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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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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南苑有道侧门能直接进入东苑,但韩谦进入蜀都城十数日,除了暗中拿望镜观察登楼望高的形形色色人物,他本人都没有踏入过东苑半步。
这时候走进来,才看到锦华楼底部是一座近五丈高的石砌基台,在基台之上再建三层木楼,在蜀都城内自然是显得巍峨高耸。
锦华楼占地极广,基台仿佛一座小型石堡,周近二百步,登上基台,三层木楼在当世也是少有的壮阔,第一、第二层分隔着大大小小的雅间,差不多有六七十间雅室,而顶层整体是一座空阔得足有六丈进深的大厅,凭栏四望,差不多能将蜀都城都收入眼底。
都说蜀都繁华,万家灯火,但韩谦登上锦华楼顶层,眺望四野,所谓灯火,依旧寥寥,跟梦境世界里的灯光璀璨实在是有云壤之别,只是满城静卧在暗沉的夜色里,给人别一种异样的感受。
“侯爷身边这位便是楚使韩谦韩大人?”
韩谦正与长乡侯王邕、女扮男装的清阳郡主等人登高远眺,突然间听到身边有人出声招呼,转身看到又有五六人登楼来,为首之人身穿纹鹤便袍,面目清矍,大约五旬年纪。
“原来是教坊使景大人,这位确是楚使韩大人。”长乡侯王邕朝来人揖礼,顺便也替韩谦与景琼文做了介绍。
韩谦在锦华楼南苑出入不方便,特别是在被清江侯盯上的情况下,想在长乡侯府私会景琼文也不现实,只能安排在锦华楼赏雪时偶遇。
不过,锦华楼乃是蜀都官宦文人游宴之所,韩谦能与长乡侯过来,景琼文能过来,今夜乃是蜀都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也难以将其他宴游之人阻挡在外,前后已经有好几拨人跟他及长乡侯招呼。
韩谦这时候也只能不动声色的朝景琼文行了一礼,身子往旁边让了一步,以便景琼文能走过来凭栏观赏夜雪。
“今夜锦华楼真是热闹啊!”
韩谦待要与景琼文闲扯起来,却又听到身边一阵喧哗,就见顶楼之上赏雪的众人一阵骚乱,便看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蔚侯王孝先正陪同两位锦衣男子,一边登楼走上顶屋,一边大声感慨道。
两位锦衣男子,其中一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唇上留了两撇短髭,脸容清瘦,两眼炯炯有神,腰间佩以短剑,登楼后眼神便朝长乡侯王邕及韩谦盯过来;另一人年纪与景琼文相当,却是十分的富态,满脸堆笑的与登楼赏雪的众人招呼。
不用长乡侯王邕介绍,韩谦也知道短髭者便是蜀国世子王弘翼,透过楼梯口看到下一层站着好些王弘翼带来的贴身侍卫。
锦华楼有规矩,游宴之客不得携带侍卫、护卫登楼,但身为储君的王弘翼显然是能无视规矩,享受长乡侯王邕都不能有的特权。
另一人则是蜀国当今的国舅爷、羌国公赵惟升。
“王邕见过兄长。”看到清江侯王弘翼今夜也登锦华楼赏雪,长乡侯王邕也只能老实的上前行礼。
清阳郡主知道瞒不住清江侯的眼睛,跟在长乡侯王邕的身边行礼。
“哼!”清江侯瞥了清阳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道破。
“景琼文见过世子,没想到世子与羌国公、蔚侯今夜也是好雅兴啊。”景琼文却是潇洒得多,笑着给清江侯行礼。
“景公也是好雅兴啊,”清江侯还没有登位,对父王身边的亲近之臣却不敢太怠慢,寒暄过后,眼睛却在韩谦与长乡侯王邕身上打转,“楚使入蜀都多日,本侯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相邀,还请楚使莫怪本侯待客疏慢了。”
“世子客气了,韩谦使蜀每日有长乡侯相伴,却是没有半点受疏慢之感,还请世子勿念。”韩谦笑道。
清江侯眼瞳一敛,转瞬又笑道:“人生有缘不如偶遇,既然在锦华楼遇见,那本侯便在锦华楼摆宴,与韩大人相叙赏雪,也算是人生一快哉。”
“恭敬不如从命。”韩谦也不推辞,笑着应承下来。
