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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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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这到底是要闹哪般?徐谦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老家伙了,可越是看不透,就越是向看透,心里煎熬了许久,猛然醒悟,他娘的,这是在考试,事关自己前途,和自己的前途比起来,别人玩弄什么阴谋,跟我有个屁关系。
眼下还是静心答题的好。
他屏住了呼吸,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破题上,良久,他举起笔来,提笔写道:“继养而言教,于谨于申,见王道之尽心焉。”
这是很中规中矩的破题,完全改变了徐谦以往的剑走偏锋的风格,大意是说:继承父母的志气,供养他们,靠的是教育和教化,而这种教育教化,需要认真慎重的从事而反复不断的强调,可见仁义之道的施行,在于尽心尽力。
徐谦破题,并没有什么太多亮点,却又十分符合题意,破题与题目互为呼应,已属上等了。
他之所以不选择惊世骇俗的方式,在于这个题目的难度,这个题目最考验人的八股基础,而不是你的思维,因为思维方面,人家已经给你固定好了,没有太多发挥空间,既然如此,破题太过出众,意义显然不大,有这功夫,倒不如把心思全部放在文章的后头,如何点明养老、教民、习射三者对教育的重要,只要中间不出现什么唐突和错误,就绝对算是一等一的文章,若是用词用的好,更能脱颖而出。
徐谦还算幸运,若是这个题目在南京考试,他的优势未必明显,可这是北京,北方教育基础往往不够深厚,及不上南方,北方的文字,讲究使用为主,而南方最将虚词,这东西或许在现实中没什么用,可是在做文章里头,却有很明显的优势。
他沉吟片刻,大致已有了分晓,便提起笔,即兴承题,用了一个多时辰,经过几次修改,才将这文章做完,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抄录了一份文章,便将其晾到一边,做起其他题来,不过其他的题,也只是陪衬鲜花的绿叶,中规中矩就好,能不能金榜题名,靠的还是那一篇文章,至于其他,应付了事也就好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了傍晚,明朝的科举,只进行一天,数个时辰之后,梆子声终于传出,便有差役前来收卷,徐谦也松了口气,蜗在这小小的考棚里,早就让他浑身难受,身体施展不开,骨头酸软,考完之后,提着考蓝出了考棚,随着人流出去,对于这一次考试,他还是颇有几分把握的,算是发挥了他至高的水平,因此他心情也是轻松,所谓事在人为,只要自己做到了最好,至于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周围的考生,有人喜上眉梢,有人长叹跌足,人生百态,还未等放榜就已经表现了出来,徐谦倒还镇定,脸色宠辱不惊,快走到门口时,他眼睛看到了黄班头,黄班头拉着个脸,心不在焉,目光恰好在人群中瞥到了他,随即浑身一震,若他是女人,怕要吓得花枝乱颤,花容失色了。
徐谦却是朝黄班头笑了笑,笑容很是友好,仿佛方才的事,早已成了过眼云烟,犹如温润如玉的君子,笑容之中,有一种安人心神的魅力。
第二百六十八章:谜底揭开
会试结束,自然是紧张的阅卷,一队队兵丁已经封锁了考院,任何人不得出入,里头的主考、考官、同考官则全部就地歇息,而上百个文吏开始忙碌起来。
所有试卷全部重新抄录,用的是工整的台阁体行书,规规矩矩,不能有丝毫错乱,而有专门的官员进行比对效验,以防出现差错,所有的文吏都是从外地挑选来的,都是刀笔老吏,抄录得极快,小半时辰就是数张试卷。
因此在会试,你字写得再好也是无用,因为考官们看到的试卷都出自这些刀笔吏之手,书法再好也入不了考官的法眼。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防止考官能通过笔迹和记号伙同考生进行舞弊,整整花了一天功夫,待所有考卷全部抄录,紧接着,早已吃饱喝足的考官老爷们终于开始高坐各堂,进行交叉阅卷。
却说紫禁城里,考题早已传入宫中,嘉靖看着考题那申之以孝悌之义七字,顿时疑惑了。
申之以孝悌之义……杨廷和为何出的是这样的题,嘉靖虽然未必熟读四书,却也晓得这题的意思,这杨廷和出的题实在太诡异了。
莫非是他在暗示什么?
