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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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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河湟之地直接连通河西走廊,日后攻下兰州,还可以直往西域。虽然在眼下,还没有听说天子要拓土西域的打算,而在韩冈的记忆中,他前世也没有听说过北宋有远征西域的事迹。但韩冈自信有他在,承汉唐之遗风,重开西路,绝不是梦想。只要把根留在河湟,功劳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这样的情况下,他去韩绛手底下做什么?横山的蛋糕早就被瓜分光了,在韩绛帐下,就算把分派给他的任务做到百分之两百,也只能分润一点残羹剩饭。不比在河湟,作为王韶和高遵裕的副手,同时也作为各项政令最重要的执行者,他受功的顺位始终排在前五。

尽管韩绛是首相,而王韶仅仅是个缘边安抚使,要辅佐的对象地位天差地远,可韩冈一直都是宁为鸡口,不为牛后。

“……这样我就放心了。”听到了韩冈的表态,王韶点了点头,默默地走了两步,踏着长廊地板的声音有些空洞。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声调微沉:“玉昆,你还是去延州一趟比较好!”

韩冈闻言便是一楞神,转过头看着王韶,见他的神色不似在试探。他心知必有枝节横生,皱眉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王韶轻声叹了口气,“韩子华前日重又上书,要调玉昆你去延州。”

“第二本?!!”韩冈顿时失声惊道。声音传到了前面,领路的驿丞顿时加快了两步,以示自己无心。

王韶点头,望着前面:“第二本。”

韩冈顿时默然,王韶也不知再说话。两人跟着驿丞绕过前廊,穿过一堵院墙,一座面积广大的园林顿时出现韩冈的面前。

淡泊的腊梅香在园中浮荡,十几重小院落在假山、水池还有花木之间前后错落的布置着。这里城南驿最好的客房,没有一点地位根本住不进来。韩冈地位虽然不够,但他身后有人,驿丞也不会傻到秉公依律,安排他住进普通的房间里去。

在冻结的水池边走过,沿着蜿蜒的石板路,从近百株腊梅中穿行,最后在略显偏辟的一间小院前停下,驿丞指着这间院落,“这件院落虽然偏僻了一点,却是清净得很,不知韩官人意下如何?”他又指了指近处的另一座小院,“那边是王官人的院子,正好就做个邻居,无事时也好走动。”

韩冈哪还有什么挑的,他本也不看重这些,爽快的点头同意。

见韩冈首肯,驿丞便带着他们进院参观。韩冈这边就算加上李信,也只有三人的规模,住进至少能容纳二十人的小院,实在是宽敞过了头,也过于浪费。这里不愧是京城,最简单的布置也是让秦州的酒楼望尘莫及。

韩冈很是满意,谢过驿丞,驿丞回礼后,说了声请韩官人少待,很快就把洗浴之物送来,便快步离开。

李小六抱着行李去内间安顿,而韩冈和王韶在正厅中坐下,望着攀爬在院墙上的丛丛枯藤,他终于有些讽刺的笑出了声,“……韩丞相的看重,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啊!”

他虽然对官场的认识还不深,也清楚这样的征辟并不正常。韩绛再看中他都不至于连上两本奏章。除非有人从中作梗,需要多次上书,否则无人反对的情况下,何须多费笔墨……

想到这里,韩冈突然扭头,看着王韶。王韶猜出了韩冈的想法,则摇了摇头。

韩冈苦笑起来:“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就更是要拒绝了。”

“拒绝韩子华的征辟要有分寸才行。实在推却不过,应下也无妨,莫要惹得天子和两相不快。”韩冈在前面表现出了忠诚不渝的姿态,加上他一贯的表现,王韶如今早已视他为亲近子侄,说得话都是为韩冈着想,“古渭寨……不,通远军总有你的位置,玉昆你也不必怕会我有什么芥蒂”

“通远军……”韩冈先是一愣,转而就恍然大悟,起身对王韶道:“恭喜安抚!”

