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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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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王庾之死是不是有疑点,就更不知道存不存在幕后黑手,但他到叙州后,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叙州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的缠绕。
“你既然还未从州府乐营赎身,那就不宜继续送王大人归乡,等祭拜过后,你随我等去叙州吧,”韩道勋问了许久的话,临了又要周幼蕊随他们一同回叙州,说道,“你莫要担心王大人棺木归乡会再遇波折,我会安排两人随同于诚他们一起护送王大人的棺椁。”
周幼蕊迟疑了一下,但心想她终非自由身,总是不能太任性,点头答应下来。
韩道勋这时候看隔壁院子都准备妥当,从袖管里掏出两页纸,递给韩谦说道:“这是给王庾大人所写的悼文,你看如何?”
韩谦接过悼文低头览阅起来,见悼文里满是替王庾未酬壮志便病逝异乡的惋惜,又有前路荆棘却又不惜头破血流也要劈荆斩棘的决心,微微一叹,便与父亲到隔壁院子祭拜王庾。
……
……
野狐岭位于武陵城西南,一角断崖前能眺望到月下湍急流淌的沅水,潾潾波光荡漾。
季昆一副船夫打扮,戴着竹笠赤脚站在崖前,手里还扶着一副短桨。
在黄州城外的草泽湖荡深处,近三百名江匪,竟然被韩道勋一行人轻易杀得大溃,甚至连杨钦竟然都被招揽过去,季昆此时在潭朗等州,只能调用二三十精锐斥候,自然不敢轻易泄漏行踪。
这一路追随,他通常都潜伏在荒山野岭之中,刺探消息之事,都交给手下的秘谍去完成。
这时候,一名斥候半跪在季昆的身前,禀报韩道勋父子进武陵城后,他所能看到的情形:
“韩道勋进武陵城后便住进驿馆,将驿馆里的一套院子布置成灵堂,雇马车将王庾的棺椁搬入城中,之后又着人去买香烛纸钱,看样子似要大肆凭吊一番,才会继续上路……”
“韩道勋是要做什么,是觉得王庾之死有可疑之处?而王庾都死三个多月了,地方上以及御史台都合验过了,即便有疑点,韩道勋到现在还能查出什么来?”一名部属站在季昆的身后,他们能看到武陵城里依稀的灯火,禁不住疑惑的问道。
职方司负责刺探内外军情,州县要有什么疑案,除非是地方上有人阴谋造反,要不然跟职方司无关,而是御史台那边负责监察。
王庾病死任上,有没有疑点,季昆他们也完全不清楚,但韩道勋的反常行为,不由得人不往这个方面去想。
只是王庾都死三个多月了,此时又正值炎炎烈夏,尸骸即便用大量的生石灰脱水防腐,也是面目全非了,就算开棺验尸,也不大可能会查出什么来。
季昆手下那名部属,很怀疑韩道勋截下王庾的棺木能发现什么。
在黄州城外,近三百江匪被韩道勋杀得大溃,遗尸数十具,现在连杨钦都被招揽过去,公然跟韩家父子站在一起,他们现在所能公然调用的人手又少,他是主张潜伏一段时间,再伺机行事。
季昆则一脸平静地说道:“三皇子那边盯上叙州,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早就发现到有什么破绽。”
季昆并不觉得这么想有什么突兀的地方,毕竟龙雀军也好、韩谦出仕叙州也好,一切看上去都是三皇子那边的深沉图谋,谁知道三皇子及信昌侯府那边,多早之前就已经在叙州安排眼线了?
