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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那些奇案[全二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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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静的山顶小院变得热闹起来,僧徒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类书法作品挂满了室内室外。沙素躬身施礼,呈上自己的墨迹,辨才打开,见贺联写的是“一生求禅不辞劳苦觅神迹,五岳游罢方知此处是仙踪”。字迹如飞举之仙逸群之鹤。辨才心中愉悦,关心地问道:“几天来身居敝寺,生活可好?”
  沙素恭谨地答道:“斋饭可口,禅房安宁,研读佛礼,练习书艺,心胸畅然怡然。”
  辨才十分欣慰:“研读谁的法帖?一日练习几纸?”
  “自然是研读辨才禅师您的法帖,一日练习十余纸。有时通宵达旦,欲罢不能。”
  “老衲惭愧,老衲惭愧!”辨才口中谦虚,表情却很高兴。转身指着一帧书迹,“借您的法眼,评鉴一下这幅怎样?”
  沙素已经看出此书出自辨才的手笔,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此为《孔子庙堂碑》,是前辈虞世南的得意之作,据说法帖写成后进呈圣上墨本,被赐黄金印一枚,一时传为佳话。不知是真是假?”
  辨才摇了摇头:“这是老衲的涂鸦之作,怎敢冒充书界巨擘虞永兴的墨宝!”
  沙素故作吃惊的样子:“可以乱真,完全可以乱真。”
  辨才指了指对面墙上悬挂的一幅秦篆一幅汉隶:“篆书圆柔,隶书方正,依沙素禅师所见,用笔之道,圆柔与方正,哪一种为佳?”
  沙素本是个善于辞令的人,在辨才面前又想炫耀一下:“混沌初开,天圆地方。动则圆,如轮转;静则方,如塔立。书学虽是小道,却凝聚着灵性。有时用笔圆柔,有时用笔方正,圆和方,相融相通,圆中有方,方中有圆。”他指了指墙上悬挂的一帧《诸佛要集经》说,“外形圆而内涵方,疏朗如晴空日月,应该是禅师的舒心之作。”
  辨才连连点头,佩服沙素的眼力和见解,指着满墙的书迹请他评鉴。沙素也不谦让,每鉴赏一幅都摇头晃脑品评许久。当走至屋角棋枰附近时,借抚平书纸的机会,将那颗红玛瑙石,从一个方块挪到了另一个方块,也就是从“算命佛像”挪到“骑虎佛像”的位置上。这是沙素的精细处,为的是迷惑辨才,使他不易发现有人进过地道。
  在一帧书迹前沙素停住了脚步,惊奇地“啊”了一声。辨才问:“您也认识它?”
  “这是梁武帝时代发现的,刻在一块古代的牛骨上,形同鸡爪,有人叫它鸡爪文。这几个字是:元示五牛、蚕示三牛。”辨才连声夸赞沙素博学多识。在巨大的《千字文》法帖下,放着一本《永字八法》,绢帛封面,装帧华贵,沙素上次来时曾经见过,顺手拿起来掀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白纸。沙素疑惑不解,辨才急忙夺过去,神色慌张地说:“这是先师留下的书理大著,老衲愚昧,不能领悟。”说着,将它塞进抽屉里。
  《永字八法》是研究书理的著述,晋代早已行世,到了智永手里把它完善,成了学书者的门径。这本书不应该有什么秘密,更不值得辨才如此神色慌张,然而,这封饰华贵的书壳里,竟只装了一张白纸,这不能不令人怀疑。为了应付眼前的尴尬,沙素微笑着背诵起《永字八法》的口诀来:“侧法第一如鸟翻然侧下。勒法第二如勒马之用缰……智永师祖的《永字八法》,弟子早就学过,只是无缘拜读师祖的真迹……”
  辨才“啊啊”地应付着,不愿多说什么。
  8
  生怕夜长梦多,沙素和述空不敢拖延时日,当天晚上携带准备好的器物,再次进入岩洞。
  按照卦象顺序确定的方向前进也并不容易,因为石书上的线条大多风化剥蚀,难以辨认清楚,要依靠猜想判断,有时还要上下联系起来推演,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每走过一个房间,要在墙上留下标记,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清和懂得的密码。
  又听到那种令人惊恐的低沉的呻吟。寒风从箭形风口内吹进来,手脚冻得有点麻木了。沙素一只手捂住烛焰,像是借着烛焰取暖,述空不时将一只手插进胸前的衣襟里。
  两人走得并不快,见一堵墙下放着七八个石墩样的东西,石墩上雕满了文字,书迹硕大。沙素将烛光凑近:“这是周代的石鼓文,谁把它摹刻在这里了,真是着了魔了。”
