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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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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嵇怔了一怔还是点头道:“一切由田老弟安排,在你这地界上愚兄敢不承命?”

轻拍了拍卢嵇的肩膀,田承嗣大笑道:“如此甚好,想必大帅见了大哥亦会赞不绝口的。”

微微拱手,田承嗣退出了大厅,卢嵇在府中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为他准备的一间靠西的厢房。

推门而入,屋子却是布置的精巧别致。雕花的屏风后是水曲柳的整套桌几。陪饰的胡凳为这小巧玲珑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粗犷。将随身佩剑置放于案几上,卢嵇索性卧躺在一张胡床上。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卢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疑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田承嗣有些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心下烦闷,卢嵇将桌上的一杯高昌葡萄酒一饮而尽,长吁一口气。

正欲宽衣解带,小憩一会,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三十六章 始乱(二)

卢嵇心中咯噔响了一声,抓起案几上的佩剑深吸了一口气便向门前走去。

“老爷,你看啊,咱们的住处被围了!”

那护院名为卢钊,只见他奋力一抽,横刀已是出鞘。他娘亲重病时受到了卢嵇赠寄的银钱,这才治好了恶疾。就凭借自己一月两贯的月钱,不知何时才能偿还的清。既然无法在银钱上给予老爷更多的报答,自己就理当更加卖力的护卫他老人家。

如今他们主仆二人来到千里之外的范阳,老爷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安禄山的毒害。不过,既然老爷信任自己,他就会护卫他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卢嵇顺着卢钊的指引向木门处望去,只见数个人影在酸纸窗外不停穿梭闪烁,不时传来刀鞘与刀刃相撞发出的叮叮声。

莫非安禄山真的起了反心,要杀他祭旗?

不会,不会,这范阳城中有田老弟一份席位。便是凭着自己和他的关系,他也绝不会看着自己被安禄山斩杀。

可是,可是,若不是安禄山动了杀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甲士。

突然木门大开,走进一队手捧木箱的仆奴。……

节度使府,内宅。

安禄山阔步迈入书房,见契丹使者正兀自踱步,笑声相迎道:“远方来的客人,长生天赐予的朋友啊。你是冬日的春风,久旱的雨露。请允许我用最尊贵的礼仪招待你,以表达我对神狼子孙的敬意。”

那契丹使者接受可汗之命前往范阳商谈结盟之事,被安禄山晾了足足两日,他正不住咆哮,质疑安禄山待契丹不尊,安禄山就派人通知他要在内室书房接见他,直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在契丹人身上亦得到了很好的验证。这个使臣听了一番奉承话后是颇为满意,脸上的阴云逐渐散去,用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和声道:“节度使大人客气了,只是我家可汗的要求节度使大人迟迟不能满足。不知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因此特地拍某前来探望。”

这话本就说的极为霸道,在加上契丹本就是是安禄山曾经的手下败将,副将史思明竟是一时气涌,正欲上前驳斥,安禄山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袍袖。几番挣脱不得,史思明竟是一甩衣袖,拂尘而去。

安禄山见场面如此尴尬,只得赔笑道:“使者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某对可汗可是忠心耿耿。只是最近边关查的很紧,那批军械怕是得拖些时日了。”

那使者兀自一笑道:“您安大人怠慢我乌托尔倒是没有什么,只怕这话传到可汗那里,那批军马就不能如期抵达范阳了。”

安禄山搓着手掌冷笑一声,竟是捉住了乌托尔的肩胛,似拎小鸡似的将他拎了起来:“乌托尔使者,可汗那里暂且不说,但我想您是暂时回不去漠北了。我想您千里迢迢来到范阳,定是极得契丹可汗的器重。若是谈成了这事,于你我皆是有利无弊,你回到范阳更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该是不愿在这范阳苦寒之地度过余生吧。”

这句话说得恩威并济,那乌托尔被说到痛处竟是满面通红。他向安禄山投向了求助的目光,但之前这个谦卑有礼的节度使大人竟是轻咳一声,说道:“阁下若是不能配合某,有些事某也是无能为力啊。要知道马匹之事我们是和可汗说好的,此时变卦,岂不是看不起某吗?”

