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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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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劳心劳力?”徐勋哄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里的小祖宗给哄得渐渐安静了下来,他顿时舒了一口气。眼见得如意带着丫头仆妇们悄悄退下,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再说了我这前程和富贵来得让很多人不痛快,自然就只有迎难而上杀出一条血路来。横竖我不是好人,在乎名声也是因为有好名声才能招揽到人,等到真的能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时候,哪怕人人都嚷嚷我是奸臣也无所谓了!”
“啊?”
见沈悦被自己说得眼睛瞪得老大,徐勋微微一笑,却是揽着妻子再没有接下去解释。而沈悦虽知道徐勋说话素来不会无的放矢,可探问的话到了嘴边,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出口,最后只能轻咳一声道:“对了,如意找了门人家。”
“哦,是什么好人家?”一想到当年沈悦冒着如意的名字和自己通风报信,自己直到最后她出嫁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徐勋的嘴角便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跟了你这么久,若是那种只有家境殷实,自己却不成器的男人,那可决计使不得,宁可自己家里挑个好的,给他们都脱了籍也成。”
“我是那样不体谅人的么?”沈悦白了徐勋一眼,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但随即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倘若瑞生不是那样的情形,他们俩的年岁倒是最合适的。陶泓和阿宝虽是不错,但两个都是看了如意就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婚事就别提了。这是如意自己看中的,就在和咱们家隔着一条漕河的大桥胡同的一户殷实人家,开了家成衣铺,专供咱们附近这些勋贵人家下人的衣裳,日子过得殷实。要紧的不是如意看中那男人,是和人家的母亲打过几次交道,人家满心希望讨她这个媳妇,而那家男人也老实。我都不知道,她是这样精明的人。”
徐勋听得不知不觉就愣住了。他还以为是怎样曲折离奇情投意合的故事,却不料竟是这样平淡无奇,而且如意还是先和未来的婆婆彼此看对了眼,最后才相中了男人。然而,想想过日子的真谛,他忍不住就渐渐笑了起来的。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没错,这世上像你和我这样的,亦或是伯虎和他媳妇那样曲折离奇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原本就少,更多的是平平淡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就凑合在一起过的平常人。她挑的这人家不错,厚厚的给她准备一份陪嫁,就从咱们家把她嫁出去!”
“你都说好,那我可就听你的啦!”
沈悦和如意情同姊妹,原本还有些舍不得,听到徐勋这般说,想到自己已经连女儿都有了,如意也已经老大不小,倘若再耽误就真的晚了,她虽是心中着实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说了一句。感觉到徐勋把自己搂得更紧了,她伸出手去在孩子吹弹得破的脸上轻轻捏了捏,旋即就开口说道:“爹和徐氏族人素来不常往来,咱们家人口单薄,真希望宁儿能多几个弟妹,日后也不会寂寞。”
“这有什么难的。”徐勋当即站起身来,也不管沈悦是如何意外,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将其硬拽了起来,“这满池荷花还没开,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回房去?”
“回房?”
“你不是说要让宁儿多几个弟妹么,那自然该从现在就开始努力了!”
“你……你要死了……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这是人之大伦,有什么要死要活的!好啦,我的娘子大人,你以为我还有几个这等空闲的日子?”
随着夫妻一阵小小的拌嘴,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一阵微风传来,满池荷叶恰是随风微动,露出了下头那碧绿的池水来,恰是清新动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投名状,倒履迎
升詹事府少詹事兼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为詹事府詹事,在内阁专管诰敕!
当炎炎盛夏之日,这样一道旨意下达的时候,整个京城恰是冰火两重天。意外的不但有刘瑾,同样还有李东阳,就连杨廷和这个当事人,也不免生出了匪夷所思的感觉。他是从东宫开始就侍奉朱厚照读书,那时候还是皇太子的朱厚照也颇为喜欢他讲课的方式,信赖当然也不算少,否则之前儿子闯出来的就真的是弥天大祸了。可李东阳甚至还不曾发动大臣廷推抑或是发动朝廷舆论,天子就突然下旨又升了他一级,而且加上了在内阁专管诰敕这一条,分明就是已经把他当成了阁臣的后备,让他如何能不既忧且喜?
