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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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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终究还是要报还的啊。
  一个人活在世上,遇到的每一件事首先要权衡一下利弊,思考一番得失,预测一下祸福,再决定做不做这件事,而将这件事本身的善恶抛诸脑后作为次要的因素,这个人或许能平安活到寿终正寝,然而,他的一生真活得有意思吗?临终即将闭眼时,一生的回忆从脑海里一一闪过时,会留下多少悔恨和遗憾?
  李素不希望自己临终时带着悔恨和遗憾闭眼,他应该是笑着的,表情充满甜蜜的,如果弥留前还能开口说话,他希望能对膝前送终的儿女说,“我此生了无遗憾,或许做错过事,但没有做过一件遗憾的事,如果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我的第二次生命仍会沿着此生的每一条轨迹重复地走下去,不会做不同的选择。”
  回想此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相遇离别,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决定,扪心自问,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而不改初衷,这才是真正的了无遗憾。
  李素想做一个这样的人。
  回到今日李家所遇的踌躇困境,李素接连三次问过自己,如果自己这次忍气吞声了,会给自己的一生留下悔恨和遗憾吗?
  会的,李素甚至觉得自己的下半生都会因为这次的窝囊和妥协而陷入无尽的悔恨自责中。
  那么,还怕什么?
  ……
  ……
  走出家中后院的厨房,李素手里拎了一个食盒,食盒内装了一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还有一碗熬得浓郁如汁的骨头汤。
  这些菜肴都是李素在厨房亲手做的,对李素这种凡事讲究精细,尤其是吃食特别挑剔的人来说,由他亲手做的菜,味道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自与许明珠成亲后,李素已很少做菜了,许明珠成了当家主母,经过最初的适应磨合,以及家中厨娘的悉心教授之后,她便学会了李素喜爱的各种菜色,令李素在家里的生活格外舒心。
  今日李素亲自下厨,做好了菜之后拎着食盒,来到前院的东厢房里。
  受伤后的方老五便住在这里。
  方老五的伤势很重,额头被狠狠砸了一记,左臂也骨折了,李素派人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外伤大夫才将方老五的伤治好,凡用药和食补都是用的最好最补的材料,并且强行将方老五留在侯府里养伤,派了两名杂役轮班在屋子外侍侯他。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令方老五受宠若惊,在他认为,拼死保护李道正是他的职责所在,既然已是李家的部曲,家主遭难,部曲豁命相护是责任,也是义务,吃李家的粮就该为李家效死命,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李家给予他的回报却太丰厚了,方老五十分不习惯。
  见李素推门进来,方老五急忙从床榻上强撑起身子,李素快步上前将他按下。
  “都是自家人,方叔不必多礼,好好养伤,大夫说了,头一个月里不要随便动弹。”李素朝他温和地笑。
  一句“自家人”,说得方老五心头暖暖的,只恨不得再为李家拼一次命才好。
  依言躺下,方老五发出满足的叹息。
  “老汉何德何能,让侯爷屈尊亲自来看老汉,侯爷是大人物,日理万机的,不知多少家国大事等着侯爷处置,还请侯爷莫在老汉身上浪费光阴……”
  李素笑道:“我就是一个闲散侯爷,尚书省那边的差事我也告了假,哪里有什么家国大事等我处置,现如今对我来说,方叔的身体就是我的大事,我们李家的大事。”
  一边说着,李素打开食盒,从食盒里取出热气腾腾的粥和菜,又给他盛了一碗浓浓的骨头汤,双手捧给方老五。
  “这是我亲手做的,多年未下过厨了,手艺难免生疏,方叔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的话我叫厨娘再换做几样新菜……先喝碗汤,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方叔伤了胳膊,多喝点骨头汤补一补,吃完回头叫下人给你敷新药,身子是大事,可不敢大意。”
  一席如同拉家常般的暖心话,说得方老五热泪盈眶,手背抹了把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方老五叹道:“当年老汉跟随蒋将军送侯爷出关赴任西州,原以为是趟苦差事,却没想到,认识了侯爷是上天赐予老汉最大的造化……”
  李素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方叔说反了,李某和内人能认识方叔,才是我和内人最大的造化,也是李家的大造化,玉门关方叔豁出性命护着内人,西州城下方叔跟着程家庄户杀敌助我守城,前些日又拼命护住我爹的周全,我李家从上到下,欠方叔太多了,若非方叔拼此性命,我爹那日还不知会怎样呢,您是我李家上下的恩人呐。”
  方老五脸颊抽搐了一下,神情浮上复杂之色,低声喃喃道:“你爹可不需要我来护他周全,那日……是他护住了我才对。”
