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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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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燕达也无力进攻,当日冲在最前面的几路精锐,泰半折损在火海之中。有胆气、有实力的将校被付之一炬——连同他们麾下的士卒一起。一把火差点打折秦凤和泾原两军的脊梁骨,好脾气的燕达,都差点要让人把赵瞻绑起来丢进渭水。

要不是身上背了一个招捉使的名头,他也想走了,赵瞻的脾气当真不是让人能清净下来、好好做事。想到这里的,燕达不由得羡慕起郭逵来。作为取代了司马光,成为镇守京兆府的主帅,他真的只要坐镇长安就够了,并不需要上前线,赵瞻想找他麻烦都难。

游师雄这时走到燕达的身边,他在邠州城外的表现杰出,先是得到了赵瞻的看重,但因为军事上的议论不合,又被赵瞻所疏远。但燕达并没有挑挑拣拣,直接把游师雄给用了起来,任命他为自己身边的幕僚。

从游师雄手上接过的公文并不简单,上面是这段时间以来,所消耗的物资和钱粮的数量,实在是让人吃惊。比起罗兀城的消耗,这几日围城军的使用,也不输多少了。

‘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攻破咸阳?’燕达摇摇头,换了个想法:‘究竟什么时候延州那里的援军才能到?!’

罗兀守军顺利撤离的消息,连同大破西贼的捷报,早已送到手上,燕达知道原本被困在前线的数万精锐,现在正在兼程而来。但究竟会是什么时候才能到,燕达也不清楚,只知道大概就是在这几天的功夫了。。

正这么想着,快马来报,南来的援军已经到了十几里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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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吴钩终用笑冯唐(三)

韩冈随军从绥德到延州,又继续从延州南下,花了近十天的时间,一路抵达咸阳东北面不远处的泾阳县。陕西宣抚司的帅府,现在就暂设在泾阳县中。

山南为阳,山北为阴。水南为阴,水北为阳。

泾阳理所当然就在泾水的北面,但咸阳却是在泾水之南——咸阳之得名,是因其在渭水北岸,九嵕山南麓,兼有山水之阳,故而得了个‘咸’字——为了能让兵马顺利通过泾水,与前线相联系,河面上在原有的一条浮桥的基础上,又设立了两座浮桥。通过三条浮桥,种谔带来的五千骑兵,韩冈估计大约半个时辰就能过去了。

泾水虽是浑浊,但河边的柳树倒是不错。泾水两岸遍植垂柳,绵延上百里。如今正是春时,堤岸上芳草茵茵,百花繁盛,嫩绿的柳枝长长的垂在水面上,河面上一阵风吹来,飞扬起的柳丝如同一幅幅绿色的绸缎,是关西难得一见的胜景。

若是在往年,当已是城中百姓出城踏青的时候了,但现在的能看到的就只有来来往往的军汉。兵荒马乱的样子,让人感慨万千。

韩冈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泾河灌溉着关中的主要粮区,取代了郑国渠,成为关中最为重要的渠道的白渠,也是自泾河取水灌溉。泾水两岸都是田地,青青的麦苗一眼望不到边,这是关中农业最为发达的区域。

可是现在,韩冈放眼望去,田间地头却看不到多少农民忙碌的身影。

这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都被调去南面,绕咸阳挖濠筑墙了。”

出来迎接种谔一行的是宣抚判官赵禼,而韩冈的师兄游师雄也混进了迎接的队伍中,现在与韩冈并辔而行。见韩冈纳闷,便出言为他解惑。

韩冈当场被吓了一跳,脸色大变的惊道:“泾阳、高陵、栎阳可都是关中粮仓啊!”

始建于西汉、经过泾阳三县的白渠,如今灌溉着大约四五千顷的最上等的田地,平均亩产接近三石。这在江南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在关中却是一等一的好地。四五千顷,换算成亩,那就是四五十万亩,也就是说,每年的粮食产量超过百万石以上的,韩冈说其是粮仓,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挖沟筑墙,用的当然都是征调来的民伕,但眼下,这可是要误农时的,经过了一个冬天,麦地正是需要施肥上水的时候,开春后不及时料理田地,白渠灌区的泾阳三县今年夏天还能有多少收获?这一百四五十万石的收获若是因此有个什么意外,整个关中都要出大问题了。

游师雄叹着:“赵郎中急着要把叛军都围起来,其他的事他哪想得那么多?”

