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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第3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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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脸有点黑,不善地瞪了东阳一眼,沉声道:“国家栋梁都有几手祖传的捉鱼打鸟的本事,你懂个啥!”
  东阳笑意愈发深了,李治也吭哧吭哧憋笑。
  一番说笑下来,内殿的气氛愈加轻松亲切,东阳和李治之间那点略显生硬疏淡的关系,随着笑声渐渐消逝化解于无形。
  聊了一阵,东阳朝身后的绿柳招招手,绿柳会意退下,很快端着木托盘出来,托盘上一套玄色团花的衣裳平整地叠好摆在上面。
  东阳接过托盘,将衣裳展开,然后朝李治挥了挥手,将那件崭新的衣裳披在他身上,为他细心地抚了抚褶皱的衣角,轻笑道:“你今年十六七了吧?看样子还能长个子,咱们姐弟头一次正经见面,此前一直想着给你表示点什么,想来想去,天下珍奇宝物皇弟见得多了,不管送什么怕是都不稀罕,皇姐我以往只见过你几次,依稀记得你的身量,便为你亲手裁了一件衣裳,料子是宫里父皇赐下的,说是进贡来的蜀锦,想来不差的,衬得起你亲王的身份,可惜皇姐裁衣的手艺不太好,难免有些粗糙的地方,皇弟勉为其难穿几次便罢,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着东阳便帮李治试穿起了新衣裳。
  李治一直没说话,眼圈却不知不觉红了,不争气的眼泪很快顺腮而下。
  贞观九年,长孙皇后去世,李治仍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李世民忙于国事,疏于亲情,李治总觉得心中有一片名叫“亲情”的地方成了荒土,寸草不生,从那以后,李治再没穿过亲人给他缝制的新衣了。
  没想到今日,素来疏淡的东阳却亲手给他裁制了衣裳,李治不由心潮澎湃难抑,一股莫名的感动在胸膛内久久回荡。
  “皇姐您……”李治哽咽失声。
  “别说话,来,双臂伸开……”东阳的目光纯净,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治身上的新衣。
  穿好后,东阳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他,然后摇了摇头,面带惋惜自责。
  “终究手艺差了些,穿着好像大了,是皇姐不好,脱下来,皇姐给你重新再裁制一件……”
  李治急忙紧了紧衣襟,含泪笑道:“不大,一点也不大,皇姐刚刚不是说过么?治还在长个子呢,再过几个月,约莫便正合适,皇姐手艺真好,治以后每天都穿着它……”
  东阳噗嗤笑道:“说的什么话!身为王爷,每天穿同一件衣裳,也不怕别人笑你邋遢,皇弟若不嫌我手艺粗糙,我再为你做几件不同颜色的。”


第八百零五章 风云渐起
  对善良的人来说,血缘亲情是流淌在骨子里的,纵然此生初见,亦如倾盖白首,仿佛前世结过善缘,修得今生血脉相连。
  东阳和李治之间从最初的陌生拘谨,到后来的毫无隔阂轻松谈笑,只用了短短一炷香时辰,姐弟之间说话已然默契十足,甚得益彰,东阳不知不觉间化身慈爱端庄的大姐,而李治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男儿气概也瞬间消逝无踪,仍旧是那副软软弱弱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小弟形象。
  李素在旁边静静看着,不时端杯浅啜一口酒,然后露出微笑。
