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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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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感受了。
  而大老爷和大太太言笑盈盈,仿佛对即将去北燕出生入死的远行丝毫不担心。
  长房的其他人虽说各有思量,但既然大老爷和大太太主意已定,越秀一守着自己的母亲,活脱脱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像极了大老爷,自然而然显得气氛融洽。
  可二房和三房就不一样了。
  二太太时不时称赞今天这团圆饭办得怎么怎么好,盛赞三太太管家这些年的辛劳苦劳,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她真的非常喜欢这顿三太太亲手张罗的年夜饭,好像从明天元日开始,她要去帮忙的,不是大太太而是三太太。
  于是,听着这些口不对心的奉承,三太太忍不住一个劲虐待手中的帕子,倘若不是三老爷郑重警告,娘家哥哥又再三提醒她好好忍耐,她简直想掀桌子。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太爷居然一句话就要让她让出这管家大权!
  一顿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的年夜饭之后,等到围炉守岁时,便是各房归各房,只有越千秋和诺诺被越老太爷叫到了鹤鸣轩。
  越千秋兴致勃勃地烤着年糕分给爷爷和妹妹,眼看子时刚过,诺诺就从最初的精神奕奕到眼下的忍不住直打瞌睡,当越影抱了小丫头去后头床上歇息,他就笑眯眯地拎出了之前自己藏在书桌下的包袱:“爷爷,这是送您的新年礼物!”
  越老太爷斜眼看着笑得神秘兮兮的小孙子,努努嘴问道:“这是献的什么宝?”
  “爷爷看看就知道了。”
  见越千秋分明就是打算卖关子到底,越老太爷没好气地一把扯开了包袱,等翻了翻里头的东西,他的手渐渐就停住了,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足足老半晌,他才看向越千秋,手指了指那包袱道:“你小子,我不是让你好好先把各门各派的事情理顺吗?你折腾这个干什么?”
  “好玩呀!就许别人一个劲给咱们使绊子,不许咱们给别人下套?”越千秋振振有词地说,“人家瞧不起我们,可我倒要好好给咱们造一造势!”
  越老太爷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心里却在犯嘀咕,越千秋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弄出来的。只不过,到了他如今的地位,敬畏之心常有,戒惧之心却不常有,微微沉吟片刻就一锤定音道:“好吧,你去做,出了问题爷爷给你兜底!”
  “我就知道爷爷最好了!”
  越千秋兴高采烈地一下子扑过去,使劲抱了抱爷爷的脖子,等松开手站起身时,他就笑着说道:“有您首肯,我可就放心了。我现在先去补觉了,爷爷回头见!”
  见越千秋打着呵欠往外走,越老太爷顿时没好气地叫道:“子时刚过,都这么晚了,在我这儿凑合一夜,别回你那亲亲居了,身子被风吹凉了怎么睡得好?去,在诺诺床前打地铺!”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作息良好,如今捱到这么晚,越千秋虽说还不至于撑不住,可想想正月初一要四处拜年,睡不了多久,他想了想也就没坚持,乖乖跟着越影去了里屋。等到了温暖的房间里,铺好被褥,他躺下挨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而越影直到确定一大一小都已经睡熟,这才悄然出来。见越老太爷还枯坐在书桌后头的太师椅上,他就走上前去,一如既往默然伫立在了椅子身边。
  “小影啊,又是一年新年,千秋、诺诺,长安那些孩子,一个个又大了一岁,我又老了一岁。”
  越老太爷眉头上的皱纹越发深沉,可那笑容却清晰可见:“看着他们大了,有出息了,我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我这辈子穷过苦过,爬过跪过,挣扎过奋起过,得意过失落过,如今坐在这位子上,儿孙里头,有人拖我后腿,可也有人在拼命帮我,我也知足了!”
  越影知道越老太爷不是想听奉承,可他嘴角弯了弯,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千秋一直都是好孩子。”
  “是啊!”越老太爷呵呵了一声,心里却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只不过,这小子的秘密,还真是一直都很多!