而对于这个消息,徐府书房之中,一贯不爱酒的徐勋破天荒命人烫了一壶酒来,笑吟吟地给张彩亲自斟满了,自己又自斟了一杯,随即一手举着酒杯和张彩轻轻一碰,他一饮而尽之后便笑了起来:“杨廷和也好,李东阳也罢,就连刘瑾,对于皇上的性子都还摸得不够透。如果没有杨慎这一通上书,杨廷和只怕还要再等上一两年,但既然儿子都出了这么一回彩,皇上更是激赏颁赐,这杨廷和怎么不会水涨船高?如此一来……某些人就真该着急了!若不是西麓你,不能成此大事!”
对于徐勋这样高的赞誉,张彩自是开口谦逊道:“倘若不是大人摸准了皇上的脾性,此计决不能收如此奇效!但如此一来,刘瑾必然会加紧倒杨的步伐。可是,他们做事的步调很难掌握。更何况焦芳刘宇曹元一直都是刘瑾的心腹臂助,哪怕都是眼高手低,并非有绝世大才者,可终究一个个位高,若要倒刘不免先要从他们入手。可不免旷日持久,所以,我倒是有一条好计!”
“哦?西麓你但说无妨!”
徐勋见张彩做了个神秘兮兮的手势,当即若有所思地附耳过去。听着听着,他的面色便不由得为之一变。最后忍不住脸色铁青地喝道:“你不用说了,此计绝对不可!”
书房外头,照旧守在那儿的陶泓和阿宝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考较金弘的学问,听小家伙把一首首唐诗背的滚瓜烂熟,就是他们拿着书随便从中抽一句,亦是难不倒这小子,两人最后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阿宝更是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揉了揉金弘的脑袋:“我说元宝。你这脑袋怎么长得,怎么就记性这么好?想当初我和你陶泓哥哥光是背唐诗三百首,就足足用了好久,可你这都背多少首诗了?”
“唐先生也夸我记性好。”金弘高兴地扬了扬脑袋,随即便嘟囔道。“还有,阿宝哥哥以后别叫我元宝,我早就不叫金元宝了……我叫金弘,金弘!”
他这话音刚落,就只听得里头传来了砰的一声,他顿时吓了一跳。立时闭上了嘴。而陶泓和阿宝就更不用说了,慌忙分两侧左右而立,只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听到大门打了开来,紧跟着则是张彩那有些熟悉的声音。
“大人既然不纳我这善策,我只能就此告辞了!”
张彩是从前的兴安伯府,如今的兴安侯府来来往往最多的官员,没有之一,因而陶泓阿宝金弘对于这位大人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然而这会儿让了人出来。他们便注意到张彩脸上的表情僵硬,步子亦是又急又快。分明是和自家少爷闹了别扭。于是,陶泓和阿宝你眼望我眼了一阵,最后就把金弘留在了外头,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却是看到桌子上一只茶盏打翻了,茶水从桌子上一路流到了地上,看上去显见是盛怒之下的徐勋打翻的。
“少爷……”
“收拾了吧!”
见徐勋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地出了书房,陶泓和阿宝顿时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谁也不敢多问。在屋子里收拾完了这些,又把濡湿的纸全都丢到了纸篓,拿到外头炭盆中一张一张烧得干干净净,两人方才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最后一致断定,是少爷和张彩起了纷争。至于这一次冲突怎么会如此厉害,两人就只能耸了耸肩了。
从兴安侯府脸色不豫出来的张彩,以及在此之后同样面色不甚好看出来,随即径直上了吏部尚书林瀚处的徐勋,这两个情形自然而然就被人报到了刘瑾那儿。听闻自己很想招揽的张彩竟是和徐勋起了争执,刘瑾只觉得是瞌睡却偏碰着了枕头,几乎难以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然而,当他暗中观察了好些天,发现果然张彩虽和徐勋面上依旧一如既往,但却再也没上兴安侯府去,他便渐渐相信了两人之间果真起了龃龉。
而由于越发炎热的天气,京城中陆陆续续有好些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大人们熬不住了。率先病倒的人中便有将近耋耄之年的林瀚。这位吏部尚书虽只是轻度中暑,但太医院的诊治却是需要静养,因而吏部便交了侍郎张彩暂时署理。面对这种自然而然的规矩,原本想邀张彩相谈一二,坦陈其愿意鼎力支持其明年主持会试的的刘瑾,顿时有些不好下手。结果,却还是焦芳又给刘瑾出了一个让他拍案叫绝的主意。
“公公不是要对付李东阳和杨廷和么?现如今既然吏部是张彩把持,而他从前又是吏部出身,文选司几乎都是他的人,就让他挑头,以南京吏部左侍郎出缺为由,说廷推耗费持久,而杨廷和是最适合的人,让其去南京吏部任左侍郎!须知南京六部除却尚书之外,从来都不设左侍郎,只设右侍郎,张彩久掌文选,绝对不会不知道。倘若他顺了公公这意思……嘿嘿,那么便当是他的投名状,公公就此下手招揽,哪怕日后他并不是真心依附。和徐勋的嫌隙便算是铁板钉钉了!”