这时候也无需示意,那些自知没资格在世子面前晃荡的人问过安便自行下楼离开,刚才还有些拥挤的顶楼,登时空阔起来,除随清江侯、羌国公、蔚侯过来的数名随从外,也就八九人与景琼文、鸿胪寺卿韦群等人在告退时,被挽留下来一起饮宴赏雪。
第三百二十五章 联词
蜀国严禁私人酿酒,蜀都城内除了所特许十八家正店之外,盐铁使司之下还专设酒场,酿酒以售酒肆。
锦华楼便是属于盐铁使司酒场官营,也司售酒之事。
这时候清江侯一声令下,负责锦华楼经营的令吏,便带着十数小厮、侍女,铺上地毯、摆上席案,四角还摆上木炭正烧得红热的火炉供众人御寒取暖,一场奢华夜宴,顷刻间便摆出样子来。
韩谦、郭荣作为楚使,分别与清江侯、羌国公对案而坐,接下来才是长乡侯、蔚侯、景琼文、韦群等人依次落座。
清阳郡主女扮男装,大家也不说破,但她只能作为侍从,坐在长乡侯的身后陪宴。
饮酒赏雪,倘若是真干瘪瘪坐在那里饮酒也甚是无聊。
夜里雪势是更大了一些,但灯笼挑出来,除了近栏处的雪花能看见,稍远一些便是黑黢黢的暗影,一直盯着赏看,也显得有几分蠢态。
十二月八日,又是腊八法宝节,这样的场合,要么召歌伎琴师上楼来助兴,要么便是饮酒赋诗为乐。
一巡酒喝过,清江侯身边便有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起来,提起要联词助兴。
所谓联词,便是指定词牌,在场者一人填一句联缀成词,这是蜀都城宴场最为雅致的活动了;倘若实在卡顿,想不出什么佳句,满饮一杯酒也算是过关。
“听闻金陵词风极盛,韩叙州也是大家,韩大人家学渊源,今日乃是贵客,还请韩大人指定词牌作第一句。”中年文士朝韩谦拱手说道。
请韩谦指定词牌先填第一句,对方也没有为难之意,毕竟韩谦自由度最高,不受什么限制,接下来联词的人,都要根据他指定的词牌找韵脚平仄,而整首词的格调、意象,也都由他所作的第一句词限定。
今日是饮宴赏雪,写雪的诗句,韩谦还记得一些,比如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如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都是千古名篇,且绝大多数都是前朝诗词极盛时的作品。
说到写雪的词,此时还没有问世的,梦境中人所记得的就少了,除了一首沁园春雪之外,就还记得纳兰性德所填菩萨蛮里的一句“朔风吹散三更雪”。
韩谦心想着此时尚早,蜀地文客写景寄情最是擅长,要是真陪他们玩下去,自己撑不过两轮就会露怯。
再者说,清江侯第一轮让他指定词牌作第一句,看似最为容易,但到第二轮由别人指定词牌作首句,他要怎么办?
这压根就是一个陷阱嘛!
韩谦转头看向作为侍从坐在他身边的冯翊:“要不你来替我指定词牌作出首句?”
冯翊早年为骗大姑娘小媳妇上床,在诗词上就花过一番工夫,更不要说这两年冯家遭逢大变、人生沉沧,令冯翊有时不得不寄兴诗词化解心里的郁苦了。
这样的场合,冯翊最是拿手。
“要是都由侍从代劳,这场词宴也甚是无趣,幸负世子的盛情,也辜负今夜之雪啊,”中年文士文绉绉地说道,“韩大人曾在三皇子身边侍从文学,必不会将如此简单之事放在眼里,此时还有必要藏拙?”
“我在金陵,便是以不学无术著称,这位大人似乎还不清楚啊,”韩谦哈哈一笑,自承不学无术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说道,“要不我先自罚一杯。”
“要是如此简单之事,韩大人都要投机取巧,接下来怕是不会有人愿意动脑子了——世子殿下今夜宴酒之意,可不就太寡淡无味啊?”中年文士还是不愿意放过韩谦,“再说难得景公在场,此词填就,少不得还要恳请景公操琴助兴。”
说到这里,中年文士又朝景琼文行了一礼:“郭纵之请,景公不为难吧?”
“郭大人客气,景琼文也就这点能耐,等会儿自然是要献丑。”景琼文不动声色的笑着应承下来。
王建称王未称帝,也就只能封其子王弘翼为世子,不能封太子,但清江侯府的职官规格却不稍低。
清江侯府除了六千名精锐亲卫外,还设三寺四府有职官近百人。
郭纵乃是少詹事,官居正四品,除了三师四宾等荣誉官职外,少詹事在清江侯府所设的三寺四府职官里名列第二;而在蜀国朝中加学士衔,位在大臣之列。
韩谦心里暗想,清江侯这王八蛋硬凑上来,老子还得承他的情不成?
