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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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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元辅这么说,也就是说只许虏寇扰边,不许将士越过长城一步?”徐勋终于瞅准机会回击了一句,不等刘健回答,他就冷笑道,“那臣真是见识了,这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者,今次本就是虏寇毁新开口长城大举入寇,以至于宣府军民死伤数千,掳走军民上万,至今被夺回的牛羊战马还只不到两成,军民更是不到一成。虽说大胜,但臣说实话是不敢当的。之所以要重赏钱宁等将士,为的便是提振士气,要九边军民知道,不是只有鞑子来打我们,我们一样能够砍了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这一句杀气腾腾的话顿时激起了此番终于打了漂亮翻身仗的苗逵共鸣。见刘健脸色青白,他便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徐大人这话让奴婢想到了当年先帝爷在世时的旧事。奴婢要是记性还好,记得当年奴婢和保国公远征延绥时的那场胜仗报功的时候,元辅和诸位大人们虽说对议功大为不满,可先帝爷却是乾纲独断的。”

    见朱厚照面色有异,他便慢条斯理地丢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如今皇上新登基,一干将士拼死得来的功绩却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通情达理的必然说皇上宽容大度,若是不晓事的,兴许心里头就得冒出来另四个字了。”

    那四个字?不就是倚老卖老

    此时此刻,不但徐勋心里雪亮,暗叹苗逵这一招实在是太犀利,就是原本还想紧随其上的其他大臣,见朱厚照果然脸色铁青,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本就讨厌苗逵的刘健在心里把这个首鼠两端的老阉奴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真让苗逵说了这话出来,朝中早就蠢蠢欲动的某些年轻官员,必定要趁着机会鼓噪起来眼见这关头,本以为今天用不着自己的李东阳只得徐行一步躬下了身去。

    “皇上此前请新任司礼监掌印李公公到内阁赐下御札,拟升杨一清为以右都御史衔总制宁夏延绥甘肃三边,此事元辅和我木斋商量过后,决定令兵部部议。至于神英总领十二团营,毕竟太过仓促,不如徐徐再议,而封伯之事可与徐勋之事一并下廷议。张俊庄鉴仍任总兵,内阁并无异议。而御马监苗公公府军前卫监军张公公如何升赏,本就在内廷,不是臣等外臣应该插嘴的。至于陈雄等有功将士,兵部核功后再一一升赏为宜。”

    “那就先这样,回宫”

    眼见朱厚照脸色阴沉地从龙椅上起身拂袖而去,群臣仓促之下只能稀稀拉拉地行礼。但从上至下都知道,这倚老卖老四个字,怕是在小皇帝心里发芽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寒心

    锦衣卫指挥使按制只有三品,但历朝历代以来,不少锦衣卫的头头都是几朝几代用下来的,劳苦功高再加上皇帝乐意提高他们的品级,渐渐的锦衣卫指挥使就不再是厂卫系统中的最高级别,就好比如今掌锦衣卫事的叶广,便是挂着从二品都指挥同知衔,而按照惯例,这个同知变成都指挥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惯例是惯例,他毕竟还不是都指挥使,之前朝中大佬们议定让徐勋掌锦衣卫事的时候,饶是他饱经沧桑早已经不是热衷仕途的年轻人,仍不免生出了一丝怨尤之心来。尤其是徐勋辞了此事之后,他那一腔不平就越发深重了。

    他在锦衣卫几十年,从一介总旗到如今总领锦衣卫的都指挥同知,每一步都是走得扎扎实实,纵有一二冤案,也并不是他的本意。就好比曾经弘治十二年程敏政的所谓科举弊案,那些大佬们何尝没有暗示或是打招呼?如今为了制约徐勋,这些老大人们便义无反顾把他这一把年纪的抛了出来,打算挑着他和一个年轻人去斗,何其过河拆桥,何其卑鄙无耻

    因为心下的郁气,再加上如今白天暑气重,锦衣卫又积了几桩需要和刑部会办的不大不小的案子,他勉力一一料理完,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告假了好几天只在家里养病,北镇抚司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李逸风去办。偷得浮生半日闲,素来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少有地享受到了含饴弄孙的乐趣,一时倒也逍遥。

