷物,朝廷禁之难绝,便以粮食为例,每年从南廷私贩到北廷的就至少有几十万石之数。
  
  雷雨荼却微微摇头,道:“军方采办为独立渠道,出入都有帐目核对,即使想办法从军中私流出来,量亦不大。不像粮食,因朝廷把不住粮商这个源头,便禁绝不了私易。”
  
  岳飞立即把握到他话中关键,“酿酒商无法走通?”
  
  雷雨荼咳咳笑了两声,伸指在空中虚划了个“卫”字,自嘲道:“有这位在幕后做东家,如何买得通?”
  
  岳飞目光一震,神色有些不可思议,“丞相说的是南廷卫国师?!……这,怎么可能?”一时很难置信翟固战场上那位清冷凛然的大宗师会跟营利事相关。
  
  雷雨荼哂然一笑,道:“这不奇怪,朝廷虽然禁止官员经商,却不禁官员亲戚经商,但凡有点权力的,又有哪家不营商谋利?不过是做大做小的差别罢了。”
  
  他咳了一声,又道:“卫轲为人素来精诡,本朝职方司才花费大力气查得真相,尚未赶及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被她借着南廷官员意图染指酒庄的时机,放出风声使得朝野尽知那酒庄是国师长姊的产业,如此还有谁敢伸手?而职方司的间作再向南边放出流言亦做不起浪了;更或许,早在酿出这烈酒之时,她就料得这事掩不住,提前向南廷皇帝禀为报备亦不是不可能。”
  
  “古怪的是,这酒却是大量流进了金境。”雷雨荼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流入金境却不流入本朝,只有一种可能——军方卖给海盗,从海路通到金国。”
  
  “这是为何?”岳飞惊而仰眉,如此岂不是相助胡虏?
  
  雷雨荼却道:“此谋于我朝利大于弊,金国天气严寒,军中对酒的需要便如马和弓箭不可或缺,配酒是惯例,上下都是豪饮,越烈的酒越得喜好,这酒入得军中尚不够金将自个享用,哪舍得大量拨给军医做擦洗外伤使用?”
  
  岳飞想了想,颔首道:“如此说来,南廷是一举两得,既损了北胡,又得了贩酒之利。”
  
  何止贩酒之利?雷雨荼心道,南廷的丝绸瓷器茶叶玻璃镜子等,凡是有高额利润的,无不通过海上私路倾销给金国权贵。
  
  当然,占据霸州榷场之利的北廷更是近水楼台,经由这些奢侈商品的榷易获利巨大,更通过金商私易获得大量马匹和镔铁刀等禁榷之物。
  
  可以说,造成金国当前乱糟糟的经济景况,除了金境去年的大雪灾外,南北宋廷的贸易搅和也是重要原因——南北朝廷每年都有几个朝官跳出来叫嚷禁止榷易,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名可秀和雷雨荼却老早就在贸易摧国的远见卓识上不谋而合,并都采取了明面榷易和暗底私易这两种手段,金国的国力便在南北宋廷连续四年不对等贸易的蚕食下,越来越困乏。
  
  雷雨荼道:国家溃,先溃于财力,金国已承不起了。
  
  遂有北战军略。
  
  “战前大量储备此酒确属必要,”雷雨荼微笑道,“但宗使帅要的量太大,朝廷恐怕难以承受这榷买的代价。……姑且,先置三成?”挥刀一砍,三万成了九千。
  
  岳飞苦笑了下,却是再难坚持。
  
  他离去后,雷雨荼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笑意。
  
  宗泽要的酒量虽巨,却并非不能提供,然而轻易应下无法显出艰难,但一口拒绝这位执拗的将军必定不松口,雷雨荼更不愿施以强压,必要岳飞知难而让步,否则何须费得这番口舌?
  
  他拿起搁在身侧的北战军略劄子,唤人置上笔墨,做了详细批复,吩咐心腹侍从朱砂道:“立即送到太师手中。义父批示后,先送达两河帅府,再回来禀复。”
  
  朱砂应声即去。雷雨荼躺下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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