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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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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家兵,包括信昌侯府派来的人手,都是在栅墙之后,唯有以随母亲改嫁而过继入籍到韩家的郭奴儿等二十多个饥民少年,随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站在木栅墙外,以瘦弱的身子勉强维持住秩序。
场面之混乱,实在不难想象。
而派过来的百余龙雀军老卒,都没有人在粥场这里,韩谦估计他们就负责在湖滩两翼设立辕门了。
韩谦黑着脸走过去,抬脚将一排木栅墙踹翻在地,盯着发怔的范锡程质问道:“粥场一片混乱,这么多人都缩在里面是怎么回事?”
范锡程没想到韩谦刚过来,就发生这么大脾气,解释道:
“蛊毒汹汹,家兵们有所畏惧,在栅墙前帮忙熬粥,却也能勉强维持。”
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以及赵阔、赵无忌是知道《疫水疏》的内容,韩谦也反复跟他们交待过水蛊疫隔绝传染源以及他们自身预防的要点,但即便如此,他们心里犹是打鼓,完全没有底会不会受疫病传染,更不要说其他完全蒙在鼓里、仅仅是被动接受命令的家兵,对疫病畏惧如虎了。
再一个,在范锡程他们看来,韩家为这些饥民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也就没有强迫那些畏惧疫毒的家兵,站到木栅墙外来跟染疫饥民直接接触。
“蠢货,你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他们皆是我韩家的兵卒,难不成日后在战场上,面对汹汹战刃,也要缩头躲到木栅墙之后,靠这些瘦弱少年,替他们挡飞矢刀剑吗?”韩谦毫不客气的朝范锡程劈头盖脸就骂。
范锡程老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
韩谦将腰间佩刀摘下来握在手里,转头虎视耿耿的盯着木栅墙后的家兵片晌,跟范锡程说道,“救疫如杀敌,倘若在杀敌战场之上,有人敢畏敌不前,抗命不遵,范锡程,你当如何处之?”
“当斩。”范锡程瓮声说道。
“好,长史沈漾大人在此,其他人,我管不到、管不着,但范锡程你眼珠子给我睁大了,这些个暂时借用到沈漾大人帐前听令的韩家家兵,谁敢畏惧不前、谁敢抗令不遵,你他妈给我一刀戳死一个,我韩家不养这样的废物!”韩谦盯着缩在木栅墙后的诸多家兵及子弟,怒斥道。
隔绝疫水之法说起来简单,但三四万染疫饥民虚弱到极点,也就完全失去自我组织的能力,家兵不敢深入跟这些染疫饥民接触,如何盯着不让他们接触疫水,如何让他们严格克制住只饮井水,又如何让他们改变之前的陋习、集中如厕,并将粪溺等污物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又如何将他们组织起来,赶在春水漫涨之前,沿湖滩修出一道泥堤出来?
这些事情不做,疫情得不到控制,染疫饥民始终淹淹一息,后续的屯田、编训,压根就不要有一丝丝的指望。
韩谦还是希望赶在安宁宫回过神来之前,能看到龙雀军初成规模,这样多少能叫安宁宫及太子那边有所忌惮、收敛,他跟他父亲才更有可能逃过安宁宫的打击报复。
而更重要的一点,韩谦还是嫌他父亲以前待这些家兵太宽松了,让他们日子过得太滋润了,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一些规矩重新立起来。
倘若一个个都他妈当成大爷养着,韩家发生点变故,他们能有一丁点的忠心,才叫见鬼了呢。
说到这里,韩谦又朝代表信昌侯府过来的两名管事拱拱手,说道:“信昌侯府这边,我插不了手,还请二位管事惦量着办。”
韩谦与沈漾等人从染疫饥民人群里挤入粥场,他们敢这么做,比说一百遍都管用。