    这一日一大早,小孙儿正捧了碗跪在床榻前笨拙地服侍他吃药,一阵敲门声之后,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老爷,府军前卫徐大人登门拜访。”

    叶广早从李逸风那里听说,徐勋正在和朝中大佬们因为军功的事在扯皮,所以他这一病只是此前兴安伯府送过一些药材补品来。此时听到徐勋来了,他一愣之下立时呛得咳嗽了两声,回过神来方才发现药汁子已经溅了几滴在小孙儿脸上。见小家伙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瞅着自己,他连忙拿起一旁的手绢在其脸上擦了两下,这才歉意地说道:“有客人来了,尧哥儿先回房去看书。”

    “可爹爹出门的时候说,不让您见外客劳累,您这病还没好呢。”

    听着小家伙清亮的声音,见其脸上满是固执,叶广也不知道该感慨自己这孙儿孝顺还是该埋怨小孩子不懂事。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那面颊,他便二话不说下了床,趿拉了鞋子正要去找衣裳,他一扭头,就看见叶尧抱着他的那一堆衣服退到门边,一副打算夺门而逃的架势。见这光景,他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沉下脸来正要喝骂,小家伙却又犹犹豫豫转了回来。

    “衣裳还给爷爷……不过,您见客需得我陪着,时间不能太长,否则爹爹回来肯定要责罚我没照顾好您”

    “你这孩子”

    徐勋在外头正堂上坐了老半晌,茶也喝了半盏,这才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隔着那一层斑竹帘,他影影绰绰看见外头人影近了,他连忙放下了手里那一只全新的成化窑青花茶盏,又站起身来。下一刻,门帘就被人高高挑了起来,紧跟着,就只见一个小童儿扶着叶广进了屋子。不过是数月不见,他就发现叶广的面色蜡黄神情憔悴,行动之间竟也有些迟缓,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于是,打招呼寒暄过后,他不免又欠了欠身。

    “若早知道叶大人这一病不轻,我就该早些来的。”

    “早来晚来都是来,徐大人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叶广呵呵一笑,突然瞥见一旁的小孙儿叶尧正在偷觑徐勋,他便拍了拍那小脑袋道,“这就是爷爷对你提过的徐大人,快去上前磕个头。徐大人可不比你爷爷只知道抓人没上过战场,才刚立了老大的功勋回来。”

    徐勋这才知道扶叶广进来的不是叶家的僮仆,而是叶广的小孙子,不禁愣了一愣。见叶尧不过七八岁光景,脸上还一团稚气,可偏要一本正经装小大人似的,上前一本正经屈膝磕头,他连忙起身一把托起了那双胳膊,把人扶起之后上看下看,这才冲着叶广笑道:“叶大人你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么?我才长他几岁,就让他给我磕头?”

    “有志不在年高,你这年纪别人中了举就已经是少年神童,怎及你已经做出了一番事业来再说了,受了这个头,你总得给一份像样的见面礼,之前要不是他通融,我这个当爷爷的还没法出来见你,这小家伙就惦记着他父亲让我少见客的话。”

    “哦,这么说,我还应该贿赂贿赂他?”徐勋闻言哈哈大笑,所幸他出门在外,身上总喜欢带些小玩意儿,略一思忖就从腰间解下荷包递了过去,见叶尧警惕地退后几步仿佛不敢收,他就板起脸说道,“打开看看,要是真不要就还给我,还有大把人跟在后头要呢”

    叶尧被徐勋说得生出了兴致,犹犹豫豫伸出手去,等抓在手里解开一看,见里头竟然是一个骨牌,他不禁大为奇怪,抓在手里就对徐勋问道:“徐大人,这是什么?”