这乌托尔亦是圆滑世故之辈,方才是因为被情势所镇故而有所慌乱。慢慢平复心境后,乌托尔已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这安禄山对这批战马是极为渴求,如若不应承与他,怕是自己真出不了这个范阳城。契丹虽然强势,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自己在安禄山的地面上,虽然贵为契丹使臣,但还是低调为好。

思量之后,乌托尔换了一副谦卑的语气,赔笑道:“节度使这是哪里话,可汗也只是等得有些着急,如若大人能尽快将军械送到于都斤山,某在这里保证大人所需的战马能如期抵达范阳城的军营。”

安禄山见乌托尔示弱,便顺势说道:“如此甚好,阁下初来范阳,我这个主家总要尽些义务。你先安心在府里住下,改日我自当亲自陪阁下游览一番这范阳城。这范阳城虽不如两京繁盛,但在这河北道一带也算的是头面城池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乌托尔虽心中不愿,但情势所迫,不得不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

安禄山轻拍了拍手,自有仆从上前。无需多言,乌托尔便随着仆从离开了厅堂。

见乌托尔已走远,安禄山轻叹一声:“思明啊,你方才还是太过冲动了。他再怎么说也是契丹的使者。若是放在从前倒也没什么,毕竟契丹人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但现在皇帝老儿对我起了疑心,怕是我们得提前起兵了,眼下我们是继续这批马匹啊。他契丹人是趁火打劫也好,是趁人之危也罢,我们不得不放低姿态!”

史思明却是有些不耐,埋怨道:“大哥,你是一镇节度,怎能对那蛮夷失了身份?要我说,就该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如今朝廷对我们起了疑心,我们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他们贩运军械,他们却还怨声载道。就说上次他们送来的战马,质量参差不齐,能有几匹达到他们承诺的质量?虽说如今昏君无道,但依小弟愚见,咱们再怎么反是咱们中原的事,为何要将那帮蛮夷引进来?若是出了差池,让这些夷狄钻了空子,我们岂不成了华夏的罪人?”

安禄山摇了摇头,叹声道:“思明啊,你在我这里从事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就是不懂我的心呢?如今我们示弱。昏君虽然昏聩荒淫,但仍是正统的天子,凭借我们的实力贸然起兵只能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借助契丹的实力也是迫不得已,况且他们所要的也仅仅是些钱财女人。我们只是暂时借助外力,等定鼎建朝后自会除去这个心腹之患。大丈夫当忍一时之辱,这点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可是我们是大唐之人,却要向契丹人示好,我想想都来气。这岂是大丈夫能做出的事?”

史思明见安禄山言以至此,竟是将心中所想尽数吐出。

安禄山闻听此言,微怒道:“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你若只图慕那些虚名,又怎么能称自己是大丈夫。思明,你太让我失望了。也罢也罢,只是契丹之事一出对我们已是颇为不利,依我之见,计划得提前进行了,你还是待在节度使府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史思明呆立在厅堂正中。

第三十七章 始乱(三)

安禄山多年来秣兵历马整顿兵防,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揭竿而起,起兵反唐。

这些史思明都知道,但他还有些不能接受安禄山的做法。虽则他是宁夷州突厥人,但多年的成长经历让他早已把自己当做一名唐人。

既然是唐人,那便要活出唐人的风骨。即便他看不惯李唐皇室骄奢的做法,也不会主动寻求和契丹人合作。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跟自己谈起了条件!

在他看来,不管烽火燃到了中原大地的哪个角落,都不应该引入外族以借力。在这一点上,安禄山与他有很大的分歧。

史思明越想越气,愤恨的将一只青瓷茶壶丢掷出去,一时砸的粉碎。

“该死!”

史思明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呵!

自己便是恼怒,便是反对又有何用,毕竟这燕境三镇的二十万兵权掌握在他安禄山手中,别看自己挂着个副将的名头,若不得安禄山的允准,怕是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得!

也许这就是命,他史思明今生注定要挂上一个叛臣贼子的名号!

正当他屏息凝神时,木门突然打了开,史思明猛然睁开双眼,右手下意识便向桌上的横刀探去。

“你是谁!”