“韩相公他就不管管?!”韩冈更为惊讶,韩绛好歹还是宰相啊,“年后关中灾荒,弹章可都要砸到他头上。”

“……玉昆你待会儿见到韩相公就知道为何他不管了。”

韩冈跟随着种谔进了泾阳城。与城外荒芜中的平静不同,城中是一片肃杀之气。城头上旗帜林立,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又多是巡视内外的骑兵。行人稀少,商铺大门紧闭,好端端的一座泾阳城,变成了边境的要塞一般。

一队种谔在赵禼的陪同下往帅府行辕行去,韩冈跟在后面,而走在种谔之后、韩冈之前的一名将领,则是同行南下的王文谅。

这个蕃将在罗兀攻防战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奉命在延州北面的招安寨驻守,防备党项人偷袭延州。与种谔一样收到了领军南下的通知,在种谔、韩冈抵达延州的时候,与他和他的一千多蕃军会合,一起南下泾阳。不过种谔和韩冈都不待见他,一路上也没有搭过一句话。

在行辕外向里面通报过姓名,韩冈跟着种谔、赵禼,还有王文谅一起走进白虎节堂。

韩冈是宣抚司中属官,虽然位卑,但职分在此,走进白虎节堂的资格还是有的。不像游师雄,到现在也还不够资格,只能在门口候着——不过他也快了,大挫叛军、保住邠州不失的功劳,报上去后,以他的进士身份还有资历,多半就要由选人转京官了。

韩绛老了,这是韩冈见到这位仍是当朝首相的宰臣后的第一印象。

须发斑白,脸上突然多出来的皱纹,就像刚刚被犁过的田地。腰背也弯着,看起来这一次的失败,对他的打击不小。战场上的胜利无法掩盖他的失误,罗兀城的得而复失,让他也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柄。

赵瞻倒是精神甚好,虽然他办的蠢事,让秦凤、泾原两路派来平叛的大军中的精锐损失了大半,但好歹已经把叛军围在咸阳城中了,天子和朝堂诸公都要承认他的这个功劳。

虽然韩绛仍是高踞于上,赵瞻站在下首,但两人的精气神明显有着鲜明的对比,难怪游师雄说看到韩绛,就知道他为什么压不住赵瞻的盲动了。

种谔、王文谅和韩冈三人行过礼,韩绛好言抚慰了种谔几句,但种谔脸色和回应都冷淡,看起来因为强逼罗兀撤军之事,两人之间的和睦关系已经破裂了。

韩绛看样子也无意与种谔弥合关系,摆摆手,示意三人站进班中。但赵瞻却在这时厉声叫了起来,“王文谅!你可知罪!?”

赵瞻的大喝声震内外,韩冈站进队尾,便回头看着热闹。而王文谅却仿佛胸有成竹,跪倒答话:“末将不知!”

“不知?!”赵瞻嗤笑一声,“吴逵口口声声说你逼他做反,你还不知?!”

“郎中明鉴!”王文谅摆出很委屈的姿态,“吴逵早有不顺之心,所以才与忠心耿耿的末将不合。现在赶着要杀末将,还不是因为末将曾经戳破他的心思。”

“种总管、白钤辖、程监押,哪一个没跟吴逵喝过酒?!”王文谅跪在地上质问着,手指一个个从堂上众将官身上划过,最后又一指韩冈,“还有韩管勾,前日他可是跟着吴逵同行了数日,一见如故。现在吴逵做反,不穷究他们不能明察吴逵反心,却来听着叛贼的话来处置末将,末将不知是何道理?!”

王文谅振振有词,也不怕得罪人,因为他知道,韩绛必然要保他。

听着王文谅把自己都扯进来,韩冈眼皮一跳,心中大骂,都这时候了还要攀诬。继而又很奇怪的看着堂上众将,以他们这群武夫的脾气,怎么不跳出来反驳?

“倒是伶牙俐齿,难怪能惑乱上官。”赵瞻冷笑一声,完全不理会王文谅的自辩,他转过来对韩绛道:“相公,这厮败坏国事,又惹得吴逵做反。当处以军法,让叛军无由再举叛旗!”

