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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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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偎在韩冈怀中,嗅着熟悉的味道,沉稳的心跳声从紧贴着的结实胸膛中,一声声的传入耳内。若是在平日里,当被韩冈抱在怀中,严素心自幼坎坷、始终缺乏安全感的心,很快就能平复下来。只是今天,她却有些难以平静。

前面王厚过来,别的话她没听清,只听到了最后几句,也是她最在意的。“官人……又要去京城了吗?”她幽幽问着。

“……嗯!”韩冈沉沉应了一声。

自入宦海,韩冈与家人便是聚少离多。平常总是在外面奔波,归家孝顺父母的时候也难得有几天。现在好不容易能歇下来几个月,过些清闲日子,却又被一封诏令召去京师。

韩冈感觉到抓着自己衣襟的一双小手突然握紧,而瘦削的肩头也有着轻微的颤抖。

“不会太久的,很快就会回来。”韩冈搂着少女坐下,在她耳边好言抚慰着,一遍遍地诉说。素心把头埋在韩冈怀里,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大腿处传来充满弹力的触感,黑翼的秀发透着诱人的香气,带着鼻音的抽泣反而引起了心头的,韩冈搂着少女的双手渐渐不规矩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不急不忙,手指摩挲着白皙的颈项,感受着落指处的细腻。然后拨开襦袄的领口,指尖在纤细秀气的锁骨上划过,轻轻按在锁骨交汇处的凹陷上。秀丽的小脸扬了起来,紧闭着双眼,晶莹的珠泪犹挂在长长的浓睫上,微微张开的鼻翼呼吸略显急促,初雪般的双颊染上一团红晕。韩冈的手便更加深入的探了进去。

“三哥哥!”韩云娘在外面叫了一声,推门进来,正看到素心被韩冈搂坐在床边。已是衣襟半解,圆润的肩头露在了外面,一团白嫩纤巧的雪腻正握在韩冈的大手中,如同面团一般变幻着形状,粉嫩的一点红莓在指缝中半隐半现,而一线细若萧管的呻吟,也在同时渗入她的耳中。

过于刺激的画面,让小女孩“呀!”的一声惊叫,连忙红着脸退了出去。跑到走廊上,她又羞又嗔的回头啐了一口,瓜子小脸血一般的绯红,手捂着脸,热得发烫。但握在晒得黝黑的大手中的那一抹雪白,却一直在云娘眼前晃着。她羞恼的瞪着眼前薄薄的两扇房门,“还是白天呢……”

严素心很快就红着脸从房中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裳已经穿戴整齐,只是脸上还是如同晚霞映照。

韩云娘明明已经害羞的不敢睁眼,但脸上的羞涩没有影响她的发挥,在素心面前故意歪着头,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反而是年纪大的少女受不起云娘这等促狭的眼神,脸都要烧了起来,结结巴巴的:“我……我……去厨房做事了!”

吃晚饭的时候,素心都是低着头,脸色红仆仆的,不敢跟人正眼相对。小丫头则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嘟着嘴没言语。只是听到韩冈把聘妻病故还有被召上京的两件事一起都说出来,两女却都又惊呆了。

韩云娘是两件事都不知道,而严素心也仅仅知道韩冈即将要去京城,并不清楚韩家未来的主母已经不在人世。突然听说此事,她们心中在惊讶之余,都是五味杂陈。

而韩千六那边,则花了一阵时间方才消化了这些消息。他有些拿不准的问道:“已经下了定,该算是亲家了。要不要去上个香?”

“还没成亲,没这个规矩。再说,又是在江南,哪里去上香?”韩阿李叹了口气,为着自己没过门的儿媳,叹道:“也是个没福气的孩子,听说还是少有的贤惠,真真是可惜了……三哥儿,你和厚哥儿他舅家刚刚定亲,也不算丧妻,是用不着服丧。只是娘心里虽说也急着想看到你娶亲,但人情面上一定要做好。刚走一个就立刻找新的,这点就不好,娘劝你最好等过半年再重新寻亲也不迟。”

“娘教训得是,孩儿明白的。”韩冈点点头,他娘这样处理的确是妥当的很,也跟自己想法暗合。

“娘知道三哥儿你一贯稳重,多余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你后天就要走了,明天要养足精神。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就自便好了,素心、云娘都行。”韩阿李说话百无禁忌,原本还在惊讶中的素心、云娘两人,都把头低得看不见人。