  述空瞅了一阵,一个字也不认得。
  沙素说:“传说它是周宣王时期的书迹,上承黄帝时代书家仓颉,下启秦代书家李斯人称书家第一。”
  述空见沙素的考究癖又上来了,忙催促他快些前进。
  好不容易找到“巽下艮上”卦象,从卦象顺序校正下一歩路线,走进一个没有窗子的房间。门拱上的石书已剥蚀净尽,房间有四洞门通向四座不同的房间,站在这间房子里让人无所适从。穿过一个略呈弧形的大屋,墙上就装着曾经吓倒述空的那面魔镜,越过魔镜十几丈,幽幽恍恍,看见远处亮着的灯光了。两人顾不得核对门拱上的卦象,快步走了过去。
  那盏香炉样的怪灯依然幽幽的亮着,顶端张开的部分像绽开的芙蓉花瓣,一缕轻烟从花瓣中飘出,袅袅婷婷。沙素和述空在距离那盏怪灯三十尺的地方站定了脚步,瞅了它一会,像远距离欣赏一头花斑猛虎,又像审视一条装入笼子的毒蛇。
  “别动,老老实实地站着!”沙素向述空眨了眨眼,用一条蘸了水的丝巾蒙住鼻孔和嘴巴,然后将准备好的竹竿一截一截对接起来,举在手里约摸一丈长的光景。
  他开始向那盏怪灯靠近,头几步很慢,好像在作某种试探。愈来脚步愈快,当距离怪灯一丈多远的时候,他伸出竹竿照准灯焰轻轻一敲,那张开的花瓣猝然闭合,怪灯变成一片黑暗。他迅速跑回述空身边。
  述空从背后抽出纸扇,对着那盏还在冒烟的怪灯,“呼达——呼达——”地扇了起来,一盏茶的工夫,轻烟消散干净,两人走了过去。
  “就是这玩艺儿作怪!”沙素指着灯碗里青绿色的碎屑样草药说。他用竹竿戳了一点,用纸片包了,装进背袋里。
  越过怪灯,两人觉得这间房子有些别扭,它理应有一面墙是弧形,和其它三个房间一样,通向一个更大的中心建筑。然而这个房间有两个出口通向两个过道样的长廊,其它五面都是墙。出于逻辑上和严格对称上的考虑,中心点上应该有座七边形的房间,可事实上没有。
  “不对,不是这么回事!假若没有一座七边形的房间,其它的房间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就会变得奇形怪状,或叫做畸形。事实上,其它房间都是严格按照七边形修造的,而且大小的变化很有规律,难逍它们围绕的中心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这不可能,也不符合逻辑。这座中心建筑一定存在,只是我们无法进入它罢了。”沙素说。
  “是石壁把它封起来了?”述空问。
  “很有可能,事实上,肯定有一个入口,只有有了入口,才算合乎情理。”
  两人把烛焰剔得更旺,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在一面巨大的墙上,修着一方佛龛,佛龛里没有佛像,却放着一摞一摞书帖,大都是从各种石刻上印下来的拓片。沙素一本一本地翻看,有蔡邕的,曹喜的,张芝的,肖何的,陶宏景的,贝义渊的……还有梁武帝的《书论》,袁昂的《古今书评》,郁肩吾的《书品》等等。
  “放在这儿是什么用意呢?”沙素有些纳闷,又随手拿起一本,原来是《永字八法》,绢帛封面,与辨才桌上的一模一样。沙素激动了,好像看到了希望。他急速地打开《永字八法》,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白纸,就像在辨才房里看到过的。
  升起的希望破灭了,沙素坠入五里雾中,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一张白纸……毫无用处……”
  述空伸手将白纸夺了过去,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他左手擎着蜡烛,右手捏着白纸,放在眼睛与烛焰之间,企图借蜡烛的光辉映照出白纸上暗藏的痕迹。无意中,蜡烛一晃,烛焰碰到了白纸。沙素一把将白纸夺了过去,“你想把它烧掉?!”他失声叫了起来。沙素拿过蜡烛,轻轻晃动,让白纸凑近火苗,使它受热却不至于将它点燃。慢慢的,随着烛焰的移动,火苗熏黑了纸背,洁白的纸的正面显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符号。它们不像文字,倒像巫师的咒语。
  述空皱起眉头,瞅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秦铭文。”沙素颇有把握地说,“我还拿不准写的是什么。不过……让我好好想一想,试一试。”
  “是什么?”述空急切地问。
  “根据我的破译,纸上写的是一首五言诗:天地一条线,线上一只眼,猛用二指禅,即刻把脸翻。”沙素信心大增,“很可能这就是揭开秘密的诀窍。”
  述空不肯苟同:“如果是密诀,只要有辨才师父房里的那一份就足够了,何必又放在这儿一份,难道为了把秘密公诸于众吗?”