“不行!”韩绛果然如王文谅所料,拒绝得毫无余地,“不是本相要留着王文谅的一条性命,但这是朝廷的脸面问题,容不得向叛贼低头。”

不是韩绛不想处置王文谅,换作是任何人,灌注了自家多少心血的成果,因为亲手提拔起来的某个蠢货而功亏一篑,就算千刀万剐都解不了心头的怨恨。

韩绛也想杀王文谅,只是王文谅是他提拔起来的,两边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如果不能保住王文谅,那接下来,他不但颜面难保,还将直面政敌的攻击。

而且,若是真的按照叛军的要求这么做了,朝廷的体面该往哪里摆?王文谅再如何不是,都是朝廷命官,因为叛贼的口号,而杀掉朝廷命官。当年在贝州都无人敢作的事,现在倒还敢提出来?!只要韩绛点了头,御史台就要兴奋得跳起来,反倒是提意见的赵瞻不会有什么事——斗郎中哪如斗宰相!

韩绛的顾虑,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这是很简单的官场常识,所以王文谅才有恃无恐。韩冈也知道,但他却完全没有保住王文谅的心思,这厮实在是太让人厌了。不过要解决王文谅明明有着变通的办法,只要多带过几年兵,又混多了官场,当是没有不会用的。

韩冈左右看了看,从种谔开始,下面的诸将都是木雕土塑般的一张脸,却是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他顿时明白了。

呃……原来如此!

看起来韩绛在这里的人缘真是坏透了,竟然没人出头帮他解决眼前的问题。当然,大概其中也有不想掺和进新旧两党的战争漩涡之中的因素在。

对于韩绛这个人,韩冈没有什么好感。但韩绛是王安石的重要盟友,而韩冈也算是新党的一份子——至少是被旧党看不顺眼——不管怎么说,都得顾念着一点香火情。最重要的是,王文谅这厮实在惹人厌,还是早早去死比较好。

韩冈想定,当即站了出来,向韩绛行过礼:“相公,下官有一言当说!”

韩绛深深的盯了韩冈一样,不知道这个在罗兀新立大功,深得军心的年轻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你说!”

“以叛贼而杀命官,不但无济于事,徒留笑柄与人,此事必不可为!”韩冈先是一口否定了赵瞻的意见,在韩绛和王文谅惊讶的目光中,话锋一转,“但因为叛贼的谣言,使得王阁职蒙受不白之冤。还请相公下令,命王阁职领本部全力攻打咸阳,一则自雪冤屈,二则围城日久而不攻,已是兵老将疲,亦得振奋一下人心!”

韩冈朗声说着自己的建议,眼角的余光瞥着身边蕃将瞬息间煞白起来的一张脸,暗自冷笑:

‘王文谅,请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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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吴钩终用笑冯唐(四)

韩绛愣了一下,以他的政治智慧,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投向韩冈的视线中,甚至多了一点感激。

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人的礼敬直若常事,而一点不恭就会放在心上;但到了窘迫之事,一点雪中送炭的作为,便能记得很清楚了。韩冈眼下,正是雪中送炭。

可在列的将领却都有些失望,很有几个同时咂了一下嘴,这好戏看不到了。这是他们都知道,却不肯说出来的办法,但给韩冈戳破了。不过韩冈在军中人缘毕竟好,倒没人心生不满,而且韩冈要帮韩绛,也是冒着风险的,谁也不能说什么。对这些军头们来说,只要能弄死王文谅,也就不差了!

——用不擅攻城的蕃将,领着同样不擅攻城的蕃兵,去攻打一座城防森严的雄城,这是让他们去死!

韩冈就是要让王文谅去死。

不过行军法杀人,和让王文谅战死在疆场上,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是伏法的罪囚,一个则是牺牲的烈士。

韩冈倒不在乎王文谅是怎么死的,罪囚也好,烈士也好,人死了就行。可对韩绛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一旦王文谅舍身成仁,所有对他的指责和攻讦都将嘎然而止。没有人能攻击一位为国捐躯的将领,用生命表现出来的忠诚比言语更有说服力,即便他之前犯过多少错,都不会再被计较。

这就是为什么三川口之败的主帅刘平,好水川之败的主帅任福,以及定川寨之败的主帅葛怀敏,在他们葬送了数万大军并同时葬送了自己之后,还能得到赠官、并且得以封妻荫子的缘故。

当王文谅因殁于王事而不再被追究责任,反而受到封赠的时候,那么他的举主韩绛,也一样不可能再受到指责——一切到此为止!