“景公操琴,少不得要请郡主唱词。”郭纵这时候点破清阳郡主的身份,笑着相请道。
能留下来饮宴赏雪的,无不是达官显贵,所以点破清阳郡主的身份,也算不上唐突、冒犯。
清阳郡主要是想使性子,指不定还要先被清江侯训斥一顿。
“韩大人要是执意罚酒,清阳想唱也唱不成啊。”清阳郡主稍稍往案前坐去,说道。
见清阳这小娘们这会儿也是将矛头指过来,竟然没有一点同仇敌忾的意思,韩谦都想拿酒泼这小娘们脸上。
这时候清江侯朝身边一员青衣小宦瞥了一眼,小宦心领神会,拿出纸笔以及研好的墨,恭恭敬敬的走到韩谦身侧;大家都耐着性子看过来,大有韩谦不出手便不欢而散的架势。
韩谦霍然立起,青衣小宦吓了一跳,以为韩谦要甩袖而走。
清江侯、蔚侯、羌国公却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他们才不怕韩谦真敢使什么性子。
韩谦曾在楚皇子身边侍读、任文学从事,此等雅事说破天也算不上有半点刁难,这时候闹得不欢而散,只能算是楚使傲慢无礼,不将蜀国世子放在眼里,那婚事要接着谈下去,也大可以请楚国换个知书达理的使臣过来。
“蜀地文风极盛,韩某在金陵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也算是有所目睹,但韩某以为这并非蜀地能为之所倚,”韩谦扫眼看着在座的众人,笑道,“所谓客随主便,韩某要是坏了世子与诸位大人今夜的雅兴,也是罪过,我与长乡侯溯江而上,观长江天险颇为有观,心想此或为蜀之所倚吧!那我今日便以长江为题,作十数字,以赠诸公……”
见青衣小宦要递笔墨过来,韩谦撇嘴一笑,说道:“我说你写。”
青衣小宦也不敢太强迫韩谦,当即在案侧坐下,提笔醮墨等候着。
“调定《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韩谦直接将苏轼气魄最大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首句抄出来,心想蜀地文风是盛,但盛在清艳小词,他倒想看看在座有哪位人物有能力、有心胸能联苏轼的这首词?
韩谦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说道:“韩某首句实在粗陋,自罚一杯酒。不过,韩某先献过丑了,接下来该是哪位大人献丑了?”
韩谦首句一出,在座众人都有些傻眼。
蜀地风文从掌书记韦庄始,就走向极盛,蜀人也都以此为傲,但词风以清艳小调为主,擅咏物、咏景述情,数十年间都没有几首气魄雄浑的词作出现,在如此仓促的场合,谁能骤然间去联气魄如此宏大的首句?
长乡侯王邕自诩蜀地当世词家之首,思量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暗自摇头,所能想到的几句,气象差不太远,勉强接上去,也真就像韩谦所说的那般要“献丑”了。
当然,长乡侯王邕内心的震惊是不少了的。
他使楚期间,曾与清阳在潭州滞留了近两个月,与韩谦即便谈不上朝夕相处,也是陋三岔五能见到面,韩谦从未在诗词方面表现出天赋与才华来,而清阳与三皇子杨元溥亲近,能不时看到韩谦所书的公文,手书功名颇弱,文章也相当勉强,绝然没有词家的气象。
说实话,长乡侯王邕这时候心里更怀疑韩谦所吟的念奴娇首句,气象如此雄浑,是不是抄袭哪篇还没有传世的词作。
清阳郡主一双妙目满是狐疑的盯住韩谦的脸,忍不住低声问长乡侯:“这首词是不是韩谦抄他父亲的?”
韩道勋虽然也没有什么词作传世,但长乡侯在潭州有幸读过《疫水疏》以及韩道勋的几封奏疏,心想清阳如此猜测,还真有几分可能。
当然,最初是清江侯手下郭纵矛头直指韩谦抛出难题,要联也是清江侯他们先联下一句,长乡侯王邕可犯不着替他们解围。
等了好一会儿,都无人站出来,韩谦盯着少詹事郭纵,笑问道:“请问郭大人,接下来该是谁联下一句?如此简单之事,想必在座诸公都不会投机取巧、自领罚酒吧?实在不行,要不放宽限制,请诸公身边的侍随也参与进来一起动动脑筋啊,要不然的话,就算自领罚酒,怕也要将世子的酒喝尽了!”