再说大家也都明白少主远没有家主好伺候,而且在韩家少主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看到韩谦发这一通脾气,当下山庄里的家兵便不敢再哆嗦什么,将木栅墙撤开,纷纷走出去,将秩序维系起来。
韩谦也知道,这边的事情稍有起色,信昌侯李普就有可能将他的人手驱赶出去,保证编训、领兵之人,皆受他及晚红楼那边的控制,但韩谦并不会因此就选择袖手旁观。
韩谦让家兵及诸子弟深入接触染疫饥民,甚至将前期最为混乱的局面承接下来,倒不是说他跟他父亲、跟沈漾一样有悲天悯人之心。
他现在还千方百计想着怎样能顺利活到天佑帝十七年往后呢,要悲天悯人,也该是别人来悲悯他才对。
实际在韩谦看来,前期的局面越混乱,家兵及诸子弟介入其中,所能得到的锻炼将越充分。
沈漾是有经世致用之学的名儒,韩谦即便他自己偷些懒,让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赵无忌以及郭奴儿、林宗靖这些少年跟着沈漾做事,也能学会如何抽丝剥茧的将混乱的局面一点点理顺过来。
这是他们闭门苦学,都很难领会的东西。
两三百人手散出去,场面总算是没有刚才那么难看,韩谦请沈漾进庄子里说话。
范锡程虽然被韩谦当众训斥了一通,但还有很多事要禀报,看粥场有林海峥、范大黑配合信昌侯府的管事主持便够了,拉上韩老山,硬着头皮跟韩谦、沈漾他们走到东院。
“山庄里已经耗了多少粮食?”韩谦请沈漾入厅而坐,将范锡程、韩老山喊过来问话。
范锡程微微一怔,见韩谦眼色是要他实话实说,便道:“山庄里所备的十二万斤粮食,三天已经耗得七七八八,顶多还能再支撑明天午前的一餐。”
韩谦之前拿出上百饼金子给范锡程过来筹备赈济之事,但这边聚集三四万的饥民,一百饼金子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其他物资不说,仅收购过来的粮食也只能勉强支撑三四天的消耗而已。
朝廷说是每年要拔两千万钱军资,但即便安宁宫那边不从中作梗,相应钱物能很快顺利拨付下来,也只能支撑两三个月而已。
很显然这种事情,没有信昌侯府及晚红楼以雄厚的财力做支撑,即便将韩谦的骨头都拆下来去买,也多支撑不了几天。
韩谦跟范锡程说道:“山庄耗用多少粮食、每天投入多少人手,折算多少工钱,范锡程你列个细目出来,每隔一旬报给沈漾大人知道,不能公私混淆了……”
韩谦还没有大公无私到拿自己的私房钱,替三皇子杨元溥及李普他们养兵,不仅前期投入的粮食等物资要结算清楚,这前前后后韩家投入多少人手,也要折算工钱。
沈漾倒也不以为意,朝廷原本就严禁私家大规模救济饥民,以防地方豪族收买人心存祸乱之志。
即便其他州县管不了那么多,但在京城金陵,沈漾也是绝对不希望有谁模糊这条底线了。而即便信昌侯府拿钱粮出来,也必须以三皇子临江侯的名义拨付下来。
毕竟屯营军府所收编的饥民,理论上都是三皇子临江侯杨元溥名下的兵户,日后龙雀军的兵将都要从屯营军府所辖的兵户里征调。
韩谦能主动这么提,沈漾反倒认为他知道分寸,更想着将他留在身边任事,而没有想韩谦其实是心里舍不得这些钱物。
第四十四章 培养方向
见沈漾颔首认可此事,韩谦又问范锡程:“我让你去雇请几名烧石匠,可有找到合用的人手?”
要隔断传染源,除了远离疫水之外,最重要一项工作,还是人畜便溺等污物都要进行处理。
特别是湖滩之上聚集的三四万染疫饥民,排泄出来的便溺里必然存有大量的血吸虫幼卵,是必须要进行灭杀的。
韩谦绞尽脑汁所能想到的当世最为廉价,也相对可靠的办法,就是用生石灰处置。
当世在五六百年前,就有医书记载青白石作灶焚烧得石灰,有疗疮收创之用,也是当世最为廉价易取的消杀药。
田庄后山就产青白石(石灰石),韩谦虽然查了一些古法烧制石灰的资料,都大同小异,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他心里还是没有底,便吩咐范锡程在山庄附近雇请几名能烧制石灰的匠工,觉得这样应该更靠谱些。
“找到五名老工匠,目前山庄里这个状况,出了三倍工钱,才愿意过来。这两天沿山走过一遍,初步选在田庄下方的水湾处建窑,正等少主您过来定度。”范锡程说道。
