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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全二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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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男与你已有一段时期的交往,你还想与之交往下去,就该相机施以‘坑死人’之眼,要两眼直咬对方的眼睑,做出嗔不是怨不是又温柔又缠绵之态,含羞带媚,又要使情绪瞬间转向,忽如骨梗在喉,含悲吞声,幽咽啼泣。这招又称‘愁肠百结秋水望断’之眼。”
  “对初次交往的男人可使用‘迷你眼’,对有钱有势的男人可伺机抛出‘摄魂眼’,第三招不可滥用,只可对有一定文化素养的男人使用,不然,等于对牛弹琴,达不到预期效果不说,还会让人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总之,要灵活用之,必能使男人们个个在你面前如无脊骨之走狗,唯你是尊。如再结合前几次我对你所授的另外几套媚功,像‘回哞盼顾露齿笑’和‘招摇蝶舞蜂迷乱’以及‘娇喘微微目迷神荡’、‘宝珠闪烁秋月光明’之术,首先要让男人感到你举止端庄,言语典雅,遍体生春,如梦似幻。”
  “对那些花花琉璃头的男人们,花这样大的功夫,值得么?”鱼玄机问。
  “话又说回来了,正因为是些花花琉璃头,朝三暮四的东西,我们才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治他们。这些所谓媚术就是一根根索命的绳套,最终目的是要一环一环套住他们,勒紧他们的脖子,掏他们的钱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掏肝掏肺掏他们的心,掏空他们,吸尽他们的精气,废弃他们。使他们损命耗财,倾家荡产,妻离子怨,让他们无立锥之地,形同猪狗。记住,大凡前来凑趣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值得怜悯的,好男人谁上咱这儿来?不要心软,不要怜悯,只要让他们垮掉、灭亡、消失……”
  玄朴说着说着,由传授女人经到了咒诅男人上面去了,咬牙切齿气喘吁吁,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直听得鱼玄机心惊肉跳。
  5
  两年之后,唐懿宗咸通六年,鱼玄机二十二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玄朴畸形观念的影响,鱼玄机的脾气越来越乖张古怪了。以往缠绵绯侧的诗情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放纵和浪荡。诗成了她撩逗男人的一种手段和工具。鱼玄机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她深知红颜之于女人的重要,年华似水东流,由于她长期过着淫欲放荡的生活,负荷过重而造成的疲劳和憔悴不时袭击她的身心,但她仍不歇止,仍怀着一种“阅尽人间美男,败坏存留于男女之间一切真情”的畸形心理,频繁接待形形色色的来访者。
  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早已不见了,而那面硕大的铜镜却纤尘不染,放在桌案一旁,连同那十分讲究的妆匣。一有机会,便坐在铜镜前,悄悄练着眼术,经常一坐半天,照着镜子自我陶醉,孤芳自赏,到了一种自恋的地步。
  有一天,她正在对着镜子练着媚术时,左顾右盼中,从镜中看到绿翘与一个陌生男人立在自己的身后,正望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她又羞又恼,怒火上窜,站起身来举起铜镜,使出浑身气力摔在绿翘与那男人面前,双手往腰上一拤,全无一丝媚态大声责问绿翘:“怎么不吭不哈鬼鬼祟祟擅入我的道房?”然后;指那男人:“他是什么人?这么没教养!”
  绿翘委屈地说:“是玄机道姑忘了,今天早晨我还对你说过这事呢。这位就是礼部尚书李进仁李大人,已经是第二次前来道观了,你答应今天见他的。”
  鱼玄机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将叉腰的手放下来,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刹那间又是一副千娇百媚的迷人模样了:“噢,李大人,请坐。绿翘,泡茶上来。”
  绿翘转身离去。那男人仍站在那里望着鱼玄机。鱼玄机一手整整道袍的一角,一手扶坐椅,露出洁白如玉的细齿微微—笑,双目含情,唇角上翘。她知道这种表情有一种沉静典雅之美,能在短时间使自己处于主动地位,对初访客人,可以起到牵引的作用,便于控制局面,能使客人不知不觉按她的意图行动。果然李进仁由刚才的愕然不安中变得冷静了下来。
  “李大人请坐啊!”鱼玄机纤指往跟前椅子上一指,然后煞有介事地往桌案边走去。只这一走,但见脚下如蜻艇点水,腰肢似风摆杨柳,云头鞋像两只随水波而漂流的小小舟船一般,只见脚动,不见人移,早已到了桌边,以手扶案,回眸一笑,眼波如秋水清凌亮澈,浑身上下春意盎然,满室因她这一笑而生辉。把李进仁看得如痴如呆,心里连连赞叹:“好一个风情无限的鱼玄机!”