吃过饭,韩冈先陪着父母闲聊了两句,方回转自己的书房。书房中,灯火隔着窗户纸透了出来,两个动人的剪影正映在窗户上,说话声也从房中传出。

“……就怕三哥哥到了京城后,被狐狸精给迷住……赵家大哥上次还说那人是京里有名的花魁娘子。”

“听说官人一直都给人家写信,每次边上有人去京城,都要亲笔写信去联络。”

“肯定是狐狸精!不然三哥哥绝不会一直写信过去。”

韩冈听不下去了,推开门:“在编排我什么坏话?”

“官人!”“三哥哥!”

两女大吃一惊。玉色的脸颊殷红如血。在背后说人坏话,却被人听个正着,没有比这更让人尴尬了。两名少女都站了起来,低垂着头,红晕爬上了脸颊,修长的颈项有着天鹅一般动人的曲线,闪着更胜人一筹的的光泽。

“没……没有……”韩冈目光灼灼,让想为自己辩解的云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韩冈笑着坐了下来,拍拍大腿,示意二女都坐过来。搂着两名少女香软的娇躯,想起了人在京城的周南,再怎么说都已经隔一年的时间了,她的心是否还能保持原来的纯净?会不会受到他人的欺负?信笺不同于语言,白纸的黑色字词并不直观,难以让人放心下来。

……………………

政事堂的公文里催得甚急,韩冈没有慢悠悠的准备时间。第二天衙门里还在评说昨日。比赛的胜负,但韩冈已经手脚麻利的,把眼下他手上所有的公事都做了总结和整理,移交给他人代管。而家中,素心和云娘则是帮着韩冈整理着远游的行装。

第三天清晨,并没有看黄历的余暇,韩冈带着李小六上马启程。父母,还有云娘、素心,皆倚门而望,遥遥相送。

到了城门口,汇合了一众亲卫,他们将会把韩冈护送到秦州。而寨中主帅高遵裕,领众出城相送,举杯辞别。韩冈相熟的几个亲友,赵隆正领军巡边,来不及赶回来。王厚、王舜臣,一直送了他到十余里之外。

一路朝起暮宿,不数日便到了秦州。

韩冈身兼两份职司,即是缘边安抚司的机宜文字,也是秦州经略司的管勾伤病,既然被传唤入京,到了秦州后理所当然的也要向郭逵打个招呼。而郭逵的反应,也正是符合了韩冈早前的猜测。

“玉昆高才,此去京师,当有一番大作为,”郭逵举着酒杯,不吝在酒宴上、在众官面前,展现自己对韩冈的青睐。

“承蒙经略夸赞,韩冈愧不敢当。”

一个晚上都在混乱中度过,前来搭讪的对手被郭逵全数带走。韩冈从郭逵的神色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过了一阵,韩冈正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宴会,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进入了他的眼帘。

是张守约!张守约这位关西军中的老军头,因为燕达这个毛头小子撞大运似的抢到了他头上,便一气之下跑到了连接秦凤、泾原两路要道的中心要镇——水洛城,还上书自请镇守水洛,没事就不肯回秦州来。

只是为了今次陕西河东诸路共同攻取横山之事,秦州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关中腹地发来的钱粮,所有城寨、军队都消减了不必要的开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水洛城自也不会例外。张守约今次行事时便是徒唤奈何——再不来要钱,年就别过了——只能跑回来向郭逵抱怨,跟他叫穷。

另外今次李信也要去东京,就跟去年的刘仲武一样——试射殿廷。籍此博取一个官身。虽然按理说,李信年后再往东京去也来得及,但韩冈既然现在就要赶往京城,张守约便把他发派了出来,也顺便护送一下韩冈。

张守约摇晃着酒盏,酒香四溢,“什么时候后成立了古渭州路,我就要申请调职去那里任总管或是副总管,不受毛头小子的气!”