嘉靖旋即摇头,不可能,嘉靖太了解这个固执的杨学士,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是绝不会轻易更改,至于暗示更是无从谈起。
他皱着眉,苦思良久也是找不到头绪,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寻了黄锦来道:“既然已经考完,这徐谦闲着也是闲着,唤他入宫来见吧。”
黄锦颌首点头,连忙亲自出宫,径直到了徐家,徐谦考完回来,浑身轻松,便躲在家里歇息,见黄锦到访,倒也觉得蹊跷,正要迎他进来说话,黄锦却在门前驻足,笑呵呵地道:“徐公子,进去就不必了,咱家奉了圣意请你入宫一趟。”
徐谦道:“陛下召问,不知所为何事?”
黄锦却不急着回答,却是问:“不知徐公子考试如何?”
徐谦道:“还不错。”
黄锦叹口气道:“陛下担心的就是会试的事,这会试似有不妥的地方,可是陛下又猜不透这其中的关节,便想请你入宫,参谋参谋。”
徐谦苦笑道:“罢……那就进宫吧。”
坐上黄锦的车,徐谦却是心潮起伏,杨廷和的用意,他一开始也没猜透,可是考试回来,却似乎隐隐有了些眉目,他曾进行过调查,虽然还不敢确信,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什么。
就在徐谦入宫的当口,内阁里当值的蒋冕接到了一张条子,将这条子轻轻揭开,顿时,蒋冕的脸色一变,竟是有些神魂不定起来,原本就已忧心忡忡的脸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票拟,而是靠在椅上,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坐在另一头的毛纪提着笔,眼睛不经意地撇向他,随即冷冷一笑,似是得逞了什么。
……
“学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进了暖阁,徐谦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行了礼。
坐在御座上的嘉靖轻描淡写地虚抬了手,道:“免礼吧。”他的脸色凝重,开门见山道:“怎么样,考得如何?题目是申之以孝悌之义,却不知你是如何破题?”
徐谦老实答道:“学生破的是:继养而言教,于谨于申,见王道之尽心焉。”
嘉靖咀嚼了一些,似乎觉得有些不尽兴,道:“太中规中矩了,不太出彩。”
徐谦微微一笑道,“学生再以:盖不谨,则庠序终为施设,而孝悌之义,又教之大者也,申之可容缓乎承题,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一愣,随即笑起来:“有了那么点儿意思,罢了,不说这个,考既然已经考过,多说无益,朕唤你来是想知道这杨师傅为何以此为题,杨师傅做事必定带有目的,绝对不会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朕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里头的眉目,你可有眉目吗?”
徐谦沉默了一下,道:“学生不敢说,只因虽有疑窦,只是一旦道出,未免有诽谤之嫌。”
这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不让嘉靖说一句敕你无罪,徐谦自然不会授人以柄。
嘉靖听到徐谦察觉出什么,好奇心早就勾了起来,连忙道:“但言无妨,这里没有外人,只要你我君臣,莫非你连对朕都有隐瞒吗?”
徐谦叹了口气,只得道:“微臣听说成化二十三年会试,南京的考题乃似乎是‘谨庠序之教’。”
嘉靖目光一闪,这谨庠序之教和申之以孝悌之义虽然不同,出处和意思其实都是一样,庠序之教说的就是学校教育,而后一句申之以孝悌之义其实就是庠序之教的补充而已。也就是说,今年北京会试的题目和成化二十三年南京的试题一模一样。
嘉靖慢悠悠地道:“成化二十三年?这里头有什么蹊跷?”
徐谦道:“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科,蒋学士与其兄蒋泽一道在南京考试,二人一起中了进士,其中蒋学士为二甲第九,蒋泽为二甲十七,只是其兄早逝,在正德年间就已病去了。”
嘉靖陡然抓到了一点什么,慢悠悠地道:“你的意思是,杨廷和出这道题和成化年南京的那场考试有关?不错,这两道题虽是不同,其实却是一模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谦又是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想说的是,想要弄清楚真相,只要拿出蒋学士与其亡兄当时的考卷出来一看便知。”
嘉靖恍然大悟,立即对黄锦道:“宫中可有遗失丁末科的考生试卷吗?”