  沙素笑了:“辨才不是述空,他想的要比你想的多得多了。设若辨才突然遭到不测,怎么办?放在这里的这张密诀,就可以引导有识之士,找到进入密室的门径,使珍藏的墨宝,不至于变成永远不见天日的灰土。”沙素脸上充满自信的神色。
  “只要猛戳两只眼,那就即刻把脸翻了。”述空也学着幽默起来。
  这句不伦不类的话给了沙素一个启示,“对,翻脸,就是开门。用什么开门?用两根指头去戳哪两只眼。眼在哪里呢?在一根线上。”沙素将手中的蜡烛交给述空,伸出两只手,沿着有线的方地摸索起来。七边形的房间,石壁与石壁之间夹着二十一条线,挨个儿摸索一遍并不那么容易,有时身躯贴住石壁像只壁虎,有时一只手抠住石隙悬起身子像只山羊,结果一无所获。他有些失望,一阵子张口喘气,身上已是汗涔涔的。
  述空说:“这个大佛龛很像一扇门。”
  石龛比人略高一点,就着石壁凿成,不论用什么方式触摸敲打,不见任何动静,龛壁本来就是石墙的一部分,会有什么异样呢?
  “看上去,龛上像有一道石槽。”沙素咕哝着,踮起脚尖,举起右手,在佛龛上方横向摸索着。黑暗中似有一条模糊的凹槽,灰土沙沙地掉下来,撒了沙素一头一脸,嘴里也呛了些什么,他呸呸地吐着。
  撒落的尘土并没能阻止沙素的行动,他踮起脚尖,沿着凹槽摸索,摸得很仔细,凹槽中稍微有一点变化,他都反复摩挲几遍,想从中找出一点破绽来。述空将蜡烛举得高高的,企图借着烛光的照耀从凹槽中看到什么,除了黑乎乎的影子,什么也没有看到。
  沙素“嗯”了一声,沿着凹槽滑动的指尖捉住了一个圆孔,接着又按住了一个。他激动极了,屏住呼吸,中指和食指顺势插了进去,用力一捅,只听石壁内发出一种清脆的金属的声音,高大的佛龛整个儿颤动了一下,石壁向后开启,原来佛龛就是门,门枢安装在左边。沙素将手伸进佛龛边缘露出的裂缝,使劲朝自己一拉,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朝向他们敞开。沙素侧身钻了进去。述空将灯举过头顶,随后紧紧跟着。
  两人爬上一段几乎垂直的石梯,进入一座略显椭圆形的七边形房间。这房间位置较高,地面大概与其它房间的门楣相平行,像是凌驾于周围一切房间之上。烛光下没见有门窗与外边相通,却分明感觉到干燥清爽的风透进来,可以断定,上边和下边都修了通风的气孔,在这儿一点也不气闷。
  壁上开凿了一条一条长形石龛,自下至上,恰恰十排,平行而整齐。七面石壁的格局一模一样,加起来石龛正好七十条,乍看起来像七堵巨形的书架。开阔的房顶上,镂刻着葵花大小的七角星,一共七颗,正好对着房顶的七个边角。大概这就是七星楼的由来了。
  沙素举起蜡烛上下打量着,石龛里摆满了纸轴,有几百轴或上千轴,他惊愕地吁了一口气。述空放下蜡烛,展开一根纸轴,高兴地叫了起来:“兰亭!兰亭!”
  沙素急忙凑过来,果然是一帧《兰亭集序》,他仔细地端详着,渐渐皱起了眉头:“赝品。”
  “赝品?你怎么知道是赝品?”
