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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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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真正的认清楚他们生下来就是贱种、生下来就是奴婢,生下来就是该受役使的牲口!”中年妇人叉着手,唾沫星子横飞,也完全无视左右家兵部曲尴尬的神色,肆无忌惮的发泄着她满腔的恨意,“你现在执掌广德府,就应该将当时攻打我尚家堡的作恶贱种一个个都刨根找出来,让他们尝尝血债血偿的滋味。”
“你一个妇道人家,你知道我被推到这一个位子,难道真是朝堂诸公觉得我尚文盛有功可赏、有才可居?这事情传出来,真以为所有的朝堂大臣都跟你想的一样,觉得这孽子做得好、做得对?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添什么乱?”尚文盛苦涩说道。
“我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中年妇人说道,“但要是仲杰想拿回咱尚家的田宅,这些贱民却霸占着不让,我们不得以用武力进行驱逐,又有什么不可以?倘若这些贱民死活不走,还拿起刀矛想反抗,仲杰将他们都杀了,又有什么不可以?”
“或许也只能如此布置了……”尚文盛悠悠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清楚真将仲杰交出去,他在仕途上也算是走到头了。
尚文盛思量了好一会儿,先将目睹次子虐杀流民的家兵及他这次带回来的部曲集中起来统一口径。
他并不觉得这些家兵部曲敢逆抗他们的命令,日后再许些好处便是,又叫他们将五六十具尸首解开被捆扎的双手,趁着人刚死,尽可能舒缓他们手腕上的淤痕,痕迹实在重的,便用伤口进行破坏、掩盖,然后在他们身上伪造反抗被杀的伤口。
好在尚仲杰虐杀这些流民时,也是提剑乱刺乱捅的发泄心头的暴戾,伪造致命伤相对容易,实在不行就将他们身上的致命伤,搞得再凌乱一些。
有八九个年纪幼小的孩童,不可能拿起刀刃反抗,便将他们的尸首集中到一间茅舍里点燃烧成残尸,便说贼民最后宁可将家小烧死,也不放弃反抗。
到这时候尚文盛也是暗暗侥幸,心想也亏得仲杰将大部分家兵部曲的家小暂时留在溧水城里,想着等将霸占尚家堡的流民都驱赶出去后再接过来,而跟随仲杰先到尚家堡捉住这些流民的家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相对容易控制一些。
安排完这些,尚文盛才派人去溧水县通报给卫甄等县吏。
他也没敢现在就回郎溪。
他知道卫甄的眼睛毒辣,他留下来是指望与卫甄的老交情,叫卫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需要等溧水县正式这事定为流民作乱之后,这件事才算是掩饰过去了。
办好这一切,尚文盛也是感到满心疲惫,这时候天色暗下来,也不清楚卫甄带着县吏、衙役什么时候会过来,他在夫人柳氏的搀扶下先到尚算完好的内宅休息。
也是心力憔悴,尚文盛迷迷糊糊挨着软榻便睡了过去,听到外面有厮杀声传过来,他还以为是在梦里,听到妻子柳氏惨叫才声猛然惊醒过来,睁眼便看到妻子柳氏猛然跌进屋里,但人随后便没有动静,也不知死活,就见她左肩整个的被劈开,就剩一层皮肉,整条胳膊才没有彻底的掉下来,但也惨不忍睹的拖在地上,鲜血似泉水外涌。
“有刺客!何进、陈湘!”不等尚文盛大叫着跳起来去取挂墙上的佩剑,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见门侧面的轩窗被从外撞断,他原以为武艺高强的贴身扈卫何进整个人破窗跌进屋来,虽然他身上看不出什么伤,却大口咯血,像是胸腹受到重创,再定睛看去,便见他的胸口塌陷进去一块,想是被人硬生生用拳打塌下去的。
这时候尚文盛透过断裂出一个大窟窿的窗户,才看到一个健硕的身影,仿佛杀神一般峙立在廊前,双手握住军中都罕见的斩马大刀,腰间还插有两把短刃,正将守在院子里的一名贴身扈卫连头劈斩开,血激溅而来。
刺客虽然胸腹也被之前的搏杀撕开好几道伤口,但他双手握刀,气势丝毫不弱,转身斩出来的刀光似闪电一般,朝试图从身后冲上走廊的另一名尚府家兵斩去。
这家兵还算忠心,知道叫刺客闯入屋里,哪怕一两个呼吸,家主都绝对凶多吉少,不敢退后,咬牙举刀相格,咔然声响,朴刀断作两截,此时想退也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从脸上划过。
尚文盛看得更真切一些,就见这名家兵的脸面被拉开一道口子,有那么一瞬间,露出白森森的脸骨,之后才有鲜血涌入伤口,滴落下来——真是差了分毫,差点头颅都被劈开。
这哪里是刺客,明明是个杀星,再看他转眼看过来的眼瞳里仿佛充满滔天的怒火,要将他劈成粉碎才甘心!