  正月初一,当朝中有头有脸的各家各户开始忙忙碌碌过年拜客的时候,各处酒肆以及饭庄茶馆一大半关门歇业过节,还有一小半却顾不得过节,照旧开门招揽生意。
  达官显贵们在这时节多数没时间下馆子,可那些游学金陵,博取功名的士子们,在这日子呼朋唤友聚会的人却很不少,而也就是这么一批人,是最会认认真真听那些坊间小曲的。毕竟,给歌女留诗词让她们传唱,这素来是打响名气的不二法宝。
  甚至有时候,两方争斗时,就是随便点一个歌女出来,然后比谁的诗词歌赋女唱得多。
  只不过,金陵那么大,才子不计其数,大多数时候,歌女五六首唱下来,对战双方同时挂零汤团,这也绝不稀罕。
  而这一天,两个斗文斗到斗气的士子,便最终拍桌子叫来了一个歌女。年纪大的那个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手,轻蔑地喝道:“既然你要和我比,那我就成全你!来,唱首新曲儿听听!”
  年轻的那个却也不甘示弱:“唱就唱,我还怕你不成?谁不知道你顾三郎江郎才尽,哪里还有什么新词!”
  抱着琵琶的歌女见两位客人全都是衣衫光鲜,知道必定家境殷实,不愁没有赏钱。可她初来乍到,真的不认识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因此犹豫了片刻,她那素手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随即轻吐樱唇,曼声唱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这四句一唱,两个斗气的对手顿时齐齐一愣——是新歌词!不但他们俩如此,四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全都竖起耳朵倾听了起来。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这等山水诗,原本并不是坊间歌女喜欢传唱的,也不是客人们爱听的,可如今在这琵琶轻拢慢捻之间吐出来的一字一句,大多数人却不觉枯燥,反而有人和着节拍敲打桌面,有人不断默背诵念,试图把全文都记下来。
  当曲到终了,那歌女猛然击弦,恰是用几分铿锵的力道唱出了最后一句时,无论是周围人的节拍声,还是诵念声,一时全都消失不见,刹那之间满场皆静。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两个刚刚唤了歌女想要拼诗词的对手面面相觑,许久,年长的顾三就颓然叹气道:“如此雄奇的山水诗,真是平生仅见,这最后一句更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及……真是贻笑方家了!”
  “我刚刚说话也是一时情急,若有冒犯,顾兄还请多多包涵。”年轻的那个也有些讪讪的,坐下来之后遮掩似的喝了一口酒,这才不自然地扭头看向那抱着琵琶站起身的歌女,随手抓了一大把赏钱递了过去,“曲子是老的,歌词却是新的?谁写的诗?”
  那歌女见四周围一大堆人都在看着自己,放下琵琶双手去接钱的她,不禁有些小小的慌乱:“是昨日傍晚刚有客人留下的,也没说名字。我瞧着这诗实在是好,就配上老曲子,想着新年唱个新鲜。”
  这下子,四座顿时一片哗然,不时有人嚷嚷了起来。
  “居然留诗不留名?”
  “诗是好诗,就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所作!”
  “他就不怕被人冒名吗?”
  从这个初一开始,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就这么旋风似的传唱了开来。


第236章 虚名诱人心
  正月初一到初三,首相赵青崖家的贺年帖子堆成了小山。
  他三十岁状元及第,官场三十一年,去年刚过了六十岁整寿,比次相越老太爷年轻,又做到首相,在寒门书生看来那是一等一的表率,在世家子弟看来亦是要追赶的目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首相的位子有多不好坐。
  不说别的,政事堂那另两位同僚,裴旭一直都致力于当世家的领袖,无奈刑部尚书余大老爷余天成从六年前入朝开始崛起,大事不拖后腿,小事却常常力争,所以裴旭有那样一个对手,他虽说不时要应对人家的争权,可终究还不用太过费心。
  奈何那位连宫中陈五两都常常以老太爷称之的次相越太昌,却是时时刻刻都会出幺蛾子。自从人进政事堂开始,他就只觉得自己比从前老得快。
  总算如今是一年到头难得的休息日,作为当朝首相,又是文坛领袖,赵青崖的家里汇聚了一大堆门生故旧,谈诗论文,他难得安享了一段惬意时光。这会儿,他再次心满意足地品了一口幼子刚刚孝敬的好茶时,突然捕捉到了一个说话的声音。
  “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只听意头就知道心存愤懑,也不知道是哪个愤世嫉俗的名士写的!”
