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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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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繁忙的廊道,韩冈回想着方才的一席话,其中章惇示好之意溢于言表。在韩冈看来,光是一个父亲的救命之恩,不足以让他如此殷勤——刘仲武也是救了章俞的一人,而且是主力,但现在他却还在偏僻深山中的者达堡内数星星呢!今次也不见章惇提起他。

即是如此,那就是章惇有用的到自己的地方了。作为一枚棋子,有被人争抢利用的资格,也算是值得欣慰。越是重要的棋子,其位置就越是牢固。王韶、韩绛、王安石,还有现在的章惇,都看重自己的才能,韩冈至少不用担心他会被人当作弃子。

不过韩冈还是喜欢做棋手。在古渭,韩冈虽然地位不比王韶、高遵裕,也算是棋手中的一员,不过到了京城,就只是一枚棋子。一边做棋子,一边则也是棋手,两边的身份并不矛盾。前次韩冈来京城,就出手帮着王安石下了几步,今次局面虽已与前次有别,但他也照样能做出一番事来。

韩冈微笑着,和煦如春的笑容中,看不到半点他心中的阴寒。韩绛既然一个劲要他过去,那就去延州亲眼见证一下,见证自己的预言究竟是如何得到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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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顿尘回首望天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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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赶在午时前回到居所。王韶他这边正好送人回来,看到韩冈,便是有些惊讶:“玉昆,怎么回来得如此之早?”

“已经是午时了!”韩冈看了看天色,提醒王韶道。

“午时算什么?去中书等差使,不到申时哪可能能回来?!”王韶可能是有着一段不愿去回想的苦难过去,两句话里就透出了他对中书门下的旧怨。“大概是玉昆你得人看重吧,王介甫和冯当世你见到了哪一个?”

“都没见!”韩冈摇起了头,这两位她也不想见,“只跟章子厚说了两句话。他那边帮我们把事都办妥了,王相公也不会特地再招下官去。至于冯大参,他当是不喜见到下官。”

王韶听出了韩冈对冯京好像有些看法,但他没心思追问这些小事,而是问着更为重要的一件事:“还是要去延州?”

韩冈摇了摇头,“怎么都推脱不了了……”

“……苦了玉昆你了。”王韶的叹气声中满是无可奈何。

虽说韩冈在王安石面前,给自己的推辞找了诸多借口,王韶也明白韩冈至少有大半的理由,是因为他更为看重河湟之事。对韩冈的忠诚,王韶深为感动。韩冈可是放弃了在宰相面前卖好的机会——而且是两名!

王韶另外还担心韩冈离开后,会给新成立的通远军带来什么变数。这一年来,河湟开边能如此顺利,连番大捷,韩冈的功劳绝对是占到了很大的一块分量。韩绛强行把韩冈调走,这是明摆仗势欺人,王韶就算已经认命了,也免不了一肚子的火气。

“……关于调任延州之事,章子厚已经说了,这仅是暂调而已,不会在鄜延久任,不久还是会回本职。”

“章惇没这本事,王介甫也不可能虎口夺食!韩绛若不答应,天子也挪不动你。”王韶摇头不信,但他又想了一想,却是恍然大悟,“是韩绛在延州留不久!”

得王韶提醒,韩冈只慢了一点,也便明白了为什么章惇能说得那么肯定:“不论横山得失与否,韩相公都不会在延州久留,长则一年,少则半载,就会回京——从没有宰相长久在外领军的道理,就算天子不担心,言官也会找机会说话。届时韩相公一走,下官就可以回古渭……不,是回通远军了!”

韩冈和王韶正在说话,这时李小六从韩冈的小院跑过来。韩冈向王韶告了罪,过去问李小六,却道是路明前来拜访,并带了章惇的请帖而来。

关于章惇要在樊楼摆宴的邀请,前面在中书的时候,韩冈已经听章惇亲口说了。不过路明带着章惇请帖亲来,显得更为郑重。

韩冈转身要向王韶告辞去见客,不过王韶却道:“是当日与玉昆你一起上京的路明?……前次二哥进京,也跟他见过面,得了许多指点。也该见他一见,谢上一谢。”

路明很快被领了进来。王韶端坐着,韩冈则起身相迎,“明德兄,别来无恙?”

