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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全二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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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教授赵君宋可以作证。”
  朱昌祚让赵君宋出庭,赵君宋走进来说:“我是最早审读《明史辑略》这部逆书的,书上并没有朱史氏就是朱佑明的话。”
  出乎朱昌拃所料,赵君宋竟为朱佑明说话,他气急败坏地喝道:“拿出你的证据?”
  赵君宋说:“下官学署里有逆书一部,可以验看。”
  衙役押赵君宋回湖州府学取出逆书;送到巡抚衙门,朱昌祚和吴努、戴肃哈翻遍了全书,没有找到朱史氏就是朱佑明的话,三人暗暗吃惊,知道是吴之荣这个坏蛋在搞陷害。指着吴之荣质问:“你玩的什么把戏,据实回禀。”
  吴之荣不慌不忙地打开书页,指着骑缝说:“这里明明印着清美堂,三个字,清美堂,是朱佑明家的堂号,至今他客厅里还挂着‘清美堂’三个字的匾额,所以朱史氏就是朱佑明,白纸黑字他能赖掉?!”
  庄允城父子买了朱国祯的稿本,为了装点门面,刊刻时还把朱国祯的堂名刻在书页骑缝上,这一点是朱佑明和赵君宋都没有想到的。更巧的是,朱国祯的堂匾恰恰正挂在朱佑明家的客厅里,怎能不使朱佑明害怕,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
  朱昌祚命差衙去南浔朱佑明家起匾,两天之后匾额送到大堂上,朱佑明知道情势不妙,仍力争辩白说:“清美堂,是朱祯家的堂号,这匾额是外甥韦甲从朱国祯的后人手中买来的。清美堂,并不是我家的堂号。”
  吴之荣一口咬定:“朱佑明亲口说的,写匾人董其昌与他父亲是忘年交,亲笔写给他家的,怎么又说不是?这分明是在耍赖!”朱昌拃抓住了把柄,喝令动大刑,把朱佑明打得死了几个死,朱佑明坚持喊叫冤枉。连过三堂,朱佑明挺不住重刑,终于被屈打成招。
  一阵夹棍,夹碎了赵君宋的发财梦,这个败德的书生,忍受不住皮开肉绽的痛苦,终于承认了隐匿逆书、包庇案犯朱佑明两个罪行,自己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15
  审讯吴炎、潘柽章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主审官是吴努、戴肃哈,两人都是满官。吴炎、潘柽章大步走进巡抚衙门大堂,方巾大袖,一派明朝的打扮。
  吴努高声喝道:“刁民,还不下跪!”
  吴炎、潘柽章直挺挺地立在大堂中央,毫不理会。戴肃哈一挥手,十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将吴炎、潘柽章按跪在地上。吴努高喊:“逆犯,报上名来!”
  潘柽章冷冷一笑:“我堂堂大明子民,有名写在大明朝的户籍簿上,为什么向你们这些狗官通报!”
  两位满官气得暴跳如雷,喝令狠打。几个衙役围上来一阵嘴巴,抽得吴炎、潘柽章鼻口出血。
  戴肃哈喝道:“你们编撰逆书,叛逆朝廷,该当剐罪!”
  吴炎朝两位满官喷了一口鲜血,朗声道:“你们才是真正的逆贼!你们拥兵作乱,夺了大明江山,还拿一部史书作借口,屠杀无辜,残害百姓,人神共怒,天理不容!”
  两位满官气得坐不住了,跑下堂来,操起大棍,照着吴炎、潘柽章头上身上,砰砰打了几棍,还用脚踢他们的嘴巴。吴炎的满嘴牙齿全被踢掉,潘柽章的鼻子打歪了,眼睛打烂了,但两人仍然高声大骂。
  戴肃哈喝令衙役:“用夹棍夹起来!”