王韶也笑着回礼,“要到年后中书才会发文,升古渭寨为通远军。我将会兼任通远军知军……辛苦了几年,也终于能见到回报了。”

“日后的回报当是会更多,辟土服远,封侯亦是等闲。”

王韶笑容平淡,但眼神中有着浓浓的喜色,“不说这些了。李信现在住在我那里,这时候去了三班院,大概要到晚间才能回来。他试射殿廷的时候也快到了,大概会赶在腊月廿三祭灶前,也就是没几天了。”说着他站起身,“好了,不耽搁玉昆你了,我也回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跟你一起去见王相公。”

……………………

换上了正式的公服,韩冈终于和王韶一起从驿馆中出来。从他进去,到再出来时,已经有半个时辰。而王家的家丁依然心平气和的在门口守候着,并无一声怨言。周围的官吏看到后,都少不得赞一声王安石治家有方。而韩冈也暗赞着,上前道了声辛苦。

而韩冈方才进去时风尘满面,灰头土脸的,疲惫不堪的神情看起来稍显狼狈破落。但他自驿馆一进一出,更衣沐浴之后,整个人就完全变了。顾盼之间,目光如电。神采焕发又不显张扬,文翰中带着英武之气,是个人物难得的少年郎君。

看到韩冈此时的形象,众人暗暗喝彩,如此人物,的确当得起王丞相的看重。

驿丞已经殷勤为王韶、韩冈安排下了马匹,谢了一句,韩冈就翻身上马,跟着王家家丁,一起向王安石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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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大梁软红骤雨狂(三)

王安石的宰相府如今仍是他先前任参知政事时的旧邸,也是他三年前入京后,就从官中分发下来的宅院,一直没有变动。对于只有二三十个仆妇的王安石家,这间宅子本也是足够了。只是如今升任宰相,以礼绝百僚、群臣避道的宰相之尊,显得太过寒酸,有失朝廷体面。天子便赐下了新邸,就在皇城边上。

只是新邸虽赐,但王安石还是上表给辞了——这是天子恩赐,就要照规矩来的,需要辞让一番,才能接受。对王安石来说,他其实觉得很麻烦,要是天子不再重复下诏赐宅就好了。现在的宅子已然过大,换个更大的不是更麻烦?

不过对于拥挤在王府门前的官员们来说,他们还是觉得王安石家最好早点搬迁为上。只有六七步宽的这条小巷中的车马,比起夜中的小甜水巷,万姓烧香时的大相国寺,都要拥挤得多。数百名官员,加上更多的伴当,还有一样多的车辆马匹,把王丞相府门前的小巷堵成了暴雨后的下水道——天天如此,无一例外——唯一能让人欣慰的,是这里还算安静。在丞相府前,说话也要屏气静声。

腊月十五的这一天,随着王安石从宫中散值回府,一个个要拜谒他的官员陆续赶来,将车马停在了巷口,让仆人上去递了门帖,就在门口等着。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又是一名仆役穿过人群,向宰相府的偏门挤过去。

不少人嘲笑的回头望着巷口处刚刚赶来的两名官员,他们来得实在太迟了,现在才来,今天根本不会有机会了。

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名仆役并没有在偏门处向门子递上主人的名帖,而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而片刻之后,一个年轻人就跟在那名仆役身后从门中快步出来。认识年轻人的官员不少,当即起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被人捅了一下的蜂窝,顿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是王二衙内!”

“是谁来了,怎么是王家二衙内出迎?!”

王旁在家丁的引领下,快步从人群中穿过,迎面的官员纷纷避让,脸上浮起谦卑的笑容。数百只眼睛追着王旁的身影,一直到他停步的地方,就是方才遣了那名仆役进王府的两名官员。

这时终于有人仔细去辨认两人的身份,有见识的官员不少,最近甚得圣眷的王韶,四入宫掖,认识他的人很多。

“是王韶!”

“河湟王韶……上平戎策的那个。”

“……难怪了。”

“后面的那个高个儿是谁?”

“……跟班吧,大概王韶要举荐的。”

但接下了的一幕,更是让人吃惊。王旁的确是先跟王韶见礼,但很明显的,他与跟着王韶的年轻官员更加亲密。王安石家的次子一向阴沉,不喜与人结交,这是世人皆知的。可现在眼下众人看到的,却与传言差了不少,浮在他脸上的笑容比起跟其他官员见面时要亲切得多,

“玉昆兄,向来可好!”

