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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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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列不战,这是所有与大宋步军交手过的异族的共识。除非能设计不让宋军摆开阵势,否则阵势一起,箭矢如雨而落,就算强如契丹也要退避三舍。曾经仔细查阅过几十年来在关西发生过的大小战例,韩冈对自己的军队有着充分的信心。

“王舜臣!”韩冈突然冷声叫着他最为信任的名字。

严肃的神色让王舜臣愣了一下,不过他立刻醒觉,上前躬身:“……末将在!”

韩冈指了指山道两侧,“把你的兵带上。”

在山坡上,是从星罗结城受命而来的伏兵。只是他们白白被蚊子咬了,并没有能得到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他们的战力,依然还有发挥的余地。

王舜臣大声应诺,“末将遵命……那三哥你呢?”他又问道。

韩冈向南望去,锐利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迷雾和距离,落到了大甘谷口:“追回去!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总不能让禹臧花麻轻松下来!”

……………………………………

“花麻,撒解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一个年迈苍苍的蕃人一边问着禹臧花麻,一边翘首北望。他视线投去的方向,便是星罗结城所处的位置。老蕃人身上穿的衣服闪着丝绸的光泽,而他对禹臧花麻的口气,更表明他的身份不同一般。

“不必为他们担心。近两倍的兵力,怎么可能还会输?”禹臧花麻随口敷衍着,但他冷漠的口吻,昭示了他们的死活其实并不放在禹臧家族长的心上。而神经质一般不停敲打着马鞍的手指,也透示出他心底的不耐。

“万一输了怎么办?!”老蕃人一下急叫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子……”

通过常年的蚊虫洗礼,禹臧花麻已经可以对这些废话做到充耳不闻。

年纪轻轻就登上族长之位,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听从老家伙们的摆布。禹臧花麻本打算按部就班的在十年间将他在部族中的敌人全数解决,那时就没有人再敢跟他过不去了。禹臧花麻的计划正在一步步的实现中,可一场战争便光临到他的头上。但危机就是机遇,禹臧花麻本想着通过胜利让自己权势更加巩固,谁能料到他竟然会输,这也就给了对手最好的攻击口实。

昨天向他逼宫的应该也有着这个老东西在。禹臧花麻瞥眼看着纵横交错的重重皱纹下,一张一合的缺牙瘪嘴,心中发狠,迟早要把这些老骨头丢进火堆里当柴禾烧了。

在禹臧家的年轻族长眼中,这些老东西都是一样的惹人厌烦,甚至不想多看一眼。对于老东西的孙子究竟会怎么样,禹臧花麻也同样不关心。胜也好,败也好,只要能把瞎药家的近千骑兵拖上一两个时辰就好,等到他与渭源堡的王韶决战之后再回来也可以。

在韩冈看来,他逼得禹臧花麻分兵来追击自己,虽然没能把他们引入伏击圈加以歼灭,但实质上却等于是把禹臧花麻拖了一个时辰下来。

可是从禹臧花麻的角度来看,他何尝不是用着一千多名出自于附庸部族,在战场上肯定会出工不出力的废物,换来了一个与渭源堡的出战守军单独决战的机会。而且如果那群蠢货还有一点头脑的话,说不定还有夹击这些宋军的可能。

当然,禹臧花麻的盘算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就是他统领的大军,能单独击败渭源堡的军队。

对此,禹臧花麻有着绝对的自信。

一名骑兵自远处狂奔了过来,一到阵前,他便从马背上摊到了地上。他是禹臧花麻前面派出去的哨探。那一支不知由谁统领的骑兵的离开,对禹臧花麻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终于可以派出斥候,对渭源堡方向进行侦查。

哨探身上的袍服破破烂烂,还有几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血。被人扶起来后,已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这不是露在外面的伤口所能造成的,在衣服底下,应该还有其他伤痕存在,那才是致命伤。不过没等禹臧花麻让人在哨探身上找寻伤处,进行救治,哨探已经拼尽最后的力气,匆匆向他通报了最新的军情,

“渭源堡出兵了!已经到了八里外!”

望向渭源堡的双眼被山壁阻挡了视线,但禹臧花麻期待已久的敌人很快就会从那一处弯道拐过来。

克敌制胜,就在片刻之后!

