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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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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贯睡到半夜时突然惊醒,只见一道黑影背对他立于窗口,手中拿着金国皇帝亲书的宣战诏书和檄文,正就着烛火细看,听得童贯醒来头也不回,揣起两道文书便跳窗而出。
  
  童贯一惊,那两道文书他将呈给皇上,怎能被贼子偷去,大喝一声“抓贼”,起身跃出窗去,或是众人熟睡竟无人闻声而动,眼见那黑影将掠出驿馆,童贯心下一急,顾不得多想便腾身追了出去。
  
  那盗书之人似非普通小贼,轻功身法甚好,勉强可入一流高手,却是不如童贯。
  
  童贯一喜,不由定下心展开身法疾追过去。
  
  追到一片密林前,那黑影突然凌空落地,一个转身,语音在夜色暗沉下,冰冷入骨。
  
  “童贯,云二公子和唐大小姐可记挂着你呢!”
  
  童贯心下大骇,身形一颤几欲跌落,连忙稳住身子,惊怒道:“你是何人?”
  
  “云家人!”
  
  云青诀目芒寒厉,语出更让童贯掉入冰窟,“童太尉,杨戬和梁师成正在地狱十九层等着你!”
  
  “你、你!”童贯惊恐失色。
  
  杨戬死了!梁师成也死了!都被云家人杀死了!
  
  他心底隐伏的恐惧陡然间化为现实,惊骇惊惧下转身便往回奔。
  
  一道冷冽剑气突然划破夜空,白芒斩断通向驿馆之路,寒光剑影漫天笼下。
  
  童贯大惊下身形疾退,寒光如影随形,侵肤欲裂。
  
  只此一剑,童贯便知此人功力胜过他。
  
  连日来因金兵南侵的惊惶不安,加之突于一刻间爆发的对云家人的惊骇恐惧,让童贯在刹那间惊魂荡魄,心胆俱裂下毫无战意,一腾身便扑向密林,意图逃窜。
  
  云青诀湛然面容冰寒冷酷,虚空剑气始终贴在童贯身后一尺处,不疾不离,逼着那阉宦慌不择路,越逃越远离驿馆,越逃越离东京城远去。
  
  云青诀冷笑,带着猫戏老鼠的虐意。
  
  逃吧,逃吧,尽情的逃!
  
  让你在惊惧中死去,在折磨中死去,方对得起大嫂身受之苦!
  
  *****
  崇宁殿内,徽宗几欲昏去。
  
  “李纲狂悖,竟让朕禅位太子?”赵佶掷下血书,气得声音发颤。
  
  “陛下息怒!”吴敏正叩首间,一道细密语声突然进入他耳,“伐宋檄文。”
  
  吴敏心中惊讶,抬头看去,见得卫希颜意味一笑,他顿然明悟,再度叩首奏道:“陛下,我等臣子每思及金人檄文言语恶毒,辱我天朝之君,便心中悲愤欲绝!”
  
  徽宗眼间一涩,想他堂堂大国天子,竟然被蛮夷之国如此指名道姓地辱骂,实乃耻辱至极!但金人虎狼之军,他这大耻大辱又如何洗雪得清?想及此处,徽宗心头一痛,不由潸然泪下,掩面颤声道:〃罢!罢!卿等晚来再议!〃
  
  吴敏闻言一喜,觑眼睇去,见得卫希颜唇角勾笑,更是心下大定,拜别徽宗退去。
  
  崇宁殿内,徽宗拿起李纲血书又看了几遍。
  
  『……现大敌压境,国家安危存亡,只在呼吸之间。太子恭俭之德,名闻天下,足以担当大任。若陛下能予太子皇位,则可顺将士之心,以死御敌。如此,天下可保。』
  
  纸面血字浸透,淋漓刺目,显是绝非刺破指头的点滴之血。徽宗想起吴敏言道李纲刺破手臂,血流溅盆,不由心叹感动,转瞬又思及金人宣战竟以罢黜他为由,心下顿然郁怒,这十数日他惶急国事,直如度日于牢笼中,痛苦不堪,再看得两遍血书顿生禅位之心。
  
  过得一瞬,徽宗又想起皇权富贵,恋栈难舍,一时间犹豫不决。
  
  卫希颜向李彦施了个眼色。内廷总管立时明了,如今官家禅位已是大势所趋,他若趁机推得一把,将来太子登位自有他的一份大功在内!李彦立即趋前道:“官家,太子仁孝,必能担起国事,为官家分忧!官家身为长生神仙,应安享天下富贵才是!”
  
  卫希颜笑道:“李总管所言甚是!陛下近日神思过虑,长此下去,恐于寿算有损,遑论修炼长生之道了!”
  
