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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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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夫人提点,我只是想知道确切的时间好早作准备。”

自己不过提了一句,却引得杨花花一番长论,少年直是一阵头痛。

“作什么准备?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眼前的危机吧!”

杨花花摇了摇头道:“别看你现在晋升高位,又得圣眷,可这朝廷官场上的事向来是风云变幻,没准你前一刻还是一朝国公,后一分便落的个身死族灭。李林甫那老贼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早作打算,迟早得被那个老贼害死!”

注1:大龙:指在棋局上尚未获得安定,可能受到对方攻逼、威胁的整块棋子。

注2:唐前期主管安西的是安西大都护。和前期的大都护比起来;安西节度使的地位其实不高;兼任安西副都护而已。而后期安西大都护往往只是朝中要员兼任的一个虚名,无实权。

第三十一章 浮沉(九)

自打李括扮作小道与那高德忠一算命格后,高大管事隔三差五便来到崇业坊与少年汇报那些生人的动态,希望少年能一窥天机,给他指出一条明路。不知为何,少年掐指一算,总能将高府中新近发生的大事数落个清。大到高府二少爷新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红阿姑做填房,小到厨子因克扣银钱买了死鱼被主家发现而生生吃了一顿板子,少年都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

这更让高管事坚信少年便是玄亘道长的嫡传弟子,是天尊降入人间救他于水火的福星。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高大管事已经笃定了少年的身份,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说几个蕃人的身份、动态,即便少年要他说出他家老爷晚上和哪个夫人共赴一室行那合欢之好,怕那高大管事也会毫无保留的悉数道来。

经过一番试探,李括已基本摸清了那些蕃人的动态,虽不能肯定那些人便是吐蕃派到长安来的细作,但可以肯定的是高秀延对他们的态度颇为恭谨,这一点从那些蕃人居住酒楼的豪奢程度就可以窥之一二。一番谶言打发安抚了那高管事后,李括便第一时间赶到杨府与虢国夫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在虢国夫人看来,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逼得那高秀延使出同归于尽的狠招。毕竟如今河湟会战已经打完,几个寻常吐蕃人旅居长安还是很正常的。想那高秀延能够官运亨通,直做到金吾卫将军、陇右节度副使所靠的绝不仅仅是一点人脉。对付这种官场的老油条,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便要蛇打七寸,一击毙其命!

况且高秀延是老贼李林甫的得力臂膀,若无足够的证据证明高秀延私通吐蕃,以老贼在朝中的人脉,此事一番斡旋后怕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因此,虢国夫人决定分两头行事。一面少年继续牵住高管事这条线,尽可能多的撬出有用信息。另一方面,她利用杨氏在长安的情报网调查东市那批蕃人的真实背景,为高秀延私通吐蕃一事提供佐证。

拿定了主意,人的心情便变得极佳,连带着日子都过的舒畅了起来。正如虢国夫人预料的那样,圣上对各边镇要员赴任之事只字不提,兵部也就揣着明白作糊涂,当了个老好人。看这个架势,怕是今年除夕这些边将都能留在长安了。对于此,李括自然乐得自在,他需要充分的时间搜集证据搬倒高秀延,也想借这个机会多陪陪娘亲,好好为老人尽尽孝。

除去每隔几日去那崇业坊算上一卦,以应付那高管事,李括大部分的时间都闲在了家中。李卢氏的身子虚寒,少年便亲自按药方抓来补药,煎好服侍娘亲用下;老太太落了清闲便思念起了亡夫,李括便端来胡凳陪老人家唠起了嗑。自己今后怕要常年领兵在外,能多陪娘亲一刻便多陪上一刻。

每每入夜,少年便点起油灯,独自坐在案几前研究起兵法。河湟之战给了少年很深的感触,虽然自己靠着奇谋屡次化险为夷,但这仗打的越久,少年便越感觉到无力。在国子监看的那点兵书放到了战场上根本不够填牙,三哥传授的经验与实际情况一结合就叫人抓了瞎。都道学无止境,少年此刻才体会到其中之意。

翻开阿爷留下的那本《卫公兵法》少年逐字逐句的忖度,一法一招的比划演练。他跟李卫公学排兵、学布阵;他跟大唐战神学统兵、学御人。兵者诡道也,少年逐渐变得冷峻、成熟,但却不失心灵深处的那丝良善。