尚文盛身边的扈卫都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之人,却没有想他惊醒过来,才短短三四个呼吸,连了老妻柳氏外,便被这刺客杀了一死两伤。
其他家兵部曲呢!
除了仲杰带到东庐山的家兵以及他赶回来所带的贴身扈卫,宅子里应该有三十多个精锐好手才是,怎么就让这刺客无声无息闯到他休息的房前来了?
尚文盛将佩剑抓到手里,正迟疑时,就见有六七个家兵冲入院子里来,大叫道:“抓住这刺客,二公子被他杀了!”
尚文盛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仲杰已经被这刺客杀了?
这刺客第一目标竟然是仲杰,杀之仲杰之后才又闯进内宅来杀他?
那刺客用黑布蒙住脸,虎目怒瞪,恨意滔天,尚文盛暗道自己半生仕途都小心翼翼,不与人结怨,想不明白何人会如此恨他?
刺客看到后面冲过来增援的家兵有四张硬弓,不在廊前跟这些家兵纠缠,身子一矮,像虎狼一般从破窗钻进来,见尚文盛往梁柱后闪躲,抬手举刀便朝他当胸刺来,快若闪电。
尚文盛拔剑想将刀挡开,刀剑相接时,他才真正认识刺客气力是何等之强,他费尽吃奶的气力,也仅仅将刀刃挡开稍许,眼睁睁看着刀尖从左腋下刺进去,将他刺了一个透心凉。
“嗖嗖”四支利箭同时攒射过来,那刺客闪躲不及,后背中了一箭,不敢再在室内滞留,反手拖回斩马刀,将北墙窗斩劈开,人往后院逃去。
尚文盛顿坐在地,片晌工夫便觉袍衫都被从体内涌出的鲜血浸透,他看着左右七手八脚的帮他止血、包扎伤口,还是觉得气力被抽尽,头一歪偏昏厥过去。
等到他再醒过来,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数人有溧水县令卫甄,有缙云司左都指挥陈如意,屋里还有好几个人是身穿刑部或缙云司袍衫的衙吏,虚弱的张开口问道:“仲杰与我命苦的老妻……”
“尚大人,节哀顺变!”卫甄见尚文盛醒过来,走过来说道,“也亏得尚大人您命大,陈御医他刚好回溧水探亲,要不然你这个伤势,县里寻常郎中真是没有办法治,只是夫人颇为不幸,陈御医赶到时,已经没有出气了……”
“仲杰他呢?”尚文盛犹不死心的问道。
卫甄也不忍心将尚仲杰连头带肩都被劈成两半的惨状相告,只是说道:“尚大人,您还是好好养伤,其他事暂且不要管。”
卫甄虽然如此说,陈如意却没有叫尚文盛好好养伤的意思,出示腰牌,问道:“如今我在缙云司当差,尚大人可还认得我?尚大人乃是陛下钦点的广德府知府事,在尚家堡遇刺,身负重伤、妻儿身亡,陛下得知此事,甚为震怒,着令缙云司会同邢部侦办此案。”
“陛下召见时,陈大人就在一侧,下官岂敢忘却?还请陈大人为下官做主,早日缉拿真凶,为我妻儿报仇雪恨!”尚文盛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四百七十章 询问
“尚大人认得陈某人那便好,有什么话我就直接问了。”
陈如意负手站在尚文盛的病榻前,说道。
“据卫大人所说,尚府二公子携家小奴婢返回东庐山,在经过溧水城时,得知道尚家堡被一伙流民占据,他便将奴婢家小留在溧水城,带着家兵部曲先赶到东庐山驱赶流民,未曾想遭到死命反抗,不得以用武力强行攻入堡中。流民反抗强烈,被杀伤极多最后也是不走,而将妇孺集中到前宅烧死——卫大人以及尚大人身边的侍卫陈湘又说尚大人三天前从郎溪赶回来,是想跟妻儿聚两天就回,离开郎溪时也没有跟长史等人言语一声,因此照道理郎溪也并没有谁知道尚大人前天夜里在东庐山。缙云司与刑部的衙吏驰马过来找寻蛛丝马迹,兼询尚家幸存下来的人,差不多能确认是贵公子先遇害,继而刺客再杀往后宅。除开贵公子及夫人外,还有七名家兵被杀死,三人被杀伤,刺客最终从后宅翻墙逃出。不过,我们追踪刺客留下来的血迹,可以确认他对尚家堡的地形颇为熟悉,其人虽然蒙面作案,但尚大人看其身形,可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尚文盛这才知道他已经昏迷至少两天两夜,但他清楚记得出事时,宅子里有精锐家兵三十一人,怎么最后竟然有十人死伤,其他人呢?