韩冈笑着拱手回应,“托仲元兄的福。今天刚入城,放下行装,换了衣服就过来了。现在肚中正空,可是叨扰一顿晚饭了。”

王旁呆了一呆,转眼就更加欣喜的笑起来:“不敢让玉昆你饿着肚子,晚饭早已备下了,等与家严见过之后,当共谋一醉。”回头他便对王韶道,“家严正在家中见客,少待便有空闲。不敢让王安抚和玉昆在外久候,还请两位随在下先进家中稍等。”

几百只眼睛又妒又恨的看着王旁带着王韶、韩冈从偏门进去。看到王旁跟韩冈的亲近,王韶也是有些愕然。他只是听韩冈说过,跟王旁见过面下过棋,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惯熟。

韩冈跟王旁的关系当然不至于如此亲近,但他了解人情世故。王旁这样接触的多是别有用心之辈的衙内,只要用对方法,肯定是要比历尽宦海的官员更加容易接触。韩冈表现得越是洒脱不羁,不拘俗礼,王旁就越是不会摆出宰相之子的架子,反而会更添几分亲近感。

三人在韩冈所熟悉的偏厅分宾主坐下,让人进去通报了王安石。王旁跟王韶有些生硬的寒暄了两句,转头便问着韩冈:“听说玉昆你在蕃部中斩了一个西夏的使臣,是不是真有此事?”

韩冈神色不变,反问道:“这事是怎么传的?”

“秦凤走马承受传回来,还是天子聊天时跟家严说起的。”

“难怪!”韩冈点点头。关于他一剑杀了西夏派到瞎药那里撬墙角的使臣,明面上的功劳他的确是送给了瞎药,但私下里流传的话,却没有让人去禁言,也禁止不了。反正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不能把这事栽倒他头上。但熟悉韩冈性格的人都认定了他,他的性子刚毅果决,而且过去也不是没有先例,杀人放火,韩冈本就是行家里手。

王旁的眼神中透着好奇,见韩冈不否认,立刻追问道:“难道是真的?!”

韩冈笑了笑,正要说话。一名仆人走了进来,“相公已经在书房中等候,请两位官人过去。”

向王旁告了罪,在王家二衙内失望的目光中,王韶和韩冈被领着进了书房中。

今次书房里面,只有王安石一人。再一次见到这位千古名相,韩冈发现他已经憔悴了不少,黑瘦黑瘦的,颧骨下的阴影又重了许多,看容色,也显得很是疲累。

行礼落座,王安石也是先跟王韶说了几句话,但很快,就转到了韩冈这边,“玉昆,关于韩子华征辟你的奏文,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韩冈点了点头,“已经听说了。”

王安石也不绕圈子说话,直率的对韩冈道,“横山战事即起,所以韩子华幕中需要玉昆你去安顿军中伤病。连上两本奏文,可见其对玉昆你渴求之深。而战事一开,损伤难免,也的确需要你去主持。这件事,你就不要推辞了。”

不成想王安石竟然直截了当的命他去韩绛那里报道,韩冈想了想,便道:“光靠下官一人可不够,至少要调集秦凤上下三个疗养院中所有四百余人,才敷使用。”

“这么多?”王安石对疗养院不甚了了,听说韩冈一下要调去一个指挥的医疗团队,顿时吃了一惊。

“横山胜败未可知。罗兀城易取难守,若是不幸战败,恐怕四百多人还不够!”

王安石略显困顿的双眼一下睁开,锐利的眼神在点着烛火的内室中,如同闪电划过,“战败?!玉昆你说今次出战罗兀会战败?!”

“未虑胜,先虑败,此是兵法要旨。”韩冈停了一下,便正面回复王安石,“非韩冈战前出不吉之言,只是不想看着朝廷空耗钱粮,官军劳而无功,而陕西又平添无数孤儿寡母。罗兀易得,横山难取,此一战,还是输面居多!”

韩冈说得决绝,王安石眯起眼睛,“城罗兀,东连河东,南接陕西,二路并举,横山可定。韩冈,你说此战输面绝多,可是有何缘由?!”

“西贼不擅守城。韩相公坐镇延州,种谔出兵绥德,其余各路支援鄜延,以此规模,攻取罗兀当不在话下,击败西贼赶来的援军也不难。但要一年年的稳守下去,抗住西贼的反击,却是千难万难。”

“不还有横山蕃部在?罗兀一下,横山蕃部当会将尽投大宋。”

“与其寄望于人,不如求诸于己。即以河湟论,若非有古渭三千官军压阵,哪一个蕃部会老老实实的听命?蕃人可用不可信,更不可全然依赖,若是认为有着蕃人助力,就可以让西贼败退。这种想法,韩冈不敢苟同!”

