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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千年醉-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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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卿掀开披风头罩,站在一处凸起岩石上。夜色中猎猎风气,将她黑色袍脚吹得不断拂动。
夏若卿今夜作的是男装打扮,长发束髻于顶,仅用一枚玉环扣紧,柔媚面容不施米分黛,平常掩饰的温柔笑容荡然无存,面色如冰,俯首注视着脚下这些神情冷漠的士兵。
他们是夏家豢养的死士,想不到竟是用在此处,可悲,可叹。
最后一命士兵隐入洞穴后,夏若卿从石上走下,回首再望一眼隐在暗夜中的暮暮山廓。
许多年了,终于能再见山野花草,终于能再见这无所遮拦的夜空。
她以为自己胸中那颗已经在南诏后宫中腐烂的心,似也再度活转,开始重新跳动起来。
可惜,却仅有一夜。
洞穴被士兵手中的火把照得透亮,夏若卿从后看去,前方仿若一条游移不定的火龙,在穴中匍匐而行,伺机吞噬前方所有,寸草不留。
罗然站在石坑边缘,指挥着手下士兵将那些瑟缩哭喊成一团的工匠一个个拉出来,再一个个推入坑中。
那些工匠早在被送入这个洞穴时就已明白了自己的结果,所以大多数人即便畏惧,即便不甘,在面临着旁侧箭上弓弦的士兵队列时,也无法鼓起勇气反抗。
他们明白,与精于兵武的士兵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若乖乖束手就死,家人还能获得一笔极为丰厚的‘犒赏’。
这便是参与建筑皇室墓葬的唯一下场。
士兵锋利的刀刃熟练地从面前工匠的脖颈中划过,炽热的血从颈中喷涌而出,不过呼吸间工匠身体已经瘫软,被士兵一脚踹入下方石坑。
罗然用手堵在鼻前,阻止坑底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中,皱眉看着坑底越积越高的尸体,眉心皱得几可打结。
他虽然也经历过战场厮杀,但那都是敌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单纯的屠戮,让他感觉很是糟糕。只是君命不可违,他不过一介禁卫中尉,唯有从命而已。
快了,快了。望了一眼仅余下数十人的工匠角落,罗然如此安慰自己。
突听得背后铠甲磨动声起,罗然瞬间腰刀出鞘,回首看到拐角处钻出来人,又松了口气,将刀送入鞘中,拱手道:“席上尉,你怎么也来了?”
“这种事都需人监查的,以免某些执行人心慈手软,私下做出什么事来。”席云鹤回以拱手,面无表情冷冷道。
罗然一愣,他是初次执行这种任务,席云鹤在禁卫中资历较他老了许多,按照席云鹤所言倒也有理。
是以罗然忙恭敬一笑,手指向石坑与士兵圈围的角落道:“就剩这么点人,快结束了。”
“好。”席云鹤负手冷冷点头,并不多加寒暄。
罗然心中微有不悦,席云鹤虽在禁卫中资历较老,在品级上也仅高他半级,这架子却摆得忒大。
心中既生不悦,罗然对席云鹤也不再多言,重新面向坑边,监督士兵执行命令。
不过盏茶时间,工匠只余下七八人,罗然刚松了口气,准备着人收拾行装,只待出去将洞口封死便可回宫复命,却忽觉左肩一沉。罗然诧异看去,竟是席云鹤以极为亲昵的姿势搂压在他肩上。
罗然不明所以,席云鹤却是一笑,道:“罗老弟,我方才想起一件要事。”
“什么……事?”最后一字犹在口中,罗然觉得气息一促,喉中挤出的尽是嘶嘶声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忘了告诉你,你不用再辛苦劳顿这趟去复命了。”席云鹤笑容森冷,继续搀紧罗然身躯,不让他倒下,另一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但闻得脚步声齐整,隐在墙后的士兵从拐角处冲出,扑向正站在坑边的罗然所属。
因工匠所剩无几,大半士兵都站在石坑周边无所事事。事出突然,他们毫无防备,最边缘的一批立即被来人一刀斩杀,尤未明白发生何事。
居中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扬起手中刀刃应敌。一时间石坑周边顿时刀光剑影,杀声阵阵。
一则罗然下属监视工匠数日,早已疲累,二则席云鹤所携士兵皆是夏家重金豢养的精英,岂是普通士兵能够匹敌?炷香之后,石坑旁增添新魂无数,尸身堆叠,数不胜数。
席云鹤检验过再无活口,这才挥手,不过一刻夏若卿就显出身形,来到坑畔。
纵是夏若卿心如铁石,看到如此多尸体神色终究忍不住一动。不过也仅是一动便定下心神,道:“去把东西布置妥当。”
席云鹤指挥士兵,将先前已隐在一角的四角大鼎推入坑中,又依照夏若卿所言在石坑坑壁点燃明烛,这才回望夏若卿。
“出去在外守着。”夏若卿冷然道。
“这……”席云鹤略有犹豫。这洞中论尸身足有上千具,夏若卿一介女子,若任由她一人留在这里……
只是见到夏若卿神情,席云鹤背心霍然一冷,躬身道:“得令,公子请尽快。”
待人都退出去,这偌大的洞穴顿时阴冷下来,纵有火光照耀,似也照不透夹角间的阴影。
夏若卿却视若无睹,来到石坑边缘,纵身跃下。
宽大石坑中早填满了工匠与士兵尸体,夏若卿行走在犹有余温的柔软皮肉上,面无表情,来到大鼎之畔。
魇术咒起,夏若卿可听得耳畔哭喊嘶吼声众,她虽见不到,却知晓这都是脚下这些不甘冤死的魂魄。
脚踏八卦,围鼎游走,夏若卿感受着脚下的绵柔,口中咒术不断,心神却有片刻恍惚。
她在做什么?