当时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他们刚刚将尚家堡内外布置成流民剧烈反抗后被全杀的场面,所有人都应该还没有松懈下来才是,怎么仅有十名家兵参与围追刺客?
另外,刺客对尚家堡地形熟悉,杀了人、身受刀伤箭伤多处,最后轻易逃脱又是怎么回事?
尚文盛失血过多,身体是说不出的虚弱,但太多的疑问叫他恨不得现在就从病榻上爬起来。
看尚文盛脸色惨白,卫甄跟陈如意说道:“尚大人刚刚醒过来,身体怕是遭不住……”
陈如意瞥了尚文盛一眼。
卫甄说尚家堡被流民占据驱逐不去,流民反抗不过,却杀死妇孺家小焚烧屋舍,最后老弱青壮五十七人、一个活口都不剩,他是不相信这个故事的,但尚家被一个刺客闯进来杀得如此之惨,他也不“忍心”去计究这些细枝末节。
他更关心的还是尚文盛被刺杀一事。
尚文盛乃广德府知府事,才上任没几天的他临时离开郎溪县,回到尚家堡的当夜就遇刺,怎么不叫人联想翩翩?
这事有如一枚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泊里,叫朝堂之上也荡起一阵涟漪。
尚文盛看到站在门口的贴身部曲陈湘似有话要说,勉强抬起手,示意他进来说话。
陈湘也是冲进走廊,极力想阻止刺客闯进房里刺杀尚文盛的那个家兵,他的左脸颊被刀尖划开一道口子,幸运的是伤口不深,但持刀的右手被斩断三根手指,人算是半废了。
“听别的人说,那刺客看身形,颇像以前堡里所用的一个奴婢。”陈湘说道。
陈湘、何进这些人都在尚文盛身边伺候,平时都在金陵城里,他们很少回到尚家堡来,对尚家堡这边最盛时多达两千余奴婢的情况自然不熟悉。
不过,尚仲杰身边的家兵,私下议论还是觉得那刺客的身形特别像堡里的一个奴婢。
这也不能怪韩东虎伪装不够好,实在是当世绝大多数人营养不良,像他这般健硕且孔武有力的人实在是少数。
即便他拿黑布蒙住脸,仅露出一双眼睛在外,但对熟悉他的人而言,只要直接接触到,便难免会有所猜想。
更何况缙云司及刑部的衙吏侦看过刺客及逃走的现场,确认刺客极熟悉尚家堡内部及东庐山附近的地形,从刺客杀死尚仲杰到直扑内宅到刺杀尚文盛,走的是最省事、最迅速的一条捷径,也毫不犹豫的从后宅翻墙而出,从后山选择最容易摆脱追兵的一条小道径直往南逃去——这本身就直截了当的说明刺客曾在尚家堡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是谁?”尚文盛没想到是尚家的一个奴婢刺杀他家,睚眦欲裂,挣扎着要坐起来,直觉腋下一阵剧痛,却是将伤口撕扯开。
“你莫起来,倘若伤口再破开,恐怕是神仙过来都未必能救你。”一个脸容清矍的灰袍老者走过来,将尚文盛按倒在床上。
“看着像是侄公子身边一名叫尚虎的家奴,之后听说他投了赤山军,当初便是他领头攻进尚家堡。”陈湘说道。
下面人倒不是没有议论尚虎与少夫人的事情,但这时候有外人在场,陈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没有说及这点。
“你们可知此人之后去了哪里?”听到这话,陈如意神色一振,跨前一步插话问道。
赤山军前后总计招募逾三十万奴婢及家小。
在总攻金陵之前,由于韩谦交出兵权,除了有相当一批基层武官追随韩谦去了叙州,其他改编为左广德军的赤山军将卒也随之被打散,作为后备兵员补充到驻京诸部禁军之中,在收复金陵之后还有七千余将卒在编。
枢密院也正计划将这些将卒及家小,从广德府抽出来,作为兵户安置到诸部禁军相应的屯营军府之中。
缙云司要仅仅是根据一个名字去查,工程浩大,枢密院那边的官员未必就很愿意配合。
不过,倘若不先从诸部禁军查起,直接将矛头指向叙州,推断此人有可能在左广德军拆散时就随韩谦撤往叙州,即便不被陛下斥责,他们自己都会觉得太“鲁莽”、意图太明显了。
过去一年多时间里,金陵地区兵荒马乱,人员信息错乱,但要是尚家部曲能提供更多、更准确的信息,缙云司无疑要省事许多。