韩冈语气激烈,王安石不由的瞥了王韶一眼。而王韶则是眼观鼻、鼻观口的默不作声,任由韩冈在前冲杀。王韶所在的位置让他不能肆意攻击韩绛,只有韩冈,因为要被调任鄜延,才有资格说话。

暗叹了一口气,王安石道:“种谔统领大军攻取罗兀后,已定要扩建罗兀。罗兀城中大军毕集,近处又有河东、鄜延可以支援,要慑服众蕃,击败西贼,当不至于有何困难。”

韩冈也叹了一口气:“下官方才也说了,夺取罗兀容易,击败援军不难,但守住罗兀却是难得很。因为罗兀城中能驻扎下的兵力,跟城池大小无关,而是取决于运送到城中的粮秣数量。”

“从绥德到罗兀不过六十余里。六十里转运,快则一日,慢则两天。城中的粮秣当不至于匮乏。”

“怎么会是六十里?!”韩冈立刻摇起头,毫无顾忌的反驳着高高在上的宰相,“绥德到罗兀的确是六十余里近七十里,但清涧城到绥德却是八十多里。罗兀城的一切用度,起点都是清涧城,而不是绥德——绥德本身的需用就要靠清涧城转运。也就是说,供给罗兀城的粮秣所运输的距离,不是六十里,而是一百五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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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大梁软红骤雨狂(四)

【第三更,昨天的缺章补上了。求红票,收藏。】

当初渭源之战时,从古渭到渭源,长达一百多里的粮秣军资的转运,就已经耗尽了秦州泰半民力。而且那只是要维持连民伕加士兵,总计五千人的一个月的需用。而在绥德、罗兀能做到部分自给自足前,至少要两到三年的时间,鄜延路都要征发民伕,去运送粮秣。

如此一来,对鄜延百姓来说,是个灾难,而对当地的官员来说,同样是个灾难。

地方的官员是什么样的德性,韩冈再清楚不过。事情不做,便宜尽占,除了一些有望上进的,其他大多数的官员就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一旦要组织民伕转运粮秣,或是干脆把民伕赶上前线去筑城,少不得就要劳动他们的大驾,想让他们不抱怨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还有个司马光在长安守着,几乎使用放大镜在盯着陕西的各个角落。只要地方上有一点风吹草动,他肯定要第一个跳出来的说话。

人都是这样,总是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司马光是这样,韩冈、韩绛他们的也一样——出兵罗兀,韩冈看到危机,韩绛、种谔则看到胜利——如果有什么与他们的期待相反,就会想办法将之抹去。不过区别在于,蠢货是在自己的思考中抹去,聪明的人则是在言辞中抹去。

司马光、韩绛他们究竟是聪明还是蠢货,韩冈不知道,但他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实际上他的观点不会太过偏驳。所以他的批评,并不是放在战斗的胜负上,而是主要专注于粮秣转运的问题上。不管在何时何地打仗,只要不能像蕃人那样因粮于敌,后勤运输总是问题最多、事情最难的一个环节。批评后勤问题,那是一批一个准,绝不会说错。

“兵无粮不行,在出兵之前,还是要先看一下究竟能不能把足够的粮秣运送到罗兀,而且是要在不引起鄜延民乱的前提上!”韩冈语气坚定的总结着,每一句话背后,都是写满了自信两个字。

说话要让人信任,首先要表现出自信来。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何谈让人信任。

韩冈自陕西来,又是参与执掌军务。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然的就对陕西地理兵事了若指掌。而韩冈与王安石一问一答间,表现出来的自信,完全印证了他作为一个专家的形象——通常的情况下,说话的语气、语调,也就是技巧方面的有效表现,比起正确真实的内容,对于博得他人信任来,反而更为重要。

韩冈话说得虽然浅显,但他朗朗言辞间毫不动摇的自信,以及一直略显失礼却坚定不移的目光,还有毫无犹豫磕绊的流畅阐述,却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这番话。

王安石现在有点头疼了,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让韩冈面圣?