  徽宗龙眉一扬,顿然想起太宗遗命的长生之道,皇权虽重亦不及长生可贵,原本踌躇的心思立时有了决断,命李彦将吴敏召回草诏。
  
  当日午时,徽宗正式下诏皇太子赵桓权领开封牧,此职向为大宋朝皇储继位的前兆。午后未时,太子赵桓入宫谢恩,徽宗又赐排方玉带,此物唯摄政监国者方得佩戴。
  
  至此,朝中明眼之人均揣摩出,皇上有内禅之意。
  
  皇帝准备禅位东宫的消息传出,可谓百家欢喜几家愁。朝廷百官多数满怀期待,唯蔡京一党和遭贬的朱勔、王黼等人心中忧急,皇上若退位,换上太子登基,他们的政治前途便将一片黯淡。
  
  郓王赵楷闻讯惊怒攻心!他收买班直统领的行动进展不顺,原想可待时间慢慢推进,未料父皇竟然决定禅位东宫,此消息犹如寒冬大雪迎头罩下,让赵楷手足冰凉。但一向密有联结的童贯不在京,宫中眼线回报蔡京、朱勔曾数度面圣哭泣,均未动摇皇上禅位决心。
  
  赵楷在书房忧急踱步,突然心腹亲信匆匆进入,呈上一道暗漆封函。
  
  赵楷抽出信函,墨黑的『效命书』三字跃入眼帘,止不住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随即命心腹叫入绝杀首领,与之密议良久方遣出。
  
  书房之外,唐十七的身影自假山后消失,目光平淡中隐带一分嘲弄。
  
  *****
  江南名花流总堂。
  
  莫秋情平静立于柏树之下,墨璃眸子中却隐有波光。
  
  名可秀左手和右手对弈,拈起一枚棋子微笑,“阿莫,传讯宋之意,依计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附宋徽宗赵佶《罪己诏》内容:
“朕自登基以来,言路闭塞,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奸佞掌权,宵小得志,缙绅贤良之人,陷于元祐党籍,身遭迫害,政治腐败,世风浇漓。赋敛苛重,生民之财日竭;戍役繁剧,君民不堪其忧。无益国计民生之事甚多,侈靡成风。国家财源被挖殆尽,而谋利者还诛求不已,戍边士兵衣食不继,而冗官冗将却坐享富贵。灾异屡屡出现,实乃上天示警,而朕不知悔悟;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而朕深居宫中,丝毫不知。追思过错,悔之何及!”




禁宫变乱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金军东路主力攻占邯郸。
  
  完颜宗望以六弟兀术和郭药师为正副先锋,率三千精骑快速突进黄河,大军随后跟上。
  
  完颜宗弼率领三千先锋于二日内疾驰奔进三百里,经汤阴向黄河北岸的浚州方向飞速驰进。
  
  十二月二十九日,汤阴军报传入京都,枢密院李梲、郑望之不敢有误,立刻呈报政事堂两位相公。
  
  白时中、李邦彦怯于军情,扯上宇文虚中和吴敏同进崇宁宫。
  
  徽宗连日忧急,神思萎靡,倚坐于龙榻上面色灰败,惊闻恶耗下不由眼前一黑,胸口窒闷难当,一口痰涌上来,壅塞不去,身子一歪跌落榻去。
  
  “陛下!”众人手忙脚乱将皇帝抬上榻去,幸得寝殿地面铺着厚软的奢华地毯,官家并未跌伤。
  
  卫希颜正在御药局,闻得内侍飞奔急报,疾入禁中崇宁宫寝殿。众人见得清圣御医,均不由松口气。
  
  卫希颜上前把脉,皱眉道:“陛下为气急闷心,痰热蒙蔽,以致神明堵塞。”说完请李彦扶起徽宗,轻轻一掌拍在他背上。
  
  徽宗一口痰喷出,被内侍以绢巾接住。皇帝咳得几声苏醒过来,卫希颜指风自他左胸心肺穴位拂过,徽宗顿觉呼吸通畅,身子软塌塌着不了力。
  
  李彦将官家扶着半倚靠在榻沿,徽宗只觉神倦无力,一时生起万事俱灰感觉,目光看向书案,伸手一指道:“清圣!”
  
  卫希颜眸色一闪,“陛下可是要书写?”
  
  徽宗微微点头。
  
  卫希颜向李彦示意,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徽宗行到书案前。
  
  皇帝坐上龙椅,提笔书道:『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
  
  待墨稍干,徽宗顺手递给卫希颜,着其念出。
  
  白时中等四臣对徽宗禅位早有心理准备,闻得卫希颜清音诵毕,纷纷伏叩首。
  
  徽宗无力靠在椅上,微微闭眼道:“就由吴爱卿草诏。”
  
  “是,陛下!”
  