她是谁?
她……似乎曾在梨花树下,扬着从贺兰祈处偷来的长剑,对天立誓,言道有朝一日,她要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只是不想这话不知如何传到父亲耳中,招来一顿家法和数月禁足。
她说……她欲执戟沙场,教诸国竟俯首……而如今,她在做什么?
咒术停,夏若卿身形若蝶,旋绕大鼎的速度愈快。
倏然而行,倏然而停。
刀起刀落,四根纤细柔美的手指弹动着,落入鼎中。
夏若卿抛开匕首,握紧自己手腕,竟不觉痛楚,只是怔然望着鼎内袅袅青烟不语。
如今,她还能奢求什么?
她这一生,机关算尽,负人良多,最为亏欠者便是贺兰馥。
但求,此番作为,能让贺兰馥重归尘世,回去她原本的所在。
至于君漪凰——
“你曾算计于我,但我作为实已太过,我负你者,来世再偿吧。”夏若卿望着石坑后方那处深不见底的洞穴,用仅可自己听闻的声音低声道。
席云鹤见到夏若卿失却四指,血流如注的手掌时,实是心惊,却在见到夏若卿眼神时不敢过问。
他被夏家暗中收养,亦见证了夏若卿自幼及长的过程,从先前的跳脱傲然,到及笄后的沉稳,再至入宫后的城府深沉,如今的夏若卿早不是昔日夏府中的夏大小姐。
如今夏氏一族衰败之势已定,夏家主族仅余夏若卿一人,他唯一能做便是完成夏若卿心愿。
一路策马狂奔,夏若卿连夜出山赶回都城杜陵,席云鹤当值禁卫,接应早安排妥当,她只需在人发现她离宫前赶回即可。
匆匆行至宫门之前,席云鹤一再犹豫,终还是伸手紧紧握住夏若卿手腕,低声道:“夏妹,走吧,别回去了。”
夏若卿在南塘后宫,已非昔日可比。她这一次再回去,怕是再无机会离开。
“走?去哪?”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我们尚有兄弟百人,便是拼至最后一人,也定要将你送出南塘。”
“送出之后呢?”夏若卿淡淡道。
“之后?”席云鹤怔然,之后平常度日,较之这宫廷中的勾心斗角,岂不更好?