“设立新路?没有那么容易吧?”韩冈摇头表示自己的反对,在酒宴上他多喝了两杯酒,脑袋都有些发僵。

老将自得的笑了一笑,韩冈没看透的,他却是都看透了,“如果夺下了武胜军的狄道。肯定要设一路经略司。秦凤路在缘边四路中已经是地域最广的一路,再扩张下去很快就会被距离所束缚才是……缘边四路都是为了针对北面的敌人而设立,现在秦凤路一边要在甘谷城一线对抗党项人,一边还要支持开拓河湟,分心二用,事所难成。”

“一旦夺下武胜军,必然要专设一路,用来针对党项人的侵袭。古渭的缘边安抚司只会再扩张,而秦凤路就可以重新把精力放在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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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京师望远只千里(三)

时值月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掩盖了秦凤路通往关中腹地的官道。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一片,山峦河川尽被掩去了踪影。即便今天的黄历上正正印着宜出行三个字,却不会有人会认为在这种天气下离家外出,会是件吉利的事。还在路上艰难跋涉的行人,无不是叫苦不迭,而躲在家中避雪的人们,也要担心着雪势过大,压塌了家里的屋顶。

不过还有人对这场雪欢欣鼓舞,并不是想着瑞雪兆丰年的农夫,而是一些开客栈的店家。

比如在北莽山下官道旁开店的何四,他这路旁小店由于离着东面的马嵬驿只有五里多地,往常一天能有两三个客人住店已经很难得了。大多数的时候,后院的客房都是老鼠比人多,只能靠着卖些茶水吃食来贴补家用。但从前两天开始下雪时起,住店的客人立刻多了一倍,到了今日,雪势突然转急,一连三四家商队都不得不停了下来,挤到了何四家的这间有些破败的小客栈中。

先披着蓑衣从小门出去,把门头上挑起的酒旗抖净积雪,挂到门口更显眼的地方,再回来在厨房里吩咐自家的浑家,把每盘菜的份量弄少一点,酒坛里再多掺一瓢水,何四便又喜滋滋的转回厅中来。

厅中火盆倒是升得很旺,何东主也算是有良心的,并没有把火炭像酒菜那样做了克扣,不然照着现在寒风从遮掩不住的门缝中一个劲透进来的样子,这厅堂就不能待人了。

小小的客栈大厅中,此时挤满了客人。除了当年开张时,亲朋好友来捧场的那一天,何四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店中,每一张方桌边,都有人围坐着。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挤在一桌,吃着没甚滋味的饭菜,喝着明显掺了水的村酿,扯着天南海北的话题。何四坐回到收账的柜台后,让自家做跑堂的内侄来回服侍着客人,自己则听着客人们聊天。

说话的都是些商人,厅中的几十人里商人占了大多数。不过在最里面的角落处,有八九个军汉占了两张桌子,正大碗的喝着酒,不与商人搭话。

“……真的要打了?”一个少说也有三百斤重的胖子压低了声音问着。他身后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伴当,身上衣袍一看就是贵价货,再加上他身材的缘故,一身衣服就得抵人家两身、三身,当是个身家丰厚的豪商。。

同坐在一桌的一个瘦子则嘲笑道:“也不看看这兴平县,往年少说也有二三十万石新粮要从下面的这条官道去秦州,但今年自入秋后,可就没看到半车粮食往西边去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韩宣抚把送去秦凤的粮草全都截了下来,不是为了打仗还会为了什么?”

瘦子身上的穿戴远不如胖子商人,显然不是一路人。胖商人奇怪的问道:“不是听说秦州那里又是一个大捷吗?秦州每年的出产能喂饱自己就不错了,他打仗的钱粮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秦州本来的积蓄喽……”这次是坐在胖商人身后的一人回过头来,他留着半寸多长的头发,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僧袍,显然是个很久没有理发的和尚。这和尚桌前有酒有肉,嘴上油光光,看起来就是个好说嘴的:“你们不知道吧,这其实都是韩宣抚闹得。韩宣抚跟郭太尉水火不容,前些日子把郭太尉赶到了秦州,后来又怕郭太尉趁机立功,就一点钱粮都不拨。”

“师傅却是说错了。”瘦子直摇着头,“韩宣抚虽然跟郭太尉不合,但他不调钱粮跟怕郭太尉立功没关系,秦州可是设了缘边安抚司,几次大捷的功劳全是安抚司的,跟郭太尉和小燕太尉都没关系。”