季昆心想着他肩负的重任还没有完成,两次受挫,而倘若真叫韩道勋在王庾身上查出大案,借机在叙州破局成势,他都没脸回金陵见赵明廷了。
“王庾病死有没有疑点另说,但其尸骸不得归乡,必然是有人想做给新任刺史看;而在叙州能做这事,或者敢做这事,也没有几人。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查证一下?”另一名部属问道,在他看来,要是王庾之死幕后真有黑手,也极可能就是此人。
季昆点点头,说道:“不错,韩道勋迫切想成事,在武陵截住王庾的尸骸,估计他也是意在打草惊蛇。而叙州地方,还识不得其厉害之外,一旦筹划不密,仓促行事,易为韩道勋抓住把柄从容击破,我们在地方就将失去有力的助力!是要先找到此人。对了,记得同时将消息散播出去。”
不管韩道勋跟马家是怎么交涉的,但不管韩道勋是想在叙州扎根,替三皇子经营出一个基本盘来,还是说纯粹想在叙州大肆收刮,以弥补龙雀军日益增加的消耗,都不是叙州那边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所乐意看到的。
他们即便不能从肉体上消灭韩道勋,也绝不能让韩道勋在叙州站稳脚。
第一百章 黔阳
在武陵停了一天,为王庾设灵堂祭拜,而当夜季福就领着人,将那艘运送棺椁的乌篷船修补好。次日,韩道勋便着两名家兵与于诚等人一起,护送王庾棺椁归乡,还特地叫韩谦拿出十饼金子给于诚,以作路资。
当然,原本可以在江滩上搭个棚子祭悼,非要搞到城中驿馆设灵堂,还用马车运王庾的棺椁进进出出,才一夜工夫就费这么大的气力,还颇为扰民,这叫武陵县的官员看在眼里,都觉得韩道勋实在是有沽名钓誉之嫌。
不过,韩道勋过境,节度使世子马循都派兵船护送,武陵县地方官吏,内心再有不满,但身在仕途之中,一早还是随县令杜预出城相送。
韩道勋还与武陵县令杜预等人告别,范锡程从江滩边领来一名精壮的汉子,走到韩谦跟前,说道:
“沅水水势极大,我们三艘船逆流而上,还需要雇四五十人拉纤,速度才能稍微快些。此人叫冯宣,乃是守在江滩上接活的一名头领,恰好也是叙州黔阳的山越族人,手下有三十多号人,十分热情,愿护送我们去黔阳。”
黔阳乃是进入叙州的第一站,也是州治所在,旧称龙标县,大楚开国后,因为要避天佑帝先祖的名讳,才改名黔阳县,乃是巫山东麓的门户之地。
从武陵县过去,通过辰州境内,还要走四百里水路,才到黔阳。
这一路水急滩险,风势又被峰岭阻拦,需要雇纤夫拉船,才能顺利通过。
韩谦打量眼前这个范锡程找来的山越汉子,看他皮肤黢黑,打着赤膊,身上的肌肉隆起,跟铁水浇铸似的,充满即将暴发而出的蓬勃力量,但背上蜕皮很厉害,黑一块红一块,也不知道在这炎炎烈阳之下被曝晒多久。
五溪蛮作为古越人的一支,因居深岭之间,又称山越或山夷人,但实际从秦汉两朝征服百越以来,诸族杂居,山越人的容貌也没有什么殊异之处,甚至姓氏也都遵从汉姓,只是还保留着聚族而居、诸事听命酋首的部族制习俗而已。
沅水沿岸数千人行船为业,梢工纤夫,主客户都有,但由于人数众多,左司提前派出的斥候,也很难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调查清楚,但范锡程从江滩那边找来的这个冯宣,韩谦是早就看到名字的。
冯宣是黔阳一个山越部族的首领,但不是所有的部族首领都能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也有相当多的中小部族,在大姓酋长的压迫下,即便是部族首领,生活颇为不易。
冯宣所在的部族村寨,不过四十余户,村寨所在的山地贫瘠寡产,田地所出不足以养活一寨老小,冯宣农闲之余,会率领村寨里的精壮汉子,沿沅水拉纤为业。
韩谦刚刚掏出十饼金子,送给王庾的家仆充当路资,心里正为囊中空空如也心痛,便问冯宣雇佣他们拉船去叙州,要走几天,要多少工钱。
“回禀少主,江滩水急,此去黔阳,要是没有暴雨,六天后便能抵达。小的寨子里上百口嗷嗷待哺,少主能赏赐八千钱,便心满意足。”冯宣操着不甚熟练的官话,回道。