骑兵迂回骚扰、重甲步兵结阵推进、夜袭粮仓、围城打援、倒卷珠帘……

每每看到一条良策,少年都会下意识的把它和自己所经历过的实际战役结合,寻求突破。如果说没打过仗而空谈兵法是纸上谈兵,那么领过兵的人再看过兵法便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便会生出一种全新的战局认识。

如果说之前李括还只是一营都尉,可以更多依赖主帅的全局安排,那么现在他却是一军兵马使,要肩负起全军布防的重任。不为将不知将之辛,不挂帅不知帅之苦。古人常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原来李括不懂,现在终是明白了。一名出色的将领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时之勇,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气度,一种判断力、决断力。

一月之间,重读《卫公兵法》李括收获了许多新的认识和体会,这份体会和认识会伴随着他在今后的战役中进行再次的巩固和升华。

今夜,少年照例的看罢兵书,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吐蕃战败后,自己依照作出的承诺上报朝廷,希望陛下能够赐封苏塔酋长为延西可汗。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皇帝陛下并没有赐封这个称号,但却实封了苏塔九曲都督的实职,等于变相承认了白狼族在九曲大非川一代的统治地位。事实上,在夺得石堡城之后,大唐并没有长驱直入,收复故地,而是与吐蕃人达成一致,由白狼族暂管这一代水草肥美的牧场。

起初李括还以为这是皇帝陛下的疑兵之计,是为了迷惑吐蕃人,现在看来,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了。京城米价暴涨,东线契丹袭边,西线大食人蠢蠢欲动,大唐即便再富庶强盛也无法支持多线作战。因此,将苏塔酋长委任为九曲都督不过是表明了大唐的态度,扶持另一个民族以对抗强势的吐蕃罢了。

只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白狼族强势起来,变成另一个吐蕃,到时怕难免一战吧。

真到那时,少年该如何面对图拔、艾娜和那些曾同生共死的异族兄弟?

月明星朗,同一片夜空下,不知艾娜在草原可还安好?

少年无法忘记那个貌美的异族女子,无法忘记离别之夜她眼中噙满的泪水。

“我艾娜今生只嫁你这样的大英雄!我等你,我一直等你回来……”

少女嘴角微咧,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射一只苍鹰给我作聘礼!”

那夜,少女一个纵跃翻上马背,头也不会的奔向草原深处,一如莽荒初始生命的悸动。原来不论自己承认与否,长生天见证下的那段恋情一直都在,都在。

第三十二章 浮沉(十)

“公子,尝一尝丽娘刚做的酥烙吧。”

沈丽娘不知何时进了书房,走至李括身侧,将一盘甜点放在了案几上。

“啊,是丽娘啊。”

李括这才从沉思之中抽离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丽人,微微一笑。

这一月来,自己几次向沈丽娘暗示她的去留问题,丽娘却似没听出其中意味,不作丝毫答复。

“丽娘看公子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思索着您还未安寝,便做了这份甜点给公子拿来以作宵食。”

沈丽娘福身一礼,柔情无限。

“哦,有劳丽娘了。”

李括轻点了点头,以作致谢。

“公子可是在看兵书?”

沈丽娘瞥见案几上翻看的《卫公兵法》缓声道。

“随便看看而已,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饿了。”

捻起一块酥酪送入口中,李括只觉一阵甜韵漫上舌尖,随即四散开来,直是让人神清气爽。

“丽娘啊,你这酥酪里加了什么,为何如此香甜?”

李括不曾想沈丽娘竟然做的出如此美味的甜点,大赞道。

“公子,丽娘在这面粉中混入了槐花和桂花,又加入蔗糖,故而公子才会觉得清香怡神。”

沈丽娘冲李括微微点头,和声细语最是动情。

“难怪,我家阿甜便做不出这般的糕点。”

摇头苦笑,李括便又捻起一块酥酪送入口中。

“公子若是喜欢,以后每夜丽娘都做给公子吃。”

沈丽娘闻言大喜,娇声道。

“哦,这倒不必了。丽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却找不到机会。既然今天你来了,我……”

李括咽下口中酥酪,冲沈丽娘微微一笑。

“公子!”