众人一脸尴尬,这些话都是郭纵刚才说出来挤兑韩谦的,他们这时候也就得生生受着。
要不然的话,便是他们蜀国有失礼数,事情闹到国主那里,还不是他们挨训斥?他们看长乡侯都面带为难之色,心想要是真询问身边的侍随能否联下一句,多半也是出丑。
羌国公赵惟升见场面实在有些难看,站起来离座告退:“本人想起来,还有一桩公案未处置好,先行告退,还要诸位恕过。”
有羌国公打岔,清江侯王弘翼也随后带着人离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玄机壶
长乡侯王邕今夜原本就是要在东苑着韦群、宋鸿忠作陪,宴请楚使韩谦、郭荣,雪还在下,这酒自然还要接着往下喝。
景琼文将走未走之时,朝韩谦行了一礼,问道:“新词首句气魄雄奇,敢问韩大人,这首念奴娇是否已经填就,叫景某人一赏?”
“侯爷与郡主心里正在猜想我这句新词抄自何人笔下,我哪里还敢继做这不要脸的事情?”韩谦哂然笑道。
长乡侯脸色一红,心想难道自己刚才流露出来的猜疑太明显了?
清阳郡主一双妙目转向看往栏外夜雪,那意思就是说韩谦这句词是抄自他人。
景琼文哈哈一笑,将要告辞时,韩谦揖礼邀请道:“景公也留下来喝一杯酒?”
“哪怕新词就这一句,便值得多喝两杯,”景琼文趁势又坐了下来,笑着问鸿胪寺卿韦群,“韦大人,您说呢?”
“新词首句自然是极妙,仓促间确实是叫人难以联句。”韦群笑道。
“蜀酒太软,喝着没劲,我这次使蜀,除了雁荡春外,还携来一种春梅新酒。这种新酒所酿甚少,便不能献给国主,侯爷与景公可想私下尝一尝?”韩谦笑问道。
“我也是好酒之人,那是再好不过。”景琼文说道。
韩谦示奚荏亲自去南苑取酒及酒器。
清江侯他们走后,顶层更显得空阔,即便四角有火炉,但四栏无门窗遮闭,还是寒风灌骨。
待奚荏取来春梅新酒,众人便移到第二层的临西窗雅室聚宴。
所谓春梅新酒,只是传统的果酿酒基础进行蒸馏提纯,再加上白糖等物增加甜度,口感极佳,甚至入口都不怎么能感觉到酒的凶烈程度,可以说是醉人于无形。
众人推杯换盏,韦群酒量最弱,都没有支撑喝下七盅,便滚到桌案下,叫随侍扶下去休息;接着郭荣、宋鸿忠等人也相继醉倒,这时候韩谦示意冯翊他们都出去,方便他与长乡侯、景琼文密谈。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轻易就醉倒,我们却没有事?”景琼文讶异的问道。
“机巧在这玄机壶中,”韩谦指着奚荏所执的银酒壶,说道,“这玄机壶内藏隔层,能装两种酒,机括在把手内侧,执壶人轻轻一拨,便能换不同的酒斟入杯中——即便内藏毒酒,也能哄人毫无知觉的喝下去。看景大人如此惊讶,神陵司大概没有这种奇技淫巧之物吧?”
长乡侯王邕、景琼文面面相觑,后背都要渗出汗来。
他们都畏惧别人会下毒,但即便长乡侯王邕,也不可能绝然不在外面用食,平时也只能倍加小心。
只是他们再倍加小心,都眼睁睁看着跟韩谦跟他们同饮一壶酒,又哪里能想到酒壶之内暗中玄机?
韩谦这次是往玄机壶里装了两种酒,用烈酒将韦群、郭荣等人先灌醉,好方便他们密谈,但要是这酒壶暗藏的另一种是毒酒,岂非他人回到府里毒发身亡,都未必能有人会意识到毒是韩谦所下?
韩谦心里一笑,小样的,不拿点真东西还真震不住你们!