    “这是这次我从北边虏寇那里得来的,算是战利品。要是嫌血光凶气就还我,不然就留在身边玩玩,日后等你长大了,自己也上阵杀敌抢这些东西来”

    “好”叶尧一下子眉飞色舞,紧跟着才想起去看叶广。见爷爷只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如释重负,抱紧双手又像模像样做了一个揖,“多谢徐大人厚赐”

    “长者赐,你这做晚辈的也该有个回礼,去,到书房好好写几个大字送给徐大人”

    叶广见叶尧口中答应着就退出了正堂,这次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回眼神时,见徐勋笑吟吟看着自己,他便自嘲地笑道:“年纪大了,不免宽纵些孩子。尧哥儿性子和他爹类似,都有些犯执拗,所以他爹到今天也就是个锦衣百户,我一直都不给他什么正经职司,免得他一不留神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如今我在还好,倘若我不在,还有谁会回护他。”

    “叶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且不说你虽还不到说廉颇老矣的时候,就算是真的七老八十了,没看朝中那许多年过八旬的老大人们还正老当益壮么?退一万步说,就是将来你不在了,只要我在一日,令郎和刚刚的尧哥儿就会照应到底。”

    听到这丝毫没有一丝凝滞的话,叶广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便眯了眯眼睛,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欣慰:“徐大人,虽说我不是那等恋栈权位的人,可人非草木,总是有爱恨,原本你可以顺理成章揽在手上的锦衣卫,却生生拱手依旧让了给我,这情分我心领了。我当初在金陵不过是一时爱才,随手结一个善缘,要说这情分你早就还了,此次大可不必如此……”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撵着往别人的饭碗里夺食”

    面对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叶广不禁哑然,随即莞尔笑道:“既如此,那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活该……我也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只要我叶广在一日,这锦衣卫便绝不会做不利你的事……”

    “叶大人一言九鼎,我虽然年轻,但也可以给一句明话。只要你在一日,这锦衣卫的位子,我便不容别人染指”

    等到叶尧终于写出了自己满意的一幅大字,双手捧着匆匆回到大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爷爷和徐勋坐在一块品茗谈天的情景。眼看徐勋接过字细细一看,旋即就笑眯眯地夸奖了他两句,他不觉挺起了小胸膛,满脸的高兴,及至叶广笑容可掬地说等他长大了,就荐到徐勋的府军前卫去,他就更眉飞色舞了,哪还计较客人呆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父亲容许。

    徐勋一直在叶宅盘桓了一个下午,又刚巧碰上了来向叶广禀报事情的李逸风。得知徐勋上门探病,视叶广为恩主的李逸风异常高兴,索性死皮赖脸地磨着徐勋等自己说完正事一块走。而两人辞了叶广从叶宅出来,徐勋正要上马,李逸风却笑说道:“时辰还早,徐大人可有空和我找个地方小酌两杯?”

    知道李逸风是有话要说,徐勋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然而,等到他带着阿宝跟着李逸风七拐八绕找到了一家偏僻到几乎不像样的小酒馆时,才一坐下来,李逸风就沉下脸说道:“大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这次一病,我逼问过诊脉的大夫,说是不再劳心劳力至少还有五六年,可要是照如今这样……只怕也就是三两年”

    见李逸风说完这话就抄起满溢的酒碗一饮而尽,徐勋不禁呆了一呆,老半晌才问道:“叶大人自己可知道?”

    “肯定知道,大人又不糊涂,这些他哪里会不清楚要不是几十年劳累却还被人卖了,他何至于有这次的病”李逸风忿然一拍桌子,随即就看着徐勋一字一句地说道,“徐大人,我算是看明白了,任凭你有多少功劳苦劳,咱们这些鹰犬在那些老爷眼里什么都不是叶大人有些话不好说,可我说我不想将来给人卖了,当初那些老大人为了程敏政的事做了那些腌臜勾当,这卷宗我可以调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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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八章 狂生

    闲园。

    藕花塘,石假山,生了青苔的土墙,塘边墙下一棵垂下千万丝绦的柳树下头,是一座丝毫不见任何富贵气息的草亭,就连石桌石凳都是大块的原石,几乎不见多少雕琢痕迹。这会儿一个三四十岁书生坐在藕塘前的树荫下垂钓,六七个人正在那边厢作诗,有人摇头晃脑闲适十分,也有人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垂钓的书生方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以此次出战大捷为名起诗社的士子们,慢悠悠地吟了几句。

    “侠客重功名,西北请专征。惯战弓马捷,酬知性命轻。孟公好惊坐,郭能使横行。将相李都尉,一夜出平城。”