……………………

“韩冈和瞎药在哪里?”随着离大来谷越来越近,苗授的双眉也就锁得越来越紧,皱起的眉头在眉心处拧成一个川字。

从渭源到大来谷,几十里地的行军对一支历经多次战事的军队来说算不了什么。在派出斥候确认了敌军的位置,苗授便留下了随行的民伕,让他们在后方扎营,而他自己则领着主力赶来大来谷。

只是他手上掌握的兵力并不多,迫切需要汇合韩冈手上的蕃骑,还有王舜臣那里的一千多人。没有韩冈、瞎药率领的青唐军,也没有留在星罗结城的士兵,让他就此对抗实力数倍于己的敌人,实在是一桩令人吃不消的苦事。

可是由于交通中断,苗授现在还不知星罗结城究竟怎么样,也不知道韩冈到底有没有联系到王舜臣。更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按照韩冈自己请人带回的建议,聚歼禹臧花麻。

什么都不清楚,这让一向行事稳重的苗振,也有些想骂人,本不该这么仓促的。但王韶对韩冈深具信心,一接到韩冈传回的口信,便当即命苗授出兵接应。

苗履在旁劝慰着自己的父亲,“大人勿需担忧,即便星罗结城不保,还有韩机宜在。瞎药的蕃军是新锐之师,而韩机宜又是才智闻名关西,必然不至于会轻易的输给禹臧花麻!”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尽管心中不以为然,但苗授并没有指出儿子话中的错误。在战前,顺耳吉利的好话,总比一些锋利刺骨的实话要让人安心。

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吐蕃人的身影,数以千计的聚集在大来谷口。当苗授一声号令,鼓点响起,这一群蕃人便被雄壮的号角声吓了一跳。

如果韩冈在场,能亲眼看到苗授指挥布阵的手腕,他肯定不会吝啬一声称赞。在西路都巡检的指挥下,他带来的千多名士兵,自下马后,从行军队列转换成临战阵型时,走势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从细长绵延的队列,一边向前,一边逐渐向两侧拉伸,当他们在敌前站定,已经是整整齐齐的变成了一个中军突前、两翼后弯的倒偃月阵。

不论双方在战前有过多少谋划,都希望揪住了对方的破绽,而得到胜利。但到了最后,决定今次一战胜负的,却还是面对面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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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兵戈虽收战未宁(三)

苗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败了。

苗授以一千对四千,虽然抵抗得有些吃力,但他的兵胜在阵型严整。稳固如大河长堤一般的展现,将冲杀过来的吐蕃骑兵,用强弩堵在阵前。他的一番出色的指挥,将手下千人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着一通通鼓响,离弦而出的箭矢,密如飞蝗。禹臧家的吐蕃精骑,根本无法突破箭雨划出的防线,甚至不能接近到宋军阵前三十步的距离。吐蕃人不是没有想过利用着兵力上的优势。自开战以来,禹臧军已经有两次派出分队绕过正面的战线,试图侧击宋军的阵列。

但数十年领军,苗授对于战场地势的把握,早已炉火纯青。他所选择的布阵地点靠近着山麓,黄土的地表,被夏日的暴雨冲刷出道道沟壑。虽然此时沟中早已干涸,但这些细小的沟壑,足以让骑兵举步维艰。而缓下步子、无法冲锋的骑兵,是弓箭手们最好的收割对象。

付出了数百伤亡,从对面的白色大纛下传出来的号角,一声比一声急促。但无论大纛下的吐蕃主帅怎么催逼,但在宋军的阵列前沿,依然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空白地带。

气急败坏的号角,让苗授眯起眼睛享受着。在战场上时时刻刻都不停回荡着的吐蕃人的惨嚎,在他听来,却是比京城教坊中花魁们的歌声还要动听。

“哈哈哈!射得好!!!”

看着一名仗着身上的盔甲、硬顶着箭雨往前冲的吐蕃战士,连人带马被四五石的强弩射成了刺猬,苗授放声狂笑。上了战场之后,温文尔雅的外皮早被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如果古渭寨中的官吏们能来到战场上,来到苗授的面前,绝不会相信这名正咬牙瞠目、为战争而兴奋得脸皮涨红的的中年男子,竟会是比进士出身的王韶还像名士大夫、一贯雍容闲雅的苗都巡。