史思明见门外站着一个面容俊秀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警惕的挑了挑眉质问道。

“史将军,别激动,你别激动!”

那人见史思明竟欲拔刀,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是朝廷派往范阳宣读圣旨的礼部侍郎卢嵇,今儿个到的范阳,刚被安大帅安顿了下来。嗯,算来某与田承嗣将军还是旧相识。”

卢嵇冲史思明微微一拱手行了记平礼,沉声道:“某闲的无奈,便出来随处走走,听闻史将军居住在此,特地前来拜会。”

史思明心中冷哼一声,道这人粉头油面,看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般的人在京都长安是一抓一大把,到了北地范阳倒也算的上稀奇。只是他好端端的替田承嗣那厮作甚?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与那厮是死敌?

“哦,原来是卢侍郎啊。你身为钦差领奉皇命自当去找寻大帅,恁的和某攀起了话头?”

史思明双臂盘于胸前,半是挑衅的问道。

“看您说的,看您说的啊。卢某人身负皇命不假,但安大帅不是忙着呢吗。反正落下这些时间也无甚事情可做,倒不如和史将军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到底是在京畿长安官场中打过滚的人物,卢嵇别的本事不见得有多强,拍马屁套话的工夫却绝对是一流。他见史思明话锋渐软便趁虚而入,将了对方一军。

“这,也罢,也罢。”

史思明被卢嵇的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只摇了摇头道:“不过某话可说在前面。若只是私交倒无甚关系,不过军事方面史某人可不会出一言。”

“好说,好说,我就喜欢史将军这副痛快劲!”

见史思明松口,卢嵇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拖拽着史思明的袍袖便来到案几前坐定。

“来,来,史将军,卢某从长安带了些绿蚁酒,一份准备献给安大帅,另一份便和史将军分享!”

说完,卢嵇便将一壶用春泥封好的美酒递给了史思明,直是笑容满面。

“哦,那史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来,干!”

史思明是行伍出身,自然不喜欢那些文人们常搞的弯弯绕,见卢嵇态度诚恳,他便径直开了壶泥,将酒水分了两壶,将其一推送给了卢嵇。

“干!干!”

卢嵇的双眼近乎眯成了一条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

史思明肆意的放声大笑,一时意动竟然上前拍了拍卢嵇的臂膀。

“嘶!”

没料想史思明手劲如此之大,卢嵇一时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儿个,卢某便舍命陪君子,与史将军一道大醉一场!”

卢嵇强忍着肩胛的痛感扯出一抹笑容,迎声道。

“如此,干!”

“干!”……

明月倒悬,漆空如暮。

节度使府内宅的一间密室内,安禄山正愁眉紧锁的听着一人的分析。

“如今之势,对大帅极为危险。起初只是奸相杨国忠与那无知小儿太子亨对您心存忌惮,但不知怎的最近河北道、河东道乃至京畿道都流传起一首青谶歌。此歌一出,便连那终日不早朝的糊涂皇帝也心中不安了。”

说话的这人身着一袭暗灰色直裾身衣,下颌蓄着三寸短髯,远远看来神情俊雅,气度不凡。若是手中再配上一面羽扇,怕真能与那作出隆中对的一代名相诸葛孔明比上一比了。

这人便是安禄山麾下的首席军师……严庄。(注1)平常待下属极为暴戾的安禄山对他却极为恭敬,只点了点头道:“严先生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如今契丹人的马匹还没有运送到,我若是贸然起事,不知有上几成胜算?”

一向杀伐果断的安禄山遇到造反这等大事一时也是犹豫不堪。在他看来,此时还没有到举起反旗的最佳时刻,虽然他准备谋划此事已近十年,但最重要的一环……战马还存在隐患,现在起事多少有些仓促。

严庄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大帅不必忧心,契丹人那里不过是为了借机揩些油水,他们也知道自己不是大帅的对手。若真将大帅逼得急了,大帅一声令下,幽州二十万铁骑还不得把他契丹王庭的牙帐踏成破布?”

“嗯,那倒也是!”