路明当然无恙,境况甚至比当初要强上十倍。

才一年不见,他的气象大不同于从前。原来一身的穷酸措大气消失无踪,现在是红光满面,如面团一般发起来的一张脸,把皱纹都冲淡了许多,竟变成一个略显富态的官人模样。

路明在两人面前拜倒行礼:“有劳韩官人挂心,在下这年来一切安好。”他又看向王韶,问着韩冈,“韩官人,这位是否就是大破西羌、威震边陲、名震天下、引得天子垂顾的王子纯王安抚?”

路明会说话,马屁拍得也好听。王韶自昨夜听到噩耗时起,就变得木然的一张脸,终于松懈了下来,微不可察的笑了一笑。他今次上京升了正七品的左司谏,不过安抚使比司谏听起来还要高一些,路明便是往高里喊去。

倒是韩冈,一直以来他在官运上,跟王韶相比算是比较背时的。尽管韩冈自入官后一年三迁,其进速已经足以让人目瞪口呆,可比起他的功绩,仍是不免要使人叹一声朝廷刻薄。韩冈今次上京,预定之中是要进宫面圣,依例必然是要特旨迁官,为了能让天子亲自加官,以收买人心,所以在渭源之役的封赏名单上,也就没有他的份。但现在韩冈因故见不了天子了,他这一场辛苦,却什么都没换到。

对于自己的运气,韩冈也没了什么想法,只盼着皇帝能记得他在这方面吃了亏就行了。

路明与王韶见过礼,寒暄了两句,从袖中掏出两份请帖来。看写在信封上的收信之人,不仅有着韩冈的名字,而且还没忘了王韶——章惇是准备将韩冈和王韶两人一起请到。

“路明受章检正所托,带了这两份请帖来。今日入夜后,在樊楼之上,已经备下了一席水酒,恳请安抚和韩官人勿要推辞。”

王韶和韩冈同住驿馆中,如今是炙手可热,多少人正愁找不到跟王韶拉上关系的途径。章惇既然要摆宴,他的请帖没有只发给韩冈,而不给王韶的道理。

王韶将请帖展开了看了一看,里面的文字当然不会像路明说的那么没有一点文采,王韶看了之后都不免默默点头,难怪能两次考上进士。当下就在韩冈这里拿了纸笔,随手写了回覆,让路明待会儿带了回去。他准备去一趟,与章惇多多拉近关系。

韩冈也写了回书,正式的谢过了章惇的邀请。今日章惇办席,他和王韶算是主宾,而路明提不上筷子,照规矩多半会再找个朋友来。

听说章惇跟开封府的推官自少相交,情谊匪浅,如果有章惇能把这位推官请来。韩冈倒是很期待。

……………………

周南的闺房中,没有金玉之类的俗物,只有少少的几件素雅的装饰。

横阔只有一两丈的房间中,有着一床、一桌,一张古旧的梳妆台,还有一个只容两人并坐,中间架着矮几的短榻。一张古琴横放于榻前,沉黑色的附足棋墩连着两只棋盒则堆在短榻一角。方枕边有着一卷柳屯田的诗集,而一张烟锁重楼的画卷,则是挂在素白的墙壁上。虽然落款的李公麟非是当世名家,但出自今科进士的尽心手笔,也正证明了周南的魅力。

静谧的房间,碎檀木阴阴的燃烧着,浅淡的香烟,从狮耳螭纹的兽头绿釉香炉中徐徐腾升而起。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让人的心神全都变得平和了起来。

周南对着镜子,用墨笔轻轻描着眉线。原本就是不描而翠的纤秀双眉,被墨笔划过,便把更加惹人心动的线条,用笔画勾勒出来。

周南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描好的双眉,左望望右看看。作为东京城中屈指可数的花魁行首,若是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那就实在太丢脸了。

一名四十余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推门走了进来,圆润丰满的身材甚是惹人注目。只不过也许是为了遮去皱纹,脸上的脂粉便用得多了些。红红白白的,像极了用掺了丹砂的石灰抹过的墙壁。这一位,家中排行第一,人称许大娘。二十年前是教坊司中有名花中魁首,现今则成了教坊司的教习,管着周南和其他十几名官妓。她的这个身份,如果是在民间青楼,也就是老鸨了。

周南从镜中看到许大娘进来,便站起身,冷冰冰的唤了声:“娘。”

周南的冷淡让许大娘微微变色,但很快她又挤出笑容:“今天秦二官人可能会来,南姐儿你就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了。”