沈丽娘抽出香巾掩到李括口边,眼神痴痴一跳:“公子可要想好再说啊。”

轻推开素手,李括叹了口气:“自从我买下这座宅子,丽娘你便一直暂住在这儿。我本想着过些时日,避过风头,你便得了自由身,可以寻个好人家。可丽娘你……”

“公子休要再说!丽娘现在真的是无处可去了,自从被那吴参军买了来,便一直锁于深宅大院中,与外界无任何联系。公子这时要赶丽娘走,不是把我往死路里逼吗。况且丽娘并非知恩不报之辈,公子救下丽娘便是丽娘的大恩人。丽娘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

说到此处,沈丽娘的声调里已隐隐有了哭腔,佳人落泪颇是令人动容。

“丽娘,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你一个女儿家长期待在我府中,恐怕不利于你的名声啊。”

李括叹了口气,和声安慰道。

“呵,原来公子是轻看我的出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丽娘显然错悟了李括的意思,气极反笑:“公子,丽娘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懂得贞洁二字。虽未能说出淤泥而不染,却也是守身如玉,是北里出了名的清倌儿。后来虽被吴参军赎了身买入府中做妾侍,但那吴参军买了妾侍后便卧病在床,不能行那……行那男女之事。所以,所以丽娘现在还是处子……处子之身。”

说到最后,沈丽娘的声音已是微弱蚊蝇。觉得被人轻贱,丽娘将头埋进臂弯,隐隐抽泣。

“哎,丽娘,我不是嫌弃你的出身,只是,只是……”

李括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心中已有女子,怕是要辜负丽娘的一番美意了。”

闻听此言,沈丽娘抬起头道:“公子心中之人可是阿甜姑娘?”

李括惊她一语道破,奇道:“丽娘如何知晓?”

沈丽娘擦去眼角的泪水道:“都是做女人的,如何会看不出。听延基少爷说,公子你少时家境贫困,阿甜姑娘整日偷闲来到公子府中浆衣做饭,又帮着照顾伯母,这些你可都看在了眼里。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愫。这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一桩美事。”

“丽娘既已知晓,便不要强求了吧。”

“这算何事?公子无需为难,丽娘甘愿做小!”

沈丽娘定了定神,一字一顿道。“以公子如今的身份地位,有几房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况且公子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夫人想想。公子领兵在外,怎能没有一两人照顾?阿甜姑娘做了正室,依照朝廷法度便需留在京畿。若是公子身边没个人照拂,老夫人该有多担心。”

“这……”

“公子无需犹豫,若无公子相救,丽娘定会被那黑心的吴大公子卖到烟花场所。丽娘本已准备以死明志,是公子救了丽娘。丽娘有感于公子仁义,愿以身相许,报答公子的大恩。”

沈丽娘完全不给李括说话的机会,跪倒在地,咬牙道。

“丽娘你,你……”

不曾想事情变成这样,李括直是一阵无奈。“你且先起来,这件事咱们慢慢商量。”

“不,公子若是不答应丽娘,丽娘便一直跪着。”

沈丽娘咬了咬嘴唇,狠心道。

“哎,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李括只觉心中憋闷,不停的在屋中踱步,思忖良久叹道:“好吧,我暂且答应你,只是此事你不要到处乱说。你若是后悔,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强留!”

沈丽娘得了少年允准喜不自胜,起身款款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怜惜!”

“你啊!”

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连连。

屋外不远的一块石头后,杜景甜却已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张延基还拽着她的衣袖,怕此事已经冲入屋内。

“别拉着我,别拉着我,本小姐要冲进去砍了李小七那个负心的家伙。”

杜景甜挥舞着拳头,一阵破口大骂。

“哎呦喂,我的个姑奶奶,您小点声,小点声成不?您这么大的声音,一会括儿哥和丽娘该听到了。”

张延基忙捂住杜景甜的嘴巴,连连求道。

“呜……松开我……呜,我就是要他听到……呜呜”“啊!”

张延基发出一声惨呼,下意识的将手掌从杜景甜嘴边抽开。

“我说姑奶奶,您有话好好说,干嘛咬人啊?”