黄锦忙道:“都是有档可查,定不会遗失,奴婢这就去取。”
过了良久,两份试卷取了来,嘉靖先是让徐谦看其亡兄的试卷,徐谦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一篇空文,完全是对着空气放炮,除了词藻丰富之外,看不出其他眉目来。
其实大多数八股文章都是如此,啰啰嗦嗦一大堆,有慷慨激昂,有华美细腻,全文读下来确实是一股享受,可是它的特点也很突出,写了这么多,永远都是那老套的东西,永远都是仁义礼义,无非就是鹦鹉学舌,重申圣人思想而已。
徐谦摇摇头,心里说,蒋冕这个亡兄的功力还真是厉害,这么一篇扯淡的文章居然单靠词句堆砌都能混个二甲进士,早闻广西蒋家家学渊源非同小可,今日一见,还真娘的厉害。
他继续去看蒋冕的文章,顿时被这文章吸引,良久之后,他才忍不住道:“陛下,问题就出在这里,陛下且看这破题:教谕之道有其要,心不放而道自存矣;这个破题,倒是稀松平常,无非是说所谓教化,关键在于人心,只要人心不迷失则学问之道长存。不过真正骇人的是这承题,陛下且看,人心出自天子,圣王无父,其父亦道也,天子无亲,亲者为百姓苍生矣……”
徐谦将这承题念出来,嘉靖的脸色顿然大变。
问题的关键在承题,全文下来意思就是说,要教化在于人心,只要人心还在,教化就能推行。人心在不在,则关键在于天子,天子不应该有他的父亲,就算有,那么天子的父亲也应当是天道,天子本不应该有亲戚,就算有亲戚,那他的兄弟姐妹也该是天下百姓。
这一段话按理来说是没有错的,八股嘛,本来就是扯淡,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扯淡的玩意儿,今天说百姓是天子的子女,明天就说是手足,其实都是空话套话,可问题在于,这句话若是放在了嘉靖朝,那可就太应景了。
天子既然无父,无亲,陛下何必要闹大礼呢?
本来嘛,谁也不会把这几十年前的文章挖掘出来,拿来比对,几十年前的东西毕竟是年岁太过久远,没有人去当真,可问题在于,今年科举的题目恰好与几十年前相同,那些会试之后的考生此时正在不安的等待中,免不了要寻一些经典的文章拿来比对,看看自己是否欠缺了什么,而蒋冕身为内阁次辅,恰好又有一篇差不多的文章,其实想都不用想,要不了多久,这篇文章必定会重新抄起来,而且绝对是名动天下!
徐谦叹口气,幽幽道:“陛下,有人要借蒋冕之刀来诛陛下之心了,过不了多久,朝廷怕是要出大事,陛下应及早做好准备。”
嘉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水落石出,同时也是险恶无比,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危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百六十九章:锦绣文章
其实就算如此,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猫腻,不过是一篇考试的文章而已,犯得着如此?
可是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徐谦一提醒,他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嘉靖的脸色骤然变得冷峻起来,背着手在这暖阁中如没头苍蝇一般的转悠,冷笑连连道:“好啊,好厉害的手段,朕还是低估了他,这等一石三鸟之计也只有朕的这个杨师傅才想得出来,可是现在朕该怎么办?他谋划了这么久,不惜亲自主考,定是势在必得,徐谦,你现在知道朕的难处了吧,朝廷里的许多事看似和睦,实则是步步惊心,朕从前做藩王的时候看这朝廷邸报,每日都是说君臣和睦,说什么君臣相宜,可是进了京,却满不是这么回事,屁大的事儿都可能是布置了陷阱,哎……”
他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才道:“罢罢罢,你忙自己的去吧,朕不能请你帮忙,因为你现在还在等着放榜,那杨师傅虽然诡计多端,却是爱惜名声之人,想来不会对你动手,现在他是主考,你是等待放榜的举人生员,人为刀徂,尔为鱼肉,你什么都不要做,静静等待吧,只要不要惹恼他,先有了官身再说。至于朕,怕是要和蒋冕商议一二。”
徐谦低声道:“陛下,这时候召见蒋冕,怕是不方便……”
嘉靖狐疑地看着徐谦,道:“这是什么缘故?”
徐谦道:“蒋冕定然已经被人盯上,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若是现在召见蒋冕,岂不是告诉了别人,陛下已经看出了猫腻?”