周南仿佛没有听到,丝毫也不加理会,重又对着镜子坐了下来。今夜的妆容才做到一半,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她还想着在情郎面前做到最好。

拈起一片来自杭州的胭脂饼,浅浅的在掌心抹了一层,白玉一般细腻的掌心因胭脂而染上了晕红,这样的红,就是等待情郎的妙龄少女脸上才会拥有的颜色。一点也没有许大娘脸上用来刷墙的红色那么粗俗。

只是看着满手的红,周南想了一想,又把胭脂都收下来,手很快也擦干净了。当今世人,喜欢浓妆的甚多。多有将胭脂粉如抹墙一样厚厚的擦上脸颊,虽然不比唐时宫女,太过浓烈的装束弄得洗脸后,盆中都是鲜红一片,周南不喜这样的妆容。她一直都是淡妆,甚至素面朝天的时候都有。只不过今天还是要花一点妆,不能让人以为她是个没有受过正确教导的土包子。

也不理睬正瞪着自己的许大娘,周南信手抽开梳妆盒上的一个小抽屉,里面的放着一件只有掌心大小的龙凤磁盒,封在上面的金漆纸证明了这是出自于官造的器物。揭开磁盒上的封条,打开盖子,一股丁香混着藿香的味道散了出来,里面盛满了丹红色的口脂。

探出嫩如葱管的手指,周南轻轻抹起一层脂膏,涂在了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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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顿尘回首望天阙(四)

【没能如约把欠下的两章补上,这里要说声抱歉。不过不会忘的,肯定、一定、必定会补上。】

京城的冬天寒冷干燥,一不注意,双唇就会开裂。如今的京城中人,就算是平民百姓,到冬天都会弄点牛油或牛骨髓制成的口脂来抹唇。不仅仅是女儿家,就是男子也在使用。香气馥郁的油膏不但能保护双唇不受冬风侵袭,其香味也能给人以好感。

本来世间男人用的都是无色的口脂,但后来许多京中的浮滑浪子和不学无术的衙内,甚至用上了女儿家专用的红色口脂,来妆点自己。周南对这样画着女妆的惨绿少年丝毫没有好感,甚至觉得恶心,而文武双全、英气勃勃的韩冈,行事又体贴,才这般容易扣动了她的心弦。

许大娘心浮气躁的瞪着周南不紧不慢的动作,胸口一起一伏,仿佛台风降临前的汹涌波涛。最终她还是勉强收起怒气,柔声上前陪着好话:“乖女儿啊,今次就别闹了。要是秦二官人来了怎么办?他可是从来只点你来作陪!”

周南毫不理会口脂被轻轻抹在唇上,粉色的唇瓣一点点的被艳红所掩盖,轻轻抿了抿小嘴,鲜红欲滴的双唇如樱桃般诱人。只见周南回身说道:“今次下帖的章官人是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王相公的心腹戚里。既然他,哪能”

许大娘终于忍不住了,尖叫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可是雍王!也不看看你那个刚刚做官的穷措大,跟雍王哪里能比?!”

拿起梳子的手抖了一下,周南的心一阵阵抽紧,的确,跟天子的弟弟比起来,韩冈的地位的确差得太远。要不是昨日墨文带回来的消息,周南此时已经绝望了。

不过现在有着韩冈的承诺,她倔犟的脾气便毫不服软:“女儿只知是秦二官人。说是二大王,还要看到紫袍玉带才知道是不是。”

许大娘怒火中烧,脸上厚厚的敷粉绽出了一道道口子,仿佛遭受了地震的墙壁,一片片的开始崩落。她想拦着周南,但周南现在名声已经出去了,已经不是任打任骂的幼时。门外就有章家派出来的家人等着,王相公身边的红人,不是她一个教坊司教习开罪得起。总不能把雍王拉出来跟章惇打擂台。许大娘很清楚,雍王赵颢是绝不会跟那些见过他的官员们打照面的。

周南站起身,叫上自己侍女:“墨文,我们走。”

听见院墙外的车轱辘响起,又渐渐的远去。

一声尖叫穿得老远,砰砰的脆响,在房中不停的响起,“真真是气死老娘了!傍上一个芝麻官,看你小贱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

夜色中的樊楼,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伴随着婉转动人的曲乐,还有着一股醉人的融融暖香,一起在楼阁间浮荡。