苗授自到古渭之后,心情从没有这般畅快过。他今次受命领军出战,放弃了渭源堡中的纳芝临占部的蕃人,也没有征调乡军弓箭手,只带着一千上过阵的禁军。虽然王韶对此不无忧虑,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的选择带来了最好的结果。兵力并不一定代表实力,精锐且久经历练的关西禁军,并不是蕃人和乡军可比。

苗授相信,他只凭手上的这一千人,就足以击败禹臧花麻拼凑的六千大军。就算速度跟蜗牛比高下的韩冈最后能赶来,也只能吃些残羹剩饭了。

想到自己可以一人独占领军得胜之功,苗授便忍不住心中的狂喜。而西路都巡检的这份兴奋之情,一直保持到从星罗结城的方向突然杀出来一彪吐蕃骑兵的那一刻。

苗授正因雷霆般的战鼓而沸腾起的血液,在看到了对方一瞬间,一下冻结了起来。闯入战场的军队,打着的将旗是西夏的样式,博来了禹臧大旗下的一阵疯狂欢呼。差不多有着接近两千人的兵力,让苗授和他的儿郎们要对付的敌人一下增加了一半。而且这些骑兵手中还摇着许多属于大宋的军旗,更是把宋军的士气打倒了最低点。

为了让麾下的将士保持足够的信心,苗授一路赶来时,没有少向他们灌输韩冈将会把援军带来。可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名震秦凤的韩机宜,而是属于敌军一方的吐蕃骑兵。

援军的出现,使得战局开始向禹臧军一方偏移。鼓点透出了慌乱,箭阵在一瞬间出现了破绽。觑准这个机会,一声尖利的号角之后,一队披甲骑兵突然启动,顶着稀疏下来的箭雨,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冲击到了宋军的阵前。

尽管用着自己亲领的神臂弓队,将这一支骑兵逼退,但苗授已经在考虑该如何才能安全的撤退了。只是片刻之后,又一支吐蕃骑兵冲进了战场。看到骑兵们的装束,自苗授以下,许多人一阵手脚冰凉。韩冈让人高高挑起的将旗,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星罗结城的宋军失败的象征。不过,禹臧花麻接下来的反应让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今次来的是自己人。

“是韩玉昆!是韩玉昆带回来的青唐部蕃骑!”

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的苗授,他在那支队伍中,发现了一队汉家装束的骑兵。虽然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但苗授观其军容,却绝非败阵之军。

尽管未能弄清韩冈为何会跟两千贼军前后脚赶来,也不清楚这些贼人为何会拿着大宋的战旗,但宋军这一方将士,已经开始为援军的到来而欢欣鼓舞,降到底限的士气,也开始徐徐回复。

禹臧花麻看着对手的援军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木然的脸色下面,是满肚子的恨意。对于一群废物,他并没有抱着多少希望,但看着他们拿着宋人军旗、盔甲,还以为出人意料地获得了胜利。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

过人的才智让禹臧花麻很快就想透了一切。他派出去的一群废物,吞下了宋人奉送上来的饵料,却成功的把钩子吐了出来。没有中了埋伏的确是桩好事,可他们也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务——竟然让瞎药带着他的兵重新回到了战场。

已经失去了胜利的机会,禹臧花麻心中有了数。四对一都没能做到的事,当六对二的时候,更不可能成功。趁着星罗结城中的宋军步卒还没赶到,他得早点走才行。当然,他需要有人帮忙为他拦一下追兵,做个殿后——望着与本阵会合的那支由附庸部族为主体组成的偏师,禹臧家族长的眼神越发的幽深了起来。

百十只号角同时吹响,号声从天际回荡下来,多了几分沉稳。在禹臧花麻的命令下,先一步从通往星罗结城的道路上回返的吐蕃骑兵,慢吞吞的转回头,去攻击已经在战场边缘立足的青唐蕃军。

韩冈没有再退,他可以在渭源堡援军还未赶到战场的情况下展开游击战,但在苗授和禹臧花麻已经开战的情况下,他的一点退让,都会造成友军的崩溃。同时他这次的出场已经很丢人了,他不想再丢脸。何况他的步军很快就要到了,千名来自关西禁军中的精锐,单是出现在战场上,就足以改变战局。若是能与苗授会合,胜利就近在眼前。所以韩冈必须先为他们守住战场上的一角。

战场上终于出现了骑兵们的厮杀场面。三千多骑兵的对冲,从高处往下,正如两道黄色尘土卷起的巨浪,瞬间猛。撞在一起。人声马嘶从烟云中传了出来,比起方才戏耍般的追逐,这样的战斗要惨烈上十倍。