安禄山听到这里心下稍定,严庄说的不错,契丹人现在还没有公然叫板自己的资本。这些草原胡族心中从来没有什么道义的观点,自然不会心向大唐朝廷,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罢了。

“所以,以某之间,不出七日,契丹人定然会将战马送到范阳城来。”

严庄微微颌首笑道:“至于胜算嘛,如今天下兵力十有其四握在大帅手里,他李三郎手中能掌控的兵力怕都不到两成,还都是些残兵败将,以大帅的英武,该有几成?”

“哈哈,说的好,说的好!”

安禄山拍着大腿笑道:“是啊,都说这李三郎是堪比尧舜的圣明君主,依我看啊他就是个糊涂到不能再糊涂的糊涂蛋!大唐的半数兵力掌握在我安某人的手里,竟然到此时才察觉出不对,哈哈,晚了,晚了!”

严庄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这皇帝老子的位席就是个温柔冢,呆的久了再圣明的人也得变得痴愚了。不过大帅,有一事却是比较麻烦。世子如今在长安,若是您起兵反唐,世子那里恐怕不易脱身啊。”

安禄山闻言皱了皱眉道:“庆宗那里确实有些麻烦,当初就不该听由皇帝老儿的话,叫庆宗入长安作质。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我现在召庆宗回范阳,岂不是会引起那昏君的怀疑?”

严庄心中一沉道:“如此,世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安禄山已是不耐,挥了挥手道:“他安庆宗既然是我安禄山的儿子,就该承担这份责任。等到我起兵之时,他若是能逃出长安自是最好。若是逃不出……”

安禄山微顿了顿,一狠心咬牙道:“若是他逃不出那便是命。不过到时我破了长安城一定会替他报仇,屠光李唐的宗室!”

安禄山的目光甚是阴冷,语调更是寒气十足。便是一向和他处惯了的严庄都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苦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帅这般决断定然能够夺得帝位。”

稍稍一顿,严庄接道:“既然大帅已经下了决心,就要早作谋划。以严某之见,不如先借着换防的名义抽调出精锐向南部署。”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安禄山点了点头,扣了扣手指道:“至于那个钦差嘛……”

“钦差卢嵇是奸相杨国忠的爪牙,而杨国忠蛊惑天子霍乱朝纲,大帅顺应天意,起兵清君侧,那这钦差当然杀得!”

严庄伸出右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冷冷接道。

“既然他李隆基不仁,就休怪我安禄山不义!安某人就还不信了,这江山是能者得之,凭什么就由他李家人一直坐下去?”

安禄山紧紧握紧了拳头,面色如冰。

注1:严庄:唐朝节度使安禄山的军师,公元757年正月初,燕朝的中书侍郎严庄与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内侍宦官李猪儿勾结,诛杀安禄山;安庆绪登基后,任丞相,独揽大权。后归顺唐朝,任司农卿。

第三十八章 始乱(四)

秋风飒冷,孤月高悬。

拜会过范阳地界的二当家史思明后,他便回到了住处休憩。只是这次交际并没有让他心安,宽衣解带后,卢嵇便仰卧在床铺上思量着自己来到范阳城后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诡谲非常!

时至如今,已是过了十一月,再这么下去,可要拖到年根儿了啊!

他身为皇帝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理应受到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热情接待。而安禄山自从派心腹将他引到住处后,就彻底的将他晾了起来,完全不给自己宣旨的机会。

若是自己这次来范阳是为私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背负有皇命。安禄山那厮恁的如此嚣张,竟然敢拒不接旨!天下只有两种人敢如此面对世俗世界权利最大的人,一种是疯子,一种便是有恃无恐的人。

安禄山当然不是疯子,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莫非他真的起了反心?若是如此,自己还是找个机会逃离范阳为妙。大不了回到长安把一切罪责推给安禄山,想必皇帝陛下也不会深究……

卢嵇越想越恼,径直将被席拽了来蒙住了头,翻了个身呼呼睡去。

这一夜,自是无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护院儿卢钊便打好了洗漱用的热水,唤起了自家老爷。
卢嵇心怀重事,如何能睡得好,此刻擦着惺忪睡眼勉强坐起身来,只觉头痛眼花,浑身筋骨酸乏。

“几时了?”