  吴敏心下暗喜,恭喏一声,起身上前,顷刻便提笔书就退位诏书,呈给徽宗御览。
  
  卫希颜移目望向寝宫之外,天地盈视探得殿外有一足音正轻微而又急切地向外行去,她眸底淡淡掠过一抹嘲讽笑意。
  
  *****
  郓王府中,赵楷闻得宫中眼线飞报猛然立起,手中画笔顿然拖过精工花鸟,一道长长墨痕歪斜拽下。
  
  “王爷,事态危急,当速下决断!”
  
  侍立一旁的绝杀首领太监李固语声尖厉,疏眉下两道细目光芒狂热,胸腔里为即将嗅到的血腥尖嚣跳荡。
  
  他十年前被梁师成选中进入绝杀,却因为个性偏执狂悖不得宠,一直在太监巡事职位上不得升迁,后来郓王接手绝杀,他觑准时机一力投奔,渐得赵楷信任,由巡事升到巡主,再到总巡主,直到最高的首领座主。
  
  绝杀武夷总堂口被灭后,他率三十名绝杀杀手隐入郓王暗宅,将绝杀覆灭于江湖归罪到梁师成的亲信争权造成。赵楷本就对梁师成暗插绝手心怀耿耿,自是信了李固之言,表面上与梁师成互相利用不撕破关系,暗地里却命李固打击排挤亲近梁师成的绝杀太监巡主。
  
  待得梁师成一死,绝杀势力全归郓王。赵楷心下得意,又被李固的狂妄吹嚣感染,自我膨胀越发厉害,更不将谨言慎行的东宫放在眼内。
  
  此际突闻禁中传讯官家欲内禅太子,赵楷想起父皇对他一向恩宠有加,愤郁下自是认为父皇遭了大臣胁迫,一时咬牙切齿,被李固言语一逼,想起手中持有的皇城司兵力,以及禁军都虞候的效命,一贯骄狂的心态顿觉胜券在握,俊秀面容冷笑一声,陡然掷下笔去。
  
  “入宫!”
  
  *****
  北风凛冽,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方到酉时三刻,京城天色却已暗淡到难以看清人影。
  
  皇城司五百禁军快速奔进,甲胄在奔跑中与刀鞘相击,发出沉厚的铿锵声音,在人行稀落的寒风中犹为惊震动耳。
  
  皇城司初建时主要职责为刺探民情和宫廷护卫。徽宗登基后崇宁变法,缉拿元佑党人,梁师成提点皇城司,主要职能转向京师侦缉和刺探官员活动,宫廷护卫便主要由殿前司诸班直负责。
  
  此前郓王送礼私结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这高太尉却是个滑头,谁也不得罪,口头上却从不做承诺,来来去去都是一句话“下臣谨遵官家之命行事”,郓王遂不得不暗中打点收买殿前司的班直统领,终于得到一个重要人物的效命。
  
  李固精选出的五百皇城司禁军一路疾奔,三十名绝杀杀手列队冲在最前,夜色下迅速逼近宫城。
  
  果然,皇宫正门宣德楼右侧的掖门已按计划悄然洞开。
  
  五百禁军冲入宫城,穿过北廊,通过禁卫被撤的右长庆门和右银台门,再往里便是右嘉肃门,过得右嘉肃门往前便是东宫。
  
  赵楷见事机顺利,不由心下暗喜,只要率兵将赵桓禁闭于东宫之内,他便能赶赴禁中的父皇寝殿,胁迫宰执,谋得大位。
  
  果然,右嘉肃门的宫门依约大开,狭长的朱墙内,灯笼暗昏。
  
  李固一挥手,绝杀杀手当先冲出右嘉肃门扑向太子东宫,将皇城司禁军远远甩在后面。
  
  皇城司五百禁军疾速穿过右银台门,奔行在高高的朱墙下,突然一道沉闷响声,身后宫门突然闭上,一百丈外的右嘉肃门也在绝杀杀手冲过后突然紧闭。
  
  五百皇城司禁军便被包在了两道宫门之间的朱墙之内。
  
  皇城司禁军一阵惊乱嘈杂。
  
  赵楷被禁军护在队伍中间,方心下一惊,头顶上方突然传出一道沉喝,响彻墙内,“皇上禅位太子,郓王赵楷意图谋上作乱,奉皇上御旨,就地斩杀!”
  