另一张桌边,一个老者放下筷子,插话道:“今次在渭源堡也不能叫大捷,听说不过是个平手而已,两边的死伤都不小。你们想想,前两次大捷有钱有粮,蕃人都肯听命,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斩首几百上千,把敌将一个个都砍了脑袋。今次没了钱粮,秦州的官军只能自己上阵,王安抚被围在渭源堡不说,最后还让那个蕃人头领大摇大摆的走了。而且要不是那个有名的韩玉昆领着一支蕃军绕道贼人背后去,渭源堡说不定真的就给破了。”

“原来如此。”几人的闲聊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听到难得一闻的内幕消息,无不点头。

“说得那么多,朝廷打仗跟俺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今次带的东西能卖上价就行!”厅中一角,一个一身短打的中年商人开了口,只是他操着蜀地口音,当是穿过陈仓蜀道过来的蜀商。

‘呸,蜀蛮子!’一众陕西商人都啐了一口。无论是横山还是河湟的战事,都是关系到家乡的安危,每个人都一直放在心头,对这个蜀商不屑一顾的反应,却都记恨了上。

胖商人又问起老者:“老哥,你说的韩玉昆是不是那个孙真人的弟子?”

“那还用说!除了他还有哪个韩玉昆?!”

“孙真人的弟子?是唐时的那位孙真人?……几百年前的人了,哪收来的弟子?”中年蜀商性子和说话有些惹人烦,也没人理会他,倒是正在角落里喝酒的几个军汉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玉昆不仅是孙真人的弟子,在秦州设了好几座疗养院,救了千百条性命,而且他还是横渠先生的弟子,文武双全。天子几次下旨褒奖,当官才一年,就已经升了两次还是三次官,日后肯定能中进士、做相公的……”老者也不知从哪里听了这些事,见众人都竖起耳朵静听,得意得喝了一口酒,抖擞精神,便要再说上一通。

“店家!店家!”大门突然被匡匡的用力敲响,一个刚刚变过声的嗓门在外面高声叫着。

何四的内侄连忙过去挪开门闩,还没等他拉开大门,厚重的门板便被人从外一下推了开来,风雪立刻伴着新的客人卷了进来。

进来的旅客总共三人,都披着厚厚的斗篷,上面全是白花花的积雪,看不清相貌。三人走进来一点,大门立刻被关上,刮进来的风雪又被堵在了外面。

三人脱下斗篷,露出的是三张年轻的脸。最前面的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当是方才敲门的,看穿戴是个伴当。而后面的两人一高一矮,矮瘦的青年相貌普通,大约二十多岁;而他旁边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比矮个青年要小上两三岁,不过气质很特别,斯文中透着英气。

何四连忙迎上来,除了前面的小伴当,后面的两人穿戴皆不差,尤其是高个青年,当是有些身份的。“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他问道。

高大的青年笑了笑,视线绕着客栈大厅看了一圈:“这辰光,只能住下了。”

“可有上房?”小伴当上来劈头便问。

何四躬了躬腰,表情谦卑中透着无奈:“三位客官你们看,还真是不巧得很,小店的几间上房都给人定下了……”

小伴当不等何四说完,就回头苦着脸对着高大青年道:“官人,你看这事……”

“出门在外,没什么好计较的。也没必要一定要上房。把马照顾好,随便来一间房,只要干净就行了!另外再来点吃得,要干净的。”高大青年说得平和,听口气仿佛是已经放低了要求,可眼下厅中几十人,夜里却都是要睡桌子的。

何四做久了生意,见过的人成千上万,也算是有眼色的。只看了三人腰上的兵器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绝不简单。寻常百姓除外,最多拖根杆棒、带条朴刀,能光明正大携带兵器的,军汉居多,出家人其次,剩下的就是官员。

‘要是穿了公服就好办了。’可惜三人都穿着出行的衣袍,何四一下确认不了三人的真正身份。虽然他有权力查看路引,但实际上官府要求的住客登记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从来都不会几人照着去做,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说要查路引,肯定会惹起怀疑。他便冲跑堂的内侄使了个眼色,“小九,你去把三位客官的马带到后面马厩里安顿好,不要失了照看。”

唤作小九的小二会意点头,连声应了,转身便出了门去。李小六把斗篷一披,也连忙跟了出去。

伴当可以站着,但眼前的两位年轻人却不可能站着吃饭。何四正想办法要腾出一张桌来,先把两人安顿下,小九就已经回来了。他贴在何四耳边,声音细如蚊蚋:“姐夫,都是驿马。肚子上都有烙印,不会有假。”