卢嵇一把拽过用温水浸润了的布巾,醒了一把脸,轻声问道。

对自家老爷,卢钊自是恭敬万分。只见他拱了拱手,身子微微下垂道:“回禀老爷,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卢嵇闻言蹙起了眉,面露不愉道:“辰时了?你怎么不早些叫我,不是你卯时叫我的吗?”

卢钊闻言一惊跪倒在地道:“老爷,我看您身子困乏的紧,不忍叫您。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狠狠的罚我吧。”

卢嵇也不是真心要拿卢钊出气,只摆了摆手道:“罢了,我睡时可有人来找过我?”

护院儿卢钊想了想道:“有道是有,跟您交好的田将军大约寅时来了一刻,不过许是见我灭了灯,没有进门。后来快到卯时的时候,又有一个不知名姓的将军来扣了门。”

卢嵇闻言大惑道:“你没有将他们请进来?”

卢钊道:“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四五品朝上的将军,我不过是个护院,哪里能搭得上话。”

“嗯,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轻应了声,卢嵇接道:“不过他们为何在这个时景来找我?”

倒也不怪卢嵇多疑,毕竟在这个时候,在这幽燕大地估计没有人要冒着被安禄山怀疑的风险主动和他这个朝廷钦差结交。

正当卢嵇犹疑不定是,门忽然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卢嵇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在护院儿卢钊的搀扶下一步一拐的走至门前。

“吱呀!”

伴着一声轻响,雕花木门应声开启,一个陌生的面孔映现到卢嵇的面前。

“您可是朝廷钦差,礼部侍郎卢大人?”

对方冲卢嵇抱了抱拳,眉宇间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若是放在往常,遇到这种不知礼仪的人,卢嵇早已一通老拳砸了出去。可如今他偏偏得看安禄山的眼色,如何敢再嚣张强势?

“呵呵,某便是卢嵇,不知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卢嵇轻捋了捋胡须,沉沉笑道。

“哎,当不得!”

那人推了推手道:“我是安大帅的亲兵队正,来这儿是通知您,咱家大帅要来见您。”

他这话说的倨傲无比,完全没有给卢嵇一丝一毫选择的机会,卢嵇却是不以为意道:“哦,安大帅要来见我?不知在何时,何地?某稍稍梳洗完毕便随壮士前去。”

“不必了!咱家大帅又不是叫你去当兔爷儿接客,打扮的再齐整又有什么用。现在便随我来!”(注1)

说完,那亲兵竟是不顾卢嵇的感受,狠狠一拽将堂堂钦差大人拖出了堂室。……

膀阔腰圆,满面胡须,一双丹凤眼,两口招风耳,这便是卢嵇对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第一印象。

坦诚来说,这样的形象往往会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人,现在闹得大唐朝廷风雨不宁!

就连一向对安禄山宠幸无比的皇帝陛下都对他起了疑心,急着要召他回京‘述职’。

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当然与安禄山的树大招风不无关系,但更多的却是他不知收敛,以公谋私。

当然,这些话卢嵇是绝不敢对安禄山说的。事实上,自打进了安禄山的书房,他便一直屏息凝神,等着安禄山先开口。多少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一些基本的交际本领卢嵇还是有的。在官场中,有些事情往往直着行不通,看似复杂无比的问题只需稍稍一绕便能迎刃而解。

曲线救国,大体说的便是此理。

当你越想办成一件事的时候,越要表露出无所谓的态度,这样才能占据到最大的主动。

果不其然,先开口的是安禄山。

“钦差大人久等了,小王实在是军务繁忙抽不开身,不然也不敢如此怠慢钦差大人啊!”

安禄山嘴角微微一挑,又挤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只是他面颊上满是横肉,这般一笑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卢嵇微微一愣道:“郡王爷哪里的话,郡王爷军务繁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某等等倒是无妨。”

他实在没想到安禄山会拿出自己郡王的身份来压自己,这样一来他这个钦差的分量便要小了不少。这种心理战在官场之中屡见不鲜,不过用在钦差身上,也足以见安禄山的胆魄了。

“卢大人不愧是从长安城走出来的钦差,这度量,本王实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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