  便听一阵阵足音骤响,前后宫门突然敞开,一排排弓弩朵直从宫门外齐齐涌入,横列纵队,箭锋直指向前。
  
  赵楷抬头一看,昏暗不明的朱墙上立着一道人影,他听出那人声音正是此前投递效命书的殿前司都虞候何灌,一时不由惊疑交集,手指他道:“你说什……”话语尚未说完,那人手一挥,前后箭矢如雨射入,铁箭锐啸的声音掩盖了赵楷的话。
  
  被包围的五百皇城司禁军初听得“皇上禅位太子”便都懵了,他们受召行军是因太子谋篡皇位,入宫勤王护驾,立功封赏,怎么突然就成了郓王谋篡犯上?心乱下不知听谁的,但没人想当谋逆贼子,惊惶间全无斗志,一忽儿便在箭雨中倒下一大片,哭爹喊娘哀嚎不止。
  
  箭雨过后,便是一百持刀班直冲入,扑杀毫无斗志的皇城司禁军。
  
  人群晃动之间,有十数道身手份外矫健的班直凌空扑向亲信护卫中的郓王赵楷。
  
  那不是班直,是武林高手!
  
  赵楷心中惊慌,直直后退。李固率领绝杀的药人和二十名杀手去东宫对付雷暗风和惊雷堂高手,他身边只留得有十个绝杀杀手护卫。
  
  “护卫王爷!”
  
  十个杀手护着赵楷退向右银台门。
  
  扑袭的十人俱是高手,杀气凌凌,瞬间和十个杀手纠杀在一起。
  
  赵楷退缩到墙边,身边仅得两个亲信禁卫持刀守护。突地一道黑影袭过,两名禁卫连吭都未吭一声,便倒地死去。
  
  淡淡黑影在空气中隐现,血腥之气迎面扑入,仿佛暗夜中噬人的血魔让人心神胆战。
  
  暗夜血风!雷暗风!
  
  赵楷一阵抖栗,那人不是在东宫卫护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他突然醒悟到什么,不由惊怒欲呼,却在张口的刹那闷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如同地狱血魔的艳红血手拍在自己胸前。
  
  郓王倒了下去。
  
  雷暗风冷冷一笑,血艳艳的手掌回复常色,暗影一晃消失在朱墙内。
  
  禁军都虞候何灌锐利目光扫过昏迷倒地的郓王,高墙上沉沉冷冷喝震慑人心:“郓王已降,弃械者不杀!”
  
  皇城司禁军惊慌失措下早无斗志,闻得此言如获大赦,纷纷弃刀,依照命令双手高举面墙而立。
  
  何灌唇边笑意如雪后寒气,右手陡然猛力下挥,两边铁箭如蝗雨飞出。
  
  弃械而降的皇城司禁军在哀呼中一排排倒下。
  
  何灌掠下高墙,走到赵楷身边,弯下身挡住诸班直视线,伸手掏走赵楷怀中密函,将那纸效命书揣入袖中,唇边讥讽笑意越发冷寒胜雪。
  
  *****
  一阵寒意浸骨。
  
  李固方冲进东宫,便知中了埋伏。
  
  东宫大门在众杀手身后轰然闭上。两边宫墙之上、对面殿顶齐刷刷立起三十名禁卫,人人手持黑漆铁臂弓,二话不说便是一通箭雨,灯笼暗光摇曳下,箭头蓝汪汪淬了剧毒。
  
  众杀手挥剑挡格,只觉铁箭力道直透手臂,均不由心下一惊,这些禁卫绝非普通军士,定是江湖中人乔装。
  
  李固突然发出一道尖厉笑声,他既然遭到埋伏,想必郓王的皇城司禁军也已中伏,今日之事,显是陷阱!他虽然偏执狂妄却不是蠢人,当下抛下众杀手,指挥三个药人护着他冲向朱门突围。
  
  *****
  东宫激战的当儿,崇宁殿内,李彦正在宣读禅位诏书。
  
  赵桓向徽宗三叩九拜,坚辞不受。
  
  徽宗道:“皇太子恭俭有德,足堪大任,当即皇帝位。”
  
