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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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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削瘦汉子,年纪都不大,都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削瘦,但骨骼关节粗大,气力也大,这时候缓过劲来,才回答问道:
“我们是如松寨的守卒,营指挥是霍厉,队率是周城,大家都叫他周麻脸。我们弟兄俩原本是北横冲下面的村民,三月中被俘,六天前出寨子押送粮谷,逃了出来——我们只是想跟家人团聚,绝对没有他想。”
韩豹盯着这两名叫张士贵、张士民的弟兄俩。
如松寨位于乌金岭东北麓的山口,与梅塘山等寨形成兵逼北面淮西南平原的刀锋,营指挥霍厉及下面的几名队率,韩豹都熟悉,知道张士贵、张士民弟兄俩没有说谎,说道:“有些事,你们没有说谎,但你们弟兄俩怎么编入一个营的?你们能瞒过入伍前的盘询,心眼还是不小啊……”
乌金岭大捷,棠邑前后共俘获敌卒及民夫两万五千余人,绝大多数人都在扩军里编入左右军或辎重屯营兵。
不过,为了防止这些将卒不安分,父子兄弟通常都会拆散开编营。
张士贵、张士民兄弟俩能同时在如松寨当值为卒,说明他们一开始就耍了心眼,瞒过最初比较粗浅的盘查。
“拿他们怎么办,不可能多跑三四天,将他们押回去吧?”石如海凑过来,小声问道。
制置军从大量编入俘获的敌卒及民夫开始,兵卒千方百计的逃亡归乡就难以避免,但是韩谦废除对逃兵的残酷肉刑,会由司军监根据情节的严重程度,判处数月到数年不等的拘役。
他们这次出发,从北横冲往霍州中部潜入有重要斥候任务在身,不能泄漏行踪,也不可能耽搁三四天时间将他们押送回距离最近有驻军的鹤塘沟寨受审,唯一的选择,已经明显摆在他们面前。
张士贵、张士民兄弟俩也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是什么,脸色惨白,想要求饶,却腿肚子打颤,话都说不圆溜。
“看你们也是聪明人,怎么就没有想到你们逃回来,寿州军知道后还不是要将你们当成奸细捉起来杀了?你们到最后还不是害你们家人一起受牵累?你们啊,真要是那么想跟家人团聚,还不如欺待咱家侯爷早日打寿州呢!”虽说石如海提醒韩豹要果断,但终究是于心不忍,忍不住数落他们。
“杀了我吧,各位爷饶士民一命吧,他不想逃回来的,是我想着妻子有孕在身,老娘、老爹又老眼昏花,不知道他们这个冬天怎么过活,实在忍心不住,才拉着士民逃回来的——士民真没想逃回来,他是被我拉回来的,没想到回来,寨子也早就空了!”张士贵崩溃的跪地求饶。
“你们起来吧,跟我们一起走,但是你们要是在路上给我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不要再怨我辣手无情了,”韩豹叫张士贵、张士民兄弟俩站起来,吩咐石如海道,“这一路你专门负责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出岔子……”
张士贵、张士民能瞒过最初盘查,又从防塞逃出来,也非笨拙之人,而逃出来六七天,忍饥挨饿,还能龙精虎猛的挣扎,气力实在不弱,将他们二人带上,不会是累赘,其他人也都不反对……
第六百二十一章 北上(二)
“……”
张士贵跪在孤坟之前,嘶心裂肺的压抑住内心的痛苦,才不叫自己失控的嘶嚎起来。
“走吧?”石如海上去拍了拍张士贵的肩膀,示意张士民与他一起抓起他哥的胳膊,扛到背后便趁着夜色,冒着风雪从屯寨东面的林子穿过,往北走去。
为防止张士贵、张士民兄弟还有说谎的可能,韩豹带着小队人马离开北横冲后,还是特地摸到横冲寨村民北迁于霍州北部的那座屯寨。
这么做,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他们北上的动机与路线。