看冯宣身后纤夫有近四十人,心想他们拉船去叙州再回武陵县接活,前后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每人工钱折算二百钱,湘潭之间的粮价低廉,仅有金陵的二到三分之一,但即便如此,这些纤夫平摊下来,每人每天的工线才折合四五升粳米,这个工价确实不能算高。
韩谦也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便让冯宣带着人,将纤绳套到三艘船上,准备启程南下。
冯宣以及他手下绝大多数人,看似没有问题,但有两人皮肤虽然黢黑,却不像冯宣他们那般背后都晒得曝皮,肩膀上更没有纤绳留下的茧疤,韩谦站在船头,忍不住跟他父亲抱怨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塞两个钉子进来,还不能做到不留痕迹,生活真是无趣啊。”
“你似乎认定王庾之死存有疑点,但依你所见,叙州那么多大姓强豪,谁的疑点最大?”韩道勋也丝毫不介意纤夫里藏有两名奸细,也没有要急着去追究纤夫首领冯宣是否被收买或本身就心存歹意,毕竟这些纤夫都穿一件短裤衩子踩着浅水而行,藏不了一件兵刃,即便都有问题,这一路也没有办法对他们造成实质性威胁,他现在更关心到叙州后,怎样第一时间才能将局面打开来。
“叙州山越大姓,有洗冯向杨四家,各领山越土民约在千户左右,要我说,这四家没有一家是老实的,过去几年因贩售私盐、侵凌土地、私立刑罚等事,都受过王庾的整治,但一定要说哪家的嫌疑最大,又或者是不是这四家联手起来,我们也才开始打草,毒蛇还没有被惊出来呢。”韩谦说道。
接下来数天,除在辰州州治所在的辰阳城稍作逗留下来,韩谦他们都在船上度过,于六月二十八日,抵达叙州黔阳县境内。
换在其他地方,州县第一长官赴任,大小官员早就第一时间聚集到州县边界上恭候迎接,更有甚者,沿途也早就帮忙打点好一切,但韩谦他们抵达叙浦县与黔阳县的交界,只看到两名老兵陪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守在江边,看着韩谦他们所乘的船队,扬声喊来:
“前方可是刺史韩道勋韩大人的座船?我乃州府主簿薛若谷,特来迎接刺史大人赴任。”
“爹爹,你这新官上任也未免太凄凉了一些吧?”韩谦开玩笑地说道。
范锡程、赵阔他们既便有心理准备,也觉得眼前的迎接场面太凄凉了一些,但没想到韩谦能当玩笑似的说出口。
韩道勋苦涩一笑,说道:“王庾病逝于任,都拖延三个月才幸得周姑娘资助运棺归乡,难不成我还能指望叙州官员在州界摆下几十张宴席相庆不成?”
韩道勋使船靠岸,将主簿薛若谷及两名老卒迎接上船。
薛若谷上船后,重新给韩道勋行礼,待看到周幼蕊从舱室里探出头来,他微微愣怔了一下,又面带惭色的给周幼蕊施了一礼,心想韩道勋既然将周幼蕊接到船上,应该已经知道州府官吏对病逝长官的炎凉,在韩道勋面前变得越发拘束起来。
船舱里太过狭小,韩道勋着人摆出两把椅子,与薛若谷坐在甲板上闲聊。
韩道勋也没有多问长史杨再立、司马向建龙、兵曹参军洗真以及黔阳县令冯昌裕等州县官员为何没有出现,而是跟薛若谷唠些家常。
薛若谷乃前朝明经科出身,曾在越州节度使董昌所领州县任县丞等低级官职,董昌被灭后,浙东并入大楚的疆,薛若谷等低级官员受到影响不大,照例为新朝录用,只是跟淮南军的嫡系无法相提并论,于天佑十一年,调到叙州担任主簿,乃州府书吏之首。
只是看薛若谷的官服还打着几个补丁,便知道他在叙州,混得也实在不怎么样。
从州界到黔阳城还有三十多里水路,三艘船于黄昏前抵达黔阳城下。
黔阳城作为湘楚边陲重镇、滇黔门户,城池修建于巫水交汇沅水之处,地势相对平缓,三面环水,风景极为秀丽,前朝诗人王昌龄曾在此写下“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名篇。
从武陵县南下,一路皆是崇山峻岭夹立,沿岸大多数区域都看不到有多少人家,但黔阳城作为州治所在地,作为叙州境内规模最大的水陆码头,却要比想象中繁荣一些。
