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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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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他入大帐拜见韩谦,午前谈论两国商贸事宜。
  王邕篡位之初,棠邑、叙州大量物资廉价输入,税收又都集中交到王邕手里,包括叙州官钱局借出逾二百万缗的钱款用以购买叙州的兵甲战械,这对王邕掌握蜀地形势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在王邕彻底掌握蜀地之后,通盘衡理蜀国的国帑岁入以及地方的财政收入之后,便发现大量廉价棉布、铁器、纸张、茶药等商货涌入蜀地,极大打击了蜀国当地的织造、造船、冶炼、铸造、造纸等业。
  特别蜀锦织造与冶铁、井盐,乃是蜀国除田税丁赋之外最大的收入来源,近年来急剧锐减。
  曹干也不会说提高过税或限制梁国输送商货规模这事,但希望梁国能提高输商货的售价,使得蜀地的织造、治铁及井盐能稍稍喘口气。
  他总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会令双方难堪的问题。
  “商贾贩走天下,缴税纳赋,地方便应给予便利,即便为民生着想,也应该限制其利俗熏心、囤积居奇以谋暴利,又哪里有强制其提高售价、怕他们赚得不够多的道理?”韩谦打个哈哈说道,“我要是真下这样的诏令,大梁臣民岂不是都要以为我是一个糊涂透顶的昏君?”
  韩谦也是欺曹干及蜀主君臣未必说清楚倾销的道理,故作糊涂的将问题抛还给曹干。
  曹干算是极务实的人,但他在王邕身边,以打理军务为主,也凿实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话反驳韩谦,心里真是憋得慌。
  韩谦却也不是一定要拿话刁难住曹干,当下又拿话安慰他:“蜀地织造、冶铁不盛,实耗用人力、物力太多,我身为梁君,不能将大梁商贾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但蜀国倘若想引起织造、治铁之术,我却可以促成……”
  曹干心想这也不失一个办法,连忙道谢。
  韩谦出面,也只是叙旧,或者提一些纲领性的建议,具体涉及到两国的边境驻军、商贸乃至互派使臣,都是冯翊牵头,由诸院司派出官员洽谈诸多细节,午后还是着韩东虎、冯翊陪着曹干赶往前锋营地观看兵马进攻碗子城的情形。
  相比昨日的慢条理丝,诸营主要武官昨夜返回营地之后,今日上午就进行了动员,午后对碗子城的进攻陡然间激烈起来,不再纯粹用器械在外围砸轰敌寨就算是完成一天的作战任务,而是一队队人马从栅墙后走出来,举起大盾,手执弓弩,艰难的簇拥着攻城车、云梯车,沿着颇陡的山坡仰攻上去。
  敌军没有意识到梁军这时会发起猛攻,残破的城墙之上檑木滚石火油准备不多,甚至归附蜀兵附城进攻时,绝大部分守军都躲在城下、以避旋风炮的轰砸,差不多第一波冲击,就叫归附蜀兵抢上城头,展开激烈的厮杀。
  何柳锋下令在碗子城东侧,沿着陡坡开僻出一条山陉,目前是想绕开碗子城,插到碗子城后面的太行陉南口隘道之中,切断太行陉隘道内部敌军与碗子城的联系。
  这条山陉翻越岭嵴的最高处,要比碗子城的地势还要高,相距也仅有三百步,何柳锋下令兵卒将百余射程逾四百步的簧臂单兵战弩,背上碗子城东侧的山脊,以压制碗子城东墙上的守军,以便何虚所率领的归附蜀兵,占据南城墙之上,坚若磐石的抵挡来守军自东城墙及城内通过两条登城道反扑过来的反攻。
  守军反扑无力,越来越多的归附蜀兵附墙登上城头,直至在城墙之上彻底站稳阵脚,开始沿着登城道,或将云梯架到城墙内侧,往碗子城内部攻去。
  曹干原以为归附蜀兵在梁国没有根脚,不会有几人拼着命去冲锋陷阵,但看到这一幕,他脸色一阵阵发白……


第七百六十六章 蜀使(三)
  碗子城仅仅是太行陉的入口,从碗子城往里还要撕开四五道关隘,才能打到太行陉内部,也是晋城南部最关键的天井关,但看到如此坚固、险要的碗子城,在眼鼻子底下,被归附蜀兵强攻下来,曹干心头受到的冲击绝对不少。