即便敌军斥候在淮阳山北坡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会误以为他们仅仅是在防线边缘区域来回侦察,那他们在进入霍州北部地区以及渡淮之后,就会变得安全许多,也能稍稍加快北上的速度。
然而摸到霍州北部北横冲村民迁入的那座屯寨,滞留两天才打听到张士贵有孕在身、自幼同村长大、感情投契的妻子早已经在北迁途中难产身故了。
因为这些年梁楚军事对峙,淮河沿岸的土地肥沃,人口却稀疏。
像濠州,诸县人丁加起来,都不超过六七万人。
而霍州、寿州南部的淮阳山北坡地区,长期以来作为寿霍两州的内线腹地,受到战事滋扰的程度相对要轻得多,无论为民户聚集还是军事屯垦,都远远好过其他地区。
寿州军控制之下的七十多万人丁,差不多有近一半都集中在这几个县。
然而乌金岭一役,却彻底改变了这一格局。
以往被视为相对安全的内线腹地,变成寿州军与棠邑兵两军对峙、战事频繁的前线战区,而由于寿州军彻底倒向梁国,之前淮河两岸的战区,反过来成为内线腹地。
避免人口流失以及在淮河沿岸地区组织恢复生产,乌金岭惨败之后,徐明珍不等在安丰寨稳住阵脚,就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霍州南部、巢州北部的民户全部强制北迁。
金陵事变之后,寿州的粮秣补给就极度紧张,这两年汴京每年从宋颍等州调拔四五十万石粮秣赈济寿州军,也仅仅是勉强弥补军资的不足。
更不要说乌金岭惨败,不仅将卒大量伤亡,也丢失大量的作战物资,使得寿州的粮谷越发的捉襟见肘,但还要伤筋挫骨的全方面的调整防线。
这种情形,寿州民众自然也陷入极致的穷困之中,不管贵贱,但凡有存粮都被寿州军强征走,而二三十万老弱妇孺在没有充足的迁徙及安置准备下,被迫大规模的迁徙,饥馑疫病之惨烈,实属难以想象。
张士贵的妻子在北迁途中难产身亡,而他兄弟俩的父母则在北迁后,栖身于蓬草搭建的破漏窝棚下,每天捡拾野菜树皮为食,入冬没几天就双双冻死了,还是村人可怜他们,找了一张破席子埋葬在寨口。
然而这只是江淮战乱动荡局势下,极不起眼的一出悲剧而已,因为物资的紧缺,安宁宫渡江时又胁裹大量的人丁北逃,这三年来饿死、冻死以及患病不得医治而死者,不计其数。
倘若统计战死及伤重不治的兵卒,寿州治下的人丁损失至少在十万以上。
相比较之下,江南诸州都称得上治世了。
看着夜幕下的屯寨,韩豹抿着嘴,削瘦的脸颊有如刀削斧刻般,予人坚毅之感,心里暗想,唯有新制能推及天下,如蝼蚁般的贫民,身上那有如巨石碾压般的命运,才会稍稍轻松些吧?
相比金陵事变时那满身蛮劲,满心愤恨却不知如何渲泄的无知少年,四年时间过去,战场或血腥战事的锤炼,以及从初级扫盲班、中级识字班到讲武学堂较成体系的培养,此时的韩豹已经成长为棠邑军一名合格的中层武将。
他的兄长韩东虎都已经是都虞候一级高级将领了,他当然可以留在军中任营指挥,或到内线诸县任县尉或司寇,但他还是选择承担更艰巨、更凶险的任务。
他最初选择率领小股精锐,去华柱尖东的山区,发动及领导底层贫民、奴婢搞暴动,将淮阳县的有效辖区,越过崇山峻岭的隔阻,往西部山区扩张。
韩谦强调游击作战的意图与作用,绝不能仅仅限于派出兵马利用地形的优势去牵制与袭扰敌军,更重要的是发动底层贫困民众。
这样才能有效的减少敌军所控制的人口及区域,削弱敌军盘剥资源持续养战的实力,从而达到从根本上削弱敌军的目的。
后续韩豹未能成行,是军情参谋司有更重要的侦察任务交给他。
……
……
一路潜踪匿行,渡过黄河后,又翻越崇山峻岭,韩豹这一小队人马赶在十二月上旬进入泽州境内。
晋帝石崇嗣驾崩的消息,乃是去年春末才正式颁告天下。
当时,晋太子石承祖在朔州督边,太后张氏及枢密使刘筠迎晋潞王石继源进太原府登基。
晋太子石承祖在晋北兵马的拥戴下,据朔州、代州自立,晋国一时间陷入内乱。
晋帝石崇嗣驾崩消息传开之前,梁帝朱裕在泗州督战,早一刻得知石崇嗣病重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调集精锐兵马北上。
窥得梁境大乱,朱裕便从魏州、汴州出兵夺取在梁国内乱期间被晋军趁乱夺走的黄河北岸的卫、怀、义诸州,继而又于去年冬季,翻越太行山南麓的山岭,攻入有“河东藩屏、三晋门户、太行首冲、河朔咽喉”之称的晋国南部重镇泽州。