码头是一截石砌的江堤,虽然不长,但场地相当平阔,也停泊有数十艘舟船,此时天色还没有黑下来,数里宽阔的江面上,还有不少渔舟停在江心,却是一副渔舟唱晚的景象。
黔阳城不大,夯土城墙大约有五六百步见方的样子,但看城中地势较高的地方,站在城外所能看见的屋舍,也有不少是青砖黛瓦;而城外也有许多茅舍栅房,居住不少人家。
当然了,除去远居深山的生番,编入州籍的主客户,三县总计才一万两千余户,叙州再繁荣也相当有限。
“长史杨再立、司马向建龙、兵曹参军洗真以及黔阳县令冯昌裕等人,都还不知道大人今天就能过来,都不在城内……”薛若谷他自己都觉得编造这样借口十分勉强,讪然的解释道。
杨再立、向建龙、洗真、冯昌裕乃叙州杨、向、洗、冯四姓的酋首族长,他们的强势,不是说他们在长史、马司、兵曹参军及黔阳县令等职上,从前朝起已经累任十数年乃至二三十年,而是他们身为各自部族的酋首,皆领有千余户山越族人,加起来差不多就占到叙州七千余主户的六七成,而且部族内的事务,还都不受州县管治。
因而这四人桀骜不驯,刺史身为州县之长,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而为防止令叙州的局面变得更糟糕,只要这些人不公然造反,吏部那边也不可能轻易就罢黜他们的官职。
只是四人今日都不在城里,这已不是一般的踞傲无礼了,韩道勋神色凝重的朝韩谦看了一眼。
先下码头的郭奴儿,这时候走过来,将一枚蜡丸塞到韩谦手里,韩谦捻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条出来,神色陡然间也是一冷,将纸条递给他父亲以及身后范锡程、赵阔、杨钦等人看。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不仅杨再立、向建龙、洗真、冯昌裕四人不在城中,这四家在城里的眷属,也于昨夜悄然出城了。
虽然这意味着他们所行的惊蛇出洞之策见了成效,但对方肆无忌惮的要搞大动作,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百零一章 杀人活命
韩谦从高绍手里收回纸条,慢条斯理的将巴掌大的纸条一点点的撕碎,但脸色已经冰寒。
薛若谷更觉尴尬,他不明所以,还以为韩道勋等人这是为杨再立、向建龙、洗真、冯昌裕四人避而不迎的踞傲姿态而震怒异常。
薛若谷虽为主簿,但在叙州消息闭塞。
以往出仕叙州这鸟不拉屎地方的官员,通常都是失势失意者。
像王庾,即便身为刺史,身边仅有两名老仆、两名家兵伺候,死了差点连尸骸都归不了乡。
韩道勋这次出仕叙州,架势就完全不同。
即便韩谦中途继续命令相当一部分健锐潜行山野,但三艘船老老小小加起来有六十人,其中有近四十人皆是孔武有力、兵甲俱全的健锐,也足够衬托出新任刺史的威风来。
见韩道勋脸色阴沉,薛若谷以为他气恼地方官吏的怠慢,也实在再正常不过。
倒是周幼蕊暗暗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毕竟她跟随韩道勋、韩谦父子回叙州,同船有七八天,从韩道勋、韩谦的话语里,知道他们对叙州的状况有着清醒的认识。
要仅仅是杨再立等官员避而不见,应该不至于令韩道勋及他身边最嫡系的几人,一下子变成如临大敌的样子。
“奴婢也该回乐营公厅销假,多谢大人一路照拂。”周幼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到气氛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想着已经到黔阳了,她也该知情识趣的先告辞离开。
“初到叙州,我夜里会在宅子里摆下宴席洗尘,还请周姑娘不要觉得烦累,到公厅销假后记得过来饮一杯水酒。”韩道勋跟周幼蕊说道。
周幼蕊微微一怔,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待要谢辞,却听到韩谦站在一旁跟他父亲笑道:“爹爹,还要坚持进城吗?”