韩冈的提议,绝对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韩绛虽然一直对韩冈有些看法,但今天这一下,便彻底改观过来。

“王文谅,韩冈所言确有道理。吴贼虽是污蔑之词,但你也得自证清白才是。这咸阳城,你得用心去攻打。”韩绛也不待王文谅回话,又叫起一人,“白玉,你率本部陪同王文谅去一趟阵前,不要让他有后顾之忧。”

白玉是鄜延路钤辖,韩绛用他去监视王文谅,省得这蕃将狗急跳墙,闹将起来。

白玉领命出列,磕了头后,接过了令箭。

可王文谅却还是在发着愣,他没想到韩冈竟然还有这一手。方才他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发了疯一般的把人都拖下水,反正早就得罪光了,也没什么好怕的,韩绛也的确是要保着他。

可韩冈这一招实在太过阴毒,一句话就让他必须自蹈死地。王文谅很清楚,他是肯定要去咸阳城下了,他若是不干,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座白虎节堂。

他恨恨地盯着韩冈,都说措大阴毒,却是一点不差。王文谅现在很后悔,并不是后悔当初得罪了韩冈,而是后悔初次见面时,没能下定决心一斧头生劏了这措大。

韩冈心平气和的劝说着:“王阁职,贼人困于城中已近月余,早已疲惫不堪。以王阁职之武勇,当是能马到功成!”

风凉话说得王文谅好悬没一口血给喷出来,上面的韩绛又开口了:“王文谅,明日本相希望能在咸阳城中为你庆功。”

王文谅出去了,他知道他现在只有一条生路,就是真的把咸阳城打下来。杀了吴逵,逼反广锐军的罪名自然也烟消云散。只是他心中充满了恨意,不仅仅是韩冈,还有韩绛,竟然像丢掉一摊臭狗屎一样,把自己丢了出去。

王文谅脸上的恨意尽数落入韩冈的眼底,他清楚,这其中肯定有针对自己的成分,当然,更多的怨恨必然是指向韩绛。

“韩冈。”韩绛一下变得和颜悦色,“听闻你在罗兀城中尽心尽力,不但份内之事无可挑剔,甚至几次大败西贼,还有你的赞画之功。本相当报之天子,为你请功。”

韩冈低头自谦了几句。他让人看透了韩绛的本来面目,可韩绛却还要承自己的人情,他倒是觉得这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为何韩绛在军中人缘这么差?看看他现在如何对待王文谅就知道了。

不过赵瞻,韩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好像也正盯着自己。看来帮了韩绛解围,就被他记恨上了。

现在韩冈当真是羡慕起了王中正,这阉货在罗兀城把功劳赚足了,到了延州就很巧的病倒了。根本就不来咸阳,即便平叛之事出了乱子,也与他无关。而天子还要夸他忠勤为国、带病上阵。

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能人……

“玉昆,你何必多嘴。”散场之后,在堂外听到了内部消息的种建中,陪着韩冈往外走,“王文谅一介小人而已,成不了事,也坏不了事,若非韩相公,何止于此。”

“行了,行了。”韩冈笑着打断,种建中这是掏心窝的跟他说话,他也不会生气,“彝叔你说的我都知道。但韩相公岂是我们动得了的,自有天子去评判。而王文谅那厮实在天怒人怨,早前送他轮回也是一件功德。就不要再说了……”

种建中见韩冈不想提此事,也就不说了,却又叹起:“现在回想起来,玉昆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说今次不能成事,就当真功亏一篑了。”

“再是先见之明,也不可能知道是因为兵变而坏事的。”知道历史的韩冈能确定罗兀城攻防战的最终结果,却猜不到导致结果的原因,拿出来的理由都是凑数的臆测,所以与实际大相径庭,“能料到西贼围城,能料到契丹插足,能料到抚宁堡失陷,却料不到环庆会兵变……世事每每出人意表!”

……………………

泾阳紧邻咸阳,两座城池相距也只有十几二十里,王文谅和白玉奉命出战,几千匹战马转眼渡过泾水。不过一个时辰,就全军抵达了前线。稍作休整,王文谅便领着他的本部,穿过咸阳外围高墙上留下的通道,冲向咸阳城下。

咸阳城中守军虽然以三千叛军为主,但被征发起来的百姓也是在刀枪下,被逼着上城。被重重围起的城市,只能靠着库存来解决日常消耗。幸好咸阳是大城,不缺粮秣军资,就算被围困,也足以支撑一年。

收到消息的吴逵,连忙上了城头。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盯上了来敌的旗帜。

“王文谅?……王文谅!”吴逵的声音从疑问到肯定,继而变成了咬牙切齿,“王……文……谅!”