  鱼玄机的一举一动,皆是有章法的。在这短短的时刻,她已将“回眸盼顾露齿笑”和“招摇蝶舞蜂迷乱”之术不露丝毫造作痕迹地表现了出来,由此可见她媚功之一斑。
  鱼玄机优雅地坐了下来之后,慢慢将目光投向依旧站在那儿发呆的李进仁身上,那黑乌乌的眸子似在一层薄雾笼罩之下飘忽着,迷迷糊糊的,又似一泓春水在月光之下泛着清波。鱼玄机言语微嗔:“李大人,坐嘛!”
  李进仁如梦初醒:“哦?……嗯嗯!谢坐,谢坐!”慌忙之中,两脚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了椅背,坐了下来,窘得满面通红。
  绿翘送上两杯茶之后,将地上的铜镜拣拾起来,拂拭干净放在案上,低眉垂眼地问:“玄机道姑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请客人将官服脱掉,我不习惯与穿官服的人坐在一起说话。”鱼玄机说。
  绿翘一听,十分为难道:“玄机道姑,李大人乃长安一位名士,不但精通诗文,而且官居礼部……”
  “知道了。”鱼玄机打断绿翘的话,“我只知世上两类人,男人和女人,什么官的礼的,玄机一概不知,绿翘,给这位李大人脱下官服再说话。”
  李进仁稳稳地站起身来,窘迫脸红早已不见了,与刚才判若两人。
  “怎么,李大人这就要走?”鱼玄机讥诮地问。“不劳你们烦心了,我自己来脱吧!”李进仁说着解下腰中玉钩,脱下官服,神情早已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鱼玄机一怔,诡秘地笑了笑,又道:“冠冕不脱,更显别扭了!”
  “我脱。”李进仁果决地摘下帽子,目光直射鱼玄机道,“假如还嫌不够,李某愿继续脱。”
  “且慢!绿翘回避!”鱼玄机道。
  绿翘随声附和道:“是!”忙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绿翘刚出了门,鱼玄机便飘然而至李进仁的身边,将身体粘胶一样贴在李进人的胸前,媚声媚语,一副恶作剧的样子:“让玄机为李大人亲自脱。”说着,伸手去解李进仁长衫上的扣子,边解边说:“要这些伪装干啥呀,我倒要看看当官的男人究竟与别人有何不同……”一句话没说完,手便被李进仁一把抓住,鱼玄机一惊,这才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
  “够了,够了!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来与你逢场作戏的吗?”
  鱼玄机如遭当头棒喝,戏弄造作的表情不见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惊奇,望着他,惊讶地发现他竟是如此一位英俊不凡的人,不过三十七八岁年龄,脱去官服后,显得格外超凡脱俗。愤怒和羞辱使他的脸色蜡黄,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升腾在他的眉宇之间,她嚅嚅地动了几下唇,却什么也说不出,真正的无言以对。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这张如此生动的脸,望着望着,令她陡然生出想亲吻他的愿望,这脸竟使她感到无比亲切起来。
  鱼玄机在这一刻,再一次忘掉了玄朴所授的所有媚术。
  李进仁松开鱼玄机的手,声音平静地说:“我姓李名进仁,今年四十岁,丧妻,鳏居已五载有余。我对玄机道姑的才华深深佩服,更同情你的身世,被你的诗所打动。我读过你所有的诗词,敬重诗词中那个重情重义的鱼幼微。我以为玄机道姑并非水性扬花之女性,自以为理解你,反复思谋之后,才决定来见你。我来,是向你求亲的……”
  “我不会嫁给你的!”鱼玄机道。
  “是我配不上你?”李进仁问。
  “不存在配上配不上的问题。”鱼玄机回答。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一定要娶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李进仁坚决地说,“请考虑一下,三天后我再……”说着,将椅子上刚脱下的衣帽一一穿戴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强迫我?”