  “嗯?”李素扬了扬眉,好奇地盯着他:“方叔刚才说了什么?您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所必为
  方老五这句话嘀咕得很轻,轻得如同梦呓呢喃,李素耳力向来不错,也只听到了寥寥几字。
  “我爹不需你来护他周全?”李素追问道:“方叔,您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方老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眼睛立马望向别处,假装看风景的样子,演技浮夸,不走心。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方老五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回过头发现李素还盯着他,方老五不由面色发苦。
  “方叔,事情过了好几天了,您这几天在养伤,当日的情形我一直忍着没问……”李素回忆了一下,沉吟道:“说来有些奇怪,那日刺客行刺我爹,当时只有方叔与我爹在一起,刺客被我下令斩杀了大半,余者尽皆自戕,后来清扫现场,发现许多刺客身上本就受了重伤,不仅如此,还有十几匹马的前腿都被铁镗扫断,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方叔手下的弟兄说,这是行家手法,我问过我爹,我爹说都是方叔一人所为……”
  说着李素看着方老五,一脸敬仰地笑道:“方叔不愧混迹军伍多年,出手果然不凡,端的厉害得紧,幸好那日有你陪在我爹身边,不然我爹可就危险了。”
  方老五神色愈发尴尬,红着老脸心虚地嗯嗯啊啊几声。
  受着家主的夸赞与敬仰,方老五有苦难言,李道正与他有言在先,有些秘密就必须要帮他守住,方老五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李道正是个有秘密有故事的人,而且显然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甚至连亲儿子他都不想告诉。
  所以,方老五只好守口如瓶,尽管这只瓶子有点漏风……
  看着方老五略显紧张的表情,李素眨了眨眼,心头浮起一丝疑惑。
  忠仆家将一招横扫千军,救出家主,虽没必要大肆宣扬,但……也犯不着如此紧张吧?他在心虚什么?
  ……
  怀揣着满腹疑问,李素叮嘱方老五好生养伤,然后走出他的屋子。
  李家前院一共四间大厢房,通常是下人们住前院,李道正住中院,后院则是家主李素夫妇住的。
  从庭院穿过前堂,李道正坐在中院拱门的石阶上,眯着眼晒太阳,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享受美好的阳光,又似乎沉浸在往年的回忆中。
  李素隔着老远,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仔细而认真地看过李道正了。
  当年李家困顿窘迫时,父子都在为生计而奔波,忙着挣粮食,挣钱,都在努力地让这个单薄的家延续下去。
  犹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父亲一身湿冷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袋黍米,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朝他憨厚地笑,那幅画面回想起来,至今仍刺痛着李素的心。
  还记得父子二人坐在门槛上吸溜着面,父亲将自己碗里仅有的一小块肉夹到他碗里,两眼一瞪,用父亲的威严喝阻了儿子的推却。
  儿子争气,李家的境况渐渐好了,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多,为自家种地的庄户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李家从寻常的农户变成了村里最大的地主,不但重新建了大宅子,也请了管家杂役和丫鬟,村里建起了作坊,长安城里有了买卖,往来交游者皆是当朝良臣名将,连闯祸都是惊天动地满城直颤的高级祸,李家赫然一跃而成了大唐权贵,圣眷隆盛,如日中天。
  有田有钱,有权有势,李家无可阻挡地成了大唐的新兴贵族,家大业大,官高爵显,村里的乡亲们艳羡之余,总在背后悄悄议论,说李家娃子定是星宿托世,此生富贵至极,并人为地制造出李素出生时的种种异象来论证星宿说法的真实性。
  李家翻天覆地的变化着,可是李道正,还是李道正。
  他永远穿着粗衣陋裳,扛着农具下田劳作,不论自家的宅院多么华贵,他仍每天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与当年不同的是,他的身躯似乎更佝偻了,脸上不知不觉添了几道抹不去的皱纹。
  似乎感觉到李素的目光,李道正睁开眼,与李素对视,然后李道正咧嘴一笑,一如既往的憨厚朴实,平凡且安宁。
  李素也笑了,走上前和老爹一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怂娃,今咋咧?以前最爱干净的,今天倒不讲究了。”看着儿子坐在脏脏的门槛上,李道正斜瞥了他一眼,威严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没咋,回去再换套衣裳便是。”李素笑道。
  接下来,父子二人沉默,一同眯着眼睛晒太阳,享受的神态如出一辙。
  良久,李道正忽然道:“听你婆姨说,前日行刺我的幕后之人找到了?”