真的是仇人找上门来了!

看着王文谅的将旗在城下飞驰,吴逵突又自言自语起来。“这是诱我出城吗?”

但接下来,王文谅却是带人直奔城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空着的战马背上,还绑着长梯,竟然是摆出了要攻城的样子。

王文谅能得韩绛看重,不是光靠了溜须拍马,真本事还是有那么一点。先是派人绕城试探了一圈,探出了城防上的薄弱之处,便立刻集中了麾下战力,利用骑兵的高速冲到那里,用弓箭扫射城头,清理出一块空地后。趁守军主力还没来得及赶到,把一同携来的十几具长梯斜斜的往城上一架,王文谅便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扶着云梯,背着惯用的大斧,领着挑选出来的精锐,一马当先的往城头爬了上去。

在投靠大宋以前,王文谅拼命的时候从来没少过。自幼生长在除了盐和沙子外,什么都缺的西夏,他杀人放火博命的时候,与他同龄的宋人,还不知有没有断奶。被逼到了绝境,王文谅胸口中久违的狠戾,终于又冒出头来。他咬着牙,顶着不断砸到盾牌上的石块箭矢,拼命的向上爬,竟然给他冲上了咸阳城头。

用盾牌挥开刺下来的长枪,王文谅跳上城头,反手取下背上的重斧,用力一挥,便将城上守军斜斜砍成了两截。顺手将重斧横拖竖砍,砍出了一片空地,正要返身把后面的人接上来,一支铁枪嗖然一声直戳了过来。

闪身避过,看清来人,王文谅先是一惊,转瞬又是狰狞起来,“吴逵!”

吴逵却是咧开嘴在开怀笑着,但亲切的笑容中却是满载着杀机:“王阁职……”

两人再无一丝废话,只要杀了对方,自己就算赢了。王文谅将掌中重斧一举,箭步冲前就向吴逵挥了下去。而吴逵也是挺起铁枪,用力向前一戳,毫无畏惧的正面交锋。

环庆路上赫赫有名的一杆铁枪,在吴逵掌中舞动起来,幻化出万千虚影,犹如鬼神一般激荡着嘶嘶尖啸。一圈圈枪影将王文谅笼罩,他纵然亦是武艺精强,但在陕西军中排得上号的枪术宗师面前,却还是差了老远。

不过数合,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王文谅的重斧被蕴含千钧之力的铁枪荡开。他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两步,一道黑光却是不给片刻喘息的追上了后退中的身形。沉暗的枪尖在王文谅的胸口一搠即收,血水随着铁枪的回收,从创口处迸射出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震惊四野,王文谅捂着致命的伤口,身子渐渐软倒,可脸上的表情依然狠厉:“吴逵……我在下面等你下来!”

他最终仰倒在地,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望着澄清的天际,最后的一点残存意识让他喃喃出声,“韩绛、韩冈,我在下面等你们下来。”

把王文谅的首级狠狠地跺在了枪尖上,反手拄着铁枪,吴逵在咸阳城的城头上放声狂笑,

“王文谅,只要比你活得长一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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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吴钩终用笑冯唐(五)

王文谅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泾阳县中的帅府行辕里。私下里还有燕达的抱怨,通过游师雄传到了韩冈的耳朵里——没事给城里的叛军加士气做什么,嫌朝廷钱多,围城事少吗?

王文谅的战死,都在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废话。韩绛派了人去整顿蕃军残兵,防着他们作乱,又让人送了酒菜去善加抚慰。倒是没让韩冈去照看跟随王文谅出战的蕃军伤兵,也是怕出意外,韩冈自是不会反对。

至于燕达那边的抱怨,韩冈也只能苦笑,但也燕达也只是私下里抱怨而已,以他的才智,要看不透其中的问题,那就有鬼了。

不过从表面上看的确是他韩冈推荐的王文谅。王文谅战败身死,从官场规则上说,他少不得要摊上一份罪责。但帅府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其中的缘由也是能半公开的挑明到天子那里,就算有人故意跟韩冈过不去,天子也都不会让这份罪名落到韩冈的头上,别提还有王安石和韩绛。

结束了没有什么新意的军议,韩冈回到了分配给他的在泾阳城中的驻地。是县城东南的一处寺院,不大,但颇有些年头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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