  姐友弟恭,时和岁丰,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姐弟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到长大后的烦忧困惑,经历过的离奇趣闻,享用过的珍味绫罗……今夜,这对仿如人生初见的姐弟似乎想把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心里话全掏出来,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对方。
  李素一直很有耐心地沉默着饮酒,脸上的微笑不曾断过。
  葡萄酿纵然是跟果汁一样的淡酒,李素此刻也渐渐觉得微醺了,七分醉意,剩下三分且留予这世道和自己的格格不入,人生如此,可缓缓醉矣。
  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子时,中庭仍是一片热闹喧嚣,酒宴的气氛正到热闹处,李素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唐朝夜猫子。
  如无特殊情况,长安城向来是有宵禁的,此时城门早已关闭,诸皇子公主和朝臣自然不会因为城外赴宴晚归而去叫城门,前后手续太繁琐,而且传到监察御史耳中定然会被参上一本,所以今晚来道观赴宴的权贵们根本就没打算回城。
  东阳也早早做好了安排,前院和中庭清扫出了许多空房,如今天气已快入夏,夜晚并不冷,喝醉了的宾客被杂役们搀扶进房,席地卧褥而眠,清早待城门开启后再动身,没喝醉的自然是继续狂饮,听曲也好,吟诗行酒令也好,今晚宾客这么多,终归不会太无聊。
  内殿的酒宴差不多也到了尾声,东阳向来早睡,鲜少有子时仍未眠者,此刻与李治说着话,不自觉地掩着小嘴打了几个呵欠,李治倒是有眼力,便笑称已醉,向东阳告辞。
  东阳点点头,临走前忽然拉住李治的手,纯净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缓缓道:“皇弟,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我插不上手,如今你与李素已是休戚与共,祸福同享,你们日后行事定要趋吉避凶,三思而行,千万莫鲁莽,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而你们押上的赌注想必自己也清楚,李素是个思虑缜密的人,不过惹的祸也不少,而你,毕竟年岁尚小,许多事算不周全,你们二人共图大事,定要小心谨慎……”
  李治见东阳神情布满了浓浓的担忧,不由笑道:“皇姐放心,治自知斤两,断不会冒然行事,一切皆听子正兄的吩咐,子正兄是当今国士,算无遗策,听他的话终归不会错的,皇姐也要对子正兄有信心才是。”
  东阳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缓,迅速瞥了李素一眼,琼鼻轻哼:“他呀,哼……我最担心的就是他,李县公惹祸的本事莫非你不知?”
  李素脸有点黑,这婆娘胆子越来越肥,老拆他的台,回头跟李世民聊聊人生,顺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退货……
  ……
  太平村,李家。
  “昨晚大概就这么几桩事,嗯,总的来说,是一次团结的酒宴,奋进的酒宴,胜利的酒宴……”李素躺在院子里,眼睛半阖不阖,懒洋洋地跟许明珠说着闲话。
  许明珠坐在他身侧,将一颗颗泛着青色的葡萄细心剥去皮,喂进他嘴里。
  五月还没到葡萄成熟的季节,葡萄入嘴泛酸,李素的面孔难受得扭成一团,情不自禁吐了吐舌头。
  “啥玩意?”懒人终于舍得睁开眼了,见身旁摆放的青色葡萄,李素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到季节的东西端出来干啥?家里没东西吃了?”
  许明珠剥了一颗自己尝了一下,咂摸咂摸嘴,一脸奇怪。
  “妾身觉得不酸呀,挺合胃口的,喂夫君之前妾身尝过,觉得好吃才给夫君……夫君不喜么?”
  李素叹了口气:“夫人口味真重,觉得好吃就自己留着吃吧,说话快晌午了,天气闷,没啥胃口,叫丫鬟端点小菜,再加一壶冰镇过的葡萄酿,凑合着随便对付一顿吧。”
  许明珠点点头,吩咐了丫鬟之后,又扭过脸笑道:“前些日跟公主殿下闲聊,殿下说昨晚设宴是为夫君和晋王殿下张罗的,妾身奇怪,一顿酒宴能吃出什么来?”