  “不为什么,只为我知你,虽然你还不知我!”
  “知我?”鱼玄机哈哈大笑了起来,“知我?知我招蜂惹蝶,风流放荡,是个淫……”
  “别说了!”李进仁不容她说完,打断了她的话说,“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人!别作践自己了,别太委屈了心,也免得‘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免得‘山卷珠帘看,愁随芳草新’。你有那么多的惊与愁,为什么?只因为你生活在矛盾之中啊!你的诗和你的人是这么罕有的美,你自己知道这一点,然而却在如此龌龊的地方过着如此不堪的生活,苍天弄出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啊!在诗词里,你才是真实的,那是心的剖白……”
  “是的,是心的剖白:‘柳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不也是我写的么,你怎么忘了,这些被所谓正经人家所不齿的诗,正是我所写的呀!”鱼玄机大声道。
  “当然,你将诗词当作一种玩艺儿,一种工具的时候,的确是有扎人心的遗憾哪!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做现在这样的人,无论外表起了多大的变化,你的一颗心是缠绵悱恻的。真的,万变不离其宗,从小就受到很好的调教,有过那么好的交往,曾是那样一个纯情的良家少女……这种装模作样的日子对你来说,是太大的折磨,太大的矛盾。你在白天和夜晚,人前和人后,过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你捉弄男人,难道首先捉弄的不是你自己的心么?你惩治男人时,心难道不会颤抖么?玄机,不!惠兰,你只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诗人,你的诗会千古流传的,肯定会的,你的情诗堪与李商隐匹敌,你应该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瞧你如今把自己扭曲成什么样子了,像一个邪魔附体的妖女。我来是驱赶这邪魔,拯救一个才华横溢的女诗人,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惠兰!”
  “蕙兰?”鱼玄机声音颤抖了,轻轻重复着她这个久违的名字。
  “蕙兰,有着典雅芳香之质的蕙兰,你该自己珍惜啊!将来,后代子孙们读你的诗时,也许会做出一个公正的评价的。只要你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收起你那根鞭子吧,那根专门用来抽打男人的鞭子,蕙兰!”
  李进仁走了。
  是夜,鱼玄机失眠了。李进仁的声音时刻鸣响在她的耳畔,她的心迷乱了。
  三天后,李进仁平民装束,如约而来。得到的答复仍是一句“不愿意!”
  李进仁对这答复早有预料,并不介意,再一次声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同时,将祖传的一把宝剑赠予玄机道:“人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我偏不将红粉赠你,只请收下这把宝剑吧,算是我对你下的聘礼。也是我对你的尊重。蕙兰,你一定要嫁给我,让我们恩恩爱爱过上一辈子。”
  鱼玄机不由自主地接过宝剑,低下了头,少顷,好似烫着了一样,将宝剑往地下一扔,“当啷”,剑在地上重重地摔响了:“不,不,决不!”
  李进仁躬身拾起地上的宝剑,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幅艳画,他走上前去,将那画一把拽下,窝巴成一团扔在地上,在挂画的地方将宝剑挂了上去。
  鱼玄机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东西,随便撕我的画!”鱼玄机上前欲拽宝剑,被李进仁拦腰抱住,附在鱼玄机的耳边,动情地说:“原谅我,蕙兰!可能的话,我愿用我的一生功名利禄来换取你。我等待你,蕙兰,无论如何,我娶你的决心不变!我会珍爱你的,相信我!”
  鱼玄机安静地听着,从他的怀中转回身来,冷静地说:“你走吧,让我想想。”
  “好吧。我会再来!”
  这一天,鱼玄机思前想后,她想到温庭筠的劝告,心中暗道:“莫非真的这双手能弹奏拨弄我这喑哑的琴?”她渴望被一个男人所珍惜呵护,或许李进仁是可靠的?玄朴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是可靠的。玄机,死了这条心吧,这是唯一自救的路。一旦落入某个男人的手中,命运就由不得自己掌握了。”
  鱼玄机忘不了玄朴听她说了李进仁向她求亲这事时,那段警告的话,玄朴又一次提醒鱼玄机:“李亿的教训还不够惨重的么?人生在世,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何必认真?”