  吴炎、潘柽章二人顷刻间被夹得昏死过去,用冷水激醒再次用刑,一连昏厥数次。
  两位满官气得直喘粗气:“反了反了!不必再问,一并处死!”血肉模糊的吴炎、潘柽章被暂时收监。
  继审讯吴炎、潘柽章之后,三月中旬,杭州又起风云。浙江将军松魁,他的幕僚程维藩,浙江巡抚朱昌祚,浙江学道胡尚衡,江南提督梁化凤,湖州秀才徐秩三等人全部被捕,奉旨押解进京。
  这些人被捕,同样是吴之荣在作祟,他是条疯拘,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咬的人。他控告徐秩三、梁化凤、松魁、程维藩收受贿略,包庇逆犯庄允城;他控告朱昌祚接到赵君宋的通详文书,不加深究,放纵逆犯;他控告胡尚衡收到陆、査、范三人的出首呈文,不向督抚回禀,蓄意掩盖案情。吴努、戴肃哈知道吴之荣的厉害,不敢包庇。再则,因朱昌祚揭露朱佑明行贿一事,断了吴、戴二人的财路,两位满官怀恨在心,又在朱昌祚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将以上诸人的材料做成详文,一并密报刑部,请将这些人解京,由中枢直接审处。
  刑部尚书主审此案,松魁辩白自己不识汉字,无法辨识《明史辑略》是不是逆书,交由幕僚程维藩处理,结果被削职发回旗下,程维藩成了替罪羊,判为斩刑。松魁交出梁化凤的托情信,梁化凤不承认曾写信给松魁,查明是徐秩三手笔,出乎意料,清廷对梁化凤这个武官特别偏袒,判为受奸人构陷,立即释放,返回松江防地,不得贻误军机。而徐秩三成了替死鬼,脑袋抛在了菜市口。
  朱昌祚、胡尚衡两人使足了银子,又把责任推给了部下属员,仅受罚俸处治,保住了官职。历史绝不同情弱者。杀掉的是小民百姓,保住的是军政权臣。
  16
  陆堦从北京返回,就到巡抚衙门投案自首,同样被关入羁候所牢房。因天气渐渐炎热,陆、査、范三家眷属无论男女老少,都迁到吴山脚下小井巷官房。臬台衙门管文案的刘竹青,往日与陆堦有交,四月二十二日夜,刘竹青悄悄潜到小井巷,找到陆堦,耳语了一阵,匆匆离去。三家家属将被释放的消息,很快传播开了,大家着实欢喜了一阵,有的说是念经敬佛菩萨保佑,有的说是祖上行善积下的阴德,大家高兴得流下泪水。可是过了三天,仍然没有动静,大家唉声叹气感到失望。四月二十六日清早,刘竹青来到小井巷,宣布三家家属暂行释放,听候传讯。孙氏牵着陆莘行,边走边抹着眼泪,四处打听,才知道丈夫和査、范两位关在杭州旗下营牢房,心里又是一阵惶恐。
  回到家里,孙氏见门口仍有衙役把守,走进院内,见自己和二太太的房门上仍贴有封条,其余各房均已打开,只得借住三太太的房子。生病的大儿子陆桂,一月前被保释,住在芰行的公公吴锦雯家里,听说陆桂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孙氏悲从中来,心头豁豁地疼痛。
  五月二十五日清晨,陆桂挣扎着回到家里,向母亲报告说:“吴伯伯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杭州府给朝廷的奏本批下来了,父亲的案子很快就要宣判。”
  孙氏急着问:“怎样判决?”
  陆桂说:“还不清楚。”
  孙氏一颗心忽的又提到喉咙眼上。过了一会,忽有一队官兵衙役拥进院子,给男女老少戴上了刑具,两个官兵看守一个人,如临战阵。大家揣测,这回北京批下奏本,全家杀头无疑。孙氏悄悄拿了一把尖刀藏在身上,准备必要时自裁。
  在这同时,旗下营牢房里增加了官兵,陆圻、查继佐、范骧和其它犯人一样,受到官兵的严格检查,情势骤然严峻起来。三个人躺在牢房的草铺上,一会儿绝望叹息:“唉,咱们的日子就在今明两天,大去之期不远了。”一会儿豁达无羁:“该着三枪死,躲不过一马锸,要死就死个痛快!”