  赵青崖虽说从不奢望野无遗贤,可此时身为宰相的敏感却让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你们在说什么诗?”
  “师相,是一首这两天风靡一时,四处传唱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抢着答话的,是刚刚调任监察御史的赵青崖门生闵志远。他根本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首诗从头到尾吟了一遍,末了才冷笑道,“这诗分明是有人借此抒发怨望,否则怎会匿名?”
  这一顶怨望的大帽子扣上去,在座也不知道多少人眉头大皱。见此情景,赵青崖忍不住责备道:“本朝从来不因言治罪,若是一首诗就算怨望,也未免太过严苛。从古至今,自负有才华却不为所用的隐士高人,多半都会写一两首这样的诗,不足为奇。”
  赵青崖下了定论,闵志远虽说怏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其他人更是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人借此逢迎首相大人胸怀宽广。可在这一片说笑声中,却钻出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这首诗可不是什么怨望,只不过是有人心怀不平,直抒胸臆而已。”
  说话的是礼部主事冯昆,见众多目光一下子聚集到自己身上,他就矜持地欠了欠身道,“首相大人,诸位大人,想来你们都听说过邱楚安这个名字。想当初越老儿家中那对叔侄去邱家求学,事情不成就狠狠羞辱了他一顿,六年了,难道还不许这位金陵名士发泄发泄?”
  “是邱楚安写的?”
  “倒是有可能,听说这位文采出众,曾经教过不少学生。”
  “这几天大家四处打听,也一直都没打听着这首诗的作者,若是邱楚安,倒也难怪。”
  “首相大人,当年越家小儿小小年纪就敢大放厥词,说什么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现如今他年岁渐长,越发嚣张跋扈,足可见邱楚安当年那般狼狈,非他之过,而是越家小儿太猖狂,辱我等儒生太甚。”
  说到这里,冯昆就霍然起身,慷慨激昂地说:“更何况,越老儿从六年前开始就偏向那些草莽武夫,此次更是纵容得神弓门叛逃,此等国贼若不铲除,简直是我大吴之耻!”
  他本以为自己一言既出,必定四方附和,可让他尴尬的是,在他说完好一阵子之后,四周围既没有响应,也没有驳斥,有的只是一片冷场似的寂静,就连赵青崖也没说话。大为难堪的他很想用拂袖而去表达自己的风骨,可终究脚下如同生根似的没法动弹。
  就在他渐生懊悔之际,上首终于传来了赵青崖的声音:“邱楚安当年也是一时名士,因孩童受挫,确实有些可惜了……”
  冯昆只觉心中大喜,立时接上话茬道:“首相大人今日文会,金陵城内英杰几乎汇聚于此,何妨把邱楚安也请来?毕竟是这几日风靡一时的那首诗的作者,如若他应召而来,首相大人坐镇政事堂,野无遗贤的名声,必定能让无数人称颂。”
  赵青崖本能地觉着冯昆如此撺掇,恐怕背后目的绝不单纯,说不定就是受了邱楚安的好处,一时对刚刚那首听来颇觉惊艳的诗也生出了几分厌恶。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相爷,外间越九公子来了,说是奉越老大人之命来送年礼。”
  刹那之间,屋子里一片寂静。这次却不是冷场,而是不知道多少人想到了越千秋的“凶名卓著”——这位九公子从六年前到现在,斩落马下的人不在少数,就几天前那朝会,裴御史也遭到惨败。他们背后说人坏话可以,但当面和人对上,斗嘴斗得过,可拼背景拼得过吗?
  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母子也就算了,可皇帝不知怎的也一心维护这个身世成谜的小子!
  赵青崖也同样有些头痛。好好的休息日,他可不想放进一个煞星来,当机立断地说道:“请他去见夫人吧,让夫人斟酌回礼。”
  虽说这等于把烫手山芋推给老妻,有些对不起她,可总比越千秋跑到这儿,搅和得鸡飞狗跳来得好!