当今天子现在虽然对横山那里的胜利消息日夜期盼,每天都对着武英殿中的沙盘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战局,将阵图、计划一份份的发往延州。但他毕竟耳朵根子有些软,自宫中长大的皇帝,绝不可能想自己眼前的年轻人这样,有着一对决不动摇的眼神。

一旦韩冈站到了天子的面前,指着沙盘上,将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复述出来,最后会有什么结果,真的难以估计。

天子对韩冈的重视,王安石心中很清楚。赵顼日日都要走一趟的武英殿中,每一块沙盘背后,都是打着韩冈的标签。而韩冈对于军中医疗的推进,更是得到了所有陕西将帅的看重。

正是由于郭逵、王韶、韩绛、种谔等人对韩冈的重视,使得赵顼更加确认韩冈的才能。既然韩冈在天子心目中留下了熟悉兵事的形象,那他的观点不可能不影响到天子的看法。

王安石事先也绝然没想到,韩冈会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出兵罗兀,就算执掌河湟开边,与横山拓土有瑜亮之争的王韶,也不会这般坦率直言。

这么想着,王安石感觉到韩冈的表现好像有些反常,

“韩冈,你可是不想去延州?!”他突然问道。

被戳破了藏在心底的想法,韩冈在一瞬间有了那么一点动摇。但是他很快收拾起,把心防重新武装,“为君分忧,不分天南地北,何处不可去?但明知不可为而为,让卒伍平白枉死,下官却不敢相从!”

拿着冠冕堂皇的话为自己的私心做外衣,这样的人和事,王安石看得多了。没想韩冈本质上竟是这样的性格,他有些不快说着:“那就是不想去了。”

要我去也可以,只要能满足条件。韩冈道:“朝廷有命,下官自当领命而行,不会拒绝。不过下官有一点要事先报予相公。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无论下官是否有功绩,朝廷事后的封赏,都不要把下官的名字加上去。”

王安石惊讶了起来。韩冈不要可能会有的功劳,看似谦退,实际上却等于是再说,若此事有何意外,不论什么罪名都不要栽在我头上。

‘他当真认为罗兀守不住?!’

韩冈当然能肯定罗兀守不住,所以才敢这么说。

自己的这个条件如果被王安石如实报上去,天子会怎么看?韩冈无法确认。但这点其实并不重要。实际上,正如王安石所说,他只是不想去延州罢了。

因为不想去延州,所以韩冈才会大力反对出兵罗兀。他反对的理由,就是因为罗兀城下必败。韩冈可以确定,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可能,韩绛在横山方向上这一轮的攻势,将会铩羽而归。

这并不是因为粮秣问题——

夺下罗兀城后,只要守上半年就够了。因为西夏人在横山统治的脆弱性,甚至等不了半年的时间。罗兀城一旦能稳定的在横山深处留上半年,西夏人在横山地区的统治权其实就可以废掉了。没有了西贼的威胁,安全的粮道,运输起来就很方便了。

但韩冈无法说出这一点。他总不能说,在他所记得的历史中,西夏安安稳稳延续到了蒙古入侵。而眼下的情况,如果横山失却,西夏覆亡就在眼前。

既然西夏没有灭亡于北宋,那今次的冒险计划就不可能成功。虽不能说百分之百肯定失败,但只要有七八成是败定了。只是说话的时候,必须为自己留条退路,“今次一战或许能侥幸取胜,但若是朝堂上下习惯如此冒险,日后的失败可能会更加惨重”

‘不意韩玉昆如此倔强。’隔着小门的单薄门扉,王旁听着里面的交谈,他很难相信,韩冈竟然会这么当面顶撞自己的父亲。

“二哥,怎么了,偷听到多少?”清脆的声音在背后悄声响起,但落到王旁耳中,却差点叫了起来。

看到自家妹妹王旖正在身后,侧着脑袋看着自己,“别闹了!”王旁脸皮有些泛红,被自家妹妹看到自己失礼的地方,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旖向着门扉处探头探脑,就跟十个月前的一幕重现。时隔近一年,她的好奇心不见减退,“又是韩冈?他又来京城了?”

……………………

由于韩冈的不合作,王安石没有达成目的,他最后也并没有留下王韶和韩冈吃饭,可以说是忘记了。而王安石没有说话,王旁便不敢主动留人,不过韩冈倒没忘了他,当王旁来送行的时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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