  第二天早晨,囚饭与往日不同,大大改善。各牢房一片骚动,哭的,叫的,骂祖宗的,闹成一锅沸水。陆圻等三人和别的囚犯—样,也受到优待,三人知道死在临头,呆呆望着铁门外灰黯迷蒙的远天,听着钱塘潮浪的呼吼,一言不发。
  狱卒一声高喊,臬台衙门来人点名提审。一张张苍白的脸贴在牢门的栅槛上,惊惊诧诧,没有人色。陆圻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点到的人都是与《明史辑略》有关的人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这时窗外传来呜呜哇哇的哭声,陆圻坐不住了,跐着几块砖头向窗外观看,见几百名人犯黑压压的,有的滚成一团,有的抱头痛哭,在官兵衙役喝斥下走出旗下营。陆圻别了头不敢再看,一股热泪涌满了眼眶。
  一名狱吏引领一群官兵走入牢房,点过了陆圻等三人的名字,宣布:“总督提审!”
  三人知道时候到了,反而心头平静了许多,挺胸昂首,神态自若,缓缓步出牢门,跟随官兵走去,哐啷哐啷,每走一步镣铐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显得步履壮观,让人望而敬畏。三人走得很慢,官兵并不催促,走了好大一会儿,陆圻忽然发现,既不是走向巡抚衙门,也不是走向臬台衙门,他心头激灵灵一颤,心想肯定是去钱塘门外法场。急乎乎问道:“押我们去哪里?”
  官兵回答:“去文庙。”
  陆圻这才想到,人犯几百名,巡抚臬司两衙门都无法容下,只有在文庙设立特别刑庭了。
  远远看到文庙周围有重兵把守,三人来到指定的地点,静候了许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能从对方脸上得到一些鼓励和安慰。这时文庙中传出话来:“传陆圻等三人进见!”
  陆圻脑袋嗡嗡直响,来不及辨清衙役喊的是什么,跟着官兵走进明伦堂,三人一齐跪下。堂上坐的是新来的总督和巡抚,庭审时见过两次。赵总督说:“三位请起!”
  陆圻听得清清楚楚,觉得奇怪,还没反应过来,赵总督又喊,“来人,除掉刑具!”
  衙役们七手八脚将三人的刑具除下,总督挥了挥手:“宣读判文。”刘竹青朗声读道:“经査,陆圻、查继佐、范骧三人与逆书《明史辑略》案无关,着即释放。”
  陆圻等三人连连叩头,起身站在一旁。
  总督和巡抚安慰了三人一番,说三人无罪,不但释放,还要给他们请赏。嘱咐他们要记住皇帝的圣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三人倒头又拜,感谢两位大人。
  总督和巡抚一改往日如狼似虎的威严,像慈母一样的可亲,催促三人赶快回家与亲人团聚。三人感动得流下泪来,再次跪倒谢恩。
  出了文庙,三人分手各自奔回家去。陆圻入狱之后,食量日渐减少,身子虚弱,四肢无力,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健步如飞,脚下如腾云驾雾。许多乡邻们迎上来向他祝贺,他千恩万谢,一一回拜。
  回到家中,见门上还残留着没有刷掉的封条纸,墙根长满了萋萋青草,一片凄凉破败的景象。各房老少正在吃饭,忽然有人喊:“老爷回来了!”