  李素笑道:“酒宴的名堂可多了,许多平日里开不了口的事情,酒宴上推杯换盏之间便轻松说出口,轻松解决,不出意料的话,这几日咱家有客人登门拜访了,往后啊,这几位客人可能是咱家的常客,回头吩咐薛管家,这几个人不带礼物登门可以原谅,别给人家甩脸子……老家伙越活越跋扈了,听说现在来咱家拜访,不带礼物的薛管家从来没个好脸色,也不知跟谁学的坏毛病,简直道德败坏,礼乐沦丧,岂有此理……”
  李素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已回过味来,揉了揉鼻子,模样有些心虚。
  许明珠惊愕地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对厚脸皮夫君的不敢置信……
  李素面无表情道:“你再这样看着我,莫怪我就在这个院子里给你行家法。”
  许明珠俏脸一红,双手不自禁地护向自己的翘臀,随即心虚地四下张望一番,气道:“大白天的,夫君说甚胡话呢,教下人听见妾身还要不要做人了?”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夫妻二人打发了一阵时间后,丫鬟们端上了酒菜。
  李家用膳很随意,根本不讲排场,也没什么形式,到点了就吃饭,而且李道正住在前院,很少与李素夫妻一同用膳,他比较喜欢和方老五,郑小楼这些部曲们一起,李素劝过几次无果,李道正嫌李素夫妻吃喝太文气,不如行伍军汉一起吃饭酣畅痛快,李素只好由他去。
  李素夫妻二人后院用饭就简单了,随心随性得很,往往随地摆一张矮桌,几样荤素搭配酒菜,两碗米饭便是一顿。
  堂堂县公府的家宴竟如此简陋,李素恨不得主动上奏朝廷,请李世民颁个“勤俭节约五好家庭”的大奖状,后来考虑到这样干有不要脸之嫌,遂只好作罢。
  今日用膳便在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下。
  菜肴算不上丰盛,两荤两素,一壶葡萄酿,夫妻二人对坐,边吃边聊些闲话。
  说是闲话,李素的每句话还是有的放矢,基本跟朝堂和自己的谋划有关,从李义府裴行俭投靠自己的意图,说到晋王李治争储的利弊强弱等等,很多话题其实许明珠听不太懂,眨着懵然的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李素不停的说。
  听不懂,但许明珠仍莫名感到心安。
  她知道夫君在履行当初的承诺,夫妻同路,他没有嫌自己跟不上他,而是心疼她追得太辛苦,所以伸出手搀住她,慢慢的走向人生的终点,此生何幸,能够遇到一个愿意为自己放慢脚步的男人,夫复何求?
  李素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话头,执壶斟酒,一饮而尽,冰凉的葡萄酿顺着喉管滑入腹内,五脏六腑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爽。
  右手抄起筷子,正打算挟一口菜压压酒味,然后,李素惊呆了。
  桌上四个菜,两荤两素,端上来时满满当当,此刻却已见了盘底,基本消灭光了。
  李素发了一阵呆,不甘心地俯身朝桌下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点蠢,于是看着许明珠。
  许明珠面色羞红,手足无措,垂着头一脸懊悔地咬着下唇。
  良久,李素幽幽地道:“夫人最近食量见涨,为夫甚慰……”
  许明珠红着脸低声道:“妾身……妾身也没觉得自己吃了多少呀,说不定……说不定是夫君说话时不知不觉吃掉了……”
  越说越心虚,许明珠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噗嗤一声笑了。
  李素露出怀念之色,神情唏嘘不已。
  多么熟悉的经历啊,上辈子读大学时跟寝室那帮牲口聚餐也是这样,刚开始李素还保持素质,风度翩翩吃相优雅,一次两次后,李素悲哀的发现,如果上菜时不像狼一样凶悍地抢食,那么就别想吃饱肚子,于是为了生存,李素放开了矜持,变得比同寝室的牲口更凶悍,每次聚餐就数他抢得最狠,吃得最多,而且抢食时甚至发出狼狗护食般低沉的吼声,一副谁敢跟他抢他就咬谁的架势……
  久而久之,李素同寝室的兄弟每次只能吃他抢剩下的,于是那几位悲催的兄弟被江湖人士送了个集体共有的雅号,——“狗剩”。意思就是,他们吃的都是狗剩下的。
  为了方便区分人物,几位兄弟分别被叫“大狗剩”,“二狗剩”,“三狗剩”,活脱一乡村人民公社社员代表大会……
  这个雅号令整个寝室勃然大怒,最愤怒的是李素,狗剩这个外号土就土点,毕竟还算是个使用频率颇高的人名,真正挨骂的却是李素本人了,为此寝室兄弟跟外人干过不少架,奈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个雅号终究还是伴随了寝室整整四年。
  李素没想到,重活一世后居然还能遇到抢食的高人,而且是劲敌型的高人,不声不响不露痕迹间,桌上的菜便见底了,李素记得很清楚,整个过程里他只尝了一口而已。
  惊异地看着许明珠,李素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意味。
  许明珠羞得无地自容,扔下一句“妾身叫厨娘再做几个菜”,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仓皇逃远。
  李素看着她的背影,咂摸咂摸嘴。
  这婆姨的食量咋突然这么大了?