  赵青崖固然决断做得快,可事与愿违,门外下一刻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首相大人今天高朋满座,所以就容不下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子吗?话说回来,刚刚我还听到有人替邱楚安喊冤的,还说他来了,就能昭显我大吴野无遗贤,那我这个当事人不应该凑个热闹?”
  此话一出,齐刷刷一大片目光再次聚焦在了礼部主事冯昆身上。这一次,冯昆感觉到的就不是之前那种一语惊人受重视的飘飘然了,而是额头背后都有些冒汗。总算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否则刚刚造势就会成为笑话,因此只能把心一横。
  “首相大人在此开文会,你一介黄口小儿居然不请自来,还在外听壁角,更是妄议选才纳贤的国家大事,越府家教就是如此放肆吗?”
  “放肆还是放伍,不是尊驾上下嘴皮子一合说了算的。再者,你刚刚说得这么慷慨激昂,我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如今却还来指责我听壁角,岂不是恶人先告状,实在没人品?嗨,带路的大叔,你可得给我做个证,我刚刚可没有靠近过赵相爷宴客的这座大堂,耳朵好难道也怪我咯?”
  随着这句话,越千秋直接把身边那个苦着脸的管事给拽进了大堂,后头还跟着手上捧了一个长盒一个方盒,整个人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伴当虎头。
  他从容自若地扫视了一眼满座宾朋,随即方才松开拽着那中年管事的手,对赵青崖做了个揖,笑眯眯地说:“相爷安好,我也不大想当不速之客的,可实在是爷爷之命不敢违。”
  赵青崖瞥了一眼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冯昆,心想没那本事却非要自取其辱,实在是不自量力,可他嘴上却还不得不维护冯昆,当下沉着脸说:“越九郎,冯主事好歹是朝廷命官,年长你十几岁的前辈,你就不能收敛一些,不要这样不饶人?”
  “相爷责备的是,对不住,我实在是口快了。”越千秋这才斜睨了冯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和邱楚安那点过节,早就过去了,既然冯主事想请相爷召人过来以表野无遗贤,那就请呗。说起来,都快七年没见了,我也很想看看这位邱先生如今是何等风采。”
  前头说邱楚安,后头却改口称邱先生,谁都不会觉得越千秋那是尊老敬贤,赵青崖也不禁眉头大皱。可他不想沾越家和邱楚安那点过节,却禁不住门生中有血气方刚的人,如闵志远等年轻官员就先后站起身来。
  “师相,既然越九公子这么说,何妨就把那位邱相公请来一见?”
  “学生也很好奇那位能做出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名士。”
  “今日群英荟萃,何惜一个邱楚安?”
  在这些撺掇声中,哪怕赵青崖看着气定神闲的越千秋,心里颇觉不对劲,可最终,他还是淡淡地说道:“既如此,就劳烦冯主事去代老夫相请,让大家看看邱生如今是何风采。”
  听到赵青崖开了口,越千秋顿时露出了浅浅的嘲弄笑容。
  他让人宣扬李白的名篇是另有盘算,可既然有人见猎心喜欺世盗名,那就别怪他借机再抽一次旧仇人了!


第237章 碰壁
  多了个来意不明的越千秋,赵青崖只觉得今天这文会犹如变了滋味,再也没了之前那舒心惬意的感觉。因此,眼见下头那些吟诗作赋的门生和子侄们,也显然不如之前活跃,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越千秋身上一瞟,突然心中一动。
  “越九郎,你说是代你爷爷给我送礼的,人来了,礼物却还捂着,这是什么意思?”
  “相爷,真的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这人爱卖关子,所以迟点再送给您而已。”越千秋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一副顽皮少年的架势,“反正我肯定不敢据为己有的,您尽管放心。”
  放心个屁,你小子绝对有花招!
  赵青崖轻哼一声,终究不想以大欺小——他还不想那个护短的越老头打上门来讨公道,更不想那个二十四孝师父跑来找他算账,至于东阳长公主那女人他就更不想招惹了。
  可他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却不代表别人有。刚刚才被越千秋喷了个满脸花的礼部主事冯昆,就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一句。
  “听说越府重长孙小小年纪就已经考出了秀才,不知道九公子何时下场去考?”