  各房男女老幼全都拥了出来,围住陆圻,唏嘘不止。陆莘行扑上来嚎啕大哭,陆圻紧紧搂住心爱的小女儿哽咽抽泣,不能成声。
  孙氏见丈夫满脸乱槽糟的胡须,走时为老母穿的孝服已污成黢黑,她抓住丈夫的手,泪珠滚滚而下,落在襟上,打在手上,只是说不出话来。
  陆圻满脸凄苦,盯住老妻:“连累你受苦了。”
  孙氏讲起几个月来家里发生的情形,说着哭着,断断续续,讲到昨天官兵又来给全家重上刑具时,想起有一把尖刀还藏在怀里,陆圻不解其意,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放声大哭:“我准备跟老爷一起走了。”
  陆圻也陪着流泪。
  东邻西舍一拨一拨前来贺喜,直到夜深人们方才散尽。
  病势垂危的陆桂躺在后厢房床上,已经不能说话,陆圻紧紧靠着他坐着,攥住那一双枯瘦的手,将自己毛乎乎的脸贴在儿子干瘪的脸上,老泪如泉涌流。
  深夜,陆圻和孙氏都很疲劳,又都不肯入睡,脑子里像有一条涌动的春江,滔滔不息。陆圻说:“我反复琢磨,这回死里逃生,能从鬼门关走回来,靠的是什么,是舅舅的银子?是吴六奇的实力?还是我医世救人的功德?”
  孙氏说:“几次做梦都应验了,我看靠的是菩萨的保佑。”
  陆圻沉思了良久,感激地说:“还要记住一个人,那就是周亮工,如果没有他的恫吓他的催促,我们就不会抢在其他人前面出首,势必有灭门之祸。没有周亮工的警示,我早成了刀下之鬼了。”
  孙氏口里喃喃地念着周亮工这个名字。
  17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七日,杭州巡抚和臬司主持了一桩又一桩血腥的大屠杀。
  朱佑明被官兵押出旗下营时,他的妻子给他送了一碗参汤,想让他受审时提起精神:“老爷,挺住些!”哪料想没有提审,竟是宣判。
  钱塘门外法场围观的人成千上万,个个脸上有片凄苦苍凉,谁也不说一句话,钱塘江口大潮汹涌澎湃,拍打着青山,拍打着古城,拍打着每一个人的心……法场上腥风阵阵,血雨横飞。
  朱佑明被剐,三个儿子杀头。消息传到妻子耳朵里,柔弱贤慧的妻子当即倒在地上死去。
  庄允城的两个儿子庄廷瑬、庄廷钺,全是凌迟处死。庄廷钺的儿子才四岁,一个娃娃能犯什么罪,也被斩首。庄廷钺的妻子二十四岁,发配边陲,这一家全完了。
  吴炎不愧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刀压在脖子上还破口大骂。吴炎和潘柽章全被剐了,真是惨不忍睹。
  李令晳的小儿子才十六岁,有人告诉他少报一岁就可以免死充军,这孩子说:“我亲眼看着父亲哥哥都被砍了头,还能忍心活下去!”结果被斩首。李令晳的长孙李书垂二十四岁,应当处斩,李令晳的表弟陈紫松使了钱,把李书垂改名为王纶,又花钱买通了一个不怕死的金佩源,冒充姓王,说王纶是自己的侄子,李书垂被释放,李家保住了一条根。
  新上任的湖州知府谭希闵,死得更冤枉。刚接任湖州知府没几天,书版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最大处分也不过是罚俸,竟也被活活绞死了。府学教授赵君宋本来最早公开此案,应当有功,结果判为私藏禁书,砍了脑袋,临死时却说了一句:“我恨我自己!”
  刻书工、印书工、钉书工,甚至卖书的,一律处斩。一个刻工张书怀,家住钱塘门外,押到法场时他大声哭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的妻子,我这一死她们靠谁养活?”刽子手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那脑袋竟轱辘糠滚到他的家门口去,化为个大旋风,绕着他家的房子,旋踅了七七四十九天,旋得黄尘触天,阴云四合,人们都说是冤魂不散哪!