“沈先生,要不要去看一眼?”韩谦问沈漾。
沈漾原本就精擅经世致用之学,今日又得幸读过《疫水疏》,知道石灰有大用。
染疫饥民暂时都还不堪用,诸曹佐吏基本都是信昌侯府所举荐的人,即便到位,但此时连军府公所都没有建立起来,前期必然一片混乱,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沈漾看到韩谦这边早就想到建窑烧制石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核计工本,由军府作价购买便成。
饥民随地便溺已成习惯,即便将家兵驱赶到饥民中去,迫使他们集中如厕,三四万饥民,每天所产生的便溺之物也是多得恐怖。
权贵不事贱业,更不要说跟便溺等污秽之物打交道了。
韩谦却知道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绝不能嫌其污秽而不为,而建窑烧制石灰之事也是宜早不宜迟。
在山庄能产石灰之前,甚至还需要先从别处高价购买来应急。
韩谦正要陪沈漾出去察看石灰窑的选址,这时候桃坞集里正张潜以及三名身穿武官将服、身形魁梧的校尉跑过来求见沈漾。
包括大面积的湖滩地,赤山湖以北的桃坞集,南北纵深三五里不等、东西狭长十二三里,兼之桃坞集以北的一部分山泽之地,这次整个的都被征辟用作龙雀军的屯营军府。
桃坞集之内,像秋湖山别院这样的,家主有功名官身,自然能得到豁免;而受雇在这些田庄耕种的佃农,也可以选择去留。
除此之外的民户都要驱赶出去,由江乘县另外择地安置,原先的田宅都由军府征用。
里正张潜,原本是桃坞集的大户,拥有两千亩良田,虽然得以豁免,田地没有被直接征用,但他家的田宅位于秋湖山别院的下方,周围聚集的染疫饥民更多,令他心惊胆颤。
当然了,张潜才是小小的里正,根本没有能力阻止龙雀军将屯营军府设在桃坞集,但他在江乘县也是有些人脉,可以将这里田宅交出去,在桃坞集之外另换一块地。
不过,舍弃张家三代人经营下来的肥沃田宅,去其他地方换一块荒地从头开始,张潜怎么都不甘心,便先将家小都搬到县城去,他带着两名家仆留下来观望形势。
范武成被赵无忌射杀时,韩谦跟张潜见过面,但没有更深的接触,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客气的请他进大厅与沈漾见面。
与张潜一起来见沈漾的三名军将,则是龙雀军派驻过来的都虞侯郭亮与两名龙雀军的营指挥。
在润州一战过后,龙雀军仅有五百残弱老卒没有裁撤编制。
近几年作为龙雀军仅存高级军将的都虞侯郭亮,虽然在润州一战之后没有受牵连追责,但也一直被朝廷遗忘在角落里。这对此时才三十多岁,年少时就建立军功,得受都虞侯将职的郭亮正是建功立业之年,这数年的蹉跎,实是一种煎熬。
这一次天佑帝封临江侯杨元溥为龙雀将军,执掌龙雀军,还新设屯营军府收编饥民为兵户,以便将来能编训兵户,将龙雀军重新整编起来,郭亮还照旧担任都虞侯,与信昌侯长子李知诰以及次女婿柴建等人一起,乃是临江侯杨元溥及副统军陈德之下的五将之一。
不过,信昌侯李普那边暂时并无意用郭亮,不仅将郭亮踢过来负责屯营军府的建设,还将郭亮之前手下的人马,将其中四百多能用的兵卒挑走,留下百余老弱病残踢给郭亮带到桃坞集来。
郭亮满肚子怨气,即便不敢奉旨不遵,但带着人马到桃坞集来,也只是在兵部确定的屯营军府范围两翼将辕门栅墙建造起来,然后就分兵守住北岸湖滩的东西出口,其他事也一概不管,更不要说参与赈济染疫饥民了。
沈漾身为长史,虽然没有加屯营都尉,但也没有其他人出任屯营都尉一职,沈漾就是屯营军府的最高负责人。
得知沈漾过来,郭亮也只能带着手下两名同样被踢过来后满肚子怨气的营指挥,赶过来参见。
都虞侯已经是中高级将职了,孔熙荣的父亲孔周身为右神武军副统军,也仅比都虞侯高一级。
韩谦倒是有心交结受信昌侯李普他们排挤的郭亮,特客气的将沈漾旁边的座位让给郭亮,但郭亮正眼都没有瞅韩谦一下,倒是站在对韩谦身后的少年赵无忌打量了几眼,才跟沈漾说事去。
看郭亮这副踞傲模样,韩谦心里恨得直咬牙,心想这个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的家伙,活该坐这些年的冷板凳!