“你不松开我,我怎么好好说?我看啊,你和那个死七包子是一伙的,就是来气我的!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杜大小姐直觉一阵委屈,连带着张延基也吃了挂落。

“冤枉,我冤枉啊我。若不是我把姑奶奶你拉来,你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冤枉,十足的冤枉啊。”

“一定,一定是那个什么丽娘的勾引小七,这个贱女人。”

“对,对,一定是他勾引的括儿哥,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

“哎呦!”

张延基只觉左脚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杜大小姐的一只天足正狠狠的踩在他脚上。

“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不光咬人,还踩人啊。我,我又说错什么了。我这个命苦哎……”

张延基嘴巴已咧成了苦枣儿,直后悔带着少女前来。

“我要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负我!”

杜景甜越想越气,终是跑向了书房。

“哎,我的姑奶奶哎!括儿哥我对不起你,你……自求多福吧……”

张小郎君一边揉着脚一边发出如斯感叹。

李括正与沈丽娘闲聊突然门砰的被推开,杜景甜满脸泪痕的盯着少年,恨声道:“死小七,死七包子,活该被做成煎蛋的死小七,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李括微微一愣,嘴角扯了扯:“阿甜,你不是睡了吗,怎么……”

“是啊,我去睡觉了,你好和这个狐狸精谈天聊地了;我去睡觉了,你好和这个狐狸精私会了。我说为什么这些时日你都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原来是在想这个狐狸精!”

杜景甜指着李括一阵大喝,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阿甜姑娘,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公子……”

沈丽娘不忍见李括被误会,走过身低声解释。

“啊!”

沈丽娘有些吃惊的望着杜景甜,摸了摸左颊滚烫的肌肤,低声抽泣了起来。

“阿甜,快住手!”

李括一把握住了杜景甜的手,呵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吼我,死七包子你竟然吼我?你成了疏勒兵马使了,不需要我了,就吼我?你看不上我了,是不是?你讨厌我了,是不是?去和你那什么丽娘、娇…娘、伪娘谈天说地吧,再也别想见到我!”

杜景甜奋力甩开李括的手,右臂掩面跑了出去。

“姑奶奶,你要去哪?”

张延基见杜景甜冲了过来,忙迎身上前。

“啊!你怎么还打人啊?”

一晚上第三次被杜大小姐胖揍,张延基直是有苦说不出。

“臭男人,一群死包子,活该被做成煎蛋的死包子,臭男人。臭男人……”

第三十三章 股肱(一)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内,大唐皇帝李隆基直是雷霆暴怒。在芙蓉园还没有游玩几日,他便接到了太原尹裴行达的奏章,声称河东大旱,请求朝廷赈济。(注1)“废物,一群废物。想不到朕就养了一群废物!”

李隆基抓起御案上的一堆奏章奋力朝台下扔去。

“陛下息怒。”

李林甫捡起散落的奏章,劝道。“河东久旱,发生饥馑也实属正常。只要朝廷及时赈灾,很快灾情便能平复。”

李隆基轻嗤一声道:“相国说的容易,赈灾,朕拿什么来赈灾!陇右战事便耗去了太仓贮存多年的粮食,前些时候朕又向关陇大族平价收购了大量粟米以平息长安粮价。你现在叫朕,叫朕拿什么去赈灾!”

李林甫轻叹一声道:“陛下,河东乃龙兴之地,晋阳城更是我朝北都,若是朝廷不及时赈济灾民,恐生变故啊。”

“哦,那相国倒说说,朕该如何赈灾,莫不是把这大内私库的粮食挪运到河东,由那裴行达开仓赈济?”

李隆基狠狠夹了一眼李林甫,语调里满是怒气。

李林甫立时跪倒在地:“臣不敢,陛下,老臣以为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不如先下旨令裴行达开晋阳城及河东各州县粮仓放粮,以作应急之需。”

“不行!”

还没听完,李隆基便厉声喝止了李林甫的建议:“相国难道不知道河东道是我大唐的产粮重地吗?历年朝中官员的粮饷都是由河东道上缴的皇粮垫付,如今快到年岁,若是府库中的粮食都去赈济了灾民,那到时我大唐的文武百官去吃什么!”

