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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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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离这里。
顾明府作为户曹主事,职微官小,就住醉阳府对街一条小巷子的角落里,走三四百步便到,吱呀推开院门,震落门檐上的一捧积雪,有些许落进安吉祥的衣领子里,冷得他脖子直哆嗦。
安吉祥一边躬着身子,从脖子里挖出残雪,一边与顾明府穿过垂花厅,往中庭走去。
安吉祥知道顾明府两个儿子早夭,院子里除了两个老仆,就只有妻室赵氏同住,但此时中庭院子里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在。
推开堂厅木门,里面正烧着火盆,热汽腾腾,安吉祥看到有三人已经坐在厅中饮酒,似乎专等他与顾明府过来。
看三人脸面陌生,不是顾明府府上的仆人,也不像是孟州刺史府及军中的将吏,穿着打扮也极其普通,像是普通的赶车马客。
这样的人却坐在顾家大堂之上饮酒,安吉祥怎么不惊?
“安大人看到新朋友,怎么就不愿意坐下来喝一杯水酒了?”为首那个多少透漏出些书生气的汉子,笑着看过来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安吉祥警惕的厉声问道。
“我要是自报家门,安大人岂不是更不敢坐下来喝酒了?”那人笑问道。
“那就当我没有来过,告辞。”安吉祥拱拱手,便要告退。
“安大人都猜到我们是洛阳来的,也不赏陪一杯水酒?”那人问道。
“……”安吉祥不答话,就在站在门口,往屋中三人脸上打量。
“洛阳军情参谋府北司同知事张士民,见过安大人,”那人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说道,“原本我家君上着北司殷鹏殷大人过来见安吉祥,但殷大人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便着我携君上的诏函,过来见安大人……”
安吉祥还是认得韩谦的字迹,这么丑的字迹,别人想模仿也难,看韩谦在诏函里写有当年他随张平在叙州监军的一些旧事,更能证实这封诏函不是别人伪造来诈他。
他将诏函递还给张士民,说道:“我在孟州不过是废物一个,你们要是想招降赵孟吉,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安大人见过君上的诏函,便能猜到我们此行的意图,怎么能说帮不上忙?”张士民笑道,“赵孟吉身边有人盯着,萧衣卿也必然会防备我们过来招抚赵孟吉,也多半会留有暗手——我们或者明府贸然去与赵孟吉接触,很可能会坏事。安大人倘若愿意居中传话,洛阳他日必有安大人的一席之地。安大人难道到这时候,还甘愿被吕轻侠、周元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慈寿宫变,与我无关,事后随逃也只是贪生怕死……”安吉祥说道。
“君上当然早就查清楚安大人并非吕轻侠的傀儡,延佑帝之死也非安大人所害,可叹陈如意对吕轻侠忠心耿耿,临了却还是要被吕轻侠杀了灭口——我们一直都有关注安大人,相信安大人跟吕轻侠这些人不是一丘之貉,这才会求到安大人跟前来。”张士民说道。
安吉祥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君上暗助王邕发动兵变,赵孟吉有家难归,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而他此时好歹统领大军、坐镇一方,即使君上发兵夺孟州,他犹可以退守泽州,助蒙军与君上分半壁江山,恐怕也不会轻易将身家性命交到他人手上。”
见安吉祥都换了语气、称谓,张士民请他坐下来说话:“军国之事,或胜或负,赵孟吉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有什么看不透的?再说赵孟吉、王孝先的家小,也是君上说服蜀主不加以杀害,而是送往金陵囚禁,这个情赵孟吉可以不念,但也不能当不存在。而只要赵孟吉能归附大梁,从金陵迎归家小团聚指日可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赵孟吉归附大梁的地位及待遇,君上也说了,他要是愿意率部镇守孟州,君上想任他为孟州府制置使,统领其部兵马。又或者他有其他什么想法,但总归这要安大人问过他之后,才会清楚……”
“君上可有遣人去见蔚侯王孝先?”安吉祥问道。
张士民这次过来,是代表北司先招抚安吉祥,为后续招抚赵孟吉及诸部将做好铺垫工作,一些事情自然不会瞒他,说道:“蔚侯王孝先刚愎自用,性情孤戾,君上指示重点做赵孟吉的工作……”
安吉详点点头,没想到洛阳的工作做得如此细致,难怪轵关陉一役会打得如此顺利,说道:“乌素大石当初决定将蔚侯王孝先留在凤翔,而将赵孟吉调到孟州来,就是担心赵孟吉心思不稳,将其部调到孟州方便控制。不过蔚侯王孝先性情孤戾,难以回头,其部将却未必愿意以身去挡大梁精锐的兵锋,而王孝先部下,有很多乃是赵孟吉的旧吏,君上此时就有心想说降赵孟吉,也意在于此吧?”