“我不会走的。”夏若卿唇角扬起一抹诡笑,南诏帝还未死,她怎能就此离去?既有魇术在身,她身在南塘后宫,总有一日能夺了那狗皇帝的魂魄。
再一寸寸撕离,设火狱之阵,教他在其中永世煎熬,不得解脱。
席云鹤默然,手指渐松,由着夏若卿离开。
不过刚过片刻,席云鹤想起刚才收到的传书,忙又赶到夏若卿身边,道:“还有一事,北燕新帝听闻兰婕妤在南塘暴毙,大怒,联合北燕四部兵不解甲直越阴山,连夺下长辉、赤岭两城,又遣使团送来锦缎百匹、牛羊各三百,欲将兰婕妤尸身接回北燕安葬,陛下已经答允了,命我护卫兰婕妤尸身同北燕使团至赤岭城外。”
夏若卿微怔,虽说这早在她意料之中,但贺兰祈兵行如此神速,手段如此强硬,实让她大出意料。
她还以为贺兰祈会坐稳北燕帝位,收拢人心后,才会与南塘正面开战。
相较之下,她……实是不如。
☆、第209章
“阿馥,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了。”夏若卿轻叹,“既如此,你去吧。”
“公子,若是混入送灵队伍之中,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席云鹤犹不死心,劝说道。
“不用说了,尽快回来,我还有事要你去做。”夏若卿道,兀自走远了。
换过衣衫装束,夏若卿一人缓步行在路上,脚步迟疑,面露倦色。
自君漪凰殁后,因其位份仅次于皇后,按南塘后宫律,后宫所有妃嫔皆需身着缟素为其守灵,不得擅离,夏若卿亦不能免。
从那日贺兰馥自戕,夏若卿强制为其取魂魄封于紫玉耳珰伊始,夏若卿是可隐约察觉到贺兰馥魂魄的不甘愿的,只是贺兰馥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无可奈何与哀伤,唯有示之以冰冷,任由夏若卿如何宽慰,均无波动回应。
但在夏若卿贴着耳珰告知贺兰馥她欲取君漪凰魂魄,让贺兰馥借君漪凰身躯还魂的事后,夏若卿就发现贺兰馥魂魄开始变得躁动,不过毕竟阴阳相隔,那感觉时有时无,夏若卿只当做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当夏若卿将君漪凰的一魄引入耳珰,让贺兰馥相融,夏若卿便知晓魂魄确是如人一般有七情的,并非是她的错觉。
贺兰馥的狂怒、暴躁、怨愤、恨意,在君漪凰的一魄进入耳珰的瞬间被引发,夏若卿耳边甚至偶能听到一两句魂魄撕裂风声的咆哮,即便听不明白,夏若卿也能猜测到那咆哮的含义。
她也终于知晓,这世上怨灵的由来。
怨气深重,无可宣泄,不入轮回,是为怨灵。
夏若卿惧了,她想将君漪凰的那缕魄取出,却发现魇术一书中并未提及此法。她害怕携贺兰馥的魂魄参与君漪凰的守灵会愈发刺激贺兰馥,发生无可预计的事。她唯有将耳珰留在寝宫,施以封印。
君漪凰守灵期满,夏若卿趁着各宫妃嫔都乘隙各自回宫歇息无暇互顾的时刻,随着送灵队伍混出宫外,直奔平王陵改其风水,将上佳的风水位更为邪佞之所,保君漪凰活躯不败。
鉴于贺兰馥怨愤之气太重,夏若卿不敢在那时为她还魂。夏若卿自我安慰道只要君漪凰身躯未败,回来寻着法儿消了贺兰馥怨气,再将她送去还魂就是。
最艰难的事都已完成了,贺兰馥对于她的气性从来不能长久,假以时日总是会消散的。
阿馥……必是能体谅她的。
夏若卿反复念叨着,步伐却愈加迟疑摇晃。守灵之期不得歇息,又连夜来回快马奔驰于杜陵与平王陵间,遑论施展魇术对于自身的损耗,夏若卿只觉自己身体已至强弩之末。
而更让她退却的,却是即将面临的贺兰馥无法预知的反应。
阿馥想是能体谅她的吧……
平常步行只需炷香时刻的路途,夏若卿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凝寰宫匾额已在望,周遭无一人过往,冷清堪比冷宫。
夏若卿吐了口气,挺直脊梁,恢复平常静贵嫔模样,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宫中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枯叶随风卷动,花草繁茂恣意横生,无人管束。
夏若卿视而不见,循着那闭目皆可寻得的路径,走向自己的居所。
路上同样空无一人,夏若卿早已惯了,如今凌寰宫中仅余下负责洗扫的宫娥一二人,至于贵嫔该享有的规制待遇,早在失宠时就只余下二三成,至于剩下的也在南诏帝那一顿笞刑后被内侍府悉数撤了。