  然而叫曹干更为意外的,斗志向来不坚的蜀兵,打下碗子城之后,就像是吃药般,嗷嗷直叫着,不待后续人马进入碗子城,当下就有数队兵马,紧跟着溃逃的敌军之后,直接往太行陉南口隘道之内的黑犊隘直扑过去。
  为首那名将领,曹干依稀间觉得面熟,似乎曾在赵孟吉身边当过佐吏,却不知怎的成为领军的将领了。
  从碗子城往北,隘道就陡然狭窄起来,两壁峰崖林立,陡峭的山崖长满灌木丛、密林。
  曹干看到一队队兵马进入碗子城,以碗子城为中转点,往隘道里源源不断的输送兵马、战械,但隘道太过狭窄,不可能再安排他贴近观战,临黄昏又回到沁阳城里。
  沁阳城这边也为夺下碗子城,在做将前锋大帐前移的准备工作。
  夜宴时,前线探马赶来禀报,说何虚帐前都将庄培恭黄昏时第一个率部赶到黑犊隘前,照着原定的作战计划,庄培恭原本只需要负责率部在黑犊隘前用拒马、鹿角、铁蒺藜等障碍物与战车形成隔绝寨中守军的防护带,然后等到第二天再建栅墙、挖掘濠沟,但看到黑犊隘敌寨之中的守军仓促间准备不足,庄培恭当机立断身穿重甲亲自率领扈兵精锐附城抢攻敌寨,不用半个时辰就将千余守军打溃,此时已经夺下黑犊隘。
  “庄培恭这是吃了什么药,勇猛如虎?”何虚负责留在刚攻下来的碗子城坐镇,赵朔与李挚、冯翊陪同曹干及蜀国随使回到沁阳,他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怔。
  虽说大梁上下即便谈不上鼓励,但也不会压制前锋将领主动去掌握战机,但在作战计划既定、敌情也没有重大变化的情况下,到底是当机立断,还是冒险行为,就难以定义了。
  像庄培恭这种行为,至少在军中并不是一种值得鼓励的行为。
  “恭喜君上,我大梁又得一员虎将!”冯翊笑着站起来振声,说道,“值得为之破例喝一大杯酒!”
  “李挚,你即刻带人携三百坛酒送去碗子城、黑牛犊,确保值守无忧,给今日破隘有功的将卒赏酒!”韩谦要李挚代他去前营赏酒,又跟曹干说道,“这个庄培恭,我有些印象,应该是江油人,他还有弟弟庄培因在蜀国江油县中任吏,庄培恭早年在赵公孟吉身边任佐吏,熟读兵书,又擅刀弓,赵公遂用他领兵。前些年在巩县,这个庄培恭还叫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我那时就记住他——确实值得喝一碗酒!”
  随赵孟吉投附梁国以及梁军攻陷凤翔过程中或被俘或被说降的蜀兵将领武官,曹干手里也有一份不那么完整的名单,里面就有庄培恭的姓名,他对庄培恭也一些印象,但不是怎么突出而已。
  梁军都将级的中层将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想到韩谦身为一国之尊,他竟然能对都将一级的将领都了如指掌,曹干心里也颇为复杂。
  韩谦着扈卫给诸将吏身边摆上酒碗,拿起陶碗堪满酒,与众人先共饮了一碗。
  军中罕有不好酒的,李知诰、韩东虎等人都慨不例外,之前只是限于军纪,现在韩谦破例开禁,将酒坛摆上来,除了有值守之事在身的,其他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喝起酒。
  喝到兴高采烈之时,王辙借着几分醉意,给曹干敬酒时问道:
  “今日蜀兵男儿奋勇杀敌,曹大人也是亲眼目睹,敢问曹大人,要是有朝一日,大梁兵马伐蜀,使这些侵儿为先驱,蜀军能抵挡住几日?”
  “放肆,说什么胡话?快给曹大人谢罪!”韩谦训斥道。
  王辙却是给韩谦骂醒过来似的,忙不迭的为自己的孟浪无礼,给曹干赔礼道歉。
  “你喝多了,先下去歇着吧!”韩谦将王辙喝退下去,给曹干致歉道,“不去这扫兴的家伙,我敬曹大人一杯。”
  曹干不知道王辙真是喝多了酒,还是受韩谦的唆使故意拿话刺激他们,但他心里却是苦涩。
  赵孟吉、王孝先当初受蒙兀人蛊惑,率兵马从梁州北上,征讨关中,带走蜀军最精锐的七万精锐以及三万精壮民夫,在兵变之后这些人马被封锁在梁州以北。
  因为远离故土,又补给艰难,这些人马士气低沉,没有什么战斗力,也恰恰是士气低沉、怯战畏战,这些年来伤亡却也不大。
  这些年来,主要还是因为伤病以及长期的饥饿导致一些减员,最后剩七万多人为梁国收编。
  曹干原以为这些投附梁军的蜀兵,不会有什么战斗力,顶多被韩谦当作辅兵使用,绝对谈不上精锐,却没想到他们今日会连克蒙军两重关隘。
  恰如王辙带着醉意挑衅所问,要是韩谦用这些蜀兵为先驱伐蜀,他们能抵挡了多久?