石崇嗣据河东道、河北道而建立晋国,长期以来都是将泽州当作南部最重要的镇戍重镇经营,长年以来都有精锐重兵据守泽州,晋军据汉州出太行山,可以夺黄河北岸的卫怀义诸州,威胁梁都汴京,守则可将梁军据之太行山外。
虽说泽州及附近的城池,长期以来都是梁晋兵马争夺的焦点,但在过去三十年间,梁帝朱温(算上朱温受封梁王期间),泽州城一次都没有落入梁军的手里,好几次梁军都是在泽州城下被击退,或长期困攻不下,不得不撤军而走。
这一次梁帝朱裕也是趁着泽州近半守军被潞王石继源带去晋京,抢先在其兵马回援之前,出兵围困泽州,之后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架设旋风炮,硬生生的将泽州城的城垣轰开,并在泽州城北面重创击溃晋国枢密使刘筠率领而来的援兵。
韩钧在泽州周边数日,寻访双方兵马交战留下来的痕迹,很显然晋国是没有预料到梁军竟然能在风雪交加的严寒季节,能对泽州城坚持长达四个月的围攻。
在夺下泽州之后,梁帝朱裕马不停蹄的调动关中兵马东进,东西夹攻,夺取河东故郡西南部的安邑、襄陵、荣河、临晋、曲活、翼城、虞乡等二十余县,到这时梁军差不多已经完全占据河东故郡的南部州县。
而这个冬季,朱裕又是集结近十万精锐兵马,推进到晋国中部重镇潞州城下。
韩豹率小股精锐斥候,不辞辛苦的冒着风雪穿越河淮腹地、翻越太行山,进入泽州,便是奉韩谦的命令,就近侦察梁晋两军据潞州对峙的局势。
太行山有八陉,乃是河东故郡与河北及河内故郡的联接通道。
晋国于十三年前,丢失幽云等州,北面的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尽失蒙兀人的掌控之中;梁军夺怀、泽诸州,随后便控制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三条通道,仅潞州东面的井陉、滏口陉,成为晋军沟通东西的要隘。
梁军一旦夺下潞州,就彻底的将晋国东西两部切割开来,这不仅决定了晋国的生死存亡,决定梁晋相争三十年的胜败,也决定着中原未来的大局走向。
寿州军在淮阳山北惨败,梁帝朱裕也没有动摇要一举攻陷潞州的决心。
梁晋两国之间的大战,又涉及到北面蒙兀人经营云幽诸州的势态,牵涉极广,即便之前多次派遣斥候潜来,但所获得的情报依旧零碎。
暂时没有条件建立更完善的军情网,三五名普通斥候很难对北方的战局及诸势力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准确的判断,从而进行更有针对性、更准确的情报侦察。
韩豹等人,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才被选派过来的。
韩豹他们渡过黄河之后,北方已是极寒,沿路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人马,顶着风雪,押送粮秣等物资,从太行陉等关隘通过进入河东故郡南部地区。
绝大部分的民夫依旧衣棠单薄破败,在寒风下瑟瑟发抖,路侧有不少冰死的尸体遗弃在那里,但梁军的兵卒,即使兵服里外侧的布料面子还是葛麻材质,但绝大多数寒衣里面都已经填充更保暖、更抗寒的棉絮。
织造涉及的环节较为繁琐复杂,梁军短时间内难以普及棉质布料,但汴京、洛阳的植棉面积,在梁帝朱裕亲自推动,三年多时间一步步扩大近十万亩,剥棉等工艺又相对简单,将籽棉脱壳制成蓬松的棉絮,填充寒衣,却相对容易实现、推广。
这也成为梁军能在严寒冬季持续围攻晋国城池的最大保障。
去年冬季梁军围困泽州城,晋军显然误判了梁军冬季持续作战的能力,入冬之前没有及时往泽州派出援兵,而整个冬季无法冒着风雪派遣援兵,拖到开春时,仓促派出援兵,却被击溃,以致泽州城这座晋军三十年未失的重镇最终落入梁军的手里。
这相当于晋国的南部门户被梁军踹开。
除此之外,旋风炮的大规模使用以及梁国在汴京、洛阳一带,冶炼、铸铁以兵甲战械铸造水平的大幅提升,也是梁军战斗力能第一次全面压制晋军的关键。