刘瑾既然嘉赏这主意,自然立时三刻让人知会了张彩。让他心中振奋的是,只隔了三日,张彩便以署理吏部的名义上书,升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学士杨廷和为南京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刘忠为南京礼部左侍郎,不但痛快地把杨廷和打发去了南京,更是连此前在经筵上指斥近幸的刘忠给一块打发去了南京。对于张彩这大大投合了自己心意的做派,刘瑾只觉得心中痛快得淋漓尽致,等到一日休沐。当即下帖子邀张彩过府相谈。
自打刘瑾得势以来,但凡他休沐,沙家胡同的刘府一整个白天都是门庭若市,候在门口谋求一见的公卿大臣络绎不绝,其中不少都是升官或外放时来谢的。然而如今刘瑾自恃朋党已成,规矩也比从前大得多,如张文冕这样靠私谒而得以见用的例子自然是再也不可能了。甭管是勋贵还是文官。纵使曹元刘宇这样的大佬,若不是事先刘瑾召见,便是在门口等上一天也未必能见着。因而,当这一天一辆马车径直停在刘府门口,车上主人并不下来。而是下来一个素衣童子递上一张名帖的时候,四周围某些从昨晚就开始等的官员不禁窃窃私语。
“又是个不懂规矩的……以为还是从前那会儿么?拿着张破名帖就想见刘公公?”
“就是,而且当刘府门房是什么,自己不亲自下来,让个书童出面,要我说。那名帖不被扔回来才怪!”
“看看那马车,清漆平头,也不知道是哪个自以为是的士子!”
然而。就在那些议论声中,起头倨傲不耐烦的刘府门房却在听到那书童的报名之后立时换上了一副殷勤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说了两句话,随即捧着名帖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消一会儿,就只见里头传来了一声高喝:“闲人回避!”
随着门前跑出来了大批家丁赶人,尽管一大堆等着谒见刘瑾的官员们大为懊恼。却也不得不在人的驱赶下腾出了门口的大片空地。须臾,他们才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上慢悠悠地下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五十出头。高冠鲜衣,白修伟,须眉蔚然,一看便让人心生惭然。其中有认得的不免低呼一声道:“那是如今署理吏部的张彩张西麓,他不是平北侯的亲信?”
然而,就在一大堆人又是惊诧又是疑惑的注目礼之下,须臾,让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景象又出现了,平日对人最是倨傲的刘瑾不但亲自迎了出来,含笑和张彩见礼之后,竟还亲自拉着张彩的手把人迎了进去。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形,无数张嘴张开之后便合不上了。
徐勋挖自己的墙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刘瑾自然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偏生钱宁那家伙虽说办事精干,可左右逢源的心思是昭然若揭。因而,他今日有意如此做派,就是想把事情做成既成事实,让张彩就是后悔也没办法再改换门庭。此时此刻,他笑吟吟地把张彩请进了正堂,又邀其上座,等到下头人送了酒菜上来,他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甭管今天是谁再来见,只要不是皇上,天塌了咱家也不见外客,只在这陪着西麓先生!”