嘉靖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的意思是,让朕暂时装傻充愣?”
徐谦顿时一记马屁飞过去,道:“陛下睿智,便是再如何装傻充愣怕也不像,不过话又说回来,装比不装的好,眼下暂时没有化解的手段,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人生出警惕?”
嘉靖缓缓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哎……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怕就怕蒋冕承受不住。”
徐谦摇头道:“宦海几十年,岂能说垮就垮?蒋学士亦不是善茬,绝不会束手就缚。”
“但愿如此吧。”嘉靖语气轻松了一些,移开话题,打趣似的对徐谦道:“朕现在不但担心这件事,还担心这场会试,若是此次你能入一甲,朕少不了要赏你点什么,便是二甲,朕也能高兴一场,可要是三甲……”他拖长了尾音,脸色顿时板起来:“堂堂浙江解元竟然位列三甲,朕就算不责罚你,你羞也要羞死。”
徐谦不由苦笑,这里头是有名堂的,一旦位列一甲,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少不了要直接入翰林,而后分去詹事府里公干。可要是二甲,翰林庶吉士还有些希望,留在京师为官亦是有很大的可能,假若是三甲,那就不同了,三甲号称赐同进士出身,也就是说,三甲进士其实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而是打赏来的,让你享受进士待遇。一旦三甲的进士,在各部观政之后便会被分派到各地去,好的能混个县令,不好的,或许就是县丞,主簿倒是少,一般都是举人充任。虽然三甲进士未必没有前途,甚至有几个内阁学生都是三甲进士出身,只是起点和别人相差不少,毕竟更加艰辛。
徐谦若是中了一甲、二甲,嘉靖若是暗中肯帮衬一下,留在京师是稳稳的,怕就怕是三甲,一旦是三甲,少不得要滚出京师了,连宫里也干涉不得。
徐谦笑呵呵地道:“陛下的赏赐是什么?”
嘉靖愣了一下,随即冷着脸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真不像话,朕偏偏就要卖个关子。”
徐谦无奈,苦笑摇头。
嘉靖见徐谦失望的样子,倒觉得自己总算占了一次上风,转怒为喜,方才的不愉快总算抛了个干净,旋即道:“你等着吧,朕会给你一个惊喜。”
说罢之后,他坐回御座,陡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近来和你的恩师可有书信来往吗?”
徐谦颌首点头,道:“自进京之后,已和恩师通过几次书信,恩师勉励学生好好读书。”
嘉靖的目光幽幽,认真地看着徐谦道:“谢爱卿就没说点其他的事?”
他显然对于谢迁十分关注,他未必能借谢迁来制衡杨廷和,可是一旦杨廷和垮台,权力真空就必须得让一个有威望同时又不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填补,而天下间能领袖百官,让人信服的人委实不多,这些文武百官,哪个是省油的灯?资历不够,人家瞧不起,能力不足,人家根本就看都不看你一眼,国朝一百五十年,能控制住百官的学士实在不多,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一旦内阁首辅的威望不足以压服别人,那非要庙堂大乱不可,这些惹事精儿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你若是想跟人家动强的,人家还求之不得。
而谢迁则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位谢学士已是历经四朝,名满天下,虽然致仕,可是脑子却还是无比清醒,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谦老实回答道:“恩师并没有说其他。”
嘉靖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道:“哦,看来谢爱卿似乎并不愿为朕分忧。”
徐谦微微一笑,道:“恩师有一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
嘉靖顿时抖擞精神,不由笑道:“不错,是这个道理,在其位谋其政,此话不错,好了,快走吧,你在宫中不宜久留,免得被人看着,以为朕和你在谋划什么,你现在可要小心一些,事关着前程,真要有人玩猫腻,朕也奈何不得,皇帝、皇帝,明为天子,受命于天,牧守四海,可惜有些事未必做得了主,等朕真正掌了大权,那时就不必有这么多顾忌了。”