蹲在山林深处,眺望远处残缺的泽州城,韩豹心想要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梁军这个冬季攻陷潞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晋军在寒冷冬季的风雪之中,受到的限制更大,这也就进一步拉开两军战斗力的差距。
第六百二十二章 北上(三)
看过泽州境内的情形,确认梁军在寒季冬季作战的优势很明显,韩豹当即将侦察的重心放到北面的蒙兀人身上,仅仅派三人照原定的计划前往潞州,而他则带着石如海等人以及张士贵、张士民兄弟俩,翻越皑皑积雪下的太行山,往河北故郡境内摸去。
即便早期执掌缙云楼,韩谦也就考虑往梁蜀两国部署秘谍,主要还是手里掌握的资源太有限了。
等到梁晋新的战事爆发,韩谦才派遣秘探潜过来,对晋国南部的情势有过侦察,但对晋国北部与蒙兀人交界的地区情况,以及蒙兀人占领云幽等州十余年来的经营情况,以及蒙兀人对梁晋交战的反应,暂时还没有顾及到。
走滏口陉、井陉翻越太行山前往幽冀地区最为便捷,但这两条通道被梁晋兵马对垒彻底的堵死。
附近的峰岭时也散布两国大量的斥候探马。
韩豹他们最后决定走白径,经历义州,从两国对峙相对松懈的区域穿过,一路匿踪潜行,十余天后抵达晋国所控制的河朔北部地区定州境内。
定州以及南面的恒州以及东南的沧州,隶属于晋国的成德军节度使府辖防区,也是晋国防范蒙兀人南侵的东线战区。
棠邑之前对晋国及河朔诸镇的局势只知道大概,难窥其间的细枝末节,这就需要韩豹沿路在隐藏身份的同时,还要千方百计的打听诸多细节,有条件的时候,还要安排一两人潜伏下来。
与之前搜集的情报对照,韩豹他们这一路潜踪匿形过来,也差不多摸清河朔地区大体的局势。
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将女儿嫁给晋太子石承祖为妃,很早之前就是太子石承祖的嫡系亲信,也因此才得以出镇恒定等州抵御蒙兀人从东线南侵。
不过,潞王石继源在太后张氏及枢密使刘筠等人的支持篡位登基,王元逵并没有立时响应远在朔州的石承祖的号令举兵造反,只是派兵马封住井径通道,拒绝接受潞王从太原府颁传的政令。
梁军侵入晋国南部地区之初,梁帝朱裕曾派使者前往恒州劝王元逵归顺梁国,但使者刚进入恒州城,就被王元逵斩杀,王元逵之后又将使者头颅交由随扈带回汴京,以示不降梁国的决心。
梁军进攻泽州期间,王元逵还一度请求潞王从太原遣兵,与成德军一起进击梁军,以解泽州之危,但不被潞王信任,成德军兵马也不敢孤军深入,甚至被当时的潞州守兵封堵在井陉之外。
泽州城失陷,晋国南部的残军龟缩回潞州城防御,王元逵想率成德军增援潞州,但井陉内部的承天军城被梁军先一步夺占。
成德军从井陉西进穿越太行山的通道被封锁住,而赵易都防御使张文礼看到梁军兵锋甚利,即便没有立时投降梁国,也是模棱两可的观望势态的发展,不仅拒绝出兵增援潞州,也拒绝成德(镇冀)军从其辖区的滏口陉借道西进。
目前,晋国在河北的两大军镇,差不多处于各自为阵的状况之中。
十二月底,韩豹与石如海、张士贵二人,追踪一队行迹可疑的车队,沿着溪谷走进定州西部的太行山东麓山区深处,在一条不起眼的山道尽头,眼前的惊景叫韩豹他们感到深深的震惊。
山道的尽头是一座数里方圆、地形平阔的谷地,上方有溪河流淌下来,在谷地的一角汇聚成湖,又从下方的宽溪流出。
虽然溪河湖泊都覆盖在冰雪之下,但河道的模样还在那里。
山谷里修建数以百计的屋舍,被高大的栅墙围住,有军卒严密防守,禁止村民无故靠近。
数以千计衣裳褴褛的苦役,正从山里将铁煤等矿石运到山谷里。
要是旁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以为这里仅仅是成德军控制下的一座炼铁场而已。
河朔等地冶炼铜铁有上千年的历史,而梁楚晋蜀等国不仅中枢重视冶铁铸造等业,重要的军镇、军州都有掌握一定的铜铁冶炼铸造能力,以保证军队的需求。
成德军作为晋国五镇之一,麾下能几座铁矿场、炼铁场,实在稀疏平常得很。
然而韩豹潜伏在山谷的高处,借用铜望镜往冶炼场内看去,成德军的这座冶炼场,分明采用的就是叙州最近几年才推广开的双炉炼铁法,实在是叫他们吃惊了。
而几座高炉都建在溪河之侧,看附属建筑结构,分明是连接炼铁炉、用作鼓风的大型水排。