    觉察到背后一阵窃窃私语声,他提起那不过一两围小鱼的竹篓,往藕塘中就这么一倒,见两尾鱼落入水中立时一摆尾,须臾就潜入了那些莲叶当中,他便把鱼竿往肩头一搁,提着空空的竹篓不紧不慢地走了,嘴里却还吟着诗。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见他径直往小道深处走去,几个士子面面相觑之余,便忍不住有人问可认识此人,结果一个问一个,竟是全都不知道。这时候,终于有个不忿的站起身说道:“不过是能做几首歪诗,制艺必然及不上我们,理这等狂生作甚想当初吴中四大才子何等自负,可也就一个徐祯卿多年受挫才中了个二甲传胪,足可见才子之名是没用的”

    嘴里说是没用,但诗社都起了,接下来还是得再做,而酒菜和各色蜜饯果子,那都是不可少的,不多时就流水一般送了进来。觥筹交错之间,刚刚给别人出了风头的郁闷自然而然就随着夏日的微风渐渐无影无踪了。

    而刚刚那个拿着鱼竿的书生在一路往里头走了片刻,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在那里踱步张望的人。若不是此人五十出头,一身素服看上去风度翩翩,他几乎要认为这是哪里来的猎艳之徒。因此,见来人让出路途,他却并不就此侧身经过,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再往里头就是闲园主人的居处,老先生在这徘徊是要找人?”

    尽管小皇帝是让他尽快复出,但这些天御史一窝蜂似的逮着他弹劾,张彩心里气劲上来了,索性打算要熬不过去就辞官算数,当即继续在家里呆着,可单纯闭门养病未免弱了声气,他也就常常到闲园来逛,时不时还会碰见李梦阳等人再次开诗社,他不时饶有兴致地参与一两回。这其中还有一次遇到湛若水讲学,原本不感兴趣的他听了之后,却忍不住参与其中和湛若水辩论了起来,半个月下来,他那尊号西麓在这闲园竟是有了些名气。尽管李梦阳等人不曾透露他的身份,可大多数人见着他都会叫上一声西麓公,倒是让他有另一份感受。

    “你不认得我?”张彩这句话一出,见那书生面露诧异,顿时暗悔自己这几天厮混下来,居然真忘了自己还是朝廷官员,于是干咳一声就微笑道,“算不上找人,只是对闲园主人有些好奇罢了,再加上有些心痒,想知道那首诗的后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书生反问了一句,见张彩点头,他就笑道,“怪倒是到这里吟诗作对的人这么多,原来都是因为闲园主人的这份雅致,就连我这初来乍到京城的人都免不了凑热闹,更不要说老先生了。”

    张彩的年纪摆在这里,兼且李梦阳这几人都要尊称他一声西麓公,虽他从不说名姓,可在闲园里头也颇得敬重,竟少有人这般和他说话。因而对于这么个自陈刚刚来京城的书生,他不禁有些兴致,当即笑道:“哦,外头又起诗社了?”

    “不过是学别人到这里附庸风雅,哪里谈得上起什么诗社。”尽管多年落拓,可那份狂傲性情却改不了,因而那书生哂然一笑,随口复述了之前那几个士子作的诗文,一口气六七首竟是记得一字不差。见张彩听着果然眉头大皱,他便似笑非笑地说,“当今内阁的李西涯公乃是文坛巨宿,人人都要学茶陵派的那个调子,偏偏却学得四不像,岂不是贻笑大方?”

    张彩并不以诗文见长,此时听这书生评论苛刻,仿佛连李东阳都不怎么放在眼里,顿时不免多看了几眼。见其说话固然悠然,可眉宇颇有些纠结,心中便已经断定是从前落第过的,正打算像个前辈那样勉励几句,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伯虎兄,你又是一句话不说就跑出来,让我好找”

    一个多月的将养下来,徐经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此时匆匆快步上前,见唐伯虎正在和人叙话,他不免瞅了两眼,认出是闲园这段时日颇有些名气的那位西麓公,他便含笑拱手打了个招呼,旋即才一把将唐寅拉走了。

    “都说徐大人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只是因为没空方才没见你,让你做个准备,你还有闲工夫到这里来钓鱼你以为这位西麓公是谁?那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掌握了多少官员进退的我说伯虎,你都已经来京城了,兴安伯府干嘛不去,非得窝在外城,难道你就真的甘心背着个科举作弊的名声一辈子?”