  死过一年多的庄廷珑被挖了出来,尸首完好如初,面孔白里透红,鲜鲜亮亮,跟活人一样。刽子手拿刀砍他的脑袋,脑浆崩到到眼里,剑子手疼得嚎叫着倒地打滚,从此双目失明。行刑的那天,钱塘江口浪涛徒涨三尺,轰轰隆隆,整个杭州摇摇晃晃,天昏地黯,日色无光。人们心里都在慨叹这场今古奇冤啊!
  百姓们眼含凄楚,窃窃私语,各种消息不胫而走,陆圻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情绪像钱塘江潮一样,汹涌翻腾,拍打着心胸。一阵痛苦袭来,他咬住牙握紧拳,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孙氏坐在桌子对面陪着丈夫,直至更深人静。陆圻拿出白天备好的冥钱,研墨濡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大字:“庄廷珑《明史》案七十余名死难者千古!”下署陆圻泣奠。与妻子一起来到后院佛堂,摆上冥钱,点燃三炷高香,跪在堂前含泪为死者祈祷,愿他们的灵魂升天。叩拜后,把冥钱焚化。
  五天后,大儿子陆桂病殁,陆圻舐犊情深,痛彻肺腑,紧紧搂着儿子陆桂的尸体,半痴半呆地说:“爹爹害了你……”
  18
  康熙二年深秋,朝廷的使臣乘快船抵达杭州,在总督衙门宣读圣旨。吴之荣因首发逆书有功,恩准开复,并授右佥都御史。没收朱佑明和庄允城两家的财产,一半赏给了他。这个少廉寡耻的家伙,一夜之间升官发财,名利双收,一块冷铁骤然热得烫手,摇头摆尾不可一世,与总督、巡抚并肩齐步走出大厅。
  陆圻、査继佐、范骧三人,因是明史一案的最初出首者,圣上恩赏,将朱佑明、庄允城两家财产的另一半,赏给他们三人。
  陆圻不愿收受这笔财产,又不好直说,幸好主事的知府丁浴是熟人,壮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皇上恩赏,我应当千恩万谢。只是,我受之有愧,我……不能接受这笔赏赐。”
  丁浴脸拉得老长:“怎么能这样说,抗旨不遵是要治罪的。”
  陆圻急忙掩饰:“我能安然与家人团聚,已是深感皇恩,至于出首之事,说实在话,完全是为了洗刷自己,不能与吴之荣相比!吴之荣是功不可没,我是不足挂齿。我的意思是……请大人成全!”
  丁浴懂得陆圻内心的痛苦,体谅他的不可名状的心情,于是就想了个巧妙的办法,赏给陆圻的一份财产由査继佐、范骧代领,倘别人知道,就说是转赠。
  陆圻十分高兴,请查、范二人帮助。查、范二人知道陆圻心情抑郁,难以解脱,为了走出眼前的困境,也就答应了。
  当晚,陆圻将拒绝恩赏的经过讲给了妻子孙氏,孙氏连连点头:“那些沾满血腥的财产,咱怎么能要呢?要了,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咱不是吴之荣那种恶人,他坏透了良心。”
  陆圻痛苦地捶着头:“我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苍天可鉴,这回出首,是为了全家活命,是没有法子呀!”