  曹干带着这样的忧虑,郁郁寡欢的饮过宴,与随使官员回到营房歇息,之后又使韩谦在沁阳盘桓了两天,再前往洛阳。
  比关中百废待兴的残破,洛阳则洋溢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曹干早年就多次代表王邕前往叙州、金陵联系,与大梁将吏相识的也多,到洛阳后,他与两名副使及随使人员,更是受到热情洋溢的招待,一直到八月中旬才踏上返回成都府的路程。
  其时孔熙荣已然与李秀在沁水会师,接过晋南战事的指挥使,调派兵马往泽州西部的阳城而去。
  除了冯翊将代为梁国回访蜀国外,韩谦还特意准备一批精美的国礼,使曹干带回成都府,献给蜀主王邕,以示两国永世通好之谊。
  当世传统的马车,即便借助驿道可以更换马匹,但由于车身缺乏有限的减震机构,长途乘坐快速驰行的马车,也绝对不是什么舒适的事情。
  马车缓行还没有大的问题,但借助驿站体系,逢驿换马,理论上走平整驿道,马车一天能走四百里地都没有问题,但人在这样的马车里坐上一天,筋骨也都要被巅散架掉。
  更何况从洛阳走陆路前往雍州,再从雍州走傥骆道,经梁州、利州返回成都府长达两千余里的陆路。
  曹干出使洛阳,从成都府到雍州,选择乘马,到雍州之后再换乘舟船;这次与冯翊返回成都府,则是全程走陆路,洛阳这边给准备十数辆新式马车。
  洛阳马车当真是要舒适太多,八月底秋高气爽,六天时间便从洛阳赶回成都府,比曹干预计要用的时间节省了一半;太多的细节之处,叫曹干感受到梁蜀两国的巨大差距。
  不要说蜀国新编禁军,从兵到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战火的考验,就算蜀国这些年收编蛮夷山僚,民户好不容易恢复到五百万口,但相比较楚梁依旧是弱国。
  回到成都府后,曹干及随使人员也将近两个月的使梁所见所闻等细节,一一相禀,且不管蜀廷内部在联楚抗梁或坐看梁楚相争的问题上存在多大的分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此时蜀国在表面上绝不应该主动招惹梁军,要避免蜀地成为梁军收复晋南、太原之后下一个兵锋所指的对象。
  对归附蜀兵将官的家小问题,蜀廷内部也很快达成共识。
  普通兵卒从来都只有随波逐流的份,蜀国也不可能将高达三四十万的普通兵卒家小都送往洛阳或孟州,韩谦提出归附蜀兵之中,队卒以上的武官及将领家小九千余人,由梁国出二十万缗赎金,尽快将他们迁往孟州安置。
  在蜀国君臣看来,将这些家小遣送到洛阳,能有效化解及削弱归附蜀兵的敌意,不仅可以避免他们在梁军伐蜀时成为急先锋,甚至还可以利用他们念及故国的情思,使他们在梁国内部成为抵制梁军伐蜀的一股力量。
  蜀国也难得高效率的督办这事,九月中旬冯翊完成出使任务离开成都府时,第一批将官家小一千二百人便直接随他迁往洛阳。
  当时也是曹干与景琼文,代表蜀主王邕赶到成都城外的梅山驿送行。
  看逶迤北上的人马渐渐消失在视野远处,曹干勒了勒缰绳,打算与景琼文回宫复旨;左右百余锦甲扈骑簇拥而行。
  年近七旬的景琼文两鬓霜白,擅于养身之道的他,却是精神矍铄、精力充沛,此时犹以左仆射辅王邕执掌国政,他回头看着一眼已剩尘迹的北上人马,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随侍人员散开,问曹干:“曹公此去洛阳,以曹公所见,梁军几时能克蒙军收复太原?而倘若司马氏、徐明珍复归南楚,楚军有没有与之争锋的可能?”
  返回成都府大半个月,或公开或私下询问使梁细节者甚多,却还没有一人像景琼文这般直接问及这事;景琼文之前也没有问得这么直接。
  曹干勒住缰绳,怅然一叹,说道:“韩谦在孟州时,北岸不过三万多兵马,甚至有半数都堆积在太行陉南侧猛攻蒙军,然而朱让在南岸汴梁坐拥七八万兵马,怯不敢战,甚至连牵制之意都甚为马虎。照干所见,要是年底之前蒙军不能守晋南,不是没有可能主动太原以及河朔等地,退回到燕山南北以守。至于楚军,只要一天没能造出胜过梁师的战舰,其都金陵都处于梁军兵锋的直接威胁之下,景公觉得楚军真能与梁军争锋?”