张士民点点头,承认安吉祥的推测。
过去两年王元逵、王孝先在渭水两岸出大量的屯田,招揽流民以为屯丁,又在蒙军的支持下,大举修造防寨,军事实力都得到相应的提升。
真要照既定的计划,先从陇右驱逐平夏人,占领秦州,然后再兵分路,一路从西面翻越陇山进攻凤翔的西翼,一路从梁州经陈仓等道进入凤翔的南部地区,即便是攻取凤翔,也将有无数场硬仗要打。
单纯从东翼的军事资源投入,留着赵孟吉不急于招降,并不会增加东翼的军事防御压力,但考虑到大梁下一步的重心乃是收复凤翔军,能不能成功招抚赵孟吉,或许对王孝先的影响并不大,但对王孝先的部属将吏,心理冲击是巨大的。
当然,招抚也好、招安纳降也好,不同的阶段,开出的条件也是不一样的。
赵孟吉能否及时投附大梁,不仅能和平解决孟州归属问题,对西翼的战事影响力,韩谦愿意给予更多的优待,但接下来还是要看轵关陉一役对赵孟吉的触动够不够深了。
约定由安吉祥携印信找机会接触赵孟吉,而在孟州城中,有什么事情安吉祥单线找顾明府联络,张士民等人谈妥事情后则在孟州城里潜伏起来,盯着城里的风吹草动,也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第七百五十三章 楚宫月
梁军于汾水南岸斩获大捷的消息,年前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传开。
当年妄议暗通东梁、对梁军主战而遭长信太后斥责的寿王杨致堂,在朝野巨大的风议压力,最终不得不告病辞去枢密院一职,这几年一直都居府休养。
两年前梁军收复荥阳的消息传到金陵,朝中就有重新起用杨致堂的声音。
不过,朝廷兵马这两年集中力量,成功将岭南诸州纳入大楚疆域,左武骧军及永嘉兵马也于去年攻入闽地,就剩建州、福州两地未下,因此就此时的形势而言,也足以证明当时选择接受梁国的称臣进贡,决策并非是错误的。
只是梁楚两国之后的关系,要如何维持,却是众议纷纷。
当然,梁军在汾水南岸斩获大捷的消息传到金陵,在绝大多数江淮臣民的心里,并没有引起多么剧烈的震惊跟惊慌。
至少从疆域上,梁军还远没有恢复其鼎盛之时,而大楚即便失去淮西、邓均等地,却从南部获得足够的补偿。
在朝中大多数将吏眼里,只待彻底拿下闽地,大楚疆域不仅推进到东南沿海,彻底掌握江南数千里纵横之地,还将有十万精锐可以调到北线参加防御,并不觉得此时梁军对大楚能有什么威胁。
轵关陉一役的结果,也许只是叫很多人觉得蒙军不过尔尔。
然而沈漾、杨恩、杜崇韬、黄化等人听到梁军斩获轵关陉大捷的消息后,却心里满是忧色。
楚军这些年看似在南线连获大捷、兼并大量的疆域,但哪一场战事,能及得上梁军这几年来在北线任何一战的凶险?
轵关陉一役直接逆转了梁蒙两军在北方的势力对比,韩谦统领梁军,以这么快的速度从战略防守,转为战略反攻,甚至取得关键的战役胜利,怎么不叫人心惊,怎么不叫人忧虑?
贩夫走卒看不出这里面的区别,沈漾、杨恩等人的见识,岂会降到跟贩夫走卒一个层次去?