  李进仁再来,鱼玄机拒不见他。她让绿翘将宝剑和一首诗交给他,诗这样写道:今曰喜时闻喜鹊,昨宵灯下拜灯花。
  焚香出户迎潘岳,不羡牵牛织女家。
  另有一纸书信,简单写了几句话:君若不提婚嫁,只做潘岳来访,奴愿与君尽鱼水之欢……
  李进仁读罢,仰天长叹了一声,策马归去。鱼玄机的心一直忐忑着。原以为李进仁收到退还给他的宝剑,读了那诗信以后,会像前几次那样,执着地来见她。她渴望见到他,渴望他以那样一种专横的举止言词干预她,骂她,唤醒她,然后武断地求婚。她还会拒绝,还会以拒绝的方式以图得到他强烈的表白和示爱,从他那里,找回一些久已失去的自尊……然而,他却没有来。
  她反复问绿翘:“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他读诗、信了吗?”
  “当然,他读了,读了很久,然后走了。”
  鱼玄机失望极了,心陡地凉了。绿翘见鱼玄机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对鱼玄机说:“玄机道姑,或许我不该说你,对这位李大人,你做得是否过分了……”
  “好了好了,闭嘴吧!我过分了,你不过分。他看了我的诗信也不屑于理会,不吭声,走了,你该畅快了吧?你年轻,又俏又乖巧,又惹人喜爱,难道他没向你求婚么?”鱼玄机尖刻的说。
  绿翘第一次反唇相讥道:“我想,假如他认真看我一眼,他一定会喜欢我的。或许他也有可能向我求婚呢!”
  “求婚?娶你?我明白了,他之所以没进来,说不定正是你这个奴才捣的鬼!”鱼玄机找茬说。
  “你明知不是这样的。我不明白,玄机道姑既然这么在乎人家,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人家呢?于人于己都过不去,这是何苦呢?”绿翘道。
  “滚,你给我滚出去!”鱼玄机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
  绿翘无限怜惜地望着她,摇了摇头,走了。鱼玄机懵头懵脑地歪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疲倦极了,斜靠在枕上,睡了过去。
  6
  第二天下午,绿翘兴冲冲给鱼玄机递上一封短信,神秘兮兮地说:“他的!”
  鱼玄机的心狂跳起来,满面光彩浮动,双眸闪亮,不自觉地往镜中望了望,问道:“他人呢?快请!”
  “他只让我将信转给你,他说有一些急事要赶回去做。”绿翘回道。
  “他现在在哪?”鱼玄机急不可待地问。“己经,走了!”
  鱼玄机听后,不顾一切地冲出道观,朝着长安方向的路上望去。只见那条弯曲的小道上,李进仁策马远去的背影,像一个小小的黑点,一闪,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鱼玄机眼睛被一层泪水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她怏怏地回身入观,迎面碰到幽灵般的玄朴。
  “玄机!”玄朴浑浊的声音。
  鱼玄机此刻一点也不想见玄朴,更不想听她说话。她怕谈到李进仁时,玄朴的那些魔鬼咒语般的话。她怕那些咒语刺向自己的心,李进仁正在自己的心窝里隐藏。
  “玄机,你怎么了?”
  “我头疼,歇会儿就好了。”鱼玄机说。
  “那个姓李的男人又来了?”玄朴问。
  “……”鱼玄机没吭声,玄朴却如影随形跟在她身后走着,令鱼玄机非常厌烦“你动情了?”玄朴说。
  “你干涉得太多了!”鱼玄机冷冷地说。
  “我不能见死不救啊!”玄朴的声音嘎嘎响着,刺入神经,“你已接近危险的边缘了。”
  “我的事让我自己作主。”鱼玄机断然道。
  “你还会来找我的!”玄朴说完离去。鱼玄机心想:是时候了,是该离开这儿了。
  第二天一清早,鱼玄机就忙碌了起来,她将道袍叠放在一边,从箱内拿出一套鲜艳的回鹘装束,从里到外灿然一新换穿整齐。阔大曳地洁白的袍身,腰部有数条粉色流苏飘垂,领袖处有精致的织锦绣花图案,窄窄的袖口将一双纤巧秀丽的手衬托得像一对灵禽。脚上是一双华美的云头锦鞋,露出一对粉红色的云头状鞋尖,跃跃欲试,仿佛急待起行的舟船泊着。她将那只金步摇插在绿翘为她新梳的云鬓上,又觉太招摇,太亮丽,取了下来重新插上当时十分时髦的那种小梳篦三四个,显得典雅俏拔。她又淡施了薄粉,精心将唇点化过后,还觉不尽美尽佳,又在两酒窝处擦上胭脂面靥,顿时人显得靡丽而高贵。
  鱼玄机几乎不认得自己了。她满怀期待的心情盼着李进仁的到来,她的耳边总响着李进仁的话语“你应该是这样”,“你本该是这样。”她热切地渴望他快些来,听他以主人的身份对她发号施令,说长道短,她喜欢他对自己的那种武断,喜欢他用那种从来就是亲人般的教训的口吻,对她说“不要!不许!不可以!”