韩冈与瞎药一起站在了阵后的大纛下,指挥着自己的队伍,以半数的兵力对抗敌人,却至今胜负未定。韩冈抖擞精神,就准备在这里立下一番功绩。可就在这时候,大来谷口处传来了一片喊声,韩冈惊讶的望过去,位于那里的禹臧花麻竟然撤退了,帅旗一拔,走得干脆利落,选得时机也是巧妙非常。

在禹臧花麻的抛弃了他们情况下,正与瞎药决一死战的敌人,一瞬间便丧失了所有的战意。瞎药的冲击仿佛一柄热刀切开黄油,让禹臧家的附庸军纷纷逃散,窜入山中。而禹臧花麻的主力则趁此良机撤退得得更为迅速。

“他们应是禹臧花麻的弃子吧……”苗履揣测着禹臧花麻的用意。

苗授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这种事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反正都是斩首,管他是哪家的?’

留了人下来顶缸,禹臧花麻退得越来越快。在他的大纛方才插着的地方,几具被斩下头颅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伏着,他们生前曾经是禹臧家的长老,但在今天战场上,也不过是些无名尸罢了。

在渭源堡和星罗结城下吃了两次亏后,禹臧花麻的确是迫切需要一个胜利。但他目的是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地位,胜利只是达成目的手段而已。如果能用其他手段达到同样的目的,他也不会拒绝使用。

在蕃部中,要想维持自己的地位有很多手段。可以用金银财帛去买通,也可以通过连续不断的胜利来加强自己声望,还可以借助外力来巩固,当然,更方便的做法则是杀鸡儆猴,杀几个底心存不满、怀有异心的反叛者,剩下的自然会老实起来。

禹臧花麻就是因为今次出战不顺,临战之前被人逼宫。站出来的,不是附庸部族的族长,就是本族的长老,皆是手绾兵权的实力派。他虽然熬过了一关,只是禹臧花麻为人心狠手辣,做得便很干脆,把不听话的附庸部族直接就当弃子给丢下了,同时还直接以不从军令的名义动手,将本家中最为不顺服的几人,一起斩了脑袋。

该丢的丢了,该杀得也杀了。现在部族中是禹臧花麻一人独大,一旦没有了会为他人之事出头的对手,就算是今次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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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兵戈虽收战未宁(四)

禹臧花麻退走,最得意的就是瞎药。原本还让他吃力应付的对手,转瞬间便成了受了惊的羊群,在他眼前四散逃开,往着任何一处能可能逃生的去处涌去。

瞎药大声呼喝,指挥着他的队伍纵横于战场之中,将所有不及逃窜的敌军全数歼灭。难得有机会欺负一下禹臧家这样顶尖的大部族,他越杀越是兴奋,刚刚把几队还保持着一点编制的对手给硬吞了下去,紧接着便追着一队逃出生天的幸运儿冲进了大来谷中,

韩冈脸色为之一变,连忙派出自己的一名亲卫:“去,快去!请瞎药巡检快回头。穷寇莫追,以防不测!”

可他的话还是慢了一步,瞎药和他的人在谷中转了个弯便没了踪影,过了一阵,则丢盔弃甲的回来了。韩冈派出去的亲兵,并没有来得及追上瞎药,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禹臧花麻的一记回马枪,挑掉了两百多将士。瞎药的兵是从族中临时征发起来,比起禹臧花麻用来殿后的七八百精锐的常备兵,差了不止一筹。

幸好禹臧花麻无意在大来谷中与瞎药缠斗,逗留越久,越是危险。在给了瞎药一个惨痛的教训后,他便扬长而去,让瞎药咬牙切齿的吞下苦涩的败果。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知何时,苗授已来到韩冈的身边,“这些蕃人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冈静静的看着瞎药垂头丧气的从谷中出来,慢慢点头:“都巡说得正是。”

天光将晚,夜色已经笼罩了东方,能隐隐约约的从夜幕中看到无穷无尽的繁星。只有禹臧花麻遁走的方向,还有着一幅横跨天际的红色彤云,宣告着黄昏尚未终结。

身处战场之中,敌军仅仅只是退走而已,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回来。等天黑后,这片山谷前的开阔地,即便是对于仍驻留在这片战场上几千名宋军,也一样是危机四伏。但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容许宋军再赶回渭源堡。何况一场大战之后,将士们的体力消耗极大,眼前就有不少人坐在地上不肯动弹,让他们连夜回师渭源,也显得太过不通人情。