  “我为什么要去考?”越千秋眉头一扬,语气赫然是说不出的理所当然。
  冯昆顿时被噎得胸口发慌,当即恶狠狠地说:“也是,天底下本来就不公平,多少儒生十年寒窗兢兢业业,苦苦拼搏,尚且可能落榜,却有人落地便有出身,十几岁便有六品,一步登天!”
  “啧啧,这话怎么听着像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呢?”
  越千秋掏了掏耳朵,满脸的不以为然:“长安爱读书,我喜爱武艺,所以他考他的秀才,我办我的武英馆,这就叫人尽其用,各司其职。要说不公平,这年头考武举还要参加文试,可儒生参加的考试却没有武试吧?岂不是说,有人忘了君子六艺不止礼乐书,还有射御数?”
  赵青崖眼看下头一片哗然,知道再争下去就算侥幸赢了越千秋,那也徒劳无益,只能没好气地拍了拍扶手,把这点争论给暂时按下了。就在他快速思量应该如何岔开话题的时候,外间恰是传来了一个通报声。
  “相爷,邱先生到了。”
  这么快?
  正当赵青崖闻言刚刚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时,他只听到旁边又是一个嚷嚷声:“这么快?”
  嚷嚷出来之后,见好些人瞧着自己,越千秋就呵呵笑道:“敢情这位邱先生早就等着相爷召唤。原来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佩服佩服,果真好算计。”
  冯昆只觉得众多视线又一次汇聚在自己身上,这一回,他比之前更加如坐针毡。情知就算一会儿邱楚安真把越千秋杀一个大败亏输,他还是必定会在赵青崖面前留下一个诱其入彀的坏印象,他终于有些懊悔不该贪图邱楚安送的那份厚礼,来做这个引介的中人。
  “姜太公和文王一则贤臣名相,一则明君英主,越九公子这比方若是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随着这句话,门帘高高打起,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他鬓发霜白,脊背直挺,额头上较之六年前多出了几根深深的横纹,分明是岁月留下的深深痕迹。和当年相比,邱楚安的气质更加深沉了许多,看向越千秋的眼神却显得很平静。
  可谁都知道那是假象。如果不是越千秋,这位曾经风光无限,刷名声刷得风生水起,只等一道招贤令就可以轻而易举跻身朝堂的金陵名士,怎会混到眼下这地步?
  六年前,在始作俑者的余家父子被江陵余家抛弃之后,邱楚安遭到了越家和姻亲金家的联手打击,曾经桃李满天下的胜景不再,虽说有些学生会记得邱楚安过去的教导伸手相助,但更多趋炎附势的人因为邱楚安名声太差,再不提自己是邱门弟子。
  “邱先生说得对,我这比方打得确实不太恰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越千秋竟是让步了,可接下来的话却更加犀利,“这世上只有一个文王,也只有一个姜太公,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邱楚安早就从当年的经历以及这些年的例子知道,和越千秋斗口,斗赢了要面对后头老的,斗输了则更是难堪屈辱,此时心头虽恨,他却强迫自己从越千秋身上移开了视线。
  在正月初一那一天听到这首诗,此后又发现三日之间席卷整个金陵城,他就意识到那是一种造势的手段。类似的手段他也曾经用过,更知道这是籍籍无名之辈在京师这种地方立足屡试不爽的招数,因此在辗转反侧一晚上后,他就做出了截胡的决断。
  他这几年著书立说,虽也有拿得出手的著述,但还有什么比这首风骨硬挺的山水诗拿来当敲门砖更妙?
  至于得罪人……他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得罪人!再说就算原作者出来站在他面前又怎么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和他这个一度受重挫的名士比起来,谁的话更可信?
  过去的关系他只是不动用而已,一旦动用,他轻易就能找出一堆证人!
  正因为这么想,邱楚安只当越千秋不存在,对赵青崖略拱了拱手,便沉声说道:“相爷,我朝代卫立国,至今已经有百年。当年编纂卫史的几个史官,多数都出自世家,于是也不知道多少文苑英华,今人竟是不得而知。我在家苦心十余年,著卫史文苑传补遗,为寒士张目。”
  此话一出,四座顿时传来了无数惊呼声,不少人看向邱楚安的眼神中便大见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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