  她拿出李进仁的那封短信,读了又读:“……不论你愿不愿意,明天午时,我都要将你从观中抢出来,带走!……别再与我玩文字游戏了。我讨厌这种无聊的游戏,跟我走吧,惠兰,等着我!”
  越近午时,鱼玄机越紧张,嗓子都快冒烟了,直往一起粘。她静静地坐着,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声。观中除了绿翘,没有谁知道鱼玄机要走的消息。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没敢出去。绿翘早己将她们的东西悄悄准备齐备了,一旦李进仁到来,她们马上离开这里。鱼玄机去意已定,眼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她了,前面纵使有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午时已到,李进仁没来。
  未时已过,李进仁没来。
  鱼玄机热切的心由平静到冷却。她读信,反复读信,不相信李进仁会失约。直到天黑下来时,她才彻底的失望了。揽镜自照,—抹自嘲的苦笑挂在唇边,她默默地取下头上的梳篦,重又让长黑的头发自由地披散着,脱下回鹘装,裹上那灰色的道袍……
  突然,绿翘一阵风似地从外面卷了进来,大口地喘着,异样的声音喊道:“玄机道姑!”
  “他来了?”鱼玄机急问。
  绿翘只张口却说不出话,眼泪却涌流不止。鱼玄机的心—下子提到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几乎不敢再问:“他……他怎么样?”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弹回来一样。
  绿翘泣不成声:“他……死了!马失前蹄,坠马而亡,死在来接你的路上……”
  天昏地暗一阵晕眩,鱼玄机呆了,傻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鱼玄机大吼一声“不!”旋风—般飞奔而出,云头锦鞋在门槛上绊掉一只却毫无知觉,浑身像有—股邪劲附体,每一个关节都异常灵活,只有大脑是麻木的,她什么也不想,凭着脚载着自己的身体去。她拉开西北角那两扇观门,沿甬路来到了那个修道的院门前,门栓着,她双手狠命地槌打,那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无边的黑夜中响着,传得很远。无人开门使她愤怒,她用头撞,用脚踢,用整个身子抵,以不像是人的声音嘶吼着:“玄朴,开门那!玄朴!”
  她撞着撞着,门突然大开,她脚底失控,整个人从门外一头栽了进去,脑门在地上重重地一磕,满眼金星直冒,像有无数小飞虫围着她营营地飞。她喘着,黑暗中,有人欲搀扶她,她猛地甩开那双手,腾地跃了起来,直往玄朴修道的师房奔去。
  玄朴师房的烛光透过窗棂,荧然闪着微光,鱼玄机撞开了房门,扑了进去。烛光下,玄朴端坐在桌案旁,双眸幽幽然望着鱼玄机,浑浊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来了,我正等着你!”
  “魔鬼!母狼!”鱼玄机大声吼叫着。
  “转过身去,那儿有镜子,过去看看,你成什么模样了?看看你自己!”玄朴微笑道。
  “李进仁死了,是你害的他,是你!”鱼玄机道。
  “笑话,李进仁死不死,与我玄朴有何相干!”
  “自从你知道李进仁求婚的事情后,你横阻竖拦,左咒右骂,—个警告又一个警告,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他,一直拖到今天……他却死了。假如我早一点答应他,不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奔跑,哪会有今天的灾难?不是你害的又会是谁害的?”
  “死了一个与自已不相干的男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的男人每死一个,世上就清静一些。你想干什么?”玄朴望着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鱼玄机逼近自己慌忙问道。
  “我想扒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有多黑多毒。”鱼玄机一把抓住玄朴的衣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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