当然,郭亮能注意到少年赵无忌,韩谦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这少年虽然总是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却时刻又像一只蹲在阴影下的猎豹给人威胁。
范武成原本就是兵户子弟,自幼习武不缀,父兄死后过继到范锡程膝下,身手更是青出于蓝,比范大黑、林海峥他们都要强出一筹。
要论单打独斗,瘦弱的赵无忌三四个都不是范武成的对手,但就在狭小的陋室里,一心赶人的范武成却被赵无忌拿弓箭无情射杀,整个过程令林海峥、范大黑他们匪夷所思。
照道理来说,空间越狭窄小,越难用弓箭杀敌。
在韩谦的强压下,范大黑、林海峥不敢待赵无忌生分,经常在一起切磋。
正面对抗,赵无忌站在范大黑那如半截铁塔似的壮硕身体面前,还是太单薄了,但放开场面限制,范大黑非要与林海峥两人联手,才能防得住赵无忌那凶险而出乎意料的进攻。
赵无忌不是那种冲锋陷阵的无敌战将,而天生就是藏在阴影深处的刺客。
很可惜,范锡程他们都是惯于战场厮杀的悍卒,赵无忌想要从另一个方向提升自己,他们都给不出好的指导。
韩谦便让赵无忌也跟在他身边,学习他天马行空随想随教、乱七八糟没有什么体系的杂学,平时主要强化潜伏、斥侯、侦察、野外生存等方面的训练。
当世要成为合格的杀手或刺客,要求绝对比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武将要高得多。
而对下面家兵子弟的训练,除了基础的拳脚刀弓强化身体基础外,韩谦也同样更着意培养他们侦察、斥候、潜伏等方面的能力。
韩谦想着有朝一日,历史轨迹无可改变,他不幸成为大楚的“逆党”,此时的他再傻也不会想着用五六十名人手,去正面对抗追兵。
强化这些家兵子弟的忠诚,训练他们潜伏侦察以及野外生存、最终能保护他翻越山林、潜逃出大楚的本事,才是韩谦此最要紧去做的事。
同样的,这还是要比培养冲锋陷阵的武将难得多,天文、地理、方言以及人物风情、野外生存、急救乃至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手段都要有所涉猎。
然而,在范锡程他们看来,韩谦就是在乱搞。
只是在《疫水疏》成篇之后,韩谦在他父亲韩道勋那里所获得的信任,压根就不是范锡程这边家兵满肚子意见能推翻的。
因此韩谦有心胡搞,范锡程等人也只能配合着折腾。
当然了,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不可能立竿见影有什么效果,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四十名家兵子弟,其中十三人是真真正正的家生子,韩道勋以往御下宽松,这些家生子自幼习武、也粗通笔墨,健壮而自信。
虽然韩谦在编训时,强行将这十三名家生子压制下去,挑选饥民子弟统领诸队,谁敢逆抗就用鞭刑重罚,但不管怎么说,饥民子弟初时是没有自信的,而家生子皆满心不服。
不过,饥民子弟表现出来的韧性,要比家生子强得多。
也许常年挣扎在强大的生存压力之下,这些少年偷鸡摸狗、察言观色的事情没有少干,他们在斥侯、侦察、潜伏等训练科目上,适应性也更强一些,也就渐渐没有最初的缩手缩脚。
韩谦让范大黑、林海峥带着这些少年,听从沈漾的调遣参与赈济之事,也是借这机会强化他们的适应及应变能力。
第四十五章 烧石
冯翊、孔熙荣翻山进入山庄,沈漾这时候才让韩谦带大家去看石灰窑的选址。
石灰窑选在田庄下面的一个溪湾处,这边地势较低,水流平缓,舟船能直接从赤山湖驶进来。
这里原先就有七八户民宅居住,这两天都被迁了出去,七八栋民宅空了下来,范锡程那边就当仁不让,将这几栋土房直接占了下来;还有一座三四亩地大小的晒谷场,地方还颇为空旷。
除了石灰窑外,还能继续往外平整出大片的土地,韩谦走了一圈,暗感山庄可在这里集中建一座较大规模的匠坊。
龙雀军的屯营军府就在山庄的南面,往后在赤山湖北滩修建房屋、筑堤屯田,需要大量的工具。
乃至龙雀军要真正的组建起来,兵甲战械乃至兵将袍服,指望国库拨付是不现实的,主要还是要屯营军府这边自行购买或生产。
韩谦就想着山庄建筑一些匠坊,还是大有可为的。
韩谦现在不奢望能染指龙雀军的兵权,但怎么也要想办法从龙雀军身上吸点血下来,才不枉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将《疫水疏》献出去。
别人又怎么知道韩谦心里打的小算盘?