而接下来几天,韩豹、石如海等人,除了潜入冶炼场抵近侦察,还绑了一名工师头领规模的人审讯,才确认这座治炼场乃成德军节度使府内吏王景荣于五年前差人所办,早年开采石煤、烧制石灰、青砖供给定州,两年前又用双炉法炼制精铁、打造大量的兵甲、战械,供给成德军将卒。
从前朝中晚期起,作为藩镇之首的节度使,在内宅使用宦臣已成常态。
石崇嗣建立晋国,对河朔诸镇控制力一直都不强,为了笼络其心,也一直默许河朔诸镇节度使继续在内宅使用宦臣作为一种特殊的荣宠。
通过讯问,也知道内吏王景荣早年在晋太子石承祖身边任事,与王元逵交好。早年王元逵在晋军不过是一员普通将领,他能得晋太子石承祖的信任,得以担任晋太子侍卫统领,将女儿嫁给晋太子为妃,一直到出任成德军节度使,王景荣在背后出谋划策、居功甚伟。
王元逵出任成德军节度使,王景荣就追随王元逵到恒定来,他也是王元逵最亲信的嫡系大宦。
确认这一切无误后,韩豹叫石如海将那名俘虏的脖子扭断,推入山沟里伪造成失足摔死的假象,再悄无声望的撤出进入定州城外的一座农舍之中,之后将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写入秘信之中,着人立即返回棠邑。
韩豹身边的人手有限,当中还有七八人沿途潜伏下来,在暂时还没有在梁晋境内里建立稳立的通传渠道情况下,一封信函想要送到棠邑制置府,便要派人在梁晋境内藏匿身份跨越逾两千里山川,极其不易。
要不是特别关键的信息情报,韩豹他们都不会单独派人赶回棠邑送信……
……
……
韩豹在定州所写的秘信,传回淮阳,已经延佑五年二月初。
沿途没有暗桩居中接应、没有续替的人手,又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引人注意,不能骑马,更多时候要徒步避开人群赶路,遇到城池防塞要从山川绕行,还要应付山匪路寇。
要是普通人,恐怕花上半年时间,都未必能从定州走回到棠邑来。
随韩豹北上的斥候,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健卒,就算是如此,赶了一个半月的路,将信送到棠邑也是极快的。
“这个王景荣应该也是神陵司的旧属,而双炉炼铁诸法应该是姚惜水她们暗中传到定州去的吧……”
韩豹传来的秘信,奚荏转译过来,第一时间送到韩谦的案头。
二月初旬,棠邑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正午时分,韩谦穿着一件薄袄,坐在衙司后宅的院庭里,太阳晒在身上,正是舒适。
他接过转译过来的抄件,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说道:
“前朝覆灭于梁帝朱温手里,梁军对前朝的残余势力清剿、打击最不遗余力。而蜀楚晋三地,在前朝覆灭之前,虽然割据制霸地方,却也一直都奉前朝中枢为正朔,在前朝覆灭后对遗留势力的梳理也都相当克制、容忍,并没有赶尽杀绝——神陵司在晋国境内犹有根基,那是一定的事情,但目前还不能确认的,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的牵涉有多深。”
不仅仅梁晋楚蜀四国,南面占据岭南的清源军(静海节度使)刘氏,以及占据闽东的威武军节度使王氏,都是奉前朝为正朔延伸下来的地方割据势力。
晚红楼一度特别迫切想从韩谦手里得到祛瘴酒的药方,韩谦就怀疑他们跟静海军或威武军内部的神陵司残留势力还有密切的联系,却没有想到他们跟晋国的神陵司残留势力联系更为密切,竟然在五六年前就将从他这里得到的那部分《天工匠书》直接送到定州去了。
而在定州早在两年前就试行双炉炼铁法,这是《天工匠书初编》之外的内容,可见晚红楼这几年一直都有密切关注叙州的动向,从而很早就窃取到双炉炼铁之法。
韩谦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他是很注重保密,但他也不会因为纯粹为了保密,就不扩大生产规模,就不推广新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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