那个叫陈湘的家兵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嗫嚅不敢多言。
“到底怎么回事,有何不敢对陈大人言?”尚文盛气得要吐血,被摁倒在病榻上,怒目瞪着陈湘问道。
“听说尚虎后来换了名字,叫韩东虎,跟在黔阳侯身边当差,听说他这个名字还是黔阳侯所赐,但他应该已经带着弟妹及母亲早就随黔阳侯迁去叙州了,人不应该在溧水出现才是。”陈湘跟着尚文盛到广德府当差,当然清楚黔阳侯韩谦与广德府的牵扯,他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很可能就是晴天霹雳,只是在尚文盛、陈如意、卫甄等人的注视下,也不敢有什么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将他所了解的一切都说出来。
“刺客是叙州所……”卫甄说到这里,嗓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下一字再也吐不出来,但脸上的震惊犹在。
要是刺客是叙州所派,这个事情牵涉就太深了,深到他都不敢妄自揣测。
那个替尚文盛看病的灰袍老者,这时候欠着身子站起来,说道:“尚大人接下来还是要静养。伤药倘若不够,我到时候再遣徒儿送过来,此时看来也不需要老朽再留下来碍手碍脚了。”
灰袍老者迫不及待的带着两名药徒告辞离开,似乎是想着要拼命的从一个不知道会吞噬多少人进去的漩涡边缘挣扎出去,不敢跟这些事再多一丝牵扯。
“陈老好走。”卫甄、陈如意颇为恭敬的先送老者离开。
虽说老者在尚医局仅是一名普通的医官,但好歹有机会在陛下跟前露脸。
再说这年头谁没有一个三病五灾,与尚医局的医官结交,总不是一件坏事。
要不是这老者刚好老家就在尚家堡附近,又刚好归家探亲,尚文盛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真是两说。
陈如意、卫甄即便想找更多有说服力的人证,看到老者不愿,也不会强行将他拖下水。
不过,问题到这一步,不要说卫甄了,陈如意也不敢擅自深挖下去,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根问底。
他看了卫甄以及刑部负责此案的官员一眼,说道:“仅仅是身形相肖,并不能说明什么,刑部还要继续追查下去,但也不必在这些细枝末节深究什么——申大人,你觉得呢?”
申伯迟乃岳州子弟,得张潮举荐,先在湖南行尚书省刑部任吏,进入金陵则在刑部任主事。
四十岁的他早年就有在州县任吏的经验,不是什么无知无畏的愣头青,知道刺杀案挖到这一步,再挖下去就是步步惊心、就是万丈悬崖。
倘若刺客真是黔阳侯韩谦身边的人,不要说他了,对于整个刑部而言,都是一座有可能粉身碎骨的雷池。
这件事要不要从黔阳侯身边人挖下去,只能取决于陛下,而真要彻查,那也是缙云司的差遣,跟刑部没有什么关系。
“陈大人,请为下官做主!”尚文盛看到都推测出刺客可能的身份,陈如意、申伯迟、卫甄等人竟然都打退堂鼓起来,他气不平,挣扎便又想坐起来,悲痛交加的朝陈如意求道。
他知道黔阳侯的厉害,但他尚家之前死伤多少人不说,现在黔阳侯还派人过来刺杀,要叫他尚氏亡家灭族,他岂能再畏惧、退缩?
“尚大人,你暂且放心,刑部定会捉住真凶,还尚大人一个公道——刺客蒙面行凶,都没有露出面孔,仅仅是身形相肖,真是作不得准。”在得到陛下进一步授意之前,陈如意现在都不想急着将缙云司牵扯进去。
要是没有这么多人知晓,缙云司查就查了,大不了最后将卷宗都封存起来不公示于众。
现在嘛?倘若陛下还没有做好与叙州翻脸的准备,缙云司就直接牵扯进去,最后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叫陛下下不了台,缙云司在陛下跟前还能讨得好去?