他的话带着几分幽怨的味道,就像是个被男人抛弃了的怨妇,整日躲在闺房里啰嗦一堆,徐谦听得起了茧子,心里不由想,这大权还没完全到手的皇帝还真和没了男人的女人一样,伤不起啊。
不过徐谦也料想到自己应当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眼下在宫中逗留越久就越让人起疑心。说起来,这杨廷和做主考,还真是让他有点如履薄冰,心里只得安慰自己,无论什么事,等过去了便好,只要放了榜出来,徐某人就又是一条好汉。
……
考院里头,阅卷还在继续进行。
不过经过了几日的通宵达旦,已经大致有了眉目,所有文采斐然和老道的试卷都已经摆放在主考杨廷和的跟前,杨廷和看了一个清早,身子便有了些疲惫,提着笔在一份卷上画了个圆,一边的书吏倒是激灵,连忙去泡了一壶茶,将案牍上空空如也的茶杯续上茶水,笑呵呵地道:“大人是不是要歇息一下,反正还早着,就是延迟几日放榜,也不算什么。”
杨廷和固执摇头,和颜悦色的道:“无妨,一来嘛,省的考生们久等,老夫也曾考过试的人,自然知道这种心情。再者说了,内阁里的事多,老夫在这里多耽搁一日,就要劳烦别人多一日,这都是人情,要还的。”
他平时对下头这些书吏,大多时候都是和颜悦色,使人如沐春风。
这书吏笑了,道:“杨大人这般心思,难怪能位列宰辅,合该公侯万代。”拍了一记马屁,他小心翼翼的又点了一盏油灯来。
而这时候,杨廷和突然拿起一份卷子,眯眼过目看了看,随即哂然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冷漠,道:“盖不谨,则庠序终为施设,而孝悌之义,又教之大者也,申之可容缓乎?这个破题,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妙就妙在他的承题,与破题遥相呼应,越是往下,越有一股子行云流水的风韵,不错,不错,很好,此人的底子,当真是不错,他的对句,亦是贴切,丝丝入扣,好生缜密。单单看这文章,就晓得这绝不是北人之作,北人的文章,往往带有豪气,如春雷轰鸣,响声不绝,而这文章,却如蚕丝,细腻柔美,却又绵里藏针,作文章的人,定是出自苏杭,唯有苏杭的学风才是如此,细雨绵绵,疏而不断,这个苏杭学子,已得其真传,此篇文章的韵味,老夫已是许久不曾见了,倒是前些时日,拜读过谢太保的几篇文章,这篇文章,似有谢太保的真传,名作佳篇哪。”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赞赏的话,随即目光一沉,便将这文章搁在案上,也没有下笔打圈,而是放置一边,似乎还在犹豫。
书吏听了他的一番话,顿时脑中浮想出一个人来——徐谦!他谨慎的看了杨廷和一眼,心思复杂,却又猜不透这位杨大人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章:终于放榜
但凡是考完了试,考生们纷纷回到客栈或是各地会所,便一个个议论起考试相关的内容来。
毕竟关乎一辈子的前程,若这次不中又要等待三年,人生苦短,三年又三年,谁又耐得住?此时所有人忐忑不安,自然要将自己默默记下自己所作的文章请人品评。
不只要品评,更要对比,拿出信服的文章出来比对优劣,又或者看看自己的不足到底在哪里。
这些读书人三两成群凑在一起,每日如痴如醉,有时豪气干云,有时又懊恼不安,喜怒哀乐尽在这几日的漫长等待之中。
而有心人发现,成化年的时候似乎也有一场考试,和今年的题目近似,待认真考据下来,终于有了确实消息,等到消息传开,京师更加热闹了,据说当朝内阁学士蒋冕亦是那一年中的进士,他的文章立即在市面上被人百金求购。
内阁学士的文章,一方面大家确实想看看,看看自己的水平到底还差多少火候,更有人勾起好奇,想看看内阁学士的文章如何。
在这种心理之下,蒋冕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过不了多久,蒋冕的文章终于被人寻到,毕竟当年的时候,但凡是进士的文章都有人传抄,虽然年代久远,可终究还有人珍藏,只是一天功夫,这篇文章便已经传遍京师。
“人心出自天子,圣王无父,其父亦道也,天子无亲,亲者为百姓苍生矣……”
这虽是数十年的文章,可是既视感实在太强,若是几十年前看到,时人只会觉得这只是空口白话,空泛之谈,可是联想到现今,却顿时浮想联翩。
“好文章哪!”有心人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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