李林甫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如今赈灾如救火。朝廷官员那边,可以先用布帛替代粮食,等到来年江淮的粮食运送到了长安再发放给朝员。”

李隆基思忖了片刻摆了摆手道:“不行,朕贵为天子,怎能连俸禄都发不起。若是叫蛮夷听去,朕天可汗的威名往哪里放!”

“陛下!”

李林甫冲李隆基拱了拱手,行礼道:“朝中百官家中多少都有存粮,想必坚持到来年春天不成问题。可是河东道百姓们的米缸里可都见底了啊,若是再不赈济,臣恐怕,恐怕会饿死人啊。到时饿殍满地,怕有瘟疫蔓延啊!”

李林甫伺候了李隆基十几年,太清楚这个主子的心理。李隆基最大的缺点便是好大喜功,怜惜面子。若不讲将害关系跟他讲明了,怕他是不会答应开仓赈济灾民。

“这……”

李隆基终于陷入了犹豫,灾荒饥馑他倒不是很怕,大唐四海之地,每年总有几个地方会爆发旱灾,若是每发生一处旱情他都忧心一次,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干脆出家做和尚,倒也落个清闲。只是这瘟疫却着实让他忧心,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是任由疫情发展,那受灾之地可就不仅是河东之地了。

“陛下请三思啊,命裴行达开仓放粮不过痛一时,但若任由灾情发展,恐有变故啊!”

李林甫俯身再拜,恳请李隆基下令。

李隆基却想起了什么,冷冷一笑道:“相国,朕突然想起来这个裴行达好像是你的门生啊,相国执意恳求朕准允放粮,莫不是为徇私情好成全裴行达的仁善美名?”

“陛下,老臣惶恐,老臣惶恐啊!”

李林甫闻言立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臣一心奉公,对陛下,对朝廷鞠躬尽瘁,不曾有一丝私心啊。裴行达确实是老臣的门生,只是老臣却已久未与其见面。臣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啊!”

李林甫后背已是湿透,连连点头高呼。

沉默了良久,李隆基哈哈大笑。

“呵呵,看把相国紧张的,朕不过跟相国开一个玩笑罢了。”

说完李隆基走下御台临至李林甫身侧,虚扶起他道:“相国对朕赤胆忠心,朕又如何不知,毋需紧张,毋需紧张。”

李隆基转过身来,顿了顿,却又是变了声调。

“不过嘛,这裴行达治理河东无功,导致发生饥馑,实在不宜出面赈济灾民。朕思前想后,觉得应派一名朝中重臣前往河东开仓放粮。一来,这可以体现朕对于灾情的重视,二来也可以监察河东,避免出现官员克扣赈济粮食的情况。”

伺候这位圣明天子十几年,李林甫自然知道他的性格。皇帝陛下疑心最是重,从不放心一人独揽地方大政。裴氏本就是河东望族,裴行达又做到了太原尹的高位,的确不宜再出风头。不然河东百姓恐怕就真要到了只知有裴氏,不知有大唐的地步了。

“陛下圣明,社稷之幸,河东百姓之幸矣。”

李林甫长出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拍了李隆基一记马屁。

“至于这人选嘛,相国可有提议?”

李隆基瞥了李林甫一眼,淡淡道。

“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自能乾纲独断。”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林甫可不想自讨没趣去触霉头,毕竟李隆基对权力的控制欲望很强,绝不准许有人逆他意志行事。

“嗯。”

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觉得御史中丞杨钊精于算度,又对朕颇为忠心,不如便派他前往河东。”

“这……”

李林甫实在没想到李隆基所说之人会是杨钊,一时竟是犯了难。杨钊如今已经升为御史中丞,入驻政事堂仅仅一步之遥,若是在这个时候再让他到河东赈济灾民,捞了大把的民望,恐怕会大大助长杨氏一门在京中的势力。(注2)“怎么,相国认为朕的安排有何不妥吗?”

李隆基颇为不悦的夹了李林甫一眼,声音陡然变寒。

“臣不敢,臣以为杨大人德才兼备,是出使河东赈济灾民的不二人选。”

事已至此,李林甫虽心中有千般不愿,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承认杨钊的使臣地位。

“那便拟旨吧。”

李隆基不带一丝感情的摆了摆手,坐回了御案。

中书舍人严灿槭遂提笔蘸墨,起草诏令。

“今河东久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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