  在这场劫难中,尽管有许周父那种以怨报德、丧尽天良的人,但更多的是侠肝义胆、大仁大义、救助自己的人,有的支助钱粮,有的通风报信,有的冒死保护陆家子女。陆圻对这些有恩于自己的亲友,一一登门拜谢。
  从此之后,陆圻深居简出,息交绝游,虽有笔墨字画可以消磨时光,他一直心悸多思,郁郁寡欢。一个又一个惊恐的场面,经常在他梦中出现,一些问题时时在他心中翻腾,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率先出首,也许不会有这场大祸。当然,吴之荣这条恶狗不会放过此事,就算大祸在所难免,自己为什么首发此事呢?不论怎么说,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与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受害者的亲友,天下善良的人们,会不会谅解自己呢?良心的谴责使他朝朝暮暮不得安宁,他知道这笔良心债,今生今世也无法还清。
  陆芰行的公公吴锦雯调任广东司理,邀请陆圻到他署中做幕僚,年俸二百两银子。陆圻为了排遣愁闷,欣然答应。陆圻在广东南雄逗留了三年,然不能自我解脱,拜别吴锦雯,只身北上云游。路经韶州丹霞寺,与高僧澹泊相会,二人谈得投机一住就是半年。后来离开丹霞寺北上黄山,出家之心日益坚定。路经徽州齐云山齐山寺,终于剃发为僧,取法名德龙,号栖闲僧,开始了经卷蒲团的生涯。
  陆圻宛若黄鹤,杳然而去,究竟走向何方,始终无人知道,只有他的《威风堂集》遗留人间。陆圻的弟子著名戏曲家《长生殿》的作者洪升,为陆圻写过一首诗:君问西陵陆讲山,
  飘然一钵竟忘还。
  乘云或化孤飞鹤,
  来往天台雁宕间。
  金枪鱼腰斩赵县尉
  县尉赵玉龙骗杀农夫一案惊动了上峰,原来此案背后大有文章。潮州知府孟旭光当面将案卷焚毁,严令撤销此案。按察使孙启雄更是泰山压顶,声言若蓝公不听招呼,就莫怪挥泪斩马谡了!在巨大的压力下,文人品格撑起了他的腰杆,最终做了不肯回头的”“金枪鱼”,向密密的权势之网冲去。此篇根据《鹿州公案》撰写。
  1
  潮阳县西南有座神农山,神农山上有座神农庙,神农庙里供着神农像,每年二月初二有神农庙会,轰动几十里买的卖的,吃的喝的,挑挑的担担的,锢漏锅的卖蒜的,应有尽有。更引人的是祭神农大典,神农庙前搭起戏台,锣鼓喧天,红角儿登台,呜呜哇哇,顺着山谷声震几十里,闹得人心发痒,放下手中的活计,几十里赶来听大戏瞧角儿。入夜放烟火更吸引人,五千个头的火鞭缠在一名叫作龙头的壮汉身上,爆竹炸响,龙头拖着火鞭满山满谷风跑,烟花火气十几里,活活是一条大火龙,闹得人心激奋,彻夜不肯入眠,所有的晦气苦闷全都烟消云散了。积攒一冬天的浮钱要在这三天庙会上大把大把地花光,为的是图个兴头招个吉利。
  按照习惯,神农会主祭由县宰担当。蓝知县对此十分重视,提前知会本衙署吏役,并知会县尉和县学,一并上山参祭。
  二月初二黎明,各衙署署员已在跑马场齐集。蓝鼎元生性落脱。逢上这种民众的喜事便不坐轿子,骑马或骑毛驴行动不用仪仗,只有几名衙役在前面开路。这样便于看景,也便于跟百姓搭话。
  辰时到达神农山,香案从山下一直排到山上,烟雾缭绕,人头攒动,祭祀台上红的黄的青的紫的,各种鲜果如一座座小山。巫师给神农像开光,百名童子向神农献了寿桃。本县的秀才、举人、监生等有功名的人物,躬身两旁恭请县宰蓝大人主祭。蓝公向神农像长揖施礼,秉笔疾书,在早已备好的长绢上写下祷文。只见蓝公左手提住右边的长袖,饱蘸浓墨,激情贲张,摇首振臂,洋洋洒洒,淋淋漓漓,两丈长的白绢上风涛骤起,挥下一篇龙盘凤仪样的文字。蓝公掷笔拈香,高声诵读:太初有灵,
  炎帝神农;
  人身牛首,
  玉体玲珑。
  为陶为斧,
  穿石凿井;
  为耒为耜,
  助耨躬耕。
  赭鞭鞭草,
  含辛茹苦;
  平毒寒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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