太和七年的上元节,楚宫之中悬挂诸多富丽堂皇的彩灯,充满喜庆的气氛。
杨恩走进大殿,兽首炉散发出令人迷醉的熏香氤氲萦绕,绕过一座屏风,十数宫女、侍宦安静的守在大殿的角落里,高大的御案之后,一个瘦削的少年正皱着眉头,阅看手里的奏章。
宫变之时,那个如惊弓之鸟、只知道躲在长信宫太后身后的稚童,此时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都已经开始学着阅看奏章了,眉眼间也依稀能看到当年延佑帝的样子。
看少年如此勤勉的样子,杨恩也大感欣慰。
“溧阳侯到了……”张平俯过身子,小声的跟过于专注的少年说道。
“哦,”少年抬起头来,稚气未露的脸上透露着一股少年人常见的倔强,跟左右的侍宦说道,“给内府大人赐座。”
两鬓霜白的杨恩这两年也感到精力有所不济,但朝中后继无人,他还是以宗室大臣执掌内侍府。
宫变之后,张平有三年时间都与姜获一起,看守皇陵。
不过,在韩谦禅继大梁国主之位,随着梁楚和议以及李知诰、柴建投梁,吕轻侠、周元被驱逐出梁州,以及王婵儿、陈德、襄王杨林等人被送归金陵受审,当年宫变的诸多细节也都相继浮出水面。
说到底就是在吕轻侠发动宫变之初,韩谦就已经注意到征兆。
而韩谦当时认为长信宫得势有利于他,遂利用他这些年部署在内廷外朝的暗桩眼线,尽一切可能推动大皇子最终继位。
在这个过程中,张平也好、姜获也好,甚至当时的长信宫太后甚至废后李瑶,都只是韩谦棋盘上的棋子。
然而整件事摊开来,都不能说延佑帝之死,韩谦是罪魁祸首,更不能说张平、姜获乃至长信宫太后与韩谦勾结。
不仅杨恩,即便是沈漾、杜崇韬、杨致堂、黄化等人,也都相信张平、姜获虽然与韩谦交好,在很多事情及观念上与韩谦投契,但他们还是忠于延佑帝、忠于楚廷的。
韩谦此时已为梁主,姜获、张平始终还是楚臣。
姜获年事已高,最后还是在沈漾、杨恩的请求下,长信太后于两年前亲自出面,请张平回到楚宫内侍府任事,到新帝身边担任崇文殿内常侍。
“润州刺史张宪所进奏疏提及州民喜用太和通宝,沈相拟条陈勒令诸州县当严令禁止,”少年说道,“朕初时也有些不解,心想民用甚便,因何禁之?张平说梁国筹太和通宝,用铜仅有大楚制钱半数,也就意味着楚境民众每用一枚太和通宝,实际就为梁国夺走四五文钱,朕才略知铸币的微妙。找你过来,朕是想知道太府司能否铸同样的制钱以供州县?”
“太府局铸太和通宝同样的制钱问题不大,只是铸法水平不及梁国,以致用铜料虽省,用工却费,核算下来,一枚铜元的成本也要用掉八九文钱,实与维持旧币相差无几,”杨恩回禀道,“而说及币制,最为关键的问题,乃是地方私铸难禁而劣钱泛滥,私铸之制钱粗陋不堪,才使得州县喜用太和通宝。倘若大楚能严禁私铸,太府局官铸制钱足铜不缺,民众也不可能舍本逐末……”
虽然新帝还没有到亲政的年龄,但杨恩、张平皆是尽可能将他们所知经世致用之学倾囊相授。
太和通宝之事,政事堂诸公近两年来都极为头痛,沈漾一直要求州县严禁之,但实际效果只能说治标不能治本。
梁楚两国互市贸易点太多,难以禁止商旅携带梁国铜元往来,而楚境之内私铸泛滥,私钱不能禁绝,又怎么禁绝梁国铜元在楚境流通?