  赵桓再度叩谢不受。
  
  如是“三退三让”后,赵桓方叩首泫然接位,内禅之礼完成。
  
  白时中、李邦彦、宇文虚中、吴敏四位大臣立即上前,叩拜新官家。
  
  亥时三刻,赵桓着龙袍出得崇宁宫,登上御辇,由白时中等四位大臣拥随,在一百班直的护卫下出得禁中,前往大庆殿,连夜行登基之礼。
  
  卫希颜嘱咐徽宗几句后,出得崇宁宫,她身法极快,当赵桓御辇方从宣祐门出得禁中时,她已行此处。
  
  赵桓吩咐御辇停下,等候卫希颜上前。
  
  “官家!”卫希颜长揖一礼。
  
  “希颜,爹爹身体需得多劳你费心。”赵桓倾身向前,关切询问教主道君的安康,两人浅语一阵,卫希颜传音入密一句,赵桓微微点头,御辇重又抬行。
  
  赵桓却突然开口,吩咐向西,从左嘉肃门入左银台门前往大庆殿。
  
  白时中等四臣不由心下诧异,东行从右嘉肃门入大庆殿更近,为何反走左嘉肃门绕道?四人觑得新帝龙颜端谨,心忖或许官家想巡视左嘉肃门到左银台门的两府三省衙司,方才特地绕行。
  
  御辇渐行远去,卫希颜转身向右,经过紫宸殿,行向右嘉肃门,天地盈视探得宫门朱墙后兵戈交击之声,唇角微挑。等赵桓绕行左嘉肃门和左银台门再到这边的大庆殿时,想必朱墙内的械斗已然消于尾声。
  
  *****
  清水一桶桶哗然泼地,冲去道道鲜血,湿帚拖行而过,地面重复干净。
  
  右银台门、右嘉肃门之间的狭长宫墙内,以及东宫前殿的门楼前,一具具尸体被装入麻袋,抬到板车上堆叠,一队队班直清水泼石、拖扫。
  
  装载尸体的板车被迅速运走,石板地上鲜血和残渣被清洗一空。
  
  宫门内,又回复了昔日的整洁和宁静。
  
  一缕缕洗不去的淡淡血腥味,被寒夜北风送入空中飘浮开去。
  
  *****
  亥时正,赵桓御辇到得大庆殿。
  
  奉旨入宫朝拜新官家的四品以上官员已齐聚于大庆殿内,恭候新帝升座。
  
  李彦高声诵读内禅诏书,文武百官伏地,行三叩九拜大礼。
  
  大庆殿外,隐隐几缕淡淡的血腥气浮于空中。
  
  *****
  亥时一刻,李固在三名药杀手护卫下,冲出东宫,顾不得郓王生死,直直冲向最近的东华门,一路上竟然出其顺利地掠逃出了皇宫。
  
  李固领头向京城北面奔去,突然间,疾驰的身形从半空中顿落在地。
  
  数丈外,暗夜寒风中,十余道黑影分别从东西两侧涌现。
  
  东边为首的男子衣袂飘飞,写意风流,微笑道:“名花流,宋之意!”
  
  “惊雷堂,雷霜!”西边领头的女子英风俊朗,磊落生风。
  
  李固听得两人自报身家,面色顿然一变,名花流和惊雷堂各率武士拦截,定然是为了他身边的三个药人而来,今日之事当无善了!他目芒狂闪下尖笑挥手,那便领着药人拼个你死我破!
  
  卫希颜和唐十七隐于黑暗中,淡笑掠阵观战。
  
  卫希颜眼观前方激斗,思绪不期然间飞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那里,一派霜叶火红。
  
  *****
  宣和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天晴,微有风。
  
  名可秀凝立于钱塘江岸的柏树霜红之下,眸光望北悠忽飘远。
  
  “少主又着单衫出去了!”名雅跳脚嘟唇,手中拿着名可秀搁在船上的雪色貂裘。
  
  “给我吧。”莫秋情淡柳细眉微蹙,自船上飘落江岸,拿起裘袍上前披上,“少主,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阿莫!”名可秀回眸笑道,“你也将我当成弱不禁风了么?”
  
  “也?”莫秋情忽然浅浅一笑,墨璃色的眸子泛出打趣的笑意,平淡无奇的面容便因这一笑乍然生动起来,却如水中微波,一漾后便回复平静。
  
  “阿莫,你实在应该多笑笑!”名可秀挑唇道,和卫希颜相处时久,她似乎也沾染上了两分爱调侃人的习性。
  
  莫秋情不自然地扭过头,眸光投向江北道:“少主,药人的事想必已了结,若无意外,今晚当接到宋堂主的讯报。”
  
  名可秀双眸却殊无喜色,轻叹道:“阿莫,郓王赵楷敢铤而走险,一定是护卫宫廷的殿前司班直有人效命,引他上勾,让其一脚踏入惊雷堂的陷阱。”
  
  莫秋情立即省悟道:“少主,您是想查出惊雷堂安插在班直中的人是谁?”
  
  “此人不查,或许将成隐患!”名可秀眸色隐忧。
  
  “这个不难!”莫秋情满怀信心道,“只需让姚仲友一查,当夜宫中是哪位班直统领当值右银台门便得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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