  李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说是找到了,但孩儿不太确定。”
  李道正奇道:“不是齐王吗?”
  李素想了想,道:“目前各种证据都指向齐王,按说应该是他了,只是……孩儿心中仍有疑虑,并不能确定是他。”
  “啥意思?”
  李素叹了口气,道:“揪出这个幕后之人孩儿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但动用了所有人脉,连长孙家和程家都出手帮忙了,这才查到此事与齐王有关联,而且也从宫里打听到齐王因为我而被陛下训斥责打,动机有了,证据有了,似乎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可是,孩儿总觉得,一切来得太顺理成章,就好像后面有人把那些证据藏在很显眼的地方,然后一步一步引导我去发现它们……”
  李道正怔忪片刻,道:“你这个想法,有迹象没?”
  李素苦笑道:“没有,全是孩儿自己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终究太虚,没有任何事实支持,连长孙家和程家的人都认为此事已查清楚了,可孩儿还是心存疑虑。”
  顿了顿,李素叹道:“行刺我父,本是不共戴天之仇,孩儿若无此疑虑,当日查出是齐王后便该对他动手的,可是正因为此事尚有疑虑,孩儿还是迟迟未发动……”
  李道正皱眉道:“素儿,这几年咱李家靠你而一步步起来了,功名富贵,官职爵位都有了,这都是你的本事,是你用才智和性命博来的,李家也算光耀门楣了,正因如此,辛苦得来的东西更须珍惜,不管这幕后之人是齐王或是别家权贵,都不要行险惹祸,行刺我便行刺吧,毕竟我没死也没伤,对方没得逞,装个糊涂忍下这口气便算了,继续追究下去,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下场,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素儿,没那必要,听爹一句,此事作罢便了,行不?”
  李素看着老爹,凑近了才发觉,老爹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往年更多了,李素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温和地朝老爹笑了笑,李素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
  “爹,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方的行刺若冲着我来,原不原谅的都好说,可是冲着爹您来,这个……绝对不可容忍!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这一次我也要称量一下他的斤两!”