临近小楼,夏若卿却忽听闻一阵哭泣之声。夏若卿早下令不许人靠近自己寝宫,却不知是何人。
再走两步,没了花草遮拦,夏若卿才见到一名年约四十的宫人跌坐在路旁,瑟缩成一团哀声而泣,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你在做什么?不是说过不准靠近启元轩?”夏若卿眉心紧皱,她从未见过这名宫人,不知她为何会在自己寝宫前哀哭。
夏若卿行走悄无声息,这一出声直把这名宫人吓得一个瑟缩,连哭声也断了一断,神态简直似要晕过去般。
中年宫人抬头见是夏若卿,这才缓过气来,软着身子拉住夏若卿裙角道:“静……静贵嫔……您……您的寝宫闹鬼了……您千万别去……”
夏若卿受笞后,凌寰宫残余的宫人便知静贵嫔大势已去,纷纷各自寻找关系调离。这中年宫人名唤明馨,性格软弱朴实,又木讷寡言,便被塞进了这谁都不愿来的凌寰宫。
明馨逆来顺受,既来之则安之。她不知晓夏若卿不允宫人靠近启元轩,又一日一夜未见夏若卿在宫中出现。夏若卿毕竟还有贵嫔的位份在,明馨在宫中时日长久,见多了失宠妃嫔的下场,心肠柔软,生怕夏若卿无人照拂在启元轩挨饿,便去膳房要了膳食,前来送给夏若卿食用。
夏若卿不喜宫殿奢华宽阔,偏偏喜欢这独处凌寰宫一角的启元轩。明馨经过丛丛生长茂密的花园时心就开始打颤,待她战战兢兢到了启元轩敲门半晌无人回应,只得推开房门进去。
夏若卿长久住在贺兰馥的承明殿中,这启元轩本就清冷,如今门窗紧闭,无人掌灯,内里更是漆黑一片。
明馨壮着胆子边呼唤边上楼,刚走了两步就听楼上有物件滚动之声,再上二楼,撩开门帘,不想之前还风平浪静的小楼之中,瞬间狂风大作,阴冷刺骨。
明馨吓得一声喊,手上的盘子再捧不住,掉在地板上,人也被吓得连滚带爬摔下木梯。
明馨摔得昏头昏脑,趴在木梯下一时动弹不得,耳边但闻楼上有人厉声直呼夏若卿名讳,声音飘渺不定,忽东忽西,间杂物件抛洒滚动之声更甚。
明馨这下连身上的疼都忘了,爬起来便直冲轩外,出了花园来到外间能照到阳光的小径上,这才腿脚酸软,再也跑不动,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夏若卿颦眉听明馨凌乱颠倒的说完始末,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她在装耳珰的木盒外下了一层封印,在二楼及楼下分下了第二、三层,想来本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不过数日功夫,贺兰馥竟能冲破木盒封印,教明馨无意间撞见。
明馨本是好意,夏若卿不愿责罚,只能匆匆抚慰几句,嘱咐她不要多言便将人打发走了。
走到启元轩下,夏若卿见雕花木门虚掩,脸色沉凝,犹豫片刻才进入轩内。
果不其然,在轩外尚且不觉,进到轩内却是黑雾浓稠,如若坠落冰窟。
“阿馥,我回来了,别闹了。”夏若卿低声唤道,扶着木梯上到二楼。
梯口堆了一片碎瓷残羹,那道布帘稳若泰山垂在前方,夏若卿轻声一叹,掀开帘布。
一阵狂风随着帘布掀开同时卷向夏若卿,夏若卿被吹得眼一闭,耳边听得乒乓脆响,便觉脖颈一痛。
夏若卿连忙松开帘布,帘幕外木梯上又恢复平静。夏若卿右手抚在自己方才痛处,触手温热濡湿,竟是一道颇长颇深的伤口。她的眼已适应黑暗,垂首看去,刚才犹聚在一堆的白色碎瓷如今落得遍地都是,碎得越发彻底。
“……阿馥,你想杀了我吗?”夏若卿捂着脖子低声问道。
布帘内阴风呼啸,连那层帘布亦被卷起一角。
“你……当真想杀了我?阿馥,是我啊……是卿卿啊。”夏若卿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一丝脆弱,一点彷徨。
阿馥……竟想杀了她?
不对……不是阿馥,方才定然是君漪凰的那缕魄在作怪!阿馥怎么会……怎么会舍得伤她?阿馥只是太过不安,没人出她,她被困在耳珰中这么久,会生气也是应当的。
夏若卿眼一眨,眨去眼中其余情绪,仅余下坚定。
定是这样的,只要进去安慰阿馥一番,就好了。
夏若卿再不犹豫,一步迈入帘布之中。
帘布内外仿若两个世界,整个二楼阴风鼓荡,摆放整齐的陈设早乱得不像样,被阴风掀得东倒西歪,那些陶瓷物件更是全部碎裂,遍布四处,让人无处下脚。
夏若卿被风卷动得几乎站立不稳,忙用袍袖遮脸,眯着眼四处寻找置放耳珰的木盒,同时唤道:“阿馥,是我,是我,别闹了好不好?”