“要是他们故意摆下空城阵,我却吓得不敢进城,岂非要惹天下人笑掉大牙?”韩道勋哂然一笑。
周幼蕊心神一凛,暗感韩道勋、韩谦父子这么说,意味着他们认定黔阳城内杀机四伏啊。
周幼蕊朝韩道勋敛身施了一礼,说道:“宴酒酬唱乃奴婢本分,奴婢先回公厅,再去拜见大人。”她便拿着换洗裙裳的包裹,先下船进城去了。
不明所以的薛若谷,派一名老卒跑去城门处,将值守的州营小校唤过来。
州营小校还不敢给新任刺史脸色看,一边截住城门附近的几辆马车进行征用,一边带上十数兵卒,赶过来帮着将箱笼等物卸下船装车。
韩谦看到三十多名打赤膊的纤夫还守在码头前,低声吩咐范锡程道:“你去跟冯宣说,让他跟我们进城里领赏钱。”
冯宣虽然也是冯姓,但跟黔阳县令冯昌裕却非一支,而他跟冯、杨、洗、向四家应该没有直接的勾结。
要不然的话,旁人也不需要在他所带的纤夫队伍里,额外再安插探子盯着他们了。
不过,冯宣所带的纤夫里,有两名别人塞进来的探子,冯宣也不可能不知情。
四家都将眷属都从城里撤了出去,黔阳城里杀机四伏,韩谦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图谋,但他父亲不畏杀机,坚持要进城,他便想着让冯宣跟他们进城领赏钱,也是要进一步试探冯宣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范锡程跳下船去找冯宣说话,冯宣诧异的往这边看了两眼,有些困惑,但也没有提出抗议,而是带上几人帮着一起将箱笼等物装上马车,往城里走去。
黔阳城六百步见方,骑快马绕城一周,都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城池实在不大,但州县衙门、六曹判司、乐营公厅以及茶楼酒肆、街市花巷却是一应俱全。
历任刺吏所住的芙蓉园,乃是州衙后宅,乃是前朝初年所建,经前朝十数任刺史居住期间修缮、扩建,此时已是一座占地六亩大小、颇具江南水乡风情的园子,房屋皆青砖黛瓦,与当地的干栏式民居迥然不同,也有高大的院墙,与外面的街巷隔开。
走入芙蓉园,要不是叙州实在荒僻,又杀机四伏,韩谦都想赖在这里不回金陵了。
园子里屋舍众多,鳞次栉比,有十数间院落,不仅能叫范锡程等人携家小住进去,还能腾出不少房间,给左司斥候以及杨钦所带的人马临时居住。
众人走进芙蓉园,韩周氏、晴云、赵庭儿带着女眷,忙前忙后清理宅院,还要手忙脚乱的准备夜里的宴席——她们都不知道为何非要赶在今日、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之际,大肆宴请。
林靖宗、郭奴儿两人则带着家兵及集中起来的左司斥候,盯着院子内外的动静。
除了薛若谷外,也并非没有其他官员留在城里。
这些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史部铨选过来的,多为中低级佐吏,他们不以为韩道勋过来能搅动什么,也不觉得被贬到这鸟不拉屎地方任职的韩道勋能带给他们什么。
他们不想得罪四姓,遂没有与薛若谷一起去州界迎接,但新任刺史已经住进官署府邸,他们却还是要过来拜见的。
韩道勋要在西院应付薛若谷等官员,韩谦让范锡程将冯宣带到东院来见他。
冯宣走进厅室,看到刺史公子韩谦坐在八仙桌旁,桌旁摆放十数串铜钱,还真以为约定的工钱之外,额外还有赏钱,待要谢恩,却见刺史公子韩谦眼瞳精芒闪烁,再看站在韩谦身侧的赵无忌、高绍、田城、杨钦等人也是杀气腾腾,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或弓臂上,直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窜上来。
“……”冯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微微退后一步,像只掉入陷阱里的野兽,警惕而微带躁怒的盯着众人。
“你知不知道伙同他人,谋刺新任刺史,乃是灭族之罪?”冯宣没有携带兵刃进府,韩谦没有急着将他捆绑起来,而是盯住他的眼睛,阴恻恻的问道。
“冯宣不知道少主在说什么。”韩道勋以后是全叙州的父母官,冯宣对韩谦自然也是尊称“少主”。
“杨再立、向建龙、洗真、冯昌裕四人不在城中拜见我父亲,昨夜还将眷属撤出城去,你当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韩谦问道。
从进州界到黔阳城外靠岸停泊,再到进驻芙蓉园,都未见杨再立、向建龙、洗真、冯昌裕四人露面,也没有四姓大族出生的土官出现,冯宣还以为四姓大族是要给新任刺史下马威,但没有想到四姓大族竟然昨日将家小眷属都撤出城去。
冯宣再傻也知道城内将生大变,而且韩谦怀疑他跟四姓有勾结。
他此时要是不能解释清楚,韩道勋、韩谦父子能不能活过四姓大族布下的杀局另说,他肯定不要想能活着的走出芙蓉园。
“高宝、奚成,乃是冯昌裕之子、司法参军冯瑾硬塞过来的,”冯宣见韩谦竟然刚到黔阳城,就已经将城里的一切都摸清楚的,但也能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扣押下来,“不管守在江滩前的哪一伙纤夫,被少主你们雇佣,都要将这两人带上。所有行走巫水、沅水的梢工、纤夫,都不敢轻易得罪冯昌裕、冯瑾父子,但除此之外,冯宣并不知道他们有要谋害刺史大人之意。”
“我怎么证明你没有谋害我父之心,而放过你一马?”韩谦阴沉着脸,盯住冯宣的眼睛问道。
“不知少主想要冯宣如何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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