前次韩冈被章俞在樊楼宴请,那时是在中午,虽然客人依然为数众多。但直到韩冈现在看见如被繁星点缀的五座楼阁,以及站在围绕天井的阁楼外廊上,上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候客人点选的妓女,才真正的体会到何为樊楼春色。

李小六从进来后就一直张着嘴,土包子的模样让人发噱,一直到有人上来迎客时,他都没回过神来。韩冈则是见识多了,随意赞叹了两句,报了章惇的名字,便被恭谨有礼的侍者引了进去。

韩冈抵达二楼的一处包厢前,章惇和路明便殷勤的迎出来,笑容可掬。只是见到韩冈身边只跟了李小六一人,他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王子纯?”

“王安抚刚刚被天子遣使传进宫中去了,留话要韩冈代表歉意。”

就在方才,韩冈和王韶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从宫中来了中使,把王韶叫进了宫去。王韶是朝官,本有资格上殿,天子要见他,也没人能阻拦,王韶也不会推托。至于章惇的宴席,就只能作罢。

这是不可抗力,章惇无奈点着头:“也是……这两日王子纯就要回关西,官家要见他也应该的。”

章惇虽是这么说,但他和路明的脸上,都有着一点失望之色。韩冈倒不以为意,王韶比起自己,可更是炙手可热,理所当然的更受欢迎。

照规矩留了李小六在外面听候使唤,三人一起进了厅中。

包厢内装潢之华贵,器物之精美,自是不必怠言,又有莺莺燕燕七八人,皆是娇艳如花,色艺为一时之选。娇声道着万福,向韩冈三人一齐行了一礼。

可韩冈的注意力,却是被一身素雅的周南所吸引。虽然周围的官妓都是上品容色,但脂粉淡抹的周南,明显更甚一筹。美目含情,犹如一汪秋水,射出情丝,就像丝萝一般紧紧地缠绕在韩冈的身上。

“久别胜新婚,玉昆你与周小娘子今日重逢,倒是热得我们没处站了。”

俗谚道赌场无尊卑,酒桌无大小。而到了欢场之上,其实也很少有人再摆谱,讲究着身份。章惇笑着调侃韩冈和周南,韩冈也是笑着拱手回应:“说到缘起,我俩还要多谢检正你这大媒才是。检正现下热得没处站,可不算是作茧自缚?”

韩冈毫不避讳的当众承认他和周南关系,周南的胸臆顿时就被一股幸福感所充满,芳心一阵狂跳,胸口发胀,仿佛要开裂一般。眼眶也红了,滚热的液体就从脸颊上划过,泪水竟是毫不自知的就流了下来。

周围的妓女也都是一下兴奋的轻呼起来,一片声的赶着恭喜周南。周南赠匕定情的故事在教坊司中无人不知,今日章惇宴客,请得周南的心上人来,她们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夺了花魁的芳心,把雍王殿下都比了下去。而韩冈不负所望,年纪虽轻,但前途不可限量,相貌气度亦自不凡,更重要的是一颗真心,就已经远超诸多嫖客。

章惇看了这一幕,犹有深意的问着韩冈:“玉昆,我这大媒做的你真的不怨?”

韩冈笑了一下,章惇要问什么他很清楚,“德容双全,韩冈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怨?至于那些扰人的琐事,也不需放在心上。我韩冈虽是鄙薄,却也知信义二字,从不负人。”

“好个从不负人!”章惇拍手赞着,他也是豪爽不羁的性子,韩冈的作派,的确是太合他的脾气,而周南出淤泥而不染的贞烈也正得他敬佩。至于韩冈本人都不在意的琐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天子亲弟,怎么也不可能出来跟人争风吃醋。

拿过一柄酒壶,一盏银杯,章惇给韩冈满满的斟上一杯樊楼特产的和旨酒,“玉昆此言,当浮一大白。”

韩冈接过酒杯,正待要一饮而尽,却有人在旁边拦着,“这酒岂是韩官人一人喝得?”