  ……
  魏王李泰喘着粗气,在两名粗壮随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蹒跚而下。
  双脚落地,李泰擦了一把汗,站在原地休息了片刻。
  时近端午,天气越来越热,胖子最怕热,大上午的刚出太阳,李泰便觉得受不了了,恨不得马上转身回府,在自己府里最阴凉的后院地窖入口处摆上地席,美美地躺在那里不动弹。
  可惜,李泰今日注定要忙碌。
  仰头看着烈阳下长孙府的黑底金字招牌,李泰眯起了眼,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嘴角忽然泛起了微笑。
  胖子的笑容向来是很憨厚的,不管什么含义的笑都颇富喜感,令人生不出提防心,李泰也是如此,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一副老实憨厚容易被欺负的样子,若是有长辈在场,恐怕会忍不住上前捏捏他的肥脸蛋,或是怜惜地将他搂进怀里。
  李泰这辈子活得顺风顺水,除了本身勤奋好学的性格外,不可否认,他的长相也非常具有欺骗性,让他占了不少便宜。
  站在长孙府门前没多久,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便迎了出来。
  长孙冲和李泰是嫡亲的表兄弟,都是自家亲人,迎来送往间自然少了许多虚伪的客套,二人见面互相拱了拱手,便算是见过礼了,然后长孙冲一言不发将李泰迎进门内。
  李泰走得很慢,两条又肥又短的腿支撑着庞大的身躯显然很辛苦,长孙冲也不急躁,很有耐心地放慢了脚步,陪他一步一步往前堂挪。
  “舅父大人可在府上?”李泰一边走一边问道。
  长孙冲点点头:“刚从尚书省回来,听说你来了,特意在前堂等你。”
  李泰目光闪烁:“近日父皇可曾与舅父大人说过什么要紧的话?”
  长孙冲笑了笑:“我只在禁宫应差,父亲极少与我谈起朝堂之事,尤其是与陛下的交谈,更是守口如瓶,不如你自己去问他老人家?”
  李泰叹了口气,抬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舅父大人那脾性,我问这个不是找骂么?”
  长孙冲笑道:“父亲大人向来公私分明,否则也当不了这个国朝宰相,你有什么话要问,出口前务必三思,想清楚了再说,否则难免被父亲训斥,白白讨个没趣。”
  李泰苦笑:“其实今日我本不该来的,如今正是父皇即将立储的关口,我贸然出入长孙府,多少会被人诟病,只不过,今日不得不来,有些事必须要请舅父大人支持,我才能继续走下去……”
  长孙冲犹豫了一下,原本以他的涵养,有些敏感的话题不该随便问的,哪怕是自家表兄弟也不行,不过长孙冲终究也是个年轻人,还没到能够完全压抑住好奇心的年纪,犹豫之后,长孙冲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来我家,为的是陛下立储之事?”
  李泰点点头:“不错,此事很重要,为了此事,我也顾不得避嫌了。”
  长孙冲皱眉:“陛下立储的人选十有八九就是你,朝堂民间不是早有定论了么?”
  李泰神情浮上几许苦涩:“定论?正式册封皇太子的圣旨颁行天下以前,谁敢轻言‘定论’二字?真正的‘定论’,唯父皇一人一言而决,别人的话,顶多只是猜测罢了。”
  长孙冲终于听出不对劲了,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未来的储君有可能是别人?”
  李泰阴沉着脸,没吱声。
  长孙冲愈发震惊,一脸不敢置信:“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别人!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李泰咬着牙,冷冷道:“不一定是别人,但也不一定是我,今日我来便是想请舅父大人帮我拿个主意。”


第八百零六章 利来利往
  当李承乾还是东宫太子时,李泰便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了。那时的李泰才十几岁,别的皇子在这个年纪不是青楼狎妓,呼朋买醉,便是游猎山林,踩践农田,而李泰,却在府中埋头苦读,与王府幕僚日夜商议如何得到父皇的宠爱,如何在朝臣中争取威望。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反过来说,机会也终会抛弃不珍惜的人。于是沉迷声色的李承乾终于轰然倒下,东宫储君之位空缺,李泰成了最热门的继任者。
  苦了这些年,当李泰自觉已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李治这个不起眼的小屁孩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尽管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但李泰向来是看不起李治的,在他的印象里,李治仍是一个没断奶的娃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哭哭啼啼找父皇安慰,被兄弟欺负了只能忍气吞声,懦懦弱弱地躲在一边生闷气,胆小怕事优柔寡断,这种人教李泰如何看得起他?
  可是,偏偏李治成了他争夺储君之位最大的对手,劲敌。
  李泰现在想起来都仿佛做梦一般。真的是莫名其妙啊,没声没响的,怎么就突然想当太子了?他是这块料么?