所以苗授的第一件事,是遣人连夜赶回渭源堡,向翘首以待的王韶通报战事结果。而第二件事,就是派人收拾了禹臧花麻留下的营盘,重新加固外围防御,并安置下营帐。苗履奉了父命,带领得力人手打扫起战场来。兵甲、旗帜、战马都要好生收集,投降的敌军看押起来,而受了伤的,则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另外,苗授还派了帐下书办去点算各部的斩首,登记造册,以便回去后上报请功。

而韩冈则做着他的本职工作,把自己的亲卫还有王舜臣的亲卫,都集合起来,打发他们去帮着处理伤患。苗授听说此事,也把自己亲卫中,进疗养院培训过战地急救术的两人,也派了过来。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处理,有不少伤员都幸运的保住了他们的小命。虽然伤亡人数至少到要明天才能有个准确的数字,但依然可以确定,比起过往的战事,今次的伤亡情况肯定要好上不少。

安排下一番琐碎杂事,营盘也已经整理完毕,韩冈和苗授便进了主帐。九月山中,夜风清寒。不过主帐内已经点起了火盆,使得帐中温暖如春。而且在火盆上,还架着一个铁锅,里面还烫着酒。锅中水已经沸腾,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而酒香也随之四溢,充斥在帐中。

兵收戈止,苗授便收起了他在战场中表现出来到嗜血和疯狂,重又变得温文尔雅,问候过韩冈之后,便微笑着亲手给韩冈倒了一杯热酒,表示自己心中的谢意:“今次一战多得玉昆之力。若非玉昆你及时赶回,并抵挡了禹臧花麻的偏师,这一战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下官仅仅是跟偏师厮杀,而独力对抗禹臧家主力的还是都巡。论功劳,还是都巡更大一点。”韩冈自谦的说着。他跟苗授对饮了几杯,热腾腾的酒液下肚后,就仿佛有一团火在腹中传开,将渗入体内的寒气全都驱散。

熊熊火光映红了韩冈满面风尘的一张脸,想起刚刚结束的一番大战,他心中后怕不已。今日一战,虽然的确是胜了,但现在他回想起来,却胜得很险。若是禹臧花麻肯硬拼,胜负还未可知。他摇晃着酒盏,“其实禹臧花麻如果再能坚持一下,说不定我们就败了。”

苗授摇头笑道:“跟着禹臧花麻出战的都是族中子弟,又不是没干系的外人,哪里会真的硬拼到底?被他丢下的那群背时货,玉昆你也该听了他们的供词,都不是禹臧家的人,只是些附庸而已。丢下自家人,禹臧花麻回去后不好交代,但抛下附庸,让自家子弟得以安然回返,却能让禹臧族中老人们都闭上嘴。”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无意在自己人面前虚言掩饰,苗授推心置腹的跟韩冈说道:“说句实话,我等为求一个封妻荫子,不会吝惜下面士卒的性命。但蕃人就不同了,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拿着自家子弟跟人硬拼……玉昆,你可知道为什么过去的三十年,官军总是被西贼伏击?”

“贪功累事!”韩冈不假思索,这在国中都已是定论了。

“说得没错,正是因为贪功!”苗授盯着火盆中跳动着的明红色火焰,同样明亮的焰火也在他的瞳孔中闪耀,“任福、葛怀敏,哪个不是因为贪功才丢了性命?而相对于官军,西贼就很少会吃埋伏。他们出来征战,仅是求钱粮财帛而已,盯准了肥羊抢一把就走,遇上危险那就绕行。不想着博取功名、争权夺利,便不会跳入陷阱……”他突然一声嗤笑,“这大概也可以算是无欲则刚吧!”

韩冈喃喃的揣摩了一阵,起身向苗授道谢:“多谢都巡指点。”

苗授的确是在指点韩冈,他的话其实已经很隐晦的向韩冈说明了伏击为何会失败。

韩冈是把这群吐蕃人当作了跟自己以及他所熟悉的秦州文武官员来设计,但除了禹臧花麻等地位最高的几人外,剩下的其实不过是些强盗罢了,根本不会为了战功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前面设伏时韩冈竟然忘了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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