韩冈一愣,却见拦着他的路明向章惇使了个眼色,又朝正被众女恭贺的周南呶呶嘴。

章惇像是一下被开了窍,哈哈大笑:“说的也是,交杯酒哪有一人喝的道理。还不请周小娘子过来。”却是要让韩冈和周南喝这交杯酒。

一阵哄笑声中,周南赤红着脸,低着头,小步挪着硬是被推了过来。原本很大方的性子,现在却满是羞怯,与韩冈面对面站着,头始终都不肯抬一下。而周围的起哄声,更是真的像是在闹洞房一般。

这个时代闹洞房的事,韩冈也见识过。两支交椅背靠背,上面架个马鞍,把新郎赶上去坐着,不喝满三杯不给下来——在前身留下记忆中,一直致力于恢复上古礼仪的张载,也曾经向学生们抱怨过,如今的婚礼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只是起哄喝交杯酒,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此时的交杯酒并不是后世的交臂对饮,而是各自把杯中酒喝下一半,然后互换了酒杯,再把对方的残酒都喝光。

一名妓女倒了酒,硬塞进周南的手中。

彼此间呼吸可闻,在周南脑海中,周围的声音全都静了下去,消失无踪。周南她怯生生的抬起头,对上了韩冈坚毅的双眼,“官人,这杯酒……”

韩冈性子爽快,也不多话,一仰脖喝了半杯下去。他把酒杯放在周南面前,微笑着,默不作声的等待着周南的回应。

周南看着递到眼前的只有半杯残酒的酒杯,还有稳稳握着酒杯的韩冈的右手,泪水又忍不住的流下来。

她抬起手,将自己的酒也喝了一半。抬头灿然一笑,纯美的笑容如百花绽放,刹那间闪过的艳色摄人心魄,让韩冈也一阵目眩。

各自喝了半杯,便换了杯,两人对饮而尽。而周围不知是谁起了头,有人开始唱着诗经中的古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琴声也叮咚叮咚随之响起,“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先秦时恭贺少女出嫁的歌谣,正是合着眼前一幕。而此曲,又是出自诗经中的《周南》一篇,让韩冈和周南回想起了两人初见面时的对话,不由得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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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顿尘回首望天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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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唱曲,闹了一通后,章惇便请各人落座,周南怯生生的坐在韩冈侧后,做足了少女新嫁的模样。

今次的宴会是分席,包厢内摆出了五个席位。除了现在的三人,加上入宫的王韶,当是还有一名客人未至。

章惇留意着韩冈的视线,就向他解释道:“待会儿还有位贵客要来。如今正在开封府用事,是个极有趣的朋友。他对玉昆你钦慕已久,听说玉昆要赴宴,便一口应承下来。”

‘应该是为了王韶才对。’韩冈笑了笑,问道:“不知检正的朋友究竟是开封府中的哪一位?”

“不急,来了便知晓。”章惇故作神秘的不肯明言,让韩冈去猜。

周南却是早就知道,她附在韩冈耳边低声说道,“是管干右厢公事的蔡确……”

周南贴得很近,高挺的酥胸正压在韩冈手臂上,绵软中带着弹性的触感从接触的地方传来,温热的呼吸呵着耳朵,韩冈心头就有些发痒。

虽然惊讶不是章惇那个名气响亮的朋友,但开封府管干右厢公事这职位,已经不低了,普通一点的京官都坐不上这个位置。

东京城周围五十里,整个大开封府更是相当于一路的地界。包括十七个县二十多个镇子。依照惯例,东京城内事务,归于府衙,城外则是由两个附廓的赤县——开封县、祥符县处置。就像秦州州治成纪县,城内归州衙管,城外则是成纪县的管理范围,所以住在城外下龙湾村的韩冈当初作为衙前去州城,就得去县衙报道。

不过东京城实在太大,周围五十里,府衙不可能一力统管,因此便把城中分为十个厢,依东西划归左厢和右厢两都厢统管,各自分厢坊管理民政。其实这跟后世的区划没有区别,就是将一个大城市分为郊县和市区两部分。

而蔡确管干右厢公事,他的身份,实际上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一个首都区长。一般来说,都是资历深厚、成绩斐然的知县或是通判来担任。虽然比不上章惇的位置,却也不是韩冈能望其项背。

韩冈思忖起章惇邀请蔡确的用意,在王韶本来确定与会的情况下,章惇不可能随随便便请来一些无聊的闲人。路明身份虽卑,但他两边说得上话,上席也没问题。而蔡确不知有何特殊的地方,让章惇特意请了他来。

路明在旁边看到了周南的耳报,不用想也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就调笑道:“周小娘子才喝了交杯酒,就偏向玉昆,当真是宜家宜室。”

周南脸红了,推开韩冈重新坐好。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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