  “《兰亭集序》是东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和四十多位友人饮酒赋诗时乘兴写下的精美之作,相传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个字。后来虽写过多次,但都没有这一次写得好,所以分外珍爱。王羲之醉写‘兰亭’,用的是茧纸、鼠须笔,只此一条,足可以证明此幅是赝品了。”
  述空又展开一轴,沙素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边角,示意放下,不必细看了。一连展开十几轴,都是赝品。沙素见右面一轴用白绸包缠着,搁在一条石龛上,展开一看两人喜出望外。
  “茧纸、鼠须笔,真迹,是真迹!”述空肯定地说。
  沙素细细察看,轻轻摇了摇头:“《兰亭集序》是王羲之与朋友郊游闲余时的得意之作,含篆隶而不露痕迹,自然安详而又多回锋敛气,笔画的粗细与用笔的藏露,侧转取势顿提波磔,疏密斜正大小参差,形成他书法上鲜明的节律,呈现出他的风度、情操和襟怀,是前人所不能比的。此帧墨迹摹写逼真,只是用笔枯燥,‘少长咸集’的‘咸’字,‘岂不痛哉’的‘哉’字,戈法懈怠,最为明显,缺乏王右军的气韵,一看便知。”
  述空有些失望,看着那一轴一轴书纸,望而生畏,叹道:“简直是汪洋大海!”
  的确,这种鱼目混珠的办法很有成效,一般人是无法从众多赝品中寻找出真迹来的,因为这些赝品大都出自名家之手,笔法圆熟,摹写逼真。这一招着实厉害,可以看出辨才的机智,也暴露了他的狡猾。
  接着展开的是第一百零五轴。沙素依然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倦意,这一帧太像王羲之的手笔了,用笔结体,起势收转,状若断还连,势如斜反直,真可谓惟妙惟肖。只有一点被沙素戳开了:“《兰亭集序》三百二十四个字中,有二十个‘之’字,七个‘不’字,各具特色而绝不雷同。而此帧法帖上‘之’字和‘不’字,形同算子,一字万同。”沙素颠过来倒过去端详了许久,不肯释手,像是为作者绝好的摹写被识破而惋惜。摩挲中,他发现书轴背面左下角盖有智永禅师一方小小的印,“智永毕竟是智永”,沙素为他精湛的书艺和诚实的人品而感叹。
  一轴又一轴被打开,一轴又一轴被放下,两人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任何结果。尽管冬夜寒冷,额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述空感到疲惫不堪,续了一支蜡烛,坐在地上喘气:“好不容易进了七星楼,可‘兰亭’又偏偏不在这里!”
  “不会!”沙素依然充满自信,“往日可能不藏在这里,自从皇上颁诏追索这帧墨宝,辨才禅师紧张沉重的心情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势下,只有把‘兰亭’藏进七星楼,才能使他放下心来……”
  两人继续寻找。一轴一轴地打开,又一轴一轴地放下,这是第几百几十几轴了?已无法记清。干脆不再记数,按着石壁往下査看,第二堵、第三堵、第四堵,査完第五堵石壁开始查第六堵石壁,打开的第一轴书帖是钟繇的《宣示表》,接下来全是钟繇的作品。
  “完了!”沙素出了一口气,浑身散了架似的,再也站不起来。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难道是辨才发现了自己和述空的行动,临时拿走了“兰亭”?或者根本就没放在这儿,只是自己自作聪明?他看了看第七堵墙壁,心中嘀咕着:只剩下这一堵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不到最后一轴,无论如何他也不肯服输。
  他从中间拣了一轴,觉得比别的纸轴稍粗,分量也略显重了一点。剥开外面包裹的一层油纸,里面是一层薄薄的丝锦。从手感上可以断定,这帧书迹用的是厚实的茧纸。沙素小心翼翼地打开,只看了两行,迅速地阖上,心中一阵剧烈地跳动:“是它,就是它!”