  “倘若楚廷迁都洪州呢?”景琼文问道。
  洪州位于鄱阳湖的西岸,不仅有水路通江海,也有陆路衔接湖南、江东,早在天佑帝时期就是重点经营的一座腹心重镇,杨致堂作为宗室大将,早年也在洪州坐镇多年。
  曹干思吟片晌,说道:“倘若楚廷能果断迁都洪州,或能挣扎数年。”
  “也仅能挣扎数年吗?”景琼文问道。
  曹干话已经说透了,也无意再给景琼文一个更肯定的答复,抬头看山岭之上碧空白云,仿佛千载以来,风物皆无变化,变化的只是一堆堆白骨化为尘埃……


第七百六十七章 贺礼(一)
  白帆如鸥,一艘悬挂贡字旗的官船从裕溪河驶入长江水道就引起过往舟船的注意。
  将近黄昏时,这艘官船缓缓停靠上静海门码头,就见官船的梁国使吏指挥人手,小心翼翼的将一只丈余高的大箱子吊下船,装上一辆载重马车。
  “那里面装的什么玩艺,看样子是往宫里送过去?”
  看着宫里班直卫卒穿着华丽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以及诸多大楚官员与梁国使吏护送那辆装大木箱子里的马车,径直往宫城方向驶去,引起码头附近一大群人的瞩目跟议论纷纷。
  “应是长信太后寿辰,梁国国主送来的贺礼,”有熟悉情况的人,卖弄的说着八卦,说道,“自从棠邑制置使禅继梁国国主之后,不仅梁国对咱大楚称臣,每年送来百余万缗臣贡,这梁国国主每年逢长信太后寿辰,也会着人送来他从梁境搜罗来的珍异之物,讨好圣颜。每年都是新奇的玩艺,去年就是送进宫两组铜人偶,听说用水流带动下面的轮子,铜人偶动起来就跟排兵布阵似的,煞是好看;而前年是一台自动弦琴,摆到流泉之下,叮叮咚咚能敲响《清平乐》,比乐坊的琴师不差,就不知道今年这大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这梁国国主,却是费着心思来讨圣后的欢心呢。”
  “这是当然。梁国国主与长信太后也有旧谊——当年要不是梁国国主,长信太后都未必能嫁入咱大楚呢——这贺礼之心,自然要多花些心思啊!”
  “梁主与太后有旧谊,这是怎么回事?”顿时间好些人兴奋的支起耳朵。
  杨元溥在世时,很多事情都严禁妄议,很多人是不知道当年的旧闻,但不管“大不敬”的罪名有多严峻,市井之间却天然有着传播秘辛之事的土壤。
  这世间大概没有比男女旧谊更值得打听跟揣测了,何况事情所涉及的还是当世最有权势的一对男女。
  “……这还要从当年逆后诛害我大楚高祖皇帝说起了,当年梁国国主还是楚臣,奉旨出使蜀国迎亲,时逢逆乱,大楚都差点分崩离析,好些人都想着那桩婚事总该保不住了,但谁到当时的梁主当机立断,竟然直接将长信太后劫持离开蜀国迎入咱大楚与先帝完婚。这事要不是梁主,不要说长信太后与先帝的婚事会黄掉了,我大楚当年也可能会跟蜀国翻脸大打出手呢,后来也是蜀国的先看到长信太后跟先帝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怎么也没有脸将长信太后讨回蜀国去,这桩事才顺顺利利的成了。”
  “嘿嘿,恐怕你们还不知道,长信太后嫁入大楚之前,曾女扮男装随蜀主出使大楚,应该当时就与梁主相识了。要不然之后梁主又怎么会费那么大的气力、冒那么大的风险,将长信太后迎入大楚?我还听说,当年太后是主动配合梁主劫持先去了叙州,要不然没那么容易离开蜀国……”
  “也是哦,照理说梁国称臣纳贡就够了,梁主何必费心思每年搜罗这些奇珍之物送入宫中?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曲折啊!”