  ……
  寒风呼号,万物萧瑟。
  长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晨时雪已停了,推开门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遮盖了世间一切丑恶,天地似乎全变干净了。
  东阳道观,后院偏殿内。
  殿内烧着几盆炭火,烘得殿内暖融融的,东阳穿着一身麻衣百衲道袍,宽大的袍子将她妙曼的身躯遮掩起来,炭火将脸颊烤得红通通的,透着几分可爱娇艳。
  她手里握着一卷经文,也不知念到哪一页,不知不觉,握着经文的手便垂下,美眸瞟向殿外,殿外的庭院里,十几名宫女正在打扫院内的积雪。
  幽幽叹了口气,东阳索性搁下经书,起身走到殿门前,身子斜倚着殿门,看着院里的雪发呆。
  她能忍受寂寞,可她却静不下心。
  行刺李道正的案子已发生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李素没再见过她,她知道李素一直在忙碌,忙着上天入地揪出幕后真凶。
  说实话,东阳很想帮把手,可她却不知从何帮起,只觉得有力无处使,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一直深深左右着她的情绪。
  这次她想帮忙,倒并不是为了李素,而是完全为了李道正。
  犹记得事发后她将道观的禁卫临时调拨给李素,让他火速赶去救援,而她也匆匆跟着赶来,天幸李家有一位忠义部曲,豁出性命保得李道正周全,给援兵的到来留足了时间,李道正丝毫无恙。
  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李道正对她微微一笑,当时她和李道正相隔很远,最激动的是,当她下意识朝李道正行晚辈礼时,李道正没有回礼,而是第一次以长辈的姿态受下了她这一礼。
  这几日每当东阳回想起李道正受她一礼的画面,便不由兴奋莫名。
  这一礼有讲究,在这个礼教兴国的年代,行礼是有规矩的,行什么礼,受什么礼,一丝一毫都不可马虎,她与李素的事天下皆知,李道正不可能不知,以往一直拿她当公主看待的,可是那一天,李道正坦然受了她的礼,这里面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是的,它代表着李家承认了她这个人的存在,承认了她是李家的一分子,往后在别人眼里,她仍是大唐的公主,可在李家人的眼里,她是李家的媳妇,尽管这层关系不可能公之于众,但对东阳来说,已是满心欢喜了。
  那日过后,东阳便自觉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人,而李道正受袭这件事,东阳自然责无旁贷,因为,她是李家的媳妇。
  事实上这些天不仅李素在追查幕后真凶,东阳也派出了府里的禁卫在追查,只是一直没查出有价值的线索,毕竟东阳以前只是个公主,而且是个生性淡泊的公主,她不像别的皇子公主那样有意无意地在长安城培植经营自己的势力,所以当东阳这次想要做点事情时,却发觉自己竟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深深的无奈和挫败感,令东阳这十几日心神不宁,有些焦躁。
  殿外的庭院内,宫女们仍悄无声息地打扫着积雪,东阳发了一阵呆后便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去再念一遍清静经,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刚转过身,却见贴身宫女绿柳匆匆穿过庭院朝她走来。
  走到东阳面前,绿柳先屈身行了一礼,然后神情有些古怪地道:“殿下……有客来访。”
  东阳美眸一亮:“是……他么?”
  绿柳知道这个“他”是谁,摇了摇头,道:“不是。”
  东阳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哼了一声,端起了身架,道:“绿柳,你跟我多年,知道我的规矩,任何客人来访回绝了便是,还通禀个甚。”
  绿柳迟疑了一下,吭哧道:“可是殿下……这位客人不一样,她……是李侯爷的夫人,李许氏。”
  东阳一惊,脸色顿时变了,复杂中夹杂一丝莫名的紧张。
  “她,她来我这里……绿柳,你且将她请……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哎呀,我,我……这个样子怎可见客,快,叫人给我打扮一下!”


第五百三十六章 破冰之行
  许明珠来得很突然,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登门拜访东阳。
  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两个女人基本不怎么出门,也谈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两个女人中间夹着一个男人,她们一个是无名无分的先来者,一个是有名有分的后到者,多了这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东阳和许明珠二人彼此知道对方好几年了,今日还是第一次主动相见。