而说到禁打私铸私钱,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地方势力太强,地方上私铸的幕后,离不开乡豪世族的身影。
大量私铸劣钱充塞州县,劣钱在市面上贬值太厉害,这才最终导致太和通宝在大楚疆域内民用甚便。
还有一个原因,太府局每年仅铸一百万缗钱,不敷民用——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制钱投放州县,就直接被地方上的乡豪世族收走,掺以锡铁铸成劣钱牟利,日益繁荣的商贸,客观上需要大量的私钱作为补充。
太府局不是不想铸更多的制钱,但铜矿开采、冶铁、铸造成本极高,以旧法铸制无利可图,上下也就无心失进这事,政事堂有命令下去,也能找到千百条理由推搪。
当然了,梁国通过诸贸易点,将大量的太和通宝流入楚境,得利也没有张平说的那么夸张。
根据各地的奏报,最初流入楚境的太和通宝,差不多要一千六百枚到一千八百枚太和通宝,折抵一两黄金,也就比楚境的时铜市价略高一些。
当然,这更可能是梁国左内史府有意而为之。
只是韩谦及梁国左内史府隐藏在背后的意图是什么,梁国所行币制与梁国境内商货定价以及梁国官钱司所谓的金银本位制之间存在怎样的联系,杨恩到现在都还没有琢磨了一个味来。
太和通宝与楚廷太府局制钱及诸多私币在诸州县混用时,太和通宝铸制精美及质量稳定,迅速得到沿江州县民众的欢迎,相比铜及黄金市价快速上升,目前差不多维持在一千三百枚太和通宝兑换一两黄金的水平上。
但即便如此,每年楚境也有大量的铜及金银,流向梁国。
这是困扰杨恩及沈漾他们许久,却又没有办法解决的一个问题。
而这还仅仅是一系列问题中的一个,梁国大宗商货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流入楚境,更令人头痛。
仅铁器一项,太和五年统计各贸易点的交易量就突破六百万斤,算上私运入境的,应该要超过一千万斤,然而梁国铁器质量精良不说,同等质量的铁器售价却要比楚境所产的铁器低四到五成,通过正常的手段难以限制。
不要说民办冶匠矿场了,太府局、将作监所辖的冶铁所,除了铸造兵甲所用外,铁料无法售往州县,近年来都陷入不敷出的困境。
目前看梁国还每年向大楚进贡一百万缗的贡赋,但因为楚境铁业萧条,转铁转运使司仅铁税损失就超过五十万缗。
虽然荥阳一役之后,他与沈漾等人商议着想要限制梁国商货入境,但奈何楚境之内沿江诸州县,参与楚梁商货贸易的地方势力得利甚丰,这事拖了两年,朝野争议纷纷,都不得有丝毫的进展。
虽然此时看似大楚在南面也是连连斩获大捷、攻城掠地,国势强盛一时无两,然而杨恩、沈漾他们心里清楚这些战果与梁军在轵关陉斩获大捷区别有多大。
目前也只能看到能不能在今年成功攻陷建州、福州,将闽地尽收大楚疆域,要是一切顺利,今年或许还能重提限制梁国商货入境之事。
虽然新帝还没有亲政,杨恩还是细细将里面的曲折跟他解说明白,唯望他亲政之后,知道哪些才是真正的国本、民本。
“都说大楚海宴河清、人杰地灵,难道一枚小小的铜子,也不及撮尔梁地?”少年愤懑不满的质问道。
杨恩无言以对,只能请罪说道:“老臣无能……”
“彬儿,跟侯爷在聊什么呢,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清阳走将大殿里来,问道。
“母后叫我学习奏章,孩儿有诸多不解之处,将内府、张平召来相询,”少年说道,“这韩谦还真是可恨,明里对大楚称臣,实则附在大楚身上吸血——待黄虑、顾芝龙打下闽地,大楚一定要给梁国一个教训。”
清阳秀眉微蹙,只是说道:“彬儿勤勉学习是应该的,但也要体恤侯爷与张大人这么晚必定困乏。要做一个好的君王,不能够体恤臣僚可是不行。有什么事明日再问不迟,你也该早些去歇息。”
“沈相言梁军夺轵关陉大捷,旋即能克关中,届时必将是大楚强敌。然梁军形势已成,盟约却不能轻弃,需大楚上下齐心协力,才不致受梁军威迫,”少年颇为坚持地说道,“孩儿也深感时间紧迫,需学习的地方又太多……”
“一口吃不成胖子,难不成今天耽搁了,大楚江山就亡了?”清阳蹙着秀眉,略有些不悦的问道。
“闲时思悟,方能融会贯通,陛下要学治军治政,壮大祖宗基业,也不需急于一时,还是要休息好,要有强健之体魄。”杨恩说道。
“好吧,那孩儿先去歇息了。”少年将奏章放回到御案上,跟清阳告退,在十数内侍、宫女陪同下往后面的寝殿走去。
清阳拿起奏章看了看,说道:“沈相的措辞越来越严厉了,地方真能禁之?”
“难。”杨恩回道。
清阳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杨恩、张平告退,她坐到御案之后,细看沈漾在奏疏之后所附的票拟,过了片晌才问像影子般跟随在她身后的雷成:
“韩谦此役重创蒙军元气,又夺得蒲晋等地,接下来怕是真如沈漾所言,很快就要出兵收复关中了吧?彬儿现在对哀家的话,也多少有些不耐烦了,却对杨恩言听计从,杨恩、张平他们平时教彬儿的东西,没有歪到哪里去吧?”