面对这先生二字,张彩不禁微微动容,随即却若无其事地辞谢道:“下官怎敢当公公称先生。”
“当得当得。”刘瑾眉开眼笑地亲自给张彩斟了一杯,随即又笑道,“这先帝爷尚且可以称刘健谢迁李东阳一声先生,咱家称你一声西麓先生有什么使不得的?西麓先生,咱家可是对你慕名已久了。若非你此次鼎力相助一把,怎能断李东阳一臂?”
听刘瑾竟是直呼李东阳之名,张彩眉间闪过一丝异彩,随即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公言重了。杨石斋原本职司不过五品,乃是皇上登基之后年年岁岁次次加恩,方才得以詹事进位正三品。可毕竟是不曾有过外任实职和部院的经历,如今这一外调,也是重用前该当的。纵使是元辅和杨石斋有些交情,也挑不出错处来绯梵囵坍。”
“对对对,正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刘瑾只觉得喜上眉梢,一时连连点头,“有西麓先生这话,异日就算谁有二话,咱家也能驳得他哑口无言。”
“这是吏部选官之法,当然不容别人指手画脚。”
张彩又正色说了这么一句,等到刘瑾再次殷勤劝酒的时候,他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大大方方地直接饮了,又和刘瑾谈天说地,谈吐风雅举止自如,不知不觉刘瑾就越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人收到麾下――哪怕和徐勋立时翻脸也在所不惜。
因而,当张彩提出官员因病过期不去赴任者,立时斥退为民,考察官员应更加严格,治贪腐当用重典等等数条,刘瑾全部满口答应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地道:“下官正是因为这些条陈被平北侯所斥,倘若公公真的能用这几条,下官必然竭尽全力!”
徐勋真的是脑子发昏了,这几条算什么,就是十条一百条,他也必然全都答应下来!
刘瑾暗自冷笑了一声,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把张彩扶了起来:“西麓先生这些都是治国良策,咱家本就和你不谋而合,自然一定采纳!来来来,咱家敬你一杯!”
当刘瑾在私宅亲自执壶给张彩敬酒劝酒的时候,林瀚的私宅之中,中暑养病的林瀚额头上搭着一块用井水湃过的软巾躺在湘妃竹榻上,见徐勋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揭开那块东西翻身坐了起来,怒喝一声道;“世贞你知不知道,这是败坏人的名声!”
“林大人以为我没反对过吗?”徐勋苦笑一声,见林瀚依旧怒不可遏,他索性上前硬是把人扶着躺下了,捡起软巾在盆子里替人拧了一把重新敷在额头上,这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妨老实告诉林大人,那天在书房中那番争执,便是因此事而起,结果张西麓拂袖而去,随后人人都知道我和他生了龃龉,以至于刘瑾乘虚而入。”
“这个张西麓……这个张西麓!”
林瀚连着嘟囔了好几声,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用这样的法子屈身侍贼,他竟是真的不要自己的名声了……你当初问我和公实愿不愿意丢下名声到京城来力挽狂澜,我们还犹豫过,还曾经觉得自己这就算是忍辱负重,却不料还有人比咱们两个老头子更能忍辱负重……张西麓这样一个年富力强的尚且敢于如此,更何况咱们?林待用那儿我亲自修书一封,让我家老大亲自去请他,他要是还不肯出山,我就是拖着这把老骨头亲自去,也一定要说得他复出!大局如此,容不得他撂挑子!”
徐勋看着形容憔悴的林瀚,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林大人的病,我已经问过太医,倒是年迈体弱需要休养,而吏部事务繁忙,若是再操劳下去,恐怕会更伤身体……林大人您先别瞪我,且听我说。如今事已至此,不若……”
当林瀚听完徐勋那低低一番话之后,一时间竟是再次躺了下去,许久才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你此计!”