何四悚然一惊,能动用驿马,三人的身份不问可知。他看着满满当当的厅中,苦笑着上前跟人赔了半天不是,好不容易在那几个军汉旁边腾出个空地来。而小九已经从后面般了一张落满灰、瘸着腿的桌子。何四把桌子擦了又擦,又找来砖头把桌子脚给垫上。

一通忙活之后,他拿来登记簿,小心翼翼的问着:“不知客官贵姓。”

高个青年吐出了一个字:“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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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京师望远只千里(四)

“韩官人……”何四躬起腰,陪着笑脸,“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小店虽然破旧了一点,热酒热菜还是有的。”

何四神态语调的微妙变化,韩冈看在眼里,心知多半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过他也并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只是天寒地冻,官服太过单薄,不得不换了一件厚实罩风的外袄。

韩冈身上的外袄。里面填的是大雁腹部的绒毛,用碱水洗过,填进衣服里,再用针线纵横缝成格子状,基本上就是后世羽绒服的式样,比羊皮、狗皮或是狐皮之类的皮草,都要保暖得多。

如今这个时代,棉花还没有推广,韩冈让人寻找的棉种前段时间才送到古渭。平民家用的冬衣、被褥,好一点的人家用的多是丝棉,也就是碎蚕丝——禁军厢军到了秋时都会下发几两作为冬衣填料——穷一点人家则是芦絮。不过鸭绒、鹅绒用的人也很多,而在西北,蓄养鸭鹅的不多,牦牛绒、雁绒就成了首选。

在何四的招呼下,韩冈、李信坐了下来,李小六抱着包裹站在桌边,等着何四安排下房间,好把行李放下。

不待何四吩咐,跑堂的小九便提了一壶热茶过来,殷勤的把茶斟上。雾蒙蒙的水汽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还请两位官人喝两口暖暖身,等下吃些热酒菜,小人就想办法给官人腾出一间房来。”得罪客人是做生意的大忌,但何四现在没什么顾忌的。在后院占了房间的有好几个商人,俗话说民不和官斗,商人最是敬畏官府。借着官威,让他们把房间让出来也不难。

对何四将要做的,韩冈心知肚明,也没有阻止的打算。仗势欺人也罢,欺压百姓也罢,这个时代,官员总能得到最好的照顾。韩冈无意故作清高,放弃有床有铺的房间,睡到大厅里的桌子上去。传出去也没人会说他平易近人,为人正直,反而言官会弹劾他有失朝廷体面。

给韩冈、李信倒过茶,何四转手也给李小六倒了杯热茶,面面俱到得很是会做生意。只是这个小客栈实在残破了一点,就连茶也是寡淡得很,跟白水没两样,但用来暖身已经够了。穿得再保暖,顶着风雪中走了两个时辰,韩冈三人都冻得够呛。端起茶水,韩冈双手握着杯子,从瓷杯中透出的热力,温暖着冻得发木的手掌。李信、李小六都喝了几口,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何四吩咐了小九把三人服侍好,就往厨房跑去。体恤着一路来的奔波劳累,韩冈让李小六也坐了下来。三人今天都累到了,一时没心力说话,安安静静的一口口呷着茶。方才被他们惊扰到的其他客人,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桌上。

安静的厅中一角,隔邻的两桌军汉的声音响亮了起来,“都虞什么时候醒?现在该午时了吧。”

“都虞被那蕃狗害得够惨,这几天他忙得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

“你还真是能安得下心?明天要是不能赶到京兆府,可是要受军法的。”

“马都抢了,还要动军法,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

“前面的经略相公没把俺们当人看,现在的宣抚相公把俺们当狗看,现在蕃狗都踩到俺们头上了,日他鸟的,连后娘养的都不如啊!”

“俺们他娘的就是狗。娘养的!”

砰的一声响,不知是谁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杯盘丁玲桄榔的掉了一地。韩冈随声转头瞥了一眼,只见几个军汉脸上尽是愤愤不平的恨意。

李信本是默默地喝着热茶,听到这里便抬起头,低声问着韩冈,“广锐?”

韩冈点了点头。前段时间,为了增强麾下蕃骑的战斗力,环庆路广锐军的战马被韩绛硬是夺了去,转交给蕃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古渭这边几支骑军的指挥使,都跑来安抚司打探消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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