“陛下为楚君,杨恩、张平为楚臣,所言所思所虑都再正确不过,”雷成说道,“老奴这两年精力已是不济,怕是难以再伺候太后身边……”
他能说什么?
延佑帝遇刺身亡时,新帝也早就到了记事的年龄;随着年龄渐长,对当年的旧事也必然有自己的思量。
即便不提杨恩、沈漾等人的影响,新帝有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少年天性,对大楚这几年以来所采取的绥靖怀柔策略渐感不满,在雷成看来,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这几年来,在沈漾等人的治理下,还是采取诸多压制乡豪宗阀的措施,大力奖励农耕,修建道路水力,给军民休养生息,人丁滋长,国力也得到相当的提升。
虽说郑晖、黄虑、顾芝龙等人收复岭南、闽地,根本不能跟大梁兵马这些年所经历几场艰苦而卓绝的战事相提前论,却叫朝廷少壮派势力得到滋长,收复淮西、邓均等地的声音又渐有冒头的趋势。
早初沈漾、杨恩、杜崇韬、周炳武等人,从大局出发还是担心河淮之地尽落蒙军之手,会危及江淮,但轵关陉大捷甚至直接扭转梁蒙之间的力量对比,大梁军收复关中在际,沈漾、杨恩、杜崇韬、周炳武等人的态度自然也就随之逆转过来。
梁楚终非一国。
杨恩也好、张平也好,沈漾、杜崇韬以及周炳武等人,身为楚臣,他们一旦与朝中少壮派的声音合流,梁楚关系必将面临严峻的考验。
这一切甚至不是长信太后所能改变的。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是先楚军收复闽地,还是大梁先收复关中……
大梁先收复关中,西翼无忧之后,将能腾出大量的精锐兵马,用于其他方向的防御,梁楚之间的和睦关系应该还有维持下去的可能,但倘若顾芝龙、黄虑先攻陷闽地全境,而到时候梁军主力还陷在关中,就难保沈漾、杜崇韬、周炳武等人没有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雷成相信长信太后早就考虑到这一切,这时也该是他与蔡宸从长信太后身边退出去的时机了。
“你与蔡宸现在都要请去,怎么,你们就断定梁楚两国一定会大打出手?”清阳心烦意乱的盯着雷成问道。
“……”雷成沉吟片晌说道,“君上要我们致仕后也是留在金陵养老,绝不会叫太后难做。”
“哀家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你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宫里,”清阳幽幽说道,“再过两三年,彬儿亲政,朝廷的军国大事就都由彬儿与群臣决定,到时候梁国是和也好,是杀得尸横遍野也好,哀家一个妇道人家,深居宫禁也无权过问,也没有什么好为之烦心的……”
“是。”雷成应了一声,心想长信太后即便将寿王杨致堂斗下去,也狠狠打压过来沈漾的气焰,但军政之事还是由沈漾、杨恩、杜崇韬、周炳武、郑榆、张潮等人执掌,或许便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刻吧?
“这么说,韩谦今年真是紧接着就要出兵拿下关中了喽?”清阳缓了一口气,又盯着雷成问道。
雷成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
清阳挥了挥手,叫雷成退下先歇息去,她叫宫女将大殿里的灯烛灭去,打开殿门,任如水的明月光铺照在打磨得光滑的石地上,从氤氲的月光里,仿佛看到当年女扮男装的自己,在湘南的山水间行走……
第七百五十四章 关中(一)
对关中地区的进攻,要远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快、更早。
元月底,潼关以北的禹河、北洛河、以西的渭河都还没有开始解冻,冰层坚厚得还能走马,华潼、河津行营都统制荆振,就使韩豹率部从襄山北麓的蒲坂出发,直接西渡禹河,攻打西岸的蒲津关。
当年除了一身蛮劲便一无是处的奴婢少年,此时已经长成身姿魁梧的壮硕青年。
犹是滴水成冰的严寒时节,韩豹坐在心爱的枣红马背上,牵住疆绳,抚摸着如绸缎光滑的马脖子,眺望左右如潮水往西岸行进的两队前锋战营。
已经修筑很有些年头、上一次修缮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的蒲津关,不大,仿佛一头青黑色的野兽盘踞在禹河西岸的旷野之间。
蒲津关修筑于禹河西岸冲积而成的河滩平原之上,四周一马平川,没有地势上的险要可言,但其控扼蒲津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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