  原本可以完全无视,只当他是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可令李泰更恼怒的是,李素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决定辅佐李治!
  吃错了药啊!
  你辅佐谁不好,非要辅佐这么一块废材?显你能耐大么?你知不知道你要辅佐的这个家伙根本跟一块烂泥没什么区别?大唐未来的帝王,要有聪明睿智的头脑,要有铁石般坚硬的心肠,要有杀伐果断的魄力,你辅佐的这个家伙他占了哪样?凭什么便让你对他青眼相看,甚至不惜拒绝自己这个热门的东宫人选的招揽?
  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了,无论怎样愤怒,怎样怨恨,李泰却很清醒地意识到,当李素决定辅佐李治的那一刻起,李泰就不能再拿李治当一个小屁孩看待了。
  李治已成了他李泰最大的对手,哪怕李治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李泰也必须对他重视起来,把他当成与自己完全平等的敌人。
  只因为,李治的背后站着李素。
  李素的本事能耐,李泰已领教过许多次,他知道这个外表风度翩翩看似温润君子的人有多可怕。
  说白了,这次储君之争的敌人不是李治,而是李素。
  长孙无忌稳稳端坐在前堂,颌下青须飘逸,不怒自威,李泰走入堂内,长孙无忌起身先朝李泰行了臣礼,然后李泰再朝他行晚辈礼。
  礼不可疏忽,哪怕是自家的亲外甥,长孙无忌的礼数也做得十分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互相见礼后,二人各自落座,家中丫鬟奉上两盏清茶,李泰凝目一看,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丫鬟奉上的茶正是李素所创的炒茶,李泰如今对李素恶心得不行,连带着李素独创的东西也恨上了。
  长孙无忌将李泰的神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两指轻拈茶盏,浅啜了一小口,笑赞道:“说来李子正确是个奇才,上到定国安邦,下到奇淫巧计,随手拈来便是难得的妙物,如同这清茶,初品时觉得单调,冲泡也失了茶道之神髓,然而多饮几次,却能渐渐品出风雅韵味,魏王不妨试一试?”
  李泰心中有气,脸色难看,语气自然也不那么好了。
  “舅父大人明鉴,这清茶味道虽然独特,可是冲泡太过粗俗,哪里比得数百年传下的茶道那般清正典雅?饮茶不仅只饮汤水,而是要在茶汤中领略儒道精髓,体味人生百般变化,茶汤入口,苦涩甘甜辛辣皆俱,饮之如历人生百态,此方为茶道之初衷也,而这所谓的炒茶,沸水一冲便完事,依外甥看来,这是李素在坏我百年茶道礼法,摒弃儒家圣贤之义理,不可取也。”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笑吟吟道:“老夫听出来了,魏王你心中有恨,恨的不是茶,而是人,然否?”
  李泰神情一滞,然后叹了口气:“舅父大人慧眼,泰确实失了平常心。”
  长孙无忌又啜了一口茶,半眯着眼悠悠道:“天地大道,先简后繁,道之至也,却是划繁为简,不着痕迹,所谓茶道之礼,所谓人生百味,每个人饮后的感受不一,可若是让一位历经一生沧桑的老者饮之,茶就是茶,原本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所谓的‘百味’,不过是世人强赋的悲愁罢了……”
  朝李泰扬了扬手中饮尽的空茶盏,长孙无忌笑道:“李素的茶,就是这个味道,真正大雅之士方知大俗即雅,凡事讲究礼法义理,连茶水都被强赋什么儒家大道,这本身便带了几分俗味了。”
  李泰咬了咬牙,垂头沉默不语。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茶就是茶,一盏汤水而已,与其牵强附会,不如淡然视之,从这点来说,你……不如李素。”
  李泰一震,接着凛然,神情再无半分怨恚之意,换以一脸冷静。
  长孙无忌的话,李泰听懂了,说的是茶,实则指的是人。
  李泰本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需稍稍提点,便能见微知著。
  端起面前的清茶,李泰浅啜了一口,搁下茶盏笑得云淡风轻。
  “确是好茶,泰因一己喜恶而错过了人间妙味,甚是可惜。”
  长孙无忌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或许这也是他愿意支持李泰当太子的原因之一,李泰有悟性,有慧根,处世练达老成,又是自李承乾之后的第一顺位皇子,如果这些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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