  述空知道师兄发现了奇迹,急忙擎起蜡烛凑过来观看。沙素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述空将蜡烛粘到一条空着的石龛上,两人捧起墨宝细细观赏。沙素压低嗓音诵读:“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禁不住叫起好来,“字势雄奇,如虎跳天门,龙卧凤阁;气韵灵动,似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遒媚劲健,世无所匹。”看着赞着,晃动起脑袋,“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述空连连咂舌,指着那一个个“之”字,频频赞叹称奇。“欣赏王右军的书法,像观赏一幅生机勃发的山水画,如聆听一曲抑扬缠绵的音律,似吟咏一阙澹远典丽的诗篇。真是人生最美的怡情乐事……”
  沙素还要大发感慨,述空做一个手势制止了他。沙素将“兰亭”藏入背囊,两人匆匆离开七星楼。
  9
  得了《兰亭集序》真迹的沙素,不敢在山寺逗留,连夜赶到永安驿站。驿长孙忠见来了个和尚,没有理睬。
  “我是钦差,奉皇上之命到此。”沙素说着,拿出一封信函。孙忠细看,果然是皇上的诏书,吓得扑通跪倒,连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圣僧有何吩咐,小人一切照办。”
  沙素道:“快去禀报你们都督,就说钦差到了。”
  都督温行践得了孙忠禀报,急忙乘马赶来,沙素当面读了诏书,并把奉旨追索《兰亭集序》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温行践立即差二十名武士化装成商人,护送沙素进京向皇上复命,然后,来到永欣寺拜见辨才禅师。
  温行践跟辨才学书多年,是辨才的老朋友,见面也不客气,就提“兰亭”的事。辨才一听脸就拉了下来:“温都督不必再问了,我早说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温行践哈哈大笑,笑得辨才有点摸不着头脑。温行践说,“‘兰亭’已到了沙素和尚手中,沙素正在进京的路上。禅师应该写一奏表,表明自己愿将墨宝献给皇上,趁此机会送个顺水人情。这样,皇上好看,禅师您也光彩……”温行践的话还没说完,辨才眼前已经黑乎乎一片,摇摇晃晃昏倒在地上。过了许久,辨才慢慢苏醒过来,如同梦呓一般喃喃道:“我对不起先师……我对不起先师……”他挣扎着爬起来,写了一份控告当今皇上李世民的诉状,亲自送到温都督府上。温行践不敢接此诉状,再三劝阻:“禅师何必招祸?”辨才威胁道:“若都督惧祸,撒手不管,老衲只好拜请僧众到处张帖此状,十日之内这纸诉状将行满天下。”
  温行践又慌又怕,只得写了一分奏疏,连同辨才的诉状一起封了,命驿长孙忠快马送往京都,呈给皇上。
  听说沙素禅师携墨宝回京,太宗李世民喜得连连叫好,当夜在含风殿召见沙素。墨宝《兰亭集序》展开在御案上,皇后与众多嫔妃都来观赏,闹得后宫一片喧腾。
  李世民立即颁旨,择吉日在玄武门举行授宝大典,让天下人知道《兰亭集序》已为皇家所有。
  这一日百官齐集玄武门,玄武门外鼓乐喧天彩旗耀空,仪仗队威严齐整分列两旁。李世民由众人簇拥着登上祭坛,司礼太监一声高喊,身披大红袈裟的沙素禅师手捧描金漆盒,绕场一周,然后献到皇上面前。皇上净手燃香,向漆盒中的墨宝躬身施礼,百官连连叩拜,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上将墨宝展开,大臣们一个个引颈翘首,目光集中在王羲之的法帖上。有的赞叹:“王右军用笔如壮士拔剑,瓮水绝流!”有的稽首称奇:“一点如高峰坠石,一竖如万岁枯藤!”有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似千里阵云,如风雷震骇,百代书家,惟有王右军气派!”……正在赞不绝口,忽有奏报,永安都督温行践有快马奏疏送到。李世民觉得温行践的奏疏肯定与《兰亭集序》有关,急令呈上,拆开细看,看着看着,满面笑容收敛,渐渐涌起了怒意:“好一个辨才和尚,胆大妄为,竟敢写诉状控告起朕来,骂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指使佛门叛徒盗走他的镇寺之宝。荒唐荒唐。”
  大臣们见皇上动怒,一个个也都斥骂辨才。有的说辨才胆大妄为,应该处斩;有的说辨才疯狂至极,处斩太轻,应该凌迟处死。
  房玄龄力排众议,他说:“辨才敢于控告皇上,就是逼着皇上将他处死。处死辨才容易,但那将坏了圣上一世的英明。这是一桩亘古未有的奇案,依臣愚见,圣上可写一道判词,判辨才胜诉,判圣上败诉……”
  没等房玄龄说完,李世民就瞪起了眼睛:“判朕败诉?亏你想得出来。”
  “既是亘古奇案,奇案就有奇案的断法,胜诉者可得金银财宝,败诉者罚每日读‘兰亭’一遍,每日习‘兰亭’一纸。不知圣意若何?”
  李世民听了哈哈大笑,夸奖房玄龄聪明。
  数月之后,钦差将皇上亲书的判词一份和财宝一车送到永欣寺辨才面前。判词上写道:“辨才禅师护墨宝‘兰亭’心切,出言不逊可以鉴谅。朕爱墨宝‘兰亭’心切,所用手段可以理解。为此赔辨才禅师黄金三千两,白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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