  对许明珠的来访,东阳表现得很正式,从来不施脂粉的她,今日竟也在脸上轻轻铺了一层淡妆,细心描了唇红,眉宇正中贴了一个鲜红色的菱形花钿,头发也高高梳起,挽成时下大唐妇人流行的高云髻,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东阳在大铜镜前犹豫片刻后,忽然换下了身上的百衲道袍,鬼使神差地穿上一身翠绿的高腰宫裙。
  打扮过后,与世无争的玄慧小道姑瞬间变成了白富美的大唐公主殿下,哪怕仍是垂睑静静地站在铜镜前,仍散发出几分淡淡的公主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东阳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绿柳在旁边静静看着,忽然笑道:“殿下,您的眉毛若是再描一下就更美了,眉梢往上扬一点,会显得您的眼睛更大……”
  东阳抿唇一笑,摇头道:“不妥,眉梢往上扬的话,面相太过凌厉,不仅失礼,而且也容易让人觉得疏离。”
  绿柳眨眨眼:“可是,今日的客人……是李侯爷的夫人呀,殿下在她面前扮得凌厉一些不好么?往后她也不敢欺负您。”
  东阳回头,好笑地盯着她:“我为何一定要与她争个高低?绿柳你记住,真正的高低,是在他的心里,而不是靠女人之间争出来的,我和李夫人越争,我和她在李素心里的位置就会越低,就算争出了胜负又如何?难道在他心里我的位置就更高些么?这是下下之策,断不可取也。”
  幽幽叹了口气,东阳低声道:“其实,我和她根本已不必争,她是李家的正室大妇,仅这一条,我便输得彻底了……”
  ……
  许明珠站在道观门前,好奇地打量着道观的门楣。
  道观大门紧闭,门外两排披甲禁卫雁形摆开,目不斜视地执戈而立。
  道观门外正中,置着一尊硕大无比的丈高大铜香炉,炉内的香火袅袅而升,闻着便有一种出尘脱世,置身方外的缥缈感。
  许明珠唇角轻勾,悄然一笑。
  身在方外,心在红尘,这位公主殿下……可也不容易呢。
  没等多久,道观的中门忽然大开,一身宫装的东阳亲自迎了出来,门外两排禁卫一愣,接着马上按刀躬身行礼。
  许明珠也愣了一下。
  如此隆重的迎接礼节,实在有些过了。
  众所周知,无论大户人家的中门或是寺庙道观的山门,是不会轻易开启的,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比如皇帝颁旨,家主娶亲添丁,或是直系长辈过世,这才会开启中门进出,平日里不论任何客人登门,一般都是开启旁边的侧门,这是当世的礼仪规矩。
  可今日此刻,东阳为了迎接许明珠,竟将道观的中门开启了,由此可见许明珠在东阳心中的地位。
  二女都是聪明的女子,许明珠见东阳这般隆重的迎接礼仪,短暂发愣之后,不由暗暗一叹,然后朝东阳露出灿烂的笑脸。
  再看东阳今日的穿着和俏脸,分明是刚才刻意打扮过,许明珠心中的滋味愈发复杂起来。
  “李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莫见怪。”东阳未语人先笑,一边说一边走到许明珠面前,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许明珠的纤腕。
  许明珠不敢托大,急忙朝东阳屈身一礼:“诰妇李许氏,拜见……”
  话没说完,礼也未行完,便被东阳适时地托住了胳膊,并且打断了她的话。
  “多年近邻,行这些虚礼可就没意思了,李夫人故意疏离我么?”东阳笑容愈盛,语气带了几分嗔意。
  许明珠也笑了:“能与公主殿下做近邻,是李家的福分。”
  二女相视一笑,然后东阳与许明珠手牵着手,一同进了门,亲热得像俩姐妹似的。
  ……
  偏殿落座,东阳亲自给许明珠沏了一壶茶,沸水冲入精致的新瓷茶壶里,满殿飘荡着诱人的香气。
  许明珠眨眨眼,笑道:“这茶……倒是挺熟悉的,莫非是我家夫君所制的炒茶?”
  东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李县侯所制,入冬前新制了一批,给我捎了几斤。”
  许明珠道:“夫君是个有本事的人,无论治国安邦还是诗词小道,所言所行皆凌于世人之上,唯独这炒茶……”
  许明珠笑了笑,叹道:“这炒茶却教夫君狠狠碰了回钉子,制出来后似乎不被世人所喜,仅仅程伯伯喝了,还闯出个大祸来,公主殿下似乎对此茶颇为喜爱,不知何故?”
  东阳抬袖掩唇,轻笑道:“李县侯所制的茶其实味道挺不错的,只是他冲泡的方法不对,头几次见他饮此茶,往往一大把茶叶扔进去,冲泡出来自然又苦又涩,并无半点回味,我的口味素来清淡,前些日试着只取一小撮,沸水冲泡过后满室清香,饮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这才发觉此茶是件风雅妙物,委实妙不可言,李夫人若不信,不妨试试如何?”
  许明珠笑道:“倒教公主殿下见笑了,此物之妙,却连我也不甚了了,这便试试。”
  东阳于是执壶给许明珠倒了杯茶,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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