不唤还罢,这下一唤阴风尽卷到一处,夏若卿被风势一带,甩向妆台,后腰磕在台角边缘,顿时痛得她站立不住,直接委顿在地。
“阿……馥……”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夏若卿……”夏若卿一个激灵,这话语就在耳畔,虽然断续飘渺,但如此熟悉,确是贺兰馥的声音。
“夏若卿……恨你……夏若卿!夏若卿!”夏若卿一手捂着后腰,见那些地上的碎瓷竟然被卷成一团形成龙卷水之势。夏若卿不由大骇,但她被风势逼得无法动弹,只能抬起白巾包扎仅余下一指的手掌,护在头脸之前。
“阿……馥……?”
“你究竟要做到何种境地,才会罢手!”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阴风爆吼,那卷瓷器碎片宛若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向夏若卿处涌去。
☆、第210章
“你究竟要做到何种境地,才会罢手!”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阴风爆吼,那卷瓷器碎片宛若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向夏若卿处涌去。
夏若卿避无可避,只能闭眼承受这一击。碎瓷虽小,但数量众多,被劲风挟裹成团,力量不可小觑。夏若卿只有双臂,哪里护得全头脸,但觉前额顶心无处不痛,脑中一晕,早濒临崩溃边缘的身躯晃了一晃便向一侧倒下。
眼前或明或暗,夏若卿侧躺在地上,鼻中嗅到的皆是浓浓血腥。她的心智时而恍惚,时而清醒,总觉得一切都在梦中,是如此的不真实。
是否这所有当真是黄粱一梦,待到梦醒时分,母亲就会告诉她她无需进宫侍奉那位素未谋面的南塘帝王,而可选择自己的道路?
“阿馥”夏若卿挣扎着将手压在那堆碎瓷上撑起身躯,借着不远的那团鬼火荧光垂首望着皮开肉绽的右手与被绽开伤口染红的左掌,喃喃道,“原来你当真想杀了我”
“原来……你当真想杀了我……“夏若卿侧首,望向不远那团莹莹光辉,声音本平稳如常,却在言毕渐渐笑了起来。
一滴接一滴的猩红顺着头顶滑过眼前,将眼前的一切染得火红而模糊。
“哈,哈哈,原来你是真要杀了我。”夏若卿仰靠在妆台脚畔,笑得全身颤抖不止,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下,笑道,“原来我什么都没了,早就什么都没了。”
“阿馥,你杀了我吧。”夏若卿瞧着膝上的那双惨不忍睹、今非昔比的双手,忽然道。
要杀南诏帝也需能近南诏帝的身,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再靠近南诏帝?就凭着这张半人半鬼的半面妆?凭着这双残缺不全的手?凭着这空无一人的凌寰宫?还是凭着那人人私下嗤笑的静贵嫔位份?
不过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不过若是没有梦,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而今梦醒了,再也无梦可做,也许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吧。
贺兰馥飘在半空,俯视着下方被碎瓷淹没半身,满身伤痕累累,恣意而笑却泪流满面的女子,惘然。
杀了她吗?
本在入宫那日,就暗中立誓要守护在她身侧。
甘愿伏于南诏帝身下受辱,甘愿忽视那些不合常理的端倪。
这一生的守候已耗尽她的温柔、她的尊严、她的所有,但为了那一丝执念,一线长相守的可能。
有的事不是不明白,不过是——看不透,舍不得。
当她终于舍得的时候,在金簪刺入脖颈中的那一刹那,这一世的深情便燃尽了。
只余灰烬。
贺兰馥本以为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却没想到会被夏若卿强迫取出魂魄,纳入耳珰之中。
一往情深却被最爱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会不恨?怎会不怨?
眼见她在歧路上渐行渐远,累积的怨愤终在她前往裕丰宫收取君漪凰魂魄的那一刻喷薄而出,让她脱出那个困缚她的牢笼。
方才那一刹那确是真的动了杀念。
但这一刻呢?贺兰馥俯视着下方的夏若卿,自问道,这一刻呢?
犹记得那个长得像个米分陶娃娃般的女孩儿额头裹着白布带子,呲着嘴露出换牙的黑孔儿对她笑道:“阿馥阿馥,我告诉你,我前儿个偷偷把沈崇欣他爹送给他姨娘的玉佩放到沈崇欣的衣袋子里,沈崇欣可挨了顿好打!昨儿个我把陈岳骗到那片桃树林里,用布袋子罩住,狠狠踢了他一顿!”
女孩儿的双手都被竹条儿抽得红得发亮,女孩儿却满面不在乎,道:“阿馥我可帮你出了气了,你可别再哭了!谁敢欺负你,看我不给他好看!”
“阿馥,你越长越好看了。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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