  “咳咳……”有人咳嗽起来,示意话题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说就犯忌讳了。
  贺礼要从静江门进宫城,需要打开木箱子查验有无夹藏,冯翊与文瑞临卓然而立,一边与近年来代表大梁常驻金陵的韩建吉聊着天,一边看着修缮后稍留下当年宫变时的烧灼痕迹。
  殿前侍卫亲军马兵司副都指挥使郑希玄以及近年调任鸿胪寺监的蔡宸,看到鸿胪寺与内侍府的官员,在打开木箱子后,里面有一座结构怪异、一人高矮的檀木壳器械。
  器械有玻璃遮盖的一只金属圆盘,以及两支铸金的指针,还有一只长杆摆锤垂下来,而打开檀木壳后盖,里面皆是铸造精密的齿轮、簧片,光看着就叫人觉得眼花缭乱。
  郑希玄好奇的问冯翊:“梁主这次又送来是什么东西为太后贺寿?”
  “洛阳新造的计时钟,目前也就造出两座,上满弦,簧片带动指针,能在二十四个时辰准点计时——”冯翊说道。
  “梁主对太后可真是费心呢。”郑希玄笑道。
  “我家君上念着长信太后幽居宫中,珍奇之物也定是寻常见得,便下诏将其中一座送到金陵来。”冯翊说道。
  计时钟从洛阳上路,即便沿途都相当小心,也难免会有一些零件松动,洛阳学院也是专门派了人过来就近校准,同时还会指导内侍府的工师如何修缮、维护。
  冯翊、文瑞临作为梁使,当然不可能随便进宫,见内侍府、鸿胪寺的官员查验不无误,将计时钟小心翼翼运往宫里,他们也要先去都亭驿南街的梁国馆等候召见。
  临去梁国馆,冯翊热情邀请郑希玄饮宴,郑希玄只是笑着婉拒。
  郑榆、郑畅两人这两年来都相继因年老多病而致仕离开大楚朝堂,两人都没有留在金陵城里,而是回黄州祖宅安渡晚年。
  不过除了郑希玄除了担当侍卫亲军的主要将领外,郑晖更是大楚派驻兴王府的封疆大吏,郑氏在金陵的根基从来都没有被人动摇过。
  不过,即便当年乃是郑氏大力推动梁楚和议,也是楚廷之中的亲梁派,但郑希玄身为侍卫亲军大将,要是私下接受梁使的宴请,明天指不定有多少弹劾奏疏飞入政事堂呢。
  冯翊邀请也只是客气,当下由蔡宸陪同着,往梁国馆而去。
  “阮延之子阮陶相距两个月,前日就再次到金陵来,却也没有见其他大臣,这两天都住在寿王府之中,许是司马家与信王那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蔡宸身为鸿胪寺卿,接见、照应梁国使臣是他的差遣,陪同着走进梁国馆,在明溪厅里坐下,趁随行官员被其他差事缠住之际,将他所掌握的一些消息告诉冯翊、文瑞临,同时也好奇的问道,“司马家居徐泗,历来都是投机耍滑的墙头草,君上怎么没有派人去争取?”
  “司马氏虽然令人不屑,但徐泗军占据徐泗海密沂等六州、两百余万军民,要是能争取过来,将极大加快战事的进程,洛阳怎么可能不去争取?”冯翊拍着脑门说道,“然而恰恰也是司马氏这些年侍价而沽惯了,这些年也没有跟我们打过硬仗,难免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筋骨!”
  “兴许寿州军横在泗水以西,阻止司马氏有其他选择!”文瑞临说道,“洛阳倘若能先出兵击溃寿州军,徐泗的形势可能会有改观!”
  除了战争之外,韩谦向来也注意利用多种手段解决问题,自然也曾派人暗中试探司马氏的态度。
  不过,冯翊与文瑞临说的这两点原因,也是直击要害。
  其一乃是司马氏被寿州军隔绝在泗水以东,与大梁兵马没有太多接战的机会,以前也没有打过恶仗,因此他们不会以为大梁精锐的战斗力有多强大。
  他们将之前的一系列战事结果,归结为东梁军的不堪一击,也认为蒙军实际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不可胜。
  因此,他们内心深处也并不觉得大梁兵马是不可战胜的,心里还没有形成阴影,自然绝不可能接受大梁开出的苛刻条件,放弃割据地方的野心,去投附大梁;而韩谦显然也绝不可能同意司马氏割据地方。
  当然,洛阳也有人主张可以先用割据作为条件稳住司马氏,但更多的将臣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相比较之外,司马氏此时投附楚廷,还能勉强保持割据地方称藩的地位。
  还有一点重要原因,表面上看同样也是司马氏被寿州军隔绝在泗水以东。
  寿州军与梁军打得这么多年,彼此死伤无数,寿州军只要有一线可能,都不会投降梁国,而被寿州军隔绝在泗水以东的徐泗军,就算他们想直接投附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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