ps:研究好几个月被归入刘瑾党羽而遭殃的那批人,发觉冤枉的人真心不少。康海就不说了,倒霉催的真心帮人还不受待见,但最可惜的真心是张彩,牛人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二桃杀三士
李梦阳不在,七子诗社之中便是以何景明为首。然而,这位前内阁行走的中书舍人却不是像李梦阳那样事事争先的个性,虽然对有些事情有不肯放下的坚持,但大多数时候却随和得很。因而,从前李梦阳排斥在外的那些不够格和他们同列的年轻一辈,在他的默许下也有不少人加入了进来。哪怕明知道不少人是冲着他们是兴安侯府徐家的座上嘉宾,何景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复古两个字原本就不是靠他们区区这些人能倡导起来的,哪怕能让一小撮人渐渐接受他们的理念,那也是好事。
因而这一日的闲园诗会,恰是热闹十分。领头的何景明,再加上康海王九思等五个人之外,尚有弘治十八年那一科的好几位庶吉士,例如被徐祯卿硬拉来的湛若水和严嵩,还有好几个和七子有着同乡抑或同门之谊,明年等着应会试的举子,还有就是早年科举得意,这些年在朝堂却郁郁不得志的人物。
于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咏落花的主题,一时间变成了尚不得志的才子们一抒胸中苦闷的吐槽大集合。何景明起初一面听一面誊抄,面色倒还悠然自得,可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几许怅然。等到听众人一个个都以落红自比,他不知不觉就脱口吟了出来。
“陨叶辞旧枝,飘尘就歧路。迟徊决绝意,言念平生故。泥泥行间泥,零零蔓草露。岂不畏沾污,为子无晨暮。”
这话音刚落,他就只听一边的墙后传来了一个笑声:“仲默这首诗好生哀怨。就是李空同贬谪在外,做出来的诗还是铿锵有力,你这首若是给他听见了,少不得要讥刺的!”
何景明如今回了翰林院,顶着赫赫文名,再加上又是徐府座上嘉宾。纵使才二十出头,可已经是文坛名流,以李东阳为首的那些文坛老夫子知道这帮年轻人不好招惹,索性根本不理会他们,因而这般指摘的话语,和七子诗社混了有一阵子的几个士子都是头一次听见,不免为之色变。然而,还不等他们寻思着是否要帮一帮何景明。就只见何景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对着墙后拱了拱手道:“侯爷既然来了,怎么隐身墙后?”
这一声侯爷既然出口,纵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那是谁了,一时间自然是纷纷翘首盼望。不消一会儿,看到一个身穿灰褐色布衣。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邻家少年的年轻人笑吟吟走了过来,不少士子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直到何景明康海徐祯卿等人率先上前见过,他们方才相信这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平北侯,一时都慌忙见礼不迭。
徐祯卿和徐勋又是同姓,又都是江南人,再加上相识最早,此刻少不得打趣道:“侯爷这布衣芒履,刚刚又隐身墙后听仲默吟诗,莫非今日是有意在闲园四处听人壁角?”
“听什么壁角。四处闲逛罢了。横竖这闲园不是别的地方,鲜衣怒马也罢,布衣芒履也罢,不会有人拦着。如今这炎炎夏日,一身丝绸又不透风又不吸汗,穿着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我何必给自己找别扭?这松江标布又不比绸缎便宜,我这人可是会享福得很。”
徐勋说着这话,扫了一眼四周人。又颔首对相识的湛若水和严嵩打了个招呼。随即方才拿起了何景明刚刚抄录的那些诗。一一看到底之后,他就哂然笑道:“如今正值夏日。阳光明媚万物郁郁葱葱,咏什么残枝落红,也未免太伤春悲秋了。岂不知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话一出,见何景明第一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徐勋方才隐隐约约记起仿佛又用了龚自珍的名句。对于有意无意借鉴了众多的他来说,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因而他丝毫没有开口解释抑或补全这首诗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对何景明勾了勾手指说:“仲默,我本打算过几日找你说话,今天既然碰巧撞上,那是再好不过了。诸位继续起诸位的诗社,把仲默让给我一会儿就行。”
当初在内阁当着中书舍人的何景明原本已经有了辞官的念头,可在徐勋的安排下转调翰林院,再加上徐勋相救李梦阳,又让他这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个个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位子,因而此刻听到徐勋竟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他一愣之下不禁有些诧异,但仍是笑着答应了。等到在众人殷羡的目光之中跟着徐勋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方才笑道:“侯爷刚刚若放出招揽之意,恐怕有的是人纳头便拜。”
徐勋闻言顿时哑然失笑,却不理会何景明的戏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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