当下也不管他们满脸的惊讶,韩谦继续笑着说道:“前朝覆灭,我还以为神陵司便算是名存实亡、四分五裂了,直到晚红楼早前欲从我手里拿走祛瘴酒的药方,我才想到江淮与川蜀两地还是有联络的……”
韩谦想要从长乡侯、景琼文嘴里诈出更多的秘密,当然不会承认他是近期才从三皇子那里知道神陵司之事,也不会承认三皇子对神陵司知之也甚为有限,只是以一种很风轻云淡的口吻提及祛瘴酒的方子。
当年姚惜水提及想要获得祛瘴酒的方子,韩谦就猜测晚红楼在江淮之外还有势力潜伏,但还是等到三皇子告诉他神陵司乃前朝昭宗借宦官集团所设的秘密机构,以及待这次踏入蜀地得知苏淑妃、长乡侯乃神陵司的一支,窥测出苏淑妃的病逝以及长乡侯的闲置另有隐情,他才想到极可能是川蜀这边需要祛瘴酒的方子,用于征服位于川南山地的僚人。
前朝昭宗秘设神陵司,意在削藩,使宇内重归一统。
就前朝晚期的形势而言,河南、河东、山东、幽燕等地诸雄厮杀不休,江淮当时实是国朝最为主要的税赋来源,而川蜀则是帝室频频避难叛乱的后花园,神陵司在有限的资源下,于南方也只可能重点布局在江淮与川蜀两地,再往南就没有现实意义。
因此韩谦猜测当时晚红楼意图拿到祛瘴酒的药方,应该是想提供给景琼文他们。
不过,韩谦要是猜测错了,也完全可以找借口糊弄过去,他本身跟晚红楼就不是一路的,偶尔猜错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谦很显然是猜对了,景琼文大概是为玄机壶震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韩谦这话是在诈他,神色略带惆怅地说道:“说是同出一脉,但四分五裂之后,最终都不过是各逐其利而已——晚红楼索取太甚,我们没有答应,却没想到晚红楼手里并没有祛瘴酒的方子——这两年仅叙州有祛瘴酒流出,我们早就该想到这点!”
韩谦心里一笑,信昌侯府当初为筹建龙雀军几乎都被榨干了,欺诈起旧人真不手软,后来估计是景琼文这边被晚红楼的开价吓退了,李普、姚惜水在他面前也没有再提祛瘴酒方的事情。
“侯爷与景大人倘若想要祛瘴酒的药方,我现在就可以抄录下来,但侯爷想要得到蜀主的认可,需要在川南问题上有独特且深辟其理的见解,仅一张祛瘴酒药方或几张旋风炮的图样是远远不够的……”韩谦说道。
既然确定是景琼文他们想要得到祛瘴酒的药方,那就表明在他们在川南僚人问题上确实有动过脑筋,同时也说明蜀主王建对长乡侯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只是没有到委以重任去制衡世子清江侯的地步。
摸透景琼文他们的意图,而韩谦这十多日在川南僚人问题上做了充足功课,此时自然也便显得信心更足,继续说道:
“想贵主暗厌清江侯却是简单得很。贵主称王不称帝,在梁楚两国面前本身就矮了一截,拿今日来说,清江侯主要也是在王帝有别的礼数上没有占到便宜,才被我挤兑得如此不堪,最终不得不狼狈离席——那清江侯私下有所怨言,以及未来对称帝有所期许,也是理所当然之吧?”
长乡侯王邕心想也是,韩谦使蜀,能够高人一头,主要是楚主称帝,而他的父亲在蜀地只是称王。
在接待礼数上,他到楚国莫名要矮上一截,而韩谦到蜀地却要高出一截,以致韩谦刚才完全不给清江侯的面子傲然还击,并不能算是有失礼数。
要是他的父亲在蜀地称帝,王弘翼作为储君,地位上便要凌然居于身为蜀使的韩谦之上;韩谦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便是韩谦不知尊卑退让之礼。
这时候,王弘翼直接出声斥责,韩谦还能承担起两国关系破裂的责任,使性子甩手离开蜀地?
景琼文也是心思机敏之人,心里稍一琢磨,便想到韩谦要建议他们做什么:
“韩大人是希望我们能在无意间,将清江侯这些怨言传到国主耳中去?”
景琼文心里也很清楚,蜀国内部一直以来都有声音主张国主直接称帝,只是国主一直以来都不予理会罢了。
国主是以为时机不成熟,蜀国的实力相比梁楚还太弱小,但下面人未必都能理解国主韬光养晦的心思,清江侯在今天的场所大折面子,回去后满腹怨言,也是人之常理。
只不过这样的怨言传到国主的耳朵里,意味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一样就是了。
“仅仅如此还不够,”韩谦笑道,“还得让清江侯的人主动上书提及恳请贵主称帝,这样才能真正显得清江侯有些迫不及待,而叫贵主心生警惕啊!当然,清江侯身边要是有你们的人,趁着清江侯今日在气头上,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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