至于尚文盛甘不甘愿,会不会将事情闹大,陈如意懒得管他,也管不了他……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家奴
陈如意带着人先走,刑部主事申伯迟也担心挖出整个刑部都当不起的大雷,说回刑部发海捕文书,着诸州县协助搜捕可疑人等,便也匆匆离开。
恭送陈如意、申伯迟等人先后离开,天色将暗,卫甄走回到病榻前,看尚文盛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朝中众臣推荐尚文盛接替沈漾到广德府出任知府事,位同州刺史,看着是美差,但亲眼目睹赤山军崛起,簇拥数十万妇孺到广德、郎溪、安吉三县安置下来、亲眼目睹尚家堡被赤山军碾压、攻陷的卫甄,心里却十分清楚有人是想借尚文盛的手,在广德府掀起些波澜来。
倘若黔阳侯在广德府暗藏什么手脚,又或者担心尚文盛心怀旧怨,出知广德府有可能打压安置于广德的妇孺,完全有动机派人秘密刺杀尚文盛。
何况刺客的身份,此时也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说起来这个韩东虎,卫甄也有印象,作战极为勇猛,一度被黔阳侯提拔为骑营武官,还被黔阳侯赐以“韩姓”,这可是嫡系中嫡系才能享受的待遇,可以说是黔阳侯的家臣。
虽然陈如意说身形相肖,不足以凭,但真要是叙州派出的刺客,这事情会如何演变?
陛下会不会捏起鼻子,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里,卫甄的心脏也是微微收紧,看了尚文盛一眼,说道:“尚大人好好养伤,我想陛下必会给尚家一个公道的。”
天色已黑,卫甄没有留下来宿夜,很快也带着十数衙役连夜摸黑回溧水城去。
卫甄及县里的衙吏走后,尚文盛在病榻躺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帐顶,过了许久似乎才稍稍聚集了一些气力,示意带伤还守在病榻前的陈湘靠近过来,嘶哑地问道:
“刺客闯入堡时,除了我、夫人、仲杰外,除了有一人赶往溧水城报信,应该还有三十名家兵,怎么刺客闯进来,最后只有十人死伤,其他人呢?”
在尚文盛阴戾眼神的盯视下,陈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据实相告:“二公子情急之下处死流民,本没有什么,但夫人那番话,似叫一些人有些想法。二公子遇刺时外宅动静颇大,卑下当时在西跨院里也听到动静,但除了侍卫二公子身边的何冲、陈靖民二人,以及当时守在大人、夫人身边的何进、尚老憨外,最后只有九人与卑下拿兵刃从西跨院赶过来与刺客搏杀。而等到刺客翻墙逃出后,其他人才陆续拿兵刃追出来,但刺客已经消失在林里;其对宅子里的夹道以及后山的密林,比我们都要熟悉,要不然不会追丢……”
“苏烈呢!”尚文盛问道。
尚文盛虽说在大楚六部仅仅只是郎中官,那也是天佑帝无意重用金陵诸县的宗阀,论及尚氏势力之大,大楚朝绝大部分新贵豪族都无不能及的。
苏烈是他早年还不是尚氏家主,代表尚氏效力于大楚朝到湖州任吏时收留的一名少年刀客。
收留苏烈时,苏烈才十二岁,与寡母相依为命,寡母病逝,无钱安葬,苏烈便在街头卖身葬母。
他出资安葬其母,将苏烈收留在身边。
苏烈刀技过人,臂力绝强,乃尚家数百家兵第一人。
尚文盛这些年一直将苏烈留在身边贴身侍卫,安宁宫渡江北逃时,也是苏烈先出手制住监管他们的一员营将,然后胁迫此人带领手下,随他们逃回南岸投奔延佑帝。
也是知道次子仲杰有振兴尚家堡的念头,尚文盛才将苏烈调给他用——仲杰在尚家堡出手虐杀束手就擒的流民,是苏烈见无法阻止,连夜赶到郎溪禀报于他。
尚文盛心想刺客武勇过人,但只要苏烈不是第一时间被偷袭,以他的身手总不该那么容易被杀死。
陈湘说道:“别人说二公子遇刺,苏烈第一时间听到动静赶过去,还与刺客对战数刀,但也不是刺客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却也没有受什么伤——另外,卑下听这些人私下议论,那尚虎过来刺杀二公子,很可能是为少夫人报仇,之前还有人说二公子是因为少夫人与这个叫尚虎的家奴有什么牵涉才……”
“胡说八道!这些挨千刀的贱种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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