范锡程从江乘县雇请的几个烧石匠,都是黢黑精瘦的小老头,脸皮皱得跟老树皮似的,看到沈漾等大人过来,紧张连话都说不溜,好一会儿才搞清楚他们建窑烧石灰的办法。
韩谦这些天看《考工记》、《谷明药编》,里面都有提到烧制石灰之法,但记叙十分简略。
韩谦看书还以为当世人就言简意赅这臭毛病惹人讨厌,但问过范锡程请过来的这五名烧石匠,才知道当世烧制石灰,手段就是极其的原始。
用石块或黄泥垒灶,在灶中铺一层薪柴再一层青白石,垒加两到三层后,闷烧一个昼夜,便能取用;更简陋的,就是地上挖一个土坑堆柴烧石。
照这些烧石匠的经验,每人兼采石、伐柴等事,一年差不多能烧三四十担石灰出来以糊口。
不要说韩谦了,沈漾听了都直皱眉头。
照疫水疏所述,要想将疫情控制,这么多染疫饥民,屯营广及十数里方圆,都要大量采用石灰灭杀沟渠及便溺中的蛊毒,每年没有三四万担石灰,是不顶用的。
要用这种传统的烧石法,差不多要上千名烧石匠才够用,但现在将三四万饥民聚集起来,就算能挑出上千名能干重活的壮劳力来,但其他事就不用干了?
“建大灶!采石伐薪等事,皆专任其人。”韩谦说道。
当世盐铁等业的工坊,已经相当成规模。
少府左校署之下,便有铁工匠奴两千余人以造兵械;而在海陵所设盐场,更是多达两万余盐户专事煮盐之业。
这两项已经可以说是原始的工业体系了,而石灰在当世除了用作药物外,仅有极少数奢贵,才会用来粉刷庭院,需求量极少,才还没有较大规模的石灰窑出现,但不是不能出现。
虽然梦境中人翟辛平也没有烧制石灰的记忆,但韩谦心想大体的方向不会错。
几名烧石匠面面相觑,他们所会的烧石手艺,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哪里能说改就改?
只是在沈漾、郭亮、韩谦等人面前,几名烧石窑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是讷然站起来那里,不知道怎么应答。
而就算他们愿意顺从韩谦,也不知道所谓的“大灶”该怎么建。
见沈漾也看过来,韩谦硬着头皮将这事承揽下来,说道:“我这几天在山庄这里养病,建灶之事我来想办法。”
韩谦完全没有觉得着手主持建烧石大灶,是一种贱业;再说他不把这事承揽下来,不能安他父亲的心,还不知道他父亲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韩谦说他还在告病之中,沈漾只是微微一笑。
三四万染疫饥民乱糟糟一团,要梳理出头绪来,千头万绪,即便不能将韩谦正式留在军府这边任事,韩谦此时留在山庄“养病”,又将建窑之事一力承担过去,对沈漾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朝廷传言韩道勋独子不学无术,但他这三四个月来在临江侯府教授课业,三皇子杨元溥以及冯翊、李冲、孔熙荣等人,多如坠云雾,唯有韩谦坐在书堂之中眼目清亮,明显是他所教授的内容,韩谦都能听得进去。
今日沈漾再看韩道勋所写的《疫水疏》,怎么也不会以为有如此渊博家学的韩谦会是一个废才。
郭亮、张潜倒是颇为诧异的看了韩谦一眼。
韩谦也怕郭亮、张潜等人不耐性,当下就叫这五个烧石匠,先照旧法在匠坊这边将烧石灶砌出来,还将郭奴儿那队家兵子弟喊过来帮助、学习,等他们这边做好准备工作烧第一灶石灰,他再过来参详怎么改建大灶。
接下来,众人没有再回山庄,沈漾而是跟里正张潜商议,将他家位于秋湖山别院南面的宅院借过去,暂时充当屯营军府的驻所。
要是可以,沈漾还可以推荐张潜到屯营军府担任从事。
张潜小小一个里正,连韩家的少主韩谦都不敢得罪,又哪里敢得罪身为皇子师的沈漾?
再者说了,桃坞集整个都被辟为屯营军府,桃坞集便不再存在,来年的田税徭役就会成为一笔烂账。
他倘若不立时解除里正之职,一旦有人作梗,将这笔烂账算到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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