    见那边厢张彩已经背着手徐徐往外去了,唐寅沉默良久,这才苦笑了一声:“甘心,怎么可能甘心我不去兴安伯府,那是因为我怕就这么抱着希望去了,结果人家却当我是倡优之流,养着就是写写那些诗词,闲来陪着到处会一会士人,当个风雅的清客。”

    “那你就跑到闲园这地方四处踢人场子?”徐经想当年和唐寅最臭味相投,正是因为两人全都是眼高于顶的不羁性子,这一句话出口,见唐寅闭口不言,显见是默认了,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这里聚了这么多朝廷官员乃至于书生士子,只要你这么一拨拨地打过去,最好连李梦阳这些人也一一挑落马下,你就能重新扬名?伯虎啊伯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清醒清醒,你以为这儿是吴中,这儿是江南?”

    “这儿是京城,李梦阳他们这些人心气又高,兼且全都算李阁老门下,你打了小的,小心惹出老的”说到这里,见唐寅面上不那么自在,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再说了,你以为这闲园的场面为什么能如此之大,为什么会有这许多文人墨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此?讲学是王守仁带的头,至于诗社则是李梦阳带的头,但他们之所以会来这里,却是徐大人牵线搭桥。我干脆对你直说了吧,闲园这一片产业,其实全都是徐大人的”

    唐寅才来了闲园三天,就已经把在这儿起诗社的数十拨人给战得丢盔弃甲,没一个人他放在眼里,只恨李梦阳等人不曾来,他没有酣畅淋漓一战的机会。而潜意识中,对于这些天传扬颇广的那句闲园主人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也很想借此会一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徐经捅出来的竟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这话当真?”

    “怎么不当真”徐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你来得晚,没注意到闲园之前是个什么光景,就这么一个月,从里到外的变化用奇迹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也没什么别的才能,只在江阴的时候帮人设计过三四处园子,所以前头的藕塘也好草亭也罢甚至是土墙,全都是我的手笔。至于其他的,短短一个月还来不及。”

    “竟是如此……”

    见唐寅怔怔站在那里,徐经想起徐勋那些胆大包天的设计,还有从他笔下流出去徐勋又加以润色修改的那几出戏,最后体谅地冲着挚友笑了笑:“所以,放开你那些不切实际的荒谬想头。徐大人是年轻,可只看他能把徐祯卿推上二甲传胪,就足可见他决不至于把你当成什么倡优之流。既然本来已经是绝望透顶了的,如今有了希望还挑三拣四,你以为天底下被称作是才子的很稀罕?”

    满腔雄心壮志被徐经这么兜头一桶凉水一浇,出了闲园,唐寅信手把鱼竿竹篓全都扔到了路旁,就这么空着手施施然回到了客栈。然而,他才在房中铺开纸笔挽了袖子,外头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一打开门,他就愣住了。外头站着的不是别人,竟是徐祯卿和祝枝山文征明

    “伯虎,你果然是进京了”祝枝山和唐寅交情最是莫逆,当下也不顾其他,上前就紧紧握住了唐寅的手,见那书桌上正摊开纸笔,他才没好气地问道,“之前小徐进京我们请你你不来,殿试结束之后小徐金榜题名,我们给你写信你没个回音,要不是徐经给我们捎了个信,我们都不知道你居然进了京城你这回可来得快”

    他这回享受的是锦衣卫送信锦衣卫护送待遇,能不快么?

    唐寅苦笑一声,见徐祯卿神采飞扬,比当年在苏州一举扬名的时候更加自信,知道这是金榜题名后又入选翰林庶吉士的结果,立时就把自己刚刚的那些茫然丢开了。把三位友人让进了屋子,他一关上门就发现三人齐齐围在了他那桌子旁边看那空白的小笺纸,他不禁干咳了一声:“不就是白纸,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有客栈可住,衣食无忧,居然没有闲情雅致提笔写东西,所以纳闷得很。”文征明毫不避讳地戳了一句,见唐寅虽哑然,可并不恼,他便上前问道,“伯